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爾朱天光那裡,可曾同意歃血爲盟?待有朝一日我洛陽發兵北伐晉陽時,他當舉兵,共襄盛舉?”上首傳來的,正是接待正使、平陽王元修的聲音。
這邊廂南陽王元寶炬嘆了口氣,語氣裡不無埋怨:“哎,那。。。那宇文泰言道,爾朱天光畢竟與爾朱兆爾朱世隆同出一脈,麾下兵將亦多半出身並、肆,是故。。。是故舉兵討伐晉陽一議,未可應允。”
話音未落,早有城陽王元徽嘿嘿發笑:“聽聽,聽聽!我早是說過,他爾朱天光可是姓爾朱的,豈能與我等一心?”
元寶炬聞言,白了元徽一眼。元修則只當沒聽到,繼續發問:“那麼關中可願籌措錢糧丁夫,以資朝廷?又或者,萬一來日爾朱兆爾朱世隆興兵前來侵擾洛陽,關中可會發兵勤王?”
元寶炬又嘆一口氣,張了張嘴,兩次三番卻都是欲言又止,吱唔半天,到最後也沒說出片句半字來,只落個一臉頹然。還是楊侃近前一步,接過了話頭:“宇文泰言關中殘破,自給尚嫌不足,實難資助朝廷。又說北方猶有宿勤明達等叛賊盤踞數州之地,南方島夷亦是時常越境襲擾,因此關中形勢,迄今難說太平。。。”
“藉口!全是藉口罷了!”元徽在旁,不依不饒。明明關中這幹反應於大局大大不妥,元徽聽得清清楚楚,臉上卻瞧不見甚擔憂神情,反是一副幸災樂禍模樣。
元修臉色便作不大好看,也不知是因爲關中一味搪塞,還是因爲元徽實在太過聒噪。可他到底還是耐住了性子,又道:“那麼他爾朱天光。。。到底是甚說道?”
這問題怕是也不大好作答,元寶炬早就撇過了頭去,連楊侃也默默退開一步,看樣子也不願應聲。裴果無奈,只好一拱手,訥訥道:“關中特使有言,爾朱天光請天子冊封爲王,那麼有朝一日若是晉陽來犯,則關中。。。關中決計不會同流合污。。。”
此言一出,莫說元徽早是氣極反笑:“就這?這就是他爾朱天光的誠意?這是拿朝廷上下都當傻子嗎?”即便元修本人,亦是面色大變,不覺間怒意上衝。
其餘人等自也憤憤不平,楊愔冷笑連連:“爾朱天光端的好算計,且讓我洛陽與晉陽相爭,他自己封據關中天府之地,關起門來做他的逍遙王。哼!”
裴果一張臉漲個通紅,悻悻無言。
自兩路特使先後入洛,接待使這裡便以元寶炬、楊侃與裴果三個負責關中一路,元徽、楊愔與高昂三個則接洽河北一路,這等安排,原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至於元修自個,自是居中總攬。連日來,已是與兩路特使數度會面,密議盟約。
皇帝元子攸想必也是心急,這幾日宮裡頭連番派人過來催問結果。元修不敢怠慢,今兒個遂急急召來衆人,剖析總結,也好具列條陳,以便進宮呈報。
不想一問之下,情況殊不樂觀,特別是關中這一路,本是元修自個一力舉薦,自是寄予厚望。可如今瞧來,關中那邊似乎全無想象中的“忠義之心”,所圖所欲,更是可謂過分!
元徽兀自在那裡嘰嘰喳喳個不停,元修心裡頭本就已悒鬱無比,耳朵裡再聞這番聒噪,實在是忍受不住,當即拍案而起,喝道:“城陽王說這許多,就不覺着口乾舌燥?有這功夫,倒不如先與大夥兒說道說道,河北那頭卻又是何等情狀!”
元修口氣頗重,元徽聞言,卻不見半點不悅,反是不急不忙,先清了清嗓子,更扯起一臉笑容,呵呵道:“正要與平陽王呈報,河北那裡,哈哈,可是好得很吶。”
“哦?”元修眉頭緊蹙:“願聞其詳。”
元徽猛然拔高了聲響:“河北特使有言,若晉陽膽敢冒犯天顏,自當盡起河北、幽燕、乃至青齊之兵,縱萬死亦要赴洛勤王!”
“果真。。。如此?”元修臉色陰晴不定。
“不但如此!”元徽臉上,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高刺史領其餘使君呈言,洛陽起兵北伐之日,即是他等揮師西向之時!”
“好!”這一下連元寶炬都忍不住叫好起來,只是瞧得一眼,見元修臉色不定,趕忙又閉上了嘴巴。
“只是高使君他等也有難處。”這時高昂湊將過來,補上一句:“河北經葛榮之亂,亦是民生凋敝,且多六鎮亂民流竄作亂,當此之時,若說要籌措錢糧來洛,恐也力有未逮。”
“無妨,無妨。。。”元修勉強一笑:“他等有此忠心,已是大善。”貌似歡喜,心裡頭則是翻江倒海,實在覺着失望:爾朱天光也就罷了,可關中賀拔嶽、侯莫陳悅。。。乃至來洛的這位宇文泰,若是細究起來,其實都算是名門望族之後,不料卻無半點忠國之心,只知漫天要價,豈不叫人心寒?反倒是河北高歡一衆,本以爲他等都是些出身低下的粗鄙武夫,反而誠意滿滿。。。哎,這次我。。。怕不是要輸給元徽這廝了呵。
一念至此,元修強振歡顏,說聲:“諸位連日操勞,也甚是辛苦,今日之議就到此爲止罷。”頓了頓,不忘補得一句:“還請南陽王、楊書監與冠軍侯多多費心,瞧瞧還有甚轉圜的法子,好歹也讓關中那頭多給些誠意,拜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