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花朝節。
一大早,相府門口就停了兩輛馬車,前面的那輛精緻,奢華,一看便知是高門府邸正經的主子乘坐的,後面的那輛只是稍顯華麗,若單獨放着,也算是不錯的馬車,但和前面那輛馬車一比,瞬間就變的寒酸起來,這是蘇心漓仗着自己有幾個皇子的青睞偏幫立下的新規矩,蘇妙雪只是相府的養女,她的吃穿用度,必須與她這相府正經嫡出的小姐區分開來,至於是和庶女一樣,還是比庶女好一些,這就隨她的便了,但是一定要比她的差,狐假虎威,利用一切外在的條件最大限度的爲自己謀福利,氣那些討厭的人,蘇心漓覺得,自己是越來越應用自如了,蘇博然現在都要忌憚她三分呢,她自然是要嘗着橫着走的滋味了
。
這是蘇心漓前兩日才立下的新規矩,她給方姨娘蘇妙雪準備的時間並不短促,以方姨娘的財力和蘇博然的支持,要想弄出只比她的馬車稍遜一籌的馬車,並不是難事,不過方姨娘和蘇妙雪等人也不知道打着什麼如意算盤呢,並沒有那樣做,蘇心漓剛出相府,就看到那輛略顯寒酸的馬車前,似乎是車軲轆出了什麼問題,馬車伕正躺在車底下修理呢,蘇心漓只淡淡掃了一眼,然後當沒看到,繼續走自己的路,蘇妙雪卻看到她了,見她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心中氣惱的要命。
原本,她纔是相府的嫡長女,她和蘇汐月蘇沐靈她們不一樣,她也是有靠山的人,蘇心漓憑什麼撤去她原本該有的待遇?想到蘇心漓今日就要倒大黴了,蘇妙雪的心中有了一絲暢快,她掩下眼底的憤恨,展開笑容,朝着蘇心漓湊了過去,言不由衷的說道,“妹妹,你今日可真漂亮。”
蘇心漓擡眸,用那種漫不經心甚至帶着些輕視的眼神瞥眼蘇妙雪,似乎是在打量着蘇妙雪,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的回答,極爲的理直氣壯,好像蘇妙雪這樣的誇讚只是在陳述事實一般,是一件極爲理所當然的事情,也似乎是這樣的誇讚她聽的太多,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自信的樣子,讓那張本就稱得上絕色的臉添上了幾分神采,在陽光下越發的耀眼奪目,氣的蘇妙雪想要跳腳。
“上次百花宴的事情到現在不過才短短半月,妙雪姐姐如何教唆郡主陷害我的事情,想必大家都還沒忘記呢,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皇上他們知不知道,今日這樣的場合,妙雪姐姐還是不去的好,若是我出了什麼事,姐姐可是難逃其咎的啊。”
方姨娘這樣做,無非就是想給蘇妙雪找藉口讓她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讓大家認爲她們姐妹關係要好,那樣的話,對蘇妙雪的流言中傷也能少一些,而且她現在深蒙太子殿下他們的歡心,與她一道的話,與殿下碰面的機會自然也能大一些,讓她們輕易如願?做夢吧,休想!
蘭翊舒說,方家會趁着這次花朝節在皇上跟前對她動手,蘇妙雪對這件事情,肯定不是一無所知的,她可不就是難逃其咎嗎?
“蘇心漓,你不要太過分了
!”
蘇妙雪指着蘇心漓的手還沒舉起來呢,就被蘇心漓狠狠的拍掉了,蘇妙雪更氣,臉又漲又紅,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滿是濃濃的不甘心,“你之所以能得到百花女的稱號,根本就是投機取巧,我看你分明就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頭,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蘇心漓只當是笑話聽了,嘖嘖了幾聲,“姐姐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沒想到那樣取巧的法子呢,還整的自己那樣狼狽,你出了風頭又如何?你心腸歹毒,忘恩負義京陵城是衆人皆知了,哪個有性情氣節的人願意娶你這樣品行不端的女子。”
蘇心漓說完,抿着脣,愉悅的笑出了聲,蘇妙雪氣的想捉花她的臉,可一看到她旁邊站着的水兒,頓時就焉了,那麼小小個一點也不起眼的她被刀片割破了手,眉頭都不皺一下,眼裡就只有蘇心漓,對郡主說大就大,蘇妙雪可不想自己在相府門口衣服被扒光,就只有將氣忍下,這氣吞下去之後,蘇妙雪從氣極中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妹妹,姐姐的馬車,車軲轆壞了,反正你順路,我們同乘一輛馬車如何?路上有個伴還能說說話。”
蘇心漓沒想到蘇妙雪的臉皮如此之厚,她之所以將話說的這樣直接,就是不願意聽她提起這些廢話,沒想到她居然還死皮賴臉的湊上來,果真是不達目的就不罷休啊,和顏司明一個德行,難怪上輩子能成爲相親相愛的一對。
“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說的嗎?我一點也不想和你說話!”蘇心漓冷笑了一聲,然後將臉沉了下來,“蘇妙雪,我們的關係如何,彼此心裡都清楚,所以呢,若是不想沒臉,就不要和我演那些姐姐妹妹的親密戲碼,我不吃你那一套,對於一個一心想害我,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的人呢,我對幫她,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妹妹,我——我沒有。”
蘇妙雪沒想到蘇心漓將話說的這樣直接,瞪大着眼睛,驚訝又氣惱,半天說不出話來。
“父親他現在應該在早朝回來的路上,你可以等他回來告狀,我就不奉陪了。”
她管她有沒有,她覺得有那就是有,出乎蘇妙雪的預料,蘇心漓完全就不吃她那一套,她渾身上下,哪裡有有一點嫡女該有的大度和風範,她的馬車都壞了,她就應該主動邀她乘坐她的馬車纔對,她放低身段,主動請求,她居然還拒絕了,蘇妙雪真希望蘇博然就在這裡,看到這所有的一切,讓他知道蘇心漓是個多麼傲慢又無理的人,她根本就沒資格做相府的嫡女,她當然也想等蘇博然回來,但如果那樣的話,她肯定就要遲到了
。
蘇心漓完全不理會蘇妙雪的滿腔的怒氣和不甘,還有滿眼的羨慕嫉妒恨,不緊不慢,動作優雅迷人的走向了自己的馬車,流雲剛找來了小凳子,正要扶着蘇心漓上馬車,忽然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從相府內跑了出來,甜甜的叫着姐姐姐姐,朝着蘇心漓的方向奔去,這聲音,蘇心漓自然是無比熟悉,她的五妹——蘇沐靈,蘇心漓轉過身,就看到身着粉衣,精心打扮的蘇沐靈朝着自己衝了過來,不經意間,蘇心漓還看到了門後另外一道裝扮一新的身影,蘇心漓勾了勾脣,看樣子,相府那些有資格的,沒資格的,都想參加今日的花朝宴啊。
蘇沐靈本想衝到蘇心漓懷中,被水兒的一隻手攔住,蘇沐靈臉上的笑容在瞬間褪去,委屈不已,那小模樣,粉嫩粉嫩的,看着就讓人心生憐惜。
“身爲相府的小姐,怎這樣莽莽撞撞的,一點規矩也沒有!”
對這些人,蘇心漓的心比石頭還堅硬,沒一丁點的同情,她沒問蘇沐靈找自己做什麼,一開口就端出了長姐和嫡女的架勢訓斥,蘇沐靈心裡頭又氣又委屈,可她還要求着蘇心漓呢,自然不敢犟嘴。
“姐姐,妹妹有事想上街一趟,你能不能載我一程?”
蘇沐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了蘇心漓,滿是請求。
“誰許你上街的?”
以蘇沐靈的身份,是不能隨便出府上街的,而且蘇心漓心裡清楚的很,她這樣子,哪裡是上街,分明就是別有目的,一旦上了馬車,她肯定會死纏爛打着要求與她一起去參加今日的花朝節的,就她的庶女身份,若是出了什麼事,擔責任的可是她。
“姐姐,父親他允了。”
蘇沐靈直接將蘇博然搬了出來,蘇心漓並不懷疑,蘇博然要在場的話,肯定是會給她找麻煩,幫着這一個個女兒如願的。
“你一個女孩子,如何能一個人上街,既是父親允的,你就等他下朝回來給你安排吧,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還要去白馬寺的梧桐林,路上不能停留,否則,定會遲到,讓人說咱們相府的人不準時可就不好了
。”
蘇沐靈畢竟才八歲,眼見蘇心漓油鹽不進,自己的願望要落空了,面上是毫不掩飾的焦灼和擔憂,她推開水兒就想上前抱住蘇心漓,衝到她的懷中撒嬌,蘇心漓覺得好笑,她以爲她們的距離是這樣的身體接觸就可以拉近的嗎?她可不是上輩子那個和傻子一般的蘇心漓,對於那些對自己不懷好意的人,她可做不到傾心相助。
“汐月妹妹最近收斂了許多,容嬤嬤也空了,我看到時可以好好教導五妹妹了。”
蘇沐靈一聽,想到蘇汐月向她抱怨的容嬤嬤的那些對付人的招數,心中頓時毛毛的,立馬撒了手,不敢再有動作,對於她這樣的表現,蘇心漓尚算滿意,勾了勾脣,上了馬車,餘下滿是不甘的三個人。
花朝節的地點選在了楓葉山莊的梧桐林,這個地方,蘇心漓小時候曾聽已經過世的母親程立雪提過,她說,這裡是鳳凰住着的地方,不過蘇心漓長這麼大,還從未聽說有誰見到過,不過想來這裡應該是塊福地,不然的話,天家也不會將皇家的別院建在這裡。
楓葉山莊本就是皇家的別院,平日裡,就不是一般人能上來的,今日的戒備更是森嚴,方圓五里,全部有御林軍重重把守,這時辰,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她們應該都已經到了,她們都在山莊專門的別院休息,除非召見,不然她們是不能拜見的。
蘇心漓到的時候,楓葉山莊的門前已經停了不少馬車,蘇心漓剛下馬車,就有人認出了她來,現在京陵城,她是風頭無二的人物,多的是人想要巴結,她一出來,大家紛紛上前寒暄,蘇心漓禮貌的迴應着,她畢竟是當過皇后的人,對這些人,是應付自如,既不會讓人覺得太過熱情,有機可趁,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孤傲,難以親近,才一會,蘇妙雪也到了,她乘坐的並不是相府之前停着的那輛馬車,蘇心漓並不意外,蘇妙雪從來都是個要面的人,今天這樣的場合,她就算想排擠自己,也不會讓自己那樣寒磣丟人的。
“漓兒!”
蘇心漓一聽到這聲音,就覺得頭疼,她現在都懷疑蘇妙雪是不是故意的,知道她在這麼多人跟前不能將話說的那樣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噁心她,蘇心漓心中反感的很,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轉過身,就看到一身藏青色長衫的程子軒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幾年的時間不見,他個子抽條了許多,瘦倒是沒瘦,只是因爲更壯更高了,身姿頎長,看起來器宇軒昂的,看起來也更加沉穩了,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繼他之後,程子謙程子風還有顧南衣全部從馬車下來,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
這次花朝節,是爲皇室皇子選妃,不過程家畢竟是百年世家,在琉璃地位崇高,程家的子孫,自然不是皇子皇孫,但是皇上對了昭顯自己的賢明,也是爲了拉攏朝廷的大官,正二品以上或者功勳卓著的世家嫡子也是可以前來的。
“好久沒見到妹妹了,又變漂亮了。”
程子軒只比蘇心漓大了兩歲,他的性格算是比較外向的,但也不至於像程子風那樣和猴兒似的頑皮跳脫,也不會像程子謙那樣迂腐,算是介於兩者中間,程子軒在家中一直都是老小,對於這樣的身份,他一直都很不滿意,蘇心漓和蘇歷仁的到來給他帶來了做哥哥的榮耀,所以無論是對蘇心漓還是蘇歷仁,他都十分疼愛,尤其是對這妹妹,根本就離不開幾天,程立雪還沒過世之前,他們幾個幾天沒去定國公府,程子軒就催着讓下人去通知,若是程立雪蘇心漓被事情被耽誤了,他就會自己屁顛屁顛的去相府,他小的時候曾經還在相府住過幾個月呢,三年前,程立雪蘇歷仁的過世,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打擊。
程子軒很想像小時候那樣將蘇心漓抱在懷中,不過現在,大庭廣衆的,他就算是想,自然也是不能那麼做的,就只是站在她的身邊,一雙飽含着思念和溫柔的眼睛滿是激動的看向她。
“五哥還說呢,離開這麼多年,也不回來看看我。”
程子軒是個很固執的人,對於他想做的事情,不管有多少人反對,他都會堅持,就像從商,家裡所有的人都反對,他卻一直都沒有妥協,似乎,他就是爲了那樣的夢想而生的,蘇心漓很羨慕他,羨慕他可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羨慕他,可以爲了自己爲了夢想而活,當然,也替他開心,這輩子,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她想做的,除了保護好她一心想要保護好的人,她還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可以活的開心幸福,她也會盡力成全。
蘇妙雪原本是準備上前和蘇心漓親熱親熱的,可一看到程子風,頓時就打消了那樣的念頭,程子風的那張嘴巴就像吃了屎一般臭的很,又不懂得憐香惜玉,這樣的場合,蘇妙雪還是不願意自己的那些事情被抖出來的,只能懊惱不甘的站在一旁,想到蘇心漓回回都和衆星捧月一般,心中更是嫉妒不已,同樣都是表哥,她的幾個表哥怎麼都那德行。
楓葉山莊的大門是一塊很大的空地,拾幾百臺階而上,纔是楓葉山莊的正門,到了大門,分左右兩邊,一邊是男賓,一邊是女賓,到時候,由皇后娘娘一一召見,諸位前來的世家小姐拜見,然後表演才藝
。
“她就是丞相府的嫡女,經常被你掛在嘴邊的蘇心漓?”
蘇心漓和顧南衣等人前腳才一離開,蘇妙雪的身邊就出現了一錦衣華服的男子,長的倒也算周正,就是一雙狹長的眼睛透着邪氣,眼圈微微的有些發黑,一看就是貪色縱慾之輩,此人正是蘇妙雪的表格方哨玄,半個月前的花朝節,他因爲他和父親新得寵的姨娘偷歡被逮着了,被他的父親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在牀上躺了好幾天,因此錯過了花朝節,方哨玄是方家的長孫,品行爲人都很混賬,他爲人陰狠,手段毒辣,最像年輕時的方有懷,所以最得他的寵愛,他父親因爲教訓了他還被方有懷狠狠的訓斥了一頓,而那個姨娘,自然已經被處理了。
“果真是個傾城傾國的大美人,難怪你會那樣嫉恨。”
方哨玄嘖嘖了幾聲,方哨玄要心機有心機,要手段也有手段,可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看到美人就會眼睛發直,兩條腿根本就邁不開路。
蘇妙雪回頭瞪了他一眼,驀地想到什麼,冷笑了一聲,然後激道,“你若真有本事,就別在這裡說我,將她搞到手啊。”
方哨玄的賊膽包天,被他看上的女人,就算是天皇老子的寵妃,他也是一定要嚐嚐滋味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偷他父親的女人。
方哨玄看了蘇妙雪一眼,嘖嘖了幾聲,然後看向蘇心漓的背影,嘴角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程子軒心裡有很多話想問蘇心漓,可現在楓葉山莊人來人往的,根本就不方便說話,不過這麼大的事情,程子軒心裡卻不放心的很,“漓兒,這兩日來找我的人是你安排的嗎?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程子軒與蘇心漓兩人肩並肩走着,這件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走錯一步,不單單是蘇心漓,而是整個定國公府的人,都會有滅頂之災。
“漓兒,這事可玩笑不得。”
程子謙和程子風看着程子軒一臉凝重認真的樣子,想問問到底是什麼事,可看了眼四周的人,還是沒問。
“五哥,我有分寸的,他怎麼說,五哥只管怎麼做就是
。”
其實蘇心漓自己都覺得很奇怪,自己竟然這樣相信蘭翊舒,這可是關係到整個定國公府命運的事情,從頭至尾,她就沒有丁點的懷疑。
“這次的事情結束後,我一定替你到外婆外公還有舅舅跟前替你求情,讓你如願以償,至於本金的問題,我也一併替你解決了,如何?”
程子軒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他從商的事情,當初反應反對最激烈的是程鄭氏,現在她還是不同意,這次回來,她一直就拿夏婉婷一家的事情在他的耳邊唸叨,不過他最在意的還是程鵬和程紹偉的態度,他們的顧慮,他不得不顧及,但他還是想經商,程子軒是個有冒險精神的人,他會腳踏實地的做事,但是他同樣信奉富貴險中求的道理,而且他相信蘇心漓,尤其是從程子謙口中知道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之後,漓兒她是絕對不會害定國公府的,更加不會害他。
“好!”
程子軒應下,他心裡卻清楚,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他相信那個人也好,不信那個人也罷,今日的事情,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到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選擇。
幾人分道揚鑣,蘇心漓剛進了右邊的門,就有一宮女迎了上來,低着身子恭敬的問道,“可是丞相府的蘇小姐?”
“你是?”
“是太子殿下讓奴婢在這裡等蘇小姐的,請蘇小姐隨我來。”
“煩請姑姑帶路。”
蘇心漓知道,方家的人會選在心裡對自己下手,但肯定是私下用小動作,他們再大膽,也不敢選在今日對自己暗下毒手的,而且有水兒跟着,蘇心漓心底還是挺有底氣的。
蘇心漓跟在她的身後,順着花徑,曲徑通幽處,就到了一處臺基,拾階而上,是一座小山,上面建有一座八角飛檐的涼亭,而顏睿晟則在亭中的欄椅上背對着她坐着,蘇心漓上前,剛要行禮,顏睿晟突然轉過身,“這裡就我們兩人,這些虛禮就算了,坐吧。”
顏睿晟今日穿了身明黃色的團鶴暗花長袍,衣襟和下襬以及袖口都用偏黑色的金線勾勒着如意雲紋,氣質高貴,俊美出塵,蘇心漓也不矯情,站了起來,然後緩緩走到顏睿晟對面的位置坐下
。
“你們都下去吧。”
周圍伺候的太監宮女道了聲嗻,紛紛恭敬的退下,流雲也跟着離開,水兒卻站着不動,流雲怎麼拉都沒用,蘇心漓看着顏睿晟冷然的臉,就好像沒看到這些似的,轉過身,對水兒道,“水兒,你和流雲在外面等我。”
蘇心漓發覺,水兒似乎特別戒備她和別的男人單獨在一起,但是對蘭翊舒——
她的功夫不是挺厲害的嗎?按理說,反應應該很敏銳纔對,但是蘭翊舒都把她的漓心院當家了,她卻一次也沒發現,還有上次去看桂嬤嬤,她的肚子壞的也太巧了吧,蘇心漓心裡雖然覺得挺好奇的,但也沒有多想,轉過身,此處的地勢高,視野極爲的開闊,甚至可以看到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她們休憩的院子,外祖母擔心她這次再出什麼事,也來了,應該和太后娘娘一起,還有那些盛裝打扮的千金小姐,聚在一起,也不知在說些什麼,蘇心漓有些感激顏睿晟,要不是他,她現在肯定被那些女人‘圍攻’着呢,她雖然喜歡熱鬧,但比起虛與委蛇,她更願意坐在這裡吹吹風,看看景。
楓葉四周只有一小片楓葉林,圍繞着楓葉山莊的多是梧桐樹,放眼望去,春末的梧桐樹樹葉在陽光下油亮油亮的,泛着光,再往遠一點看去,是一大片空地,幾人縱馬馳騁,因爲距離的有些遠,所以根本就辨別不出有哪些人,不過那在風中馳騁如風一般的英姿,卻讓人羨慕,蘇心漓扭頭,順着顏睿晟的視線望去,發現他看着的正是馬場的方向,那雙眼睛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羨慕和嚮往,蘇心漓在心中嘆了口氣,有些同情顏睿晟。
“百花宴的事情,我還沒機會向太子殿下道謝呢,若是沒有太子殿下,我怕是會有很多麻煩呢。”
蘇心漓的口氣平靜輕柔,沒有拘謹,也沒有起身下跪道謝,就像是對待平等的朋友。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顏睿晟頭也不不轉,依舊看着那羣如風一般自由自在在馬上馳騁的少年,如果太子殿下身子康健的話,他現在應該就可以和他們一樣了吧,完全不用羨慕,他的太子之位不會這樣岌岌可危,陽奉陰違的大臣也可以少很多,他的脾氣,也不會這樣孤僻怪異,不近人情,蘇心漓正胡思亂想着這些事情的事情,顏睿晟突然轉過身,看向蘇心漓認真的問道,“你會騎馬嗎?”
蘇心漓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而後點了點頭,“小的時候,外祖父和舅舅曾經教過我,略懂些皮毛,不過依舊很久沒碰了
。”
上輩子,身爲皇后的她經常會跟着顏司明一起去狩獵,她的馬術還有箭術都還是不錯的,在女子當中,應該算是姣姣了吧,雖然她是很恨顏司明沒錯,但是她必須得承認,皇后這位置,還有顏司明的喜好,還是給她帶來了好處的,譬如說學了一身的技藝,這些東西,足夠讓她在這樣的場合,有出衆的表現。
“定國公親自教的,想必一定很不錯了。”
蘇心漓笑笑,不否認,也沒有承認。
“小的時候,我看着外公舅舅和哥哥他們騎馬的英姿,總覺得特別帥氣,我和我哥哥,是我已經過世的那個哥哥,都想要學,後來學會了,就覺得沒什麼了,向我母親學琴棋書畫也是,沒得到的就羨慕別人,千方百計的想要擁有,一旦得到了,就又覺得無所謂了,而現在,我最最想要我的母親和哥哥能活過來,但這已經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我羨慕有母親疼愛有兄長保護的人,但是我沒有嗎?我也有!無論是太子殿下想要的,或者是您不曾在意的,您都擁有了很多,又何必羨慕別人呢?”
蘇心漓說完,纔將視線移到顏睿晟身上。
“我擁有什麼?”
“殿下覺得我有什麼?這次要不是您和三皇子殿下幫忙,說不定我現在已經被相府掃地出門了呢。”
蘇心漓似玩笑又似認真的說道,顏睿晟則笑出了聲。
“現在,肯定有很多人羨慕我,但如果笨一點的人成了我,那相府的小姐現在必定就是人人唾棄的對象,說不定比郡主還慘。”
蘇心漓輕笑出聲,顏睿晟想聽心裡話,她就按着他的意思說給他聽,顏睿晟的臉上也有了笑意,毫不掩飾對蘇心漓坦率的喜歡。
“這天底下,比我幸福的人肯定大有人在,但是大部分肯定是比我現在慘的。”
若是和她上輩子悲慘的解決相比,應該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但是就她現在的處境來說,蘇心漓還是挺滿意的
。
“你覺得五皇子怎麼樣?”
蘇心漓心中一凜,沒想到顏睿晟會在這時候提起顏司明,心情頓時染上了陰霾,臉上的笑容一下淡了下去,還真是大煞風景。
蘇心漓抿着脣,沉默了片刻,她怎麼忘記了,顏司明那混蛋現在可是顏睿晟的人,據她所知,顏睿晟的身體不好,上輩子,他死了之後,太子黨這一派的勢力,包括皇后娘娘全部站在了顏司明這邊,但是皇后一家,最後沒幾個有好下場,顏睿晟現在雖然還是太子,但是就他的身體,誰都不會看好,畢竟,未來的皇帝不可能是一個病秧子,當今皇上身體康健,很多人估計都會覺得太子殿下會走在皇上的前頭吧,顏睿晟這樣說是什麼意思?試探她的口風?顏司明雖然是顏睿晟的人,但是蘇心漓總覺得,太子殿下對他並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信任親密,太子殿下性子雖然怪異的很,但卻是個孝子,很聽皇后娘娘的話,難道他也覺得自己不行了,想將自己這位置還有他外公一家託付給顏司明,這不是將羊送入虎口嗎?
她到底該怎麼說呢?要不要善意的提醒一下呢?如果她提醒了,他把她當成敵人,那可怎麼好?
“是個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人。”
蘇心漓想了想,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真正光明磊落有氣節的人,都有自己的底線,而能讓人一再挑戰自己的底線事後還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就只有幾種可能,其中一個就是野心勃勃,不得不忍。
顏睿晟愣了愣,看向蘇心漓的眼神似多了幾分吃驚,“還有呢?”
“太子殿下想問什麼?”
蘇心漓心裡隱約猜出了顏睿晟找她的用意,面上卻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這太子殿下比三皇子還要危險,看樣子,今後還是要保持距離的很,對顏睿晟,她並不討厭,甚至有些同情他,他和她一樣,都肩負重擔,他的擔子比她的還重還沉,她雖然是女子,但她至少有健康的身體。
“五弟幾次在我面前都提起了蘇小姐。”
蘇心漓微微一笑,心中卻在嗤笑冷哼,該死的顏司明,居然還敢打她的主意,真是噁心死了。
“他說的是我父親的養女吧,郡主來相府向我道歉那日,他還特地去了我姐姐的院子呢,妙雪姐姐也經常在我面前提起五皇子呢
。”
蘇心漓將自己撇的是一乾二淨。
“殿下,皇上已經到了,讓今日前來的小姐全部到後山上的梧桐林。”
“太子殿下的身體現在確實是有些抱恙,但若是您自己都放棄的話,豈非更無希望可言?”
蘇心漓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朝着顏睿晟行了個標準的大禮,“臣女告退。”
顏睿晟凝視着她,目中毫不掩飾的失望惋嘆,半晌,揮了揮手,“去吧。”
梧桐林,顧名思義,就是到處都是梧桐樹的林子,楓葉山莊從建立到現在不過百餘年,但是蘇心漓曾聽程鵬說過,這片梧桐林,從琉璃建國之初就已經有了。
梧桐林裡,同樣有一大片空地,現在,高臺的地方搭了一大片的棚子,修飾的極爲精緻華麗,上面擺着軟椅,是供太后皇上皇后還有其他皇子坐的,正對着她們的方向,擺放着兩排的古琴,都是上乘的古琴,蘇心漓心中好奇,不是說諸位小姐選自己擅長的才藝嗎?可看這情形,難道每個人都表演彈琴嗎?
“妹妹,這是何意?”
蘇妙雪眼尖,最先發現蘇心漓,指了指那些古琴,看向蘇心漓問道,琴棋書畫,她的琴藝只算一般,她最擅長的是跳舞,因爲她覺得那可以淋漓盡致的展現一個女子的美,她這次,本來也是準備跳舞的,但是現在,蘇妙雪有了一種並不是很好的預感。
“我如何知道?”
蘇心漓才甩開蘇妙雪的手,忽然傳來太監又尖又細的聲音,“皇上駕到,太后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齊齊跪下,整片梧桐林,女子的聲音整齊劃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心漓擡頭,最先看到的就是一身龍袍走在最前面的文帝,他的右手邊是太后和她的外祖母,太后娘娘由賢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攙着,太子站在距離文帝最近的位置,後面一大羣都是皇上的女人,再就是皇子和勳貴家的公子,蘭翊舒那人還有他的一身紫衣都太過惹眼,蘇心漓一眼就看到了他,和顏宸璽站在一起,也因此,距離皇上很近,除了那些勳貴家的公子,方有懷居然也在,看樣子,文帝對方有懷真的很看重
。
“平身!”
“謝皇上!”
所有人叩謝了皇上的隆恩之後,站了起來。
“太后娘娘最喜琴音,諸位小姐都是衆愛卿的掌上明珠,必定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若先彈上一曲助助興。”
今日的花朝節前來的小姐都是正四品大官家的小姐,而且只能是嫡女,年齡也必須在十歲以上,所以比起上次百花宴來說,人要少很多,只有百餘位小姐,謝雨薇臉毀成那樣子,自然是不能來了,長公主身體抱恙也沒來。
文帝的話剛說完,他身邊的太監就讓十個女子上前,十架古琴,剛好一人一臺。
“你們隨意就好。”
太后看了文帝一眼,緩緩說道,一字一句,透着鳳威。
蘇心漓看着或自信或慌張的女子,擡眸掃向了皇后和她身邊的皇貴妃,雖然她們二人的神色鎮定自若,但蘇心漓還是從她們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絲意外,也就是說她們事先並不知情,難道這是皇上的臨時起意?他爲什麼這樣做呢?難道是想借着太后替自己選妃,不能啊,文帝並非昏庸的帝皇,而且,若是要賞琴音的話,應該是一個人一個人彈奏的吧,十個沒有任何默契的人一起彈,曲目也不統一,這如何彈?不過這也確實最能考驗一個人的琴技,不單單是彈琴的技巧,更多的是要求彈琴者心無旁騖,而且,只有彈琴的人琴技高超,才能壓住其他人。
音起,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還彈的好好的,不過沒一會,音就全亂了,最開始的十個人,彈完完整一曲人都沒有,蘇心漓看着那幾個害怕的從位置上站起來的人,並沒有過多的留意,直到了第三組,纔有一個完整彈完一曲的人,那人蘇心漓認識,是當朝太傅的女兒,也就是付文博的妹妹——付雅霄,上輩子顏司明的女人之一,蘇心漓對她的印象很深,一方面是因爲她的身子不好,柔弱的很,另外的話,是因爲她和後宮那些愛爭寵的女人不一樣,她性子溫婉,爲人也很善良,和她聊天,會讓人覺得心情寧靜,所以她經常會找她聊天,只是沒多久,她就病逝了,其實現在想想,她的死,實在太過蹊蹺。
蘇心漓看向付雅霄,眼角不經意間掃到了文帝的方向,他的臉上,還掛着最初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似乎多了失望在裡面,以付雅霄的琴藝,他不是該讚賞的嗎?怎麼會失望呢?蘇心漓覺得不對勁,她掃了四周一眼,越發覺得不尋常,今天不同於以往的安排,就透着古怪
。
後面的好幾組,有幾個表現都非常的不錯,她們的琴音,便是蘇心漓都是讚賞的,而且生的也美,體態端莊,也不會像付雅霄那樣體弱多病,太后和皇后娘娘她們分明也是滿意的,而文帝的神色卻越來越不對勁,蘇心漓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很奇怪的念頭,他似乎在尋找什麼,他到底在找什麼,蘇心漓這邊還沒思考到答案呢,就看到方有懷的那張臉,他盯着自己,那雙精銳的眼睛,滿是殘忍算計的光亮,他又準備怎麼對付自己呢。
蘇心漓滿腹疑惑,等輪到她的時候,就像是被人趕着上架的鴨子似的,坐在了琴臺上,她閉上眼睛,手指輕輕劃過琴絃,那觸感,熟悉而又陌生,那聲音,就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蘇心漓擡頭,看着高聳入天的梧桐樹,忽然想起程立雪教她彈琴時曾說過的關於這片梧桐林有鳳凰的傳說,想起她曾經教自己彈奏過的曲子,那是完全不同於耳邊聽到的那些琴音的曲子,蘇心漓慢慢的回憶着,手指慢慢的撫上了臺上的琴絃。
低沉的琴音,最開始是溫柔,而後竟不自覺的帶上了風雨欲來的緊張之氣還有果斷的殺伐和濃烈的仇恨,從氣勢上,完全壓過了其他人,方靜怡,蘇妙雪,方有懷,顏司明,你們害死了我的母親,還害得我和我外公一家家破人亡,毀了我一生,絕對不要原諒,這輩子,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蘇心漓的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與此同時,十指驟然發力,激盪的琴聲悠悠泛開,夾雜着雷霆萬鈞的氣勢,彷彿攜着狂風暴雨來臨一般,狠狠的敲擊着院中每個人的心臟,剛纔還萬里無雲的天空,竟然迅速地佈滿了墨黑的烏雲,陽光完全被烏雲遮住,天地間陡然地暗黑下來,耳邊似乎有驚呼的聲音,蘇心漓覺得那好似是幻覺一般,黑雲壓頂的天空忽然響起一聲震天的雷鳴,蘇心漓猛地睜開眼睛,剛好與文帝滿是興奮雀躍的眼神相對,心中咯噔一下,浮現出了很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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