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正光六年,三月十七,宇文肱率領武川大軍八千餘人南出白道,不日抵達盛樂。朔州刺史、輔國將軍費穆親自出城相迎。
入得城中,坐下宴飲,費穆邀宇文肱同坐一席。宇文肱見費穆一路憂心忡忡,遂勸慰道:“朗興兄(費穆表字)勿得煩憂,但緊守盛樂,爲大王穩固後路。此去五原之事,交由我武川軍便可!”
費穆嘆了口氣,道:“羊真代我前往五原,實在高義。可我現下煩憂的,卻不獨五原。”
“哦?”
“羊真有所不知。所謂禍必重來,盛樂之北才得羊真收復武川,不料日前收到急報,南邊卻又出事了。。。”
費穆揀緊要的一說,宇文肱才知,原來是盛樂南邊的南北秀容郡出了亂子:北秀容(今山西朔州)人乞伏莫於聚衆攻殺郡守,南秀容(今山西呂梁嵐縣)牧子萬於乞真刺殺太僕卿陸延,四方不法之徒彙集,兩郡俱反。
宇文肱眉頭一皺:“南北秀容北接盛樂、南倚晉陽,一時俱反,當真是個**煩。”
“可不是嘛。”費穆點頭道:“若不能及時平亂,竟叫賊勢大起,一旦危及盛樂,則大王后路堪憂;晉陽有失,更是東可威脅河北,南將震駭中原。。。這秀容兩郡的賊亂,實不可大意吶。”
宇文肱便問:“那麼。。。朗興兄可已有計議?”
費穆道:“契胡爾朱氏世居北秀容爾朱川,兵強馬壯,前年朝廷大軍北驅蠕蠕主阿那瓌時,爾朱氏酋首爾朱榮與我皆在李帥帳下效力,結下同僚之誼。是故我已致書爾朱榮,邀其出兵平叛。”
“哦,那便好,那便好。”
“可我終究放心不下。”費穆卻搖了搖頭,苦笑道:“一則,兩郡俱反,必得以雷霆萬鈞之勢儘快鎮壓,我擔心爾朱榮萬一力有不逮,竟叫賊火燎原,那就糟糕了。”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道:“二則,我觀爾朱榮之貌,鷹視狼顧,難居人下。值此亂世,萬一他心生異端,竟與賊匪虛與委蛇甚至沆瀣一氣,豈不誤了大事?”
“這。。。”宇文肱一驚:“如之奈何?”
費穆嘆了口氣道:“既有羊真率武川軍前往增援五原,我料盛樂後方一時無虞,因此打算親往秀容平叛,順帶安那爾朱榮之心,以免後患。怎奈我麾下統共便只五千兵馬。。。這盛樂最少也得留個三千人守城罷?若只提兩千人馬去秀容,又恐兵力不濟。思來想去,一時無計,故此憂心呵。”
宇文肱心中一動,當即朗聲道:“秀容、盛樂實乃大軍後路,若真個有失,恐全盤皆輸,不可不盡快平之。這樣罷,我分兵兩千與你,一同南下秀容,如何?”
“如此,必能馬到功成!”費穆大喜,道謝不迭,更頻頻舉盞敬酒。
酒過三巡,人影微醺,宇文肱推盞過來,斜着身子道:“方纔朗興兄說到北驅蠕蠕的李帥,可是那大名鼎鼎的驃騎大將軍李崇?”
費穆喝得也自不少,聞言露出感懷之狀:“正是武康公(李崇諡號)呵。。。可惜,倘若武康公還在,時局焉能衰敗如斯?”忽然面色一變,恨恨道:“朝綱混亂,上行下效,弄得烏煙瘴氣,四處亂起。。。也不知哪一日,才能盪滌寰宇,洗清污濁。”
宇文肱長長嘆息,一仰脖,喝下澀澀烈酒。
。。。。。。
翌日清晨,卯時三刻,武川軍一衆軍將齊聚,靜等上首主將宇文肱發話。可左等右等,愣是沒聽到宇文肱嘴裡蹦出一個字來,不由得面面相覷,全不知所以然。
此刻宇文肱可沒閒着,一雙目光在衆兄弟臉上掃過來,又掃過去,如是者三、如是者四、如是者五。。。
他看到賀拔嶽站得淵渟嶽峙,又看到賀拔勝一臉桀驁不凡,獨孤信俊美倜儻,裴果頎長英武,還有自家那三個兒郎,個個挺拔昂藏。。。
他的心中浪濤翻滾:都是多好的兒郎呵。。。此去五原,九死一生;若換作南下秀容,則生機大增。費穆向我借兵,我想都沒想便應承下來,就是打算藉機留下幾個兒郎不去五原。如此安排,兒郎們也不會生疑。可是。。。可是到底該誰留下?又該誰去五原?
沉默依舊。兄弟們一向熱鬧慣了,吃不住這壓抑氣氛,個個覺着好生煎熬。可他等又怎知,上首的宇文肱比他等煎熬十倍。。。
漏刻泄水,辰時已到,宇文肱嗓音如鐵,不容置疑:“南北秀容亂起,危及盛樂,必得儘快平叛。傳我將令,分兵兩千,協同盛樂友軍,即日南下秀容!”
“擢賀拔嶽爲統軍,統領此兩千兵馬!”宇文肱思索良久,還是覺着賀拔嶽更有大將之風,更似度盧兄風采。。。
“軍主李虎、趙貴爲輔!”這兩個打小跟着賀拔嶽一起長大,親密無間,自可爲賀拔嶽得力臂助。
“軍主侯莫陳悅、軍副侯莫陳崇亦然隨軍南下秀容!”宇文肱微微一笑:“阿崇雖也撈着個軍副名頭,可畢竟還是年幼。阿悅,照顧好你兄弟!”
“軍主賀拔勝、獨孤信、宇文連、宇文洛生、宇文泰、裴果、楊忠。。。皆隨我兵發五原,討伐破六韓拔陵!”
“諾!”時局緊迫,軍命難違,衆兄弟再是不捨,唯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