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急着要見裴果,遂令繞過馮翊公府,先至那小小的冠軍公府。
年後這還是宇文泰頭一次來馮翊,宇文英聽說,驚喜之餘,當即抱了幾個月大的兒子出來,叫道:“實兒快瞧,你阿舅看你來了。”
“哎喲喲,瞧着可長了不少。”宇文泰眉開眼笑,伸出兩手:“來來來,快與我抱抱。”
去歲十月,宇文英誕下一子,全家歡喜無垠。喊裴果取名時,裴果嘿嘿笑着,說道:“此正秋日,我既叫果,那他就叫實好了。果實果實,豈不正合秋實豐收之意?”
宇文英一撇嘴:“哪有你這般敷衍的阿爺?”可想了半天,愣是沒想出更好的,只好“將就”:“裴實,裴實。。。總算朗朗上口,罷了,就叫實兒罷。”
“實兒乖,實兒巧,阿舅最疼就是你這小實兒。”宇文泰連連逗弄甥兒,臉上歡愉,一覽無遺。
宇文英看在眼裡,既是歡喜,復又心疼,冷不防就是一句:“阿兄這般喜歡小娃,自己也生一個多好。”
宇文泰頓然一滯。
宇文英接着又道:“阿兄,你的年紀可也老大不小,又是這千里關中的話事人。你的終身大事,你不急,我們可都急了。。。”
宇文泰一張黑臉已爲漲紅,趕忙把小裴實遞還給宇文英,輕咳一聲,轉了話題:“果子去了哪裡?今兒個休日,他還在城中忙活不成?我有急事找他。”
“他還能去哪裡?一早就教馮翊公喊了去,說是要烹茶手談。”
“嘖嘖,果子倒是好雅興。”宇文泰呵呵一笑:“也罷,此來本就要去拜會馮翊公,既如此,現下就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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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翊公府屋宇連綿,鱗次櫛比,連那平湖也叫吃進去好大一塊,又在湖心島上建亭築塢,遂得湖心亭,最合這等天晴時觀景。
此刻亭外水色天光,亭前有人撫琴,亭周處處焚香,遠遠瞧着,杳如仙境。亭中二人對坐,正是馮翊公長孫稚與冠軍公裴果,各執黑白對弈,又得從人不時添茶潤喉,其樂自得。
忽然有二人自湖上棧道匆匆跑來。一個是馮翊公府的管家,說道:“郎主!宇文大行臺前來拜會,已入府中,須臾將至!”這自然是說給長孫稚聽的。
另一個則是冠軍公府的從人,對着裴果叫道:“郎君!主母喚我來與你說一聲,大舅爺到了,說是有急事找郎君。”
長孫稚與裴果對視一眼,各爲一笑,正待推開棋枰,就聽棧道那頭有人放聲長笑:“長孫公!果子!你兩個繼續,可莫要因着我來,壞了這好好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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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隨聲至,正是關西大行臺宇文泰到了,後頭跟着個江陽王元欣。
長孫稚微微一笑,說道:“既如此,我兩個接着下。”裴果點點頭,笑道:“敢不從命?”
於是棋局繼續,直下了將近一個時辰,裴果執白,大龍爲黑子剿殺,不得已投子認輸,長孫稚哈哈大笑。
這期間元欣百無聊賴,一忽兒咳嗽,一忽兒踱步,不知多少次把目光瞥向宇文泰,盼他能開口停了這棋局。宇文泰卻恍若未見,只顧專心看棋。
長孫稚便站起身來,對着宇文泰道:“竟教大行臺久候,老朽這廂失禮咯。”
宇文泰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豈敢?實是宇文泰擾了長孫公的雅興纔對。”
“好個宇文大行臺!”長孫稚又是一陣大笑,乃攬着頷下長鬚,悠悠道:“難得今日天晴,又盼來大行臺這般稀客,少不得要吃上一頓好酒。便取這湖中魚鮮、原上肥羊,烹烤蒸煮以爲佐菜,如何?”
宇文泰咂舌不已:“美酒佳餚,嘖嘖,求之不得也!”衆人一發大笑。
亭中氣氛正佳,長孫稚瞥了裴果一眼,似是想起些什麼來,又道:“弈棋甚久,老朽卻是有些乏了,這便去屋中小憩片刻,只待魚羊烹熟,再與大行臺還有孝寬共飲。”
“宇文泰恭送長孫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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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兒,倒也識趣。”宇文泰輕捻髭鬚,嘿嘿發笑。
裴果微微一笑:“到底是黑獺做得好,以大行臺之尊,竟肯候他下棋這般之久。逢此世道,天底下也沒幾個人做得到。”
“巧了,我就是天底下少有的那幾個人之一。”
“大言不慚。”
說到這裡,兩個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