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安緊蹙着雙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臉上的笑容一下便僵住了:“你在說什麼?”
“阿拾,今晚就走吧,離開無恤,不要和他回晉國了。”於安急急往前邁了一大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在他傷害到你之前,你先離開他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擡眼看向於安的眼睛,我想把手抽出來,他卻愈發用力地攥住了我:“阿拾,聽我一次,我是爲了你好。”
“離開無恤?爲什麼?你今天帶我來這裡就是爲了說服我離開他嗎?這太荒謬了!你們一個費勁口舌讓我不要責怪他,一個卻又莫名其妙地催我離開。於安,你和四兒到第二百六十章 猝不及防底在搞什麼鬼?”我用力掰開於安的手指,猛地把手抽了出來,“我不會走的,我爲什麼要走?我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無恤的!”
“阿拾——”於安左手往前一探一下又捏住了我的手指,可待他看清我手背上三道深深的紅印時,他又懊喪地鬆開了手,“阿拾,對不起……”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告訴我你的理由,你讓我離開無恤,你總要給我一個離開他的理由。”
我着急地等待着於安的答案,可於安卻緊抿着脣,只怔怔地看着我。他的眉頭稍稍一舒,轉瞬又緊緊地凝了起來。
我討厭他此刻這副欲言又止,糾結痛苦的模樣。他的沉默只會讓我變得更加焦躁,他的遲疑只會讓我對他將要說的話產生更深的恐懼。
“你爲什麼不說話了?你今天同我說起晉陽,說起‘情人桃’,說起無恤以前的舊事,不就是想讓我聽一回你的理由嗎?我現在在聽啊,告訴我你的理由啊!”我往前一步,一下扯住了於安的袖擺。
於安遲疑了半晌第二百六十章 猝不及防,終於開了口:“當年,無恤爲了接近伯魯,就給伯魯的馬餵了毒蘑菇。”
“不,尹鐸告訴我,是趙孟禮派人給伯魯的馬餵了毒蘑菇,那時是無恤拼死拉住瘋馬才救了伯魯。”
“趙孟禮的確想殺伯魯,但毒蘑菇卻是無恤喂的。阿拾,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那當年你爲什麼不說?”
“無恤是我的朋友,況且伯魯也沒有出事。”
“可你現在爲什麼又要告訴我?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於安緊抿着嘴脣不願回答,我冷笑一聲,轉身走到了槐樹下,“於安,你不會也想告訴我,無恤不是個好人,所以我必須離開他吧?”
“如果我說是,你會離開嗎?”於安緊隨而上,一手按在槐樹的樹幹上,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扶着樹幹停下了腳步。
有風從於安額前吹過,他低頭看着我,幾縷碎髮倏地滑落,遮去了他目光灼灼的眼睛。
“不會。”我看着他鄭重回道。
“他差點殺了伯魯。”
“他還是個孩子,他得罪了趙孟禮,趙家除了卿相就只有伯魯能夠保護他。如果他不能接近伯魯,他就會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個角落。餓死、打死、燒死、毒死,沒有人會關心一個小馬奴是怎麼死的。趙家的人不會知道他是卿相的兒子,他們會把他的屍體像垃圾一樣隨意丟掉。也許我這樣說對不起伯魯,但如果我是無恤,我也會這麼做。他一個孩子卻生生拉住了一匹瘋馬,他拼上的是自己的命。也許他是利用了伯魯,但以後那麼多年,他不也一直盡職盡忠地保護着伯魯嗎?於安,如果這就是你的理由,那我不會離開。”
他只是爲了活下來才這樣做的,我不能因爲他想要活着就指責他……
“阿拾,你爲什麼不明白呢?從一個奴隸變成趙世子這是難如登天的事,可無恤做到了,或者說他只差一步就做到了。這麼多年,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他在齊國開設商鋪,他刻意結交各國權貴,他身邊有一批誓死效忠他的武士。阿拾,從他給伯魯的馬喂下毒蘑菇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於安的話似一道閃電一下擊中了我的心口,我彷彿聽到胸膛裡傳來“咔”的一聲輕響,就如同冰面裂開了一道細紋。
他與張孟談互換身份周遊列國,他是伯魯的侍衛卻在齊國有五處置業,他認識齊大夫高僚,他與楚國公孫稱兄道弟,他有一批像阿魚這樣誓死效忠的武士……他是從什麼時候起決定要爭世子之位的?!他殺了趙孟禮和趙季廷是因爲他們擋住了他前進的道路,如果有一日他羽翼豐滿,伯魯卻沒有主動請辭,那他也會殺了伯魯嗎?
我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我的手心發涼,後頸卻沁出了薄涼的汗水。
於安見我出神發愣,於是又道:“阿拾,現在無恤離世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他不會爲了你停在這一步的。這次回到晉國後,趙家會發生很多事情,你在無恤身上陷得越深,你受到的傷害就會越大。走吧,在他捨棄你之前,你先離開他吧……”於安嘆息着伸手撫上了我的後背,我看着他溫柔如水的眼睛,怔怔地問道:“最後一步?我和他要走的最後一步又有什麼關係?我如何會妨礙到他?”
於安是個異常沉靜的人,他平日裡說話一直平平淡淡,無大喜亦無大悲,他彷彿把自己所有激動的情緒全都束縛住了。可這一刻,禁錮在他身上的束縛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他緊蹙着眉頭凝視着我,烏黑的瞳仁裡儼然燃燒着兩簇無法遏制的怒火:“阿拾,你爲什麼要留在他身邊,你想他娶你嗎?你想做他的妾室嗎?他到底能給你什麼!你到底想從他這得到什麼!你一路沒名沒分地和他同吃同住,你求的到底是什麼?爲什麼我……”於安目光一凝,猛地咬住自己的下脣一拳打在了樹幹上。
樹葉夾着昨夜未乾的雨滴,窸窸窣窣地落了滿地。
我伸手拿下了於安頭頂的兩片槐樹葉,我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氣憤,但我可以肯定晉國一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大事。
“於安,晉國送來的信函裡還寫了別的事情對嗎?無恤和你都知道,卻故意不告訴我,對嗎?”我看着於安,。
“無恤不讓我告訴你。”於安懊喪地回道。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不會讓無恤知道。”
於安沉默了片刻,轉身走到土坑旁,又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石鏟:“阿拾,伍封的侍衛敢來魯國刺殺無恤是因爲卿相背棄了趙氏和伍氏的約定,趙家的長女被代國國君看中,不久就要嫁到代國了。”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可你知道箇中的緣由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伯嬴是喜歡伍封的,如果她自己做得了主,她一定不會嫁去代國。秦國迎親的隊伍都已經到了秦晉邊界,趙家這時候悔婚,只能說明趙氏與代國結親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讓他們寧願冒險得罪秦人。
“代國曆來盛產良駒,趙家與代國聯姻,可是爲了獲取更多的馬匹以增加戰車的數量,好應對接下來的戰役?”
“這是其一。”於安把石鏟遞給我,轉身從牛車上扛來了魚婦的屍體,放入了土坑之中。
“還有其二?”
“北。”
“北……北方?”
於安點了點頭,看着我徐徐道:“晉陽城在北,所以我父親窮其一生都在修築晉陽城。代國在北,所以卿相把長女嫁到代國爲後。趙氏封地在北,東、西、南三面均已無可拓之地,趙氏要想在智氏手下存生,就必須往北拓地。”
“可這與我和無恤又有什麼關係?”
“翟狄在北,狄人之國有王女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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