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有冬至吃狗肉進補的習慣,這一天同古街的狗肉漲了價,街頭巷尾都飄着狗肉香。
可森林公安分局的幹警們,沒空回家吃狗肉,全部在辦公室裡待命。待到天色一黑,縣委曾書記一聲令下,二十多號幹警全體出動,帶領着從縣公安局、各鄉鎮派出所,臨時抽調的一百多警察滿街抓人。從老九、蚊子這樣的混混頭子,到黃毛他們那些的小混混,張仁全他們是見一個抓一個,塞滿一卡車就往縣看守所送。
一時間,制服滿街、警笛長鳴。
街上掃蕩完了,一身警服的徐立成又帶着幾輛警車,衝進了李家明他們的貨場,將包括端伢、洪伢他們在內的混混一網打盡。
看着對面貨場裡雞飛狗跳,站在窗戶邊的毛伢直咂舌頭,小聲道:“家明,這都是你安排好了的吧?”
李家明笑而不答,吩咐道:“剩下的事你自己安排!”
“哦,家明,你跟我講講撒,你怎麼就篤定柳局長會這樣捉人?”
“運氣”
“啊?”
教兄弟,李家明一向都很有耐心,耐煩地將林業縣的財稅組成說起,再分析行署、縣委、縣政府領導的心理,最後將自己這一夥人的利益與之掛鉤。
“曉得了吧?這就是運氣,若不是上面開始憂心以後的財稅,我們根本就借不到他們的勢。”
毛伢順着李家明的思路想了一陣,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電視裡總說什麼運籌帷幄,家明也有那本事了,去年就開始一步步設計,等再過幾年,他會厲害到什麼程度?
“嘖嘖嘖,還是你厲害!”
李家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事不是自己厲害,而是錢太厲害。其實沒有森林公安抓人這一出,光憑口頭答應的那價值上十萬的誘餌,這幫混混也註定了是這個結局。高斌爲了一幢房子,能把端伢折騰得死去活來,送幾萬塊錢的紅包,那幫警察能用警車、警棍甚至是手槍替自己開道。
民不與官鬥,混混能跟警察鬥?
哼,自己能想到的東西,估計那個老九也想到了,十有八九也拉攏了一幫公安,否則他沒那個底氣,要求大家以四塊錢一斤的價格賣給他。現在他人進去了,恐怕很多警官同志得急得跳腳了吧?要說起來,也還真是運氣,毛伢底子乾淨,而對手一屁股屎,這才能讓自己從容佈置,否則難免會誤傷自家兄弟。
“毛伢,你是要當老大的人,得學會動腦子、多動腦子。很多事情,要提前作準備,要多做幾手準備,這就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曉得”
剛纔還嘻笑的毛伢躬身受教,他、端伢以及他手下的十幾個兄弟,都做好了火拼的準備,甚至準備豁出去蹲年把監獄,也要把這趟橫財搶到手。可讓他們完全沒想到的是,一場眼看着要風波險惡的江湖爭鬥,被李家明風淡雲輕般地變成了警察與混混們的鬥爭。
讀書人厲害啊!張仁全不過是高橋的派出所所長,怎麼就突然成了森林公安分局的局長?還有剛纔在貨場裡凶神惡煞的徐立成,他以前就是崇鄉分局的戶籍警,怎麼就這麼惡了,還帶人來貨場捉人?
難怪老輩人都說,書生殺人不用刀,就家明這幾下子,轉眼就把老九、蚊子他們都送進班房了。
第二天一早,毛伢手下十幾個伢子、二三十個混混,揣着現金奔赴各個鄉鎮。現在頭子們被捉了,剩下的小混混還能翻得起浪?一塊五一斤的收購價,運到縣城就是兩塊五,這樣的錢都不賺,還想着老大發紅包?
等到中午時,冷清清的貨場開始熱鬧起來。去各鄉鎮靠暴力收冬筍的混混們,開着龍馬車、三輪摩托車,將一車車或多或少的冬筍運來,卻驚訝地發現自家貨場裡沒人。倒是‘生哥’的店前有人,還停着兩輛後八****卡車。
“你不曉得?昨夜捉了幾百人,全部都是在街上混的!”
“嗯,聽說老九、蚊子他們都捉起來了!”
這話一聽就是吹牛皮,可混混們能有多少錢?一聽毛伢他們的解釋,剛收筍回來的混混們,連忙往街上跑,稍一打聽就面無人色。完了,老大被抓了,這些筍怎麼辦?一塊五一斤收的,花得都是現票子,可去年市場裡零售都才一塊八!若不是老九、蚊子他們公開答應大家,承諾四塊錢一斤敞開收購,他們也不會跑到鄉下去收這玩意。
“收筍了,兩塊五毛錢一斤,過秤就給現票子!”
毛伢的粗嗓門嚷嚷着,兩三個真正的農民毫不猶豫地卸貨,錢到了手纔是真的,那些開價四塊的人都被捉了,還等着他們出來給錢?今年冬筍是當年,雖然今年秋季沒落多少雨,山上的冬筍沒有往年當年的多,但也比去年多得多。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去山上挖,一家人全部去挖,一日挖百把幾十斤筍就是二三百塊錢咧!
可混混們不同,他們捨不得按毛伢開出的兩塊五一斤賣,紛紛圍上去說情。沒了頭子給他們撐腰,這些人對上小有名氣而且手下極惡的毛伢,心裡還是非常發虛的,何況人家店裡七八個粗壯後生在忙碌。
“生哥,昨日都是四塊,你不能讓我們白辛苦一場撒?”
“生哥,幫幫忙,大家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兄弟,總不能太虧待我們了撒”。
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穩坐釣魚臺的毛伢一點也不急。老九、蚊子他們跟隔壁的混混頭子,達成了不得越界的協議,如今還能放着現成的錢不賺?
“各位兄弟莫吵莫吵,我實話實講吧,這個價錢還是我看在兄弟義氣上纔給的。明日,明日早上,價錢降到兩塊三。去年市場裡都只賣一塊八,我們出到兩塊五一斤還低?老九答應的事,你們去尋老九,反正我毛伢只收兩塊三一斤!”
“生哥,你要是這麼說,那我們可就賣到宜風去了!”
“隨便,我可以告訴大家,宜豐的價錢是兩塊五一斤。你們要是不信的話,打電話過去問!”
隔壁縣的價格還真是兩塊五,那邊的經濟更發達,混混們隱隱形成了幫派,而非象同古樣一盤散沙。那邊的幾個大混混頭子坐下來一談,當然是老大吃肉、小弟喝湯,地位等級涇渭分明,反而價錢不如這邊的高。
“想清楚來,賣的就到那邊過秤,拿現票子!不想賣的就請便,莫擋得我們做生意。”
有人猶豫有人賣,等到吃完午飯時,大狗伢、軍伢就開着裝滿了冬筍的卡車,帶着毛伢去袁州火車站。現在的滬市冬筍一天一個價,早到的肯定就價更高,時間就是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