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明的父親長得人高馬大,只是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的背已經有些駝了、亂蓬蓬的頭髮間也隱有白髮,站在年齡更大的二伯面前也有點顯老像了。
滿頭大汗的父親跟同樣大汗淋漓的四叔回來後,顧不得擦洗就過來看正在講故事(聽故事)的李家明三兄妹。
“耶耶(三叔)”
“哦,明伢好了?”
“好了,腦殼不痛也不暈了。”
父親仔細看了看李家明後腦勺上的疤,又聽他口齒清楚,再看到一身乾淨、清爽的小妹,摸了摸他的腦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三,洗手面吃飯了。”
“哦“,父親轉身去洗手面,走到門邊回頭道:“二嫂,屋裡還有酒嗎?我想喝兩盅。”
“那不是,今天明伢好了是喜事,早就準備好了。”
一會,等擦洗完的父親、四叔上桌,二伯已經倒好了散裝酒,李家明也幫嬸嬸、妹妹,盛好了難得一吃的淨白米飯,桌上除了幾個蔬菜外,還有蒸臘肉、炒雞蛋、油炸河魚等葷菜。
“今日是大好事,明伢總算是有驚無險好了,還更懂事了。嗯,還有我們文妹也敢叫人了,老三、老四,我們喝一盅!”
二伯舉杯,父親和四叔與他碰了下,‘茲溜‘喝了一盅,大家纔開始動筷子吃飯。小妹和滿妹吃着過年才能吃到的、香噴噴的白米飯,吃得眉開眼笑,李家明也吃得心裡暖流涌動。
大人喝着酒,吃飯就慢。李家明三個小孩吃完,滿妹又纏着他要聽故事,二伯和父親還沒注意孩子的事,正喝着酒的四叔聽了幾句,好奇地打斷道:“明伢,你從哪聽來的?”
正在講‘阿里巴巴‘的李家明,連忙回答道:“哦,我們王老師講的。王老師上完課,有時候會給我們講故事。”
一聽是老師講的,四叔咕嚕一句,“現在的老師,比我們那時候強多了,還會講外國佬的故事。”
大人們吃完飯,半醉的父親喝完茶,等太陽不那麼猛烈了,準備領着兩兄妹回家,可已經被童話俘虜了的滿妹扯着李家明不放,“五哥再講一個,就一個。”
“好好,再講一個就不講了。滿妹,我也只知道這麼多,一次講完了,明天就沒有了哦。”
滿妹咬着手指頭糾結了一陣,終於答應道:“嗯,那就一個,明日你再來講。”
李家明繪聲繪色地講完‘漁夫和魔鬼‘,滿妹也終於鬆開手不耍賴了,再三叮囑道:“五哥,明日記得早點來哦。”
旁邊的二嬸見自己女兒聽個故事,都能聽成這樣,好笑道:“蠢牯(笨蛋),想聽不會跟五哥去啊?成天跟金妹她們煮家飯(過家家),搞得象個叫花子。”
二嬸這麼一提醒,嬌憨的滿妹立即扯着李家明往外走,“五哥,我去你們屋裡作客,你要再多講個故事!”
一家人,居然還有作客這麼一說,幾個大人不禁莞爾。
小孩總是好哄的,回到家李家明又講了個童話,就把滿妹和小妹哄得高高興興。李家明再說兩句好聽的話,慫恿嬌憨的滿妹去講給其他小玩伴聽,小堂妹就帶着小妹去了找其他的小玩伴炫耀。
等李家明哄走了兩個小不點,已經在家裡轉了一圈的父親,指了指變得整潔起來的屋子,神情複雜地道:“明伢,這真是你一個人搞的,不是二嬸她們幫你的?”
“嗯,我跟文文搞了一上午。”
“看來,你真的懂事了。晚上帶妹妹去二伯家吃飯,我去幫四叔砍樹“。
父親感嘆了一句又交待完,摸了摸李家明的腦袋,戴上草帽拿了把他做木匠活的長鋸出門。老四要做(蓋)磚屋,大門、窗子的樹都沒砍,得趁着現在有時間,去幫他砍完、晾乾,冬下才好幫他做大門、窗戶、新傢俱。
父親走後,李家明又去收拾閣樓,大件的東西他沒力氣整理,但地上的灰塵、牆上蜘蛛網還是力所能及的。
掃完一個房間,李家明就下樓去看小妹。找了一陣,李家明終於在傳猛伯家的屋檐下,找到了正在聽滿妹講故事的幾個小不點,旁邊還坐着正在做針線的堂嬸。
李家明輕手輕腳地走開,又回去了打掃衛生。這樣就好,只要這幫小不點喜歡聽故事,就不會嫌棄小妹,小妹就會有個快樂的童年。
…………
就在李家明哼着小調,愉快地打掃衛生時,父親和二伯、四叔到了山上,看到大伯和大嬸正在他們自己山上砍柴。四兄弟打了個招呼,大伯、大嬸客氣了兩句要不要幫忙,手下卻繼續砍他倆的柴,二伯他們也見慣了他倆的作派,打完招呼就去了四叔山裡找木頭。
山上看着鬱鬱蔥蔥,其實這幾年木頭價格好,好的杉木已經砍得差不多了。山裡人把做屋看得很重,哪怕是蓋間小廚房都鄭重其事,何況是做磚屋這樣的大事。
四叔想蓋幢平頂的磚房,但大門可馬虎不得,屋子的大門就是人的臉,得用最好的柏木做。四叔結婚最晚、分家也最晚,怎麼還可能分到好木材多的山,即使以前有現在也只剩下一個個大木墩了,三人滿山挑來揀去,也沒找到兩根適用的好柏木。
父親看了眼遠處自己的山,毫不遲疑道:“老四,去我山裡砍兩根,反正就一扇門的事。”
二伯也連忙道:“老三出一根,我出一根。”
父親連忙道:“二哥,還是我一個人出,老四做屋我也沒錢送禮,就當我隨禮了。”
“隨你”
“多謝三哥”
兩根好柏木雖然不太好賣,可也值不少的錢,四叔謝了兩句,不滿道:“二哥、三哥,你們說大家都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怎麼就差別這麼大呢?就這片山,還是耶耶(爸)生前指給我的。初中畢業去打工後,我就沒用家裡一分錢,逢年過節還寄點錢回來,到頭來自己山上的樹全被大哥砍了!”
二伯嘆了口氣,勸道:“算了算了,不要說了。你們家都分了,說這個也沒意思了。”
年輕氣盛的四叔可沒有兩位哥哥的沉穩,大哥、大嫂家柴垛堆得老高,今日還特意上山砍柴,不就是怕自己砍他山裡的樹?
“不是我講的難聽,大哥跟大嫂就是要錢不要臉,就更不要說什麼兄弟感情了。……”
“老四,不要講了!”
二伯喝斥了一句,四叔才閉嘴,悶着頭跟着兩個哥哥,去山上砍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