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一念來到千御臥房,內裡充斥着淡淡而微苦的藥香。
她輕聲入內,只見牀榻之上千御閉目而眠,向來警醒的他卻並沒有因爲莊一念的入內而醒來。
近前,千御的臉色有些蒼白,薄脣緊抿,似是睡夢中也不曾放鬆過。
小斯說他傷在了肩臂之上,莊一念輕輕的掀開一側錦被。
錦被下,雪白的裡衣中手臂出隱現血色。兩指搭在千御腕脈之上。
須臾,她收回了手,神色有些凝重,從新仔細的爲千御蓋上了錦被,如同平日他照顧她時的模樣,爲他掖了掖被子。
而如此一番折騰,千御依舊未醒。
莊一念退出了臥房,孫先生與小斯等在房門外。
“孫先生,他的情況如何?”莊一念沉聲問。
孫先生是千御府上的醫師,多年前遭難被千御救下後,就留在了這裡。
孫先生說:“公子的傷勢並不嚴重,若是尋常,只需幾日調養便可痊癒,但是……”
孫先生欲言又止之時,莊一念問:“可知中的是什麼毒?”
孫先生怔了一瞬,未想到莊一念已經看出來了千御是中了毒。
被問及此事,孫先生略顯慚愧:“現下還不得而知。”
“先生認爲,還有多久的時間?”
“這個……依照現下公子的狀況來看,若是在十日內找到解藥,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是現如今還不知究竟中的是什麼毒,所以老朽也無法確下定論。”
“還請先生盡力而爲,我也會盡早找到解藥。”
“這是自然,公子待老朽不薄,拼盡一生所學,必定儘快找到破解之法。”
莊一念清淺頷首,淡掃一眼那小斯,遂即向另一旁走去,小斯會意,緊着跟上前去。
僻靜之地,莊一念忽然停下了腳步:“公子爲何會受傷!”
莊一念眸光驟寒,小斯下意識的便背脊一緊:“回姑娘,公子一直在查一些多年前宮中的老人,還有當年六年前端王府大火之時的知情之人。”
千御的手下知道他一直在查找六年前的涉事或之情之人,但卻並不知這件事與莊一念的關係。
“然後?”莊一念沉聲問。
“前幾日,查到了一個當年曾在端王府做事的老僕人,但老僕人卻如可也不肯提起六年前的那場大火,公子便決定親自前往,並且只帶一名車伕未帶隨從。昨日晌午公子與車伕回來便受傷了。”小斯恭謹回道。
“那車伕呢?”
“奴才這就去將他找來。”小斯一禮道。
原本聽聞找到多年前涉事的老僕從,莊一念應該會激動甚至是欣喜,但是眼下她卻全然沒有那樣的心思。心心念唸的都是千御的傷勢。
須臾。
小斯將那車伕找了來。
莊一念上下打量一眼:“你可受傷?”
車伕並未見過莊一念,但方纔已被小斯提點過她的身份,當即便也恭恭敬敬的說:“回姑娘,奴才並未受傷。”
莊一念的臉色越發陰沉:“當日究竟發生何事!”
車伕微躬着身子回道:“那日公子命奴才駕車出城,後來馬車停在了一戶村落之外,公子命奴才在馬車旁等着,便自行進了村子。但奴才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公子出來,不禁有些擔心,就也跟着進村子尋找。
好在村落不大,問了人便找到了公子的去出,但是當奴才找到公子的時候,見公子已經與兩個黑衣人動起手來,而地上還躺了其他兩個已經被殺的黑衣人。
奴才不會武功,不敢貿然上前怕給公子添麻煩,趁着公子將一個黑衣人踢倒的時候,撿起了地上的劍殺了其中一人,而另一個也很快被公子殺掉了。
後來公子什麼也沒說,只命奴才快些回府,但是回了府中之時,發現公子已經暈倒在了馬車裡,後來聽聞孫先生所說,才知刺傷公子的劍上有毒……”
“你可見到你們此行要找到人?”莊一念問。
“不曾。”車伕搖了搖頭。
一旁的小斯接言道:“後來奴才也命人再回頭去找,但是並未找到那老僕從,而且四名黑衣人的屍體也已經不見了。問過村子裡的其他人,卻也沒人知道那人與黑衣人的屍體哪去了。奴才想着應該是……”
莊一念覷他一眼,一聲冷哼:“平日養你們何用!”
“奴才無能。”小斯當即跪地請罪,拉着一旁的馬伕也跪了下來。
莊一念雙手緊握成拳,這會兒恨不能一把劍殺了面前這倆個無用之人。
春寧跟着莊一念久了,知她當下怒極,不禁在旁低聲道:“姑娘莫要動氣,身子要緊。更何況眼下重要的是找到解藥。”
莊一念又是一聲冷哼,壓了壓火氣後吩咐:“將公子送去天香樓、”
春寧聞言怔了一下:“姑娘,天香樓外不少眼線,將公子送去是否不妥?”
從前莊一念爲了掩人耳目,儘量減少與千御接觸,多是爲了以免生玄隱對二人生出猜疑,但眼下千御中毒受傷,她如何還顧得上那些勞什子:“顧不了那麼多了,多帶些人,將孫先生一併接去。”
眼下除了千御,其他都不再重要!
……
迴天香樓的馬車中,莊一念跪坐在旁,緊緊握着千御的手,好似擔心一鬆開手他就會消失在眼前一般。
十日的時間,要找到解藥,就必須找到下毒之人。但四名黑衣人已死,已無法順着這條線繼續向上去查,即便是查也是希望渺茫。
而且那四名黑衣人是碰巧遇到了千御,或是早已有所埋伏,再或者是有人知道千御在尋找當年涉事之人,所以暗中設下了圈套引千御上鉤?
千御醒來言明之前,所有都有可能!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要想在十日內查明,都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若是查到還好,莊一念即便誅殺那人九族也不惜找到解藥,可若是查不到呢……
這件事,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不能冒險將千御的性命交到任何一個人的手中。
可是,她該怎麼辦呢?!
心中紛亂如麻,不論平日如何堅毅果決,但見到千御受傷中毒的那一刻,她真的怕了,怕的全身發抖,怕的心中驟寒。
即便是面對火海,即便是面對人熊,即便是面對死亡,她從未有過絲毫畏懼。
但是現下,她真的怕,怕極了。
寧願受傷的人是自己,寧願中毒的人是自己,寧願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寧願用自己的苦痛來換他的安穩……
中毒……
毒藥。
她忽然想起迦南給她的那本東西!
那上頭記錄的毒藥有千百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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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若是知曉千御中毒後的症狀,也許就能夠知道是什麼毒,到時就可以研製出對應的解藥!
對,就是這樣!
黑暗中突然射入的一道微弱的光芒,給了她一道希望。
可是,千御現下昏迷不醒,該如何得知他的中毒症狀?
她記得,那書上所說,中毒後身體一時之間也許並看不出有什麼症狀,而眼耳口鼻則是能夠最快顯現出各種中毒後症狀的地方。
此時,馬車停了下來。春寧在外低聲道:“姑娘到了,您稍帶片刻。”
“嗯。”莊一念未免風寒,將馬車中平日備着的披風蓋在了千御的身上。
她握着千御的手,似是對他說,卻更似是在對自己說:“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到解藥,不惜一切代價,我保證!”
須臾。
春寧再次在外輕聲道:“姑娘,可以了。”
莊一念先行下了馬車。
天香樓的後門,直通莊一念所居之地,六名護院立在馬車兩側,遮擋住了馬車與門之間的距離。
令兩名護衛馬車外一禮,一人相扶,另一人將千御背在了身上,入了後院。
“姑娘,是將主子送去客房嗎?”春寧問。
“送到我房間去。”
“喏。”
房中,將千御安頓好,莊一念便開始那本毒譜中所描述一般,開始檢查千御眼耳口鼻是否有何顯像。
因爲有前一次李氏皇后的前車之鑑,莊一念先行輕扒開千御的口,舉着燭燈仔細查看一番,但卻並沒有發現有何不妥之處。繼而又檢查了眼耳鼻。
但是最終,依舊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這讓莊一念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毫無症狀,那就更加難以找出解毒方法。
若是迦南這會兒在這裡,說不定早就找到了解決之法!
百思不得其解,莊一念越發煩悶“嘩啦”一聲響,桌上的茶具被她一把扶到了地上,零碎了一低。
春寧一直守在外頭,聞聲一驚,以爲莊一念在房中出了什麼危險,當即推門而入,但見滿地碎片,才知自己多慮了。
“姑娘……”
莊一念擺了擺手,並未在意春寧的不招而入:“命人收拾了。”
“喏。”
因爲有千御在房中,春寧擔心旁人見到不好,便親自低身去拾撿地上的碎片。
“嘶……”
莊一念回身,見春寧的手掌被碎片不慎割破,幾滴血順勢滴落。
她眸光怔怔,突然想到了什麼!
血,對了,還有血!
“給我一把匕首!”莊一念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