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曾說話的陳慶之終於開了口,怒目圓睜,堪堪叫出五個字:“取我節杖來!”
衆人皆是一滯:“這。。。”
早有心腹親衛奉上北伐都督節杖,陳慶之一把接過,也不說話,悶了頭竟衝出中軍帳外去也。
衆人愈加驚詫,紛紛出帳去看。成景俊黑了臉,老大不情願擠在人羣之中。
陳慶之雙手用勁,重重一插,立節杖于軍門之下。衆人便聽到他高亢的聲音:“我等至此,大小不下百戰,流血殞命,糜費無數,爲何?”
“自是爲了奪取渦陽,建功立業!”人羣中有人叫喊。
“建功立業?”陳慶之冷笑:“我瞧爾等軍無戰心,一個個只謀退兵,這也叫建功立業?”陡然拔高聲音,厲聲叱道:“要我說,爾等稍見困厄便行退縮,如此行徑,與那聚衆劫掠的賊匪無二,何稱大梁官軍?何談建功立業?”
成景俊怒起,高聲叫道:“你這是徒逞匹夫之勇,陷我大軍安危於不顧!”
陳慶之狂笑大呼:“索虜死守渦陽,我本無計可施。如今他等大舉出動,四處築堡,我正可分而擊之。此非逞匹夫之勇,反是我軍的良機到了!”
成景俊氣極反笑,徐州軍一衆將官對着陳慶之指指點點,喧鬧聲震天。北伐軍衆將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眼見得場中情勢就要失控,陳慶之忽地一拍節杖,面色漲紅,聲若雷霆:“既是如此,我也不廢話了。諸君聽好!出征之前,陛下另有密詔賜我,授我便宜行事之權。今日之事,爾等說什麼也沒有用!若定要班師,休怪我陳慶之依詔查辦!”
此言一出,北伐軍衆將先自安靜下來。徐州軍一衆將校爲之一震,喧鬧聲弱了下去,猶在嗡嗡竊語。
成景俊將信將疑,正要再說些什麼,那邊廂陳慶之又開口大叫:“孝寬!取密詔來!”
裴果應聲而出,大踏步往中軍帳去。走得四五步,忽然回頭叫道:“都督三思!先前你與我說過,若見明詔,則必是軍中有人違令犯事,見詔者誅。。。都督,三思呵!”
陳慶之臉一沉,厲聲道:“恁多廢話!去!取密詔來!”
裴果無奈,一轉頭,擡起了腳。
“慢着!”成景俊叫得一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裴果聞聲止住腳步,巴巴去看成景俊。
成景俊胸膛起伏,喘氣半晌,突地探手伸出五指,沉聲道:“五日!我徐州軍再待五日,若還無分毫進展,便有密詔在此,大不了我成景俊自縛往建康請罪,終不能枉害諸軍性命!”
蹭蹭蹭,陳慶之脫開節杖,幾步走了過來,重重抱拳:“請成使君爲我阻元淵所部。五日之內,我北伐軍必破渦陽諸堡!”一轉頭,語北伐軍衆將道:“我早說此一戰,須置之死地而後生。既如此,是死是生,皆在這五日內!”
裴果帶頭,北伐軍衆將吼聲如雷:“必破渦陽諸堡!”
。。。。。。
計議已定,成景俊率軍而去,北伐軍各部也做了一應遣派。此刻中軍帳裡,只留陳慶之、裴果與楊忠三人。
楊忠來回踱步,想必是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道:“都督。。。”
“何事?”
“你果有密詔在手?”
陳慶之沒好氣道:“我有屁個密詔!不這麼說,徐州軍怕是今兒個就要與我等散夥!”
楊忠目瞪口呆,轉頭又問裴果:“那孝寬你還。。。”
裴果嘿嘿冷笑:“真要退了兵,萬一竟叫元淵跑了,那我不是追悔莫及?”
“嘖嘖。”楊忠撓撓後腦勺:“你兩個。。。”退開一邊,搖頭作無奈狀。
那邊廂裴果開口,問陳慶之道:“都督,先前你說欲取渦陽,必要先破元淵。如何現下又撇下元淵,反去攻打渦陽?”
陳慶之一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用兵豈能固守一策?先破元淵,渦陽易取;先取渦陽,元淵同樣孤掌難鳴。”
裴果若有所思。
陳慶之繼續:“方纔我與成使君說,索虜分兵築堡乃是我軍良機,我絕非隨口胡謅。但能阻住元淵,渦陽索虜兵力不足,卻妄圖連築十餘新堡,算下來每一堡能有多少人馬?即以重兵攻打小小戍堡,譬如泰山壓頂,我軍勝算極大!”
裴果點了點頭:“五日之內取下渦陽堅城,幾無可能。若只取幾個戍堡,想必不是難事。但後路無憂,成使君也不會着急退兵。”
“此言得矣!”陳慶之大笑道:“就讓索虜起勁蓋戍堡去。哈哈,他蓋幾個,我便打幾個。多打下幾個戍堡,渦陽索虜兵力愈薄,士氣也必受損,再攻渦陽時,便容易得多。”
說到這裡,陳慶之一正臉色,朗聲道:“我集重兵攻打魏人戍堡,渦陽魏軍多半會出城來救,襲我後路。你二人可將騎軍化整爲零,四處哨探敵情,爲各軍耳目。如此,渦陽魏軍即來,我也可早早佈置,從容應付。”
“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