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整整躺了小半日,才緩過精神,起來坐一坐。喝過藥,她便一直倚着靠枕歪着,身上蓋着一席青杏鵝黃緞子被,手裡捧着熱熱的湯婆子,沒一會兒就捂出了一身的汗。
“小姐,千萬別起來亂動,好生躺着,等氣血順了就不難受了。”
吳媽一直守在她的牀邊,見她額頭見了汗,一面輕輕地她擦着汗,一面讓翠心從屋裡撤出去一個炭盆。
等疼勁慢慢過去了之後,沈月塵方纔開口吩咐道:“春茗,你帶些點心糕餅過去沁香閣看看,看看孫氏身邊伺候的人都有誰?有沒有出什麼事?”
春茗點點頭,立馬回話,“小姐放心,奴婢這就過去幫您看着那幫人。”她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慌亂的腳步聲,那來人還未進屋,就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沈月塵聞言,眉頭一皺,心知,肯定是秦氏那邊一定出了什麼事,忙讓春茗開門,讓她進來。
那過來報信的丫鬟是一路跑過來的,滿身摔得髒兮兮的,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十分狼狽的模樣。
“大奶奶,孫姨娘方纔在沁香閣從椅子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動了胎氣,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請您快過去看看吧!”
沈月塵震了一下,很快回了神,忙坐直了身子,質問道:“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從椅子上摔下來呢?大夫人知道了沒有?”
那丫鬟喘着粗氣,心裡又急又怕,道:“奴婢實在外面伺候的人,不知道孫姨娘是怎麼摔倒的,只聽說是椅子突然斷了一條腿,所以纔出了事。孫姨娘摔了之後,夏媽媽趕緊吩咐奴婢們把她擡去了南院的屋裡,又讓含香和奴婢分別來知會大夫人和大奶奶,又讓去請了大夫和穩婆!這會,南院的人都急瘋了,可又不敢輕易驚動了兩位老祖宗,只想請大奶奶和夫人先過去拿個主意!”
孫姨娘摔倒之後,丫鬟婆子們都嚇得慌了神,虧得還有夏媽媽在,吩咐大家趕緊把孫姨娘送去最近的南院,方纔沒瞎耽誤功夫。她一路從長春園跑過來,也是因爲太着急的緣故,一連栽了好幾個大跟頭,褲子都磕破了。
椅子腿斷了!這樣的原因,未免也太離譜了。
要麼就是孫文佩傻了,要麼就秦桃溪瘋了……真是一天都不讓人安生。
沈月塵聽完這些,面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旁邊站着的吳媽趕緊上前扶着她坐起來,然後,關切地小聲道:“小姐,您先彆着急,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不怎麼清楚呢。”
沈月塵皺着眉頭,道:“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不急是不行了。我現在就過去看看,吳媽你和春茗陪着我去,翠心和迎春留下看屋子,萬一大爺提早回來了,也別瞞着他,只管實話實說,就說你們不知詳情,只知道孫氏動了胎氣而已。”
翠心和迎春聞言,立刻繃緊了心神,忙點頭應了一聲是。“小姐放心,奴婢們都牢牢記住了。”
吳媽趕緊親自上前幫她穿好衣服,服侍着她穿得暖暖和和,跟着又對着翠心道:“趕緊端水過來,伺候小姐梳頭洗臉。”
因爲情況太過緊急,沈月塵沒敢多耽擱功夫,急急忙忙地擦了把臉,收拾妥當之後,便攜着吳媽和春茗匆匆趕去南院。
朱老爺子妻妾成羣,南院裡住着的人,都是他的妾室。沈月塵平時鮮少和她們來往,只是偶爾在上房碰見過一兩位。
雪天路難行,沈月塵走得雙腿發軟,若不是吳媽和春茗一路攙扶,怕是不知要跌倒多少回了。
此時,院中上下已經是亂成了一片,丫鬟們一個個火急火燎地等在門口,希望大夫和穩婆能快點出現。
她才一進門,就見丫鬟們齊齊地跪了下來,哭哭啼啼道:“大奶奶,您可算來了,孫姨娘她……”
“哭什麼哭?還不趕緊再去正門看看,大夫請來了沒有?”
這會可不是哭的時候!真鬧出人命來,麻煩可就大了。
沈月塵見狀,情知不好,眉頭皺得更緊,下意識地抓緊了吳媽的手,然後,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了安置孫姨娘的廂房。
房裡都是人,丫鬟婆子們挨擠在角落裡站着,怕得不敢出聲。秦桃溪和曹氏等人正守在外間,有些愣愣地垂手而立,時不時地掉幾滴眼淚,卻不敢哭出聲兒來。
待見沈月塵來了,四人紛紛迎了上來,又是行禮又是抹淚的。
沈月塵冷冷地瞥了秦氏一眼,隨即揮揮手讓她們起來,語氣急切道:“孫姨娘怎麼樣了?”
曹氏最先出聲,一面用帕子擦着眼角,一面搖頭道:“回大奶奶的話,孫氏她方纔疼得厲害,而且,還見了血,怕是要……早產了。”
她原本想說“不好了”,但又怕犯了忌諱,忙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方式。
聽了曹氏的話,沈月塵臉色似乎更陰沉了,並不說話,擡手解下風衣風帽,直接進到內間。
這會,孫文佩正挺着肚子躺在牀上痛苦着,臉色煞白如紙,滿頭都是汗,喊聲淒厲,看樣子確實是要不好了。
孫文佩的貼身丫鬟雲兒,這會,已經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夏媽媽也是一臉死灰,站在牀尾。毫無疑問,萬一孫氏和她腹中的孩子真出了什麼事,她們兩個人勢必難逃其咎。
雲兒見沈月塵進來了,愈加委屈地嗚嗚哭泣,撲通一聲跪到沈月塵跟前兒,哀求道:“大奶奶,您可算來了。求您快救救姨娘吧。”
沈月塵冷冷訓斥道:“你哭有什麼用?既然怕出事,之前就應該好好伺候着,這會出了岔子,纔來讓人救命!糊塗東西,還不去邊上給你主子擦擦汗,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
雲兒被她這麼一訓,立時嚇得不敢再哭了,忙抽出手帕湊到牀邊,給孫文佩擦擦頭上的汗。
誰知,孫文佩卻一把抓住她的手,長長指甲地陷進她的皮肉裡,大聲叫道:“是秦桃溪那個賤人害我!是她害我的!”喊完這話,她突然像是沒氣兒似的,直接暈死了過去。
雲兒吃痛地呻吟了一聲,只見,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五條通紅的血道子。
夏媽媽見狀,忙上前輕輕叫了她兩聲,孫文佩卻是半點反應也沒有,雙眼緊閉,嘴脣略微張着,氣息微弱,像是快要不行了。
沈月塵顧不得忌諱,直接擡手掀起孫氏身上的被子,只見,她的身下已經見了紅,心裡頓時更加沒底了。
沈月塵忙叫了夏媽媽,問道:“夏媽媽,你是有經驗的人,先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生了?”
夏媽媽只看了看,便用力點頭道:“姨娘她動了胎氣,又出了血,這孩子一定得生出來的。萬一再耽誤下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大夫和穩婆怎麼還沒來?”沈月塵放下被子,轉身望着屋中的衆人,厲聲質問道。
“回……回大奶奶的話,雪天路滑,車轎往絡繹不方便,所以就……”
“車不好走就騎馬,實在不行就走路。人命關天,甭管是背是擡還是扛,都必須馬上讓他們過來。”沈月塵懶得聽她們廢話,望向夏媽媽道:“孫姨娘這樣怕是要早產了,趕緊派人取人蔘,給她煮了喝。”
人蔘吊命,好歹能保住她一口氣在。
沈月塵簡單安排了一番,轉身去到外間。她直接走到秦桃溪的面前,見她還在故作可憐地抹着眼淚,還等她開口說話,便直接擡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她一記重重地耳光將秦桃溪打得一怔,那嬌嫩的臉蛋上很快就多了一個五指印。
秦桃溪被打得一愣,正欲開口分辨,誰知,沈月塵跟着又是一個耳光甩了過去,把她的臉打偏到一邊,手上的力道比剛纔的第一下還要重。
吳媽怕她真的動氣,傷了身子,忙輕輕拉住她的袖子,道:“小姐息怒,仔細手疼。”
“又是你惹出來的好事!這次你怎麼解釋!”
沈月塵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桃溪,見她的臉色從紅變白,微微眯起眼睛,憤憤的瞪着自己,卻還在極力地忍耐着怒氣,最終還是垂下了眼,服軟道:“大奶奶,請容婢妾向您解釋,這一切都是意外,孫姐姐自己不小心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婢妾什麼都不知道……”
沈月塵知道她不是蠢人,一定給自己找好了後路,冷冷地看了秦氏一眼,犀利道:“你不知道誰知道!孫姨娘親口說是你害她的,難不成,你還想狡辯不成?”
秦桃溪聞言,隨即故作姿態地跪在地上,眼淚好似斷線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個不停,語氣哽咽道:“婢妾沒有狡辯,事發當時,孫姨娘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婢妾連她半根指頭都沒有碰到,怎麼會讓她摔在地上呢?而且,孫姨娘現在神志不清,光憑她的一面之詞並不可信,還望大奶奶您能明察秋毫,好好查清此事,切莫冤枉了婢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