幾天後的午後淺井帶着翌人從寺廟裡回來了, 這個點姐姐還在公司處理日常事務沒回來,出於禮節,我還是隨了大流去了宅子大門口和其他人一起迎接。
淺井抱着翌人從車子裡下來, 我站在人堆裡想等人羣差不多散去了再上前和淺井打招呼, 沒想到小外甥機靈的眼珠子一轉就在人羣中發現了我, 遂在淺井懷中激動得手舞足蹈起來, 淺井覺得莫名, 忙安撫突然躁動的兒子。
誰知,下一秒,翌人衝着我的方向用稚嫩的聲音興奮地叫道:“まま!”
雖然我聽不懂日語, 但這句音譯爲“mama”的稱呼我還是聽得懂的,這小子顯然把我當成了他媽, 頓覺大囧, 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可是爲時已晚, 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我,包括淺井。
我已經尷尬得不知道手腳怎麼放了, 淺井抱着明顯興奮過頭的翌人朝我靠近,還沒走近翌人就要往我身上撲,我實在無奈但也不得不伸手接過他。
“まま!”小傢伙一被我抱在懷裡就一個勁兒往我脖子裡蹭,想來這麼些天沒見母親定是非常想念,所以纔會把我錯認成姐姐。
我和姐姐本就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幾年又瘦了不少, 沒了嬰兒肥的臉看起來和姐姐就更像了, 也難怪翌人會一眼就把我從人堆裡拎出來。
“桐桐, 好久不見了。”淺井也覺得有些尷尬, 但也保持着大家的風範與我打招呼,“早就聽霽楓說你來了東京, 這段時間忙着爲平邑祈福才拖到現在,希望你不要見怪。”
“哪裡哪裡。”我勉強地笑了笑,一邊還要按住懷裡活蹦亂跳的翌人,“這麼幾年不見,姐夫看起來還是這麼年輕。”
“每天都和翌人一起,想不年輕都不行。”淺井伸手摸了摸翌人的頭,一臉慈父的笑。
翌人被摸了頭,不高興地晃了晃腦袋,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又高亢地叫了一聲:“まま!”
“我……我先抱翌人進去,外面風大。”我真是有些無地自容了,忙抱着翌人往宅子裡鑽。
淺井跟在後面,呵呵呵地笑,也是無奈。
傍晚姐姐從公司回來,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找兒子,結果這小子見了真媽居然無動於衷,還是死纏着我不放,把我當他媽。
姐姐最後都有些發火了,想強制性把翌人從我身上扒拉下來,翌人這點小力氣自然不是成年人的對手,一下子就被姐姐拖了過去。
然後就是一陣哇哇大哭,哭得我和姐姐心都碎了,沒辦法,我只好又把翌人抱在懷裡,沒想到我一抱,這小子果然立馬就止了哭,還把頭埋我肩窩裡委屈地叫“まま”。
“姐姐,怎麼辦,翌人認定我是你了。”我簡直哭笑不得,第一次給人當媽,不過半天就身心俱疲了。
姐姐也有些欲哭無淚,揉着太陽穴道:“乾脆你帶翌人回德國吧,省得我每天還爲他操心。”
“捨得嗎?”我故意調侃,“跟我走了那就得跟我姓阮。”
姐姐一聽,也忍不住笑:“估計淺井家的人會殺了我。”
我突然靈光一現:“那你教我日語的‘舅舅’怎麼說,我好趁着這段時間把翌人錯誤的認知糾正過來。”
姐姐看到希望也躍躍欲試起來:“‘舅舅’在日語裡叫‘おじさん’。”
然而事實證明,小孩子一旦認定了什麼你要想給他糾正過來那是比登天還難,我辛辛苦苦帶了翌人兩個月,每天起碼糾正他不下數十遍我是他的“おじさん”而不是“まま”,這小子真是魔怔了,不管我怎麼糾正,反正就認定我是他媽了,換了誰抱都撕心裂肺地哭,這倒是讓淺井家專門負責帶翌人的保姆好好地放了兩個月大假。
但我始終還是要走的,飛回斯圖加特那天因爲翌人哭鬧不止,姐姐和淺井都不忍,於是帶了翌人一起來爲我送機。
我要入閘時,翌人的哭鬧達到有史以來的頂峰,姐姐和淺井兩個人都差點沒按住他,這小子已經會走路了,“啪嗒啪嗒”追了我幾步就又被捉了回去,淺井抱着他都差點要抱不住,果然是有一半的中國血統,骨子裡就會點中國功夫,對老爹也拳打腳踢,也虧了淺井脾氣好,任由兒子的粉拳打在臉上愣是不鬆手,周圍其他的乘客都用一副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我們。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兩個月的相處,有些感情已經根深蒂固難以割捨了,但我不得不離開,聽着翌人叫媽媽的哭聲,眼睛一下子就酸得掉下淚來,可我必須走得決絕,不然會更捨不得。
拖着箱子快步離開,不敢回頭,直到走得足夠遠再也聽不見翌人傷心欲絕的哭聲纔敢停下來擦眼淚。
果然是被翌人叫媽叫了兩個月叫得心都變柔軟了不少,得知宋宇結婚的消息時我都忍住了沒哭,現在被這小子的哭聲就攪得心神不寧淚腺越來越發達了。
下一次再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想想也是真的很傷感。
回到學校,先矇頭睡了兩天調整時差,飯也不想起來吃,純粹想翌人想的,這小子真是本事,害得我都茶飯不思了。
2017年4月17日,週一,研一下開學第一天,上午上完課,下午就去了奔馳報到,新學期的第一天就被一根針都插不進去的事情排得滿滿當當,倒是沖淡了不少我對翌人的思念。
大企業就是不一樣,說是實習,其實入職第一天就被抓去當了苦力,堆積如山的設計稿看得我頭昏眼花,雖然只是初校,也非常磨人。
半天下來眼睛就近乎殘廢了,看什麼東西都一片模糊,看來得準備點清心明目的補品吃吃才行,否則怎麼熬得過接下來這兩年地獄式的實習。
於是我的生活就成了課堂、公司兩頭跑,Sabestian教授的新項目完成之後進入最後的測試階段就不需要我再參與了,倒是爲我節省了部分精力。
原本以爲兩年的實習都將在反反覆覆初校各種設計稿中度過,我也早已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因爲實習生是沒有資格進入設計部的核心團隊的,只能幫忙檢查下設計稿中的初級錯誤。
然而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在做了差不多一年枯燥無味的設計稿初校工作之後,某天我正在檢查一張某位高級設計師的初稿時發現設計稿中有幾處地方其實可以修改得更完善,本來實習生是沒有權限修改公司高級設計師的圖紙的,但我實在心癢難耐,於是下筆把幾處可以修改的地方全部做了優化處理。
第二天就被主管叫進了辦公室談話,首先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身爲實習生不該動手修改某設計師的設計圖,這是不符合公司規定的,然後在把我罵得頭都擡不起來之後又告訴我可以跟着公司的設計師們一起去中國上海蔘加即將舉辦的2018年國際車展。
這無疑是對我修改的設計圖紙的肯定,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車展在上海舉行,我答應過宋宇在他沒有掃清一切障礙之前不回中國的,可這又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機會,可以在新車上市之前就見識到其他車企的許多創新設計,多少人巴不得去參加呢,如果放棄了這次機會不止我不會甘心更是在打公司的臉。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參加,特殊情況特殊對待,況且車展只有幾天時間,我就呆在上海哪裡都不去誰也不告訴,完了立馬飛回斯圖加特就是了。
2015—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