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府中的小童來稟:“先生,有一位叫做春寧的女子欲要求見千公子與莫姑娘。”
莊一念與千御對視一眼。
蘇七也不多問,只揮了揮手:“莫姑娘去忙就是,將千御留在這裡就行了。”繼而他吩咐那小童:“但聽莫姑娘吩咐就是。”
小童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但見莊一念看着,便也不好說什麼,只低身一禮。
莊一念當即起身,對千御輕一點頭,便隨着小童去見春寧。
今晨春寧回稟,說西街裡叫做王麻六的人有不少,但是莊一念真正見到之時,卻沒想到有這麼多。
春寧與幾名天香樓的護院,帶着十幾個王麻六,將蘇七這並不是很大的前院幾乎佔滿了。
這些人亦皆如莊一念所描述一般,多是四到五十歲之間,高矮胖瘦什麼樣的都有。
春寧近前道:“姑娘,這是所有符合特徵的王麻六,不知是否有您要找的人。”
十幾個王麻六站做一排,多是吊兒郎當的地痞無賴狀,挖耳朵的,摳鼻子的,抖腿的,全身髒臭的……
莊一念有些頭痛,站在其中一人面前問:“你叫王麻六?”
那人歪着腦袋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你們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兒,有事兒快說,沒事兒我還得去百花樓呢,不過你們答應的給一兩銀子,什麼時候給?可不能賴帳啊。”
春寧上前在莊一念耳邊低聲道:“這些人難以管束,奴婢擅自做主,離開之時給他們一兩銀子。”
莊一念輕揮了揮手:“無妨。”
她掃視了一眼衆人,因爲當日並未見過那個真正的王麻六,莊一念無法從身形上判斷究竟誰纔是真的,或者都不是。
思量稍許,莊一念讓小童就近準備了一間房間,繼而讓這些個王麻六一個個的帶進去,她親自來問。
莊一念並不瞭解王麻六,所以問題也很簡單。
“你在西街裡生活了多少年?”
“我在西街裡生出來的,如今四十五,就是四十五年唄。”
“你可有後嗣?”
“後嗣?哦,你說我有沒有孩兒是吧,我有一個兒子,咋啦?你問這些幹啥?”
“有女兒嗎?”莊一念耐着性子問。
“女兒?沒有。就一個兒子。”
莊一念點了點頭:“你可以出去領銀子離開了。”
“真的?就問幾個問題就有銀子拿?”
莊一念淡淡頷首,卻道:“不過,此事你不可四處宣揚,我的人能將你從西街裡找出來,也能讓你在西街裡消失。畢竟。這種地方死一兩個人,官府是不會過問的。你應該知道。”
莊一念語聲淡淡的,但是那人聽得卻是一身冷汗,但事已至此,也無迴轉的餘地,更何況一兩銀子不少,他自不會不要,驚了一下之後便連連點頭:“不說不說。打死我都不會說的。”
莊一念點了點頭,對一旁的春寧說:“給他二兩。”
“啊,謝謝小姐,謝謝小姐,我一定不會亂說。”那人拿了銀子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春寧有些卻有些擔心的問:“姑娘,這些人都不是什麼信守諾言之人,說不準轉頭就會將此事宣揚出去,是否需要奴婢派人將他……”
春寧用手在脖子上比了個殺的意思。
莊一念皺了皺眉,春寧擔心的並不無道理,但是……
這般輕易取人性命,並非莊一念所願,更何況,此事這些人本是無辜的。
春寧看出莊一念的猶豫,也知她並非是心狠之人,頓了頓換言道:“若不,奴婢命人暗中盯兩日,若是無異……”
這次,莊一念頷首答應,卻也道:“若此人口不擇言,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喏!’
目的達到之前,總會有所犧牲。
之後,莊一念又連續問了十幾個人,但是所有人的回答都表明他們並非是她要找的那個王麻六。
這不免讓莊一念已經開始越發不抱希望,也許,那個王麻六早已經不在了,如同當年在端王府大火中的涉事衆人。
“姑娘,還有最後三個人了。”春寧看了看外頭回稟道。
莊一念輕嘆一聲:“讓下一個進來吧。”
“喏。”
腳步聲輕響,一人走了近前,莊一念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問出了相同的問題:“你在西街裡生活了多少年。”
“八年。”
聽到這個聲音,莊一念眉心微蹙,這聲音與記憶中的那個有些相像。
“八年?那在這之前呢?”她繼續問。
那人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嘆了口氣說:“不瞞小姐,我從前也並非如此落魄,雖算不上是達官顯貴,但家中也是有些產業的,但是……早年被奸人矇騙,騙走了我的地契房契,一下子句落魄了。後來無法,只得來洛陽城中投親。”
“投親?你的親人是洛陽人士。”莊一念越聽這聲音越覺得與那個真正的王麻六有些相像,而且八年的世間,到是與那女子嫁進王府的時間有些近似,難道真的被她找到了真正的王麻六?!
“唉,說起來丟人啊。”那人又嘆了一口氣,
此時莊一念方纔真正打量起面前這個人來,見他雖然四十多歲,但是臉上的那深深淺淺的皺紋讓一張臉好似抹布一般,不均勻的皺着,皮膚有些青白,好似常年因爲拮据而營養不良的白,身量不高,雖然他一直竭力挺着腰板,卻也掩不住已經佝僂的背脊。
總只是那種只看一眼,便能看出來是生活的極不順的人。
莊一念吩咐春寧:“給他一張凳子。”
繼而對那人說:“你慢慢說。”
那人有些受寵若驚,道謝後落了坐,但卻並沒有立刻說起往事,而是反問莊一念:“不知我可不可以問一句,小姐爲何要找王麻六,問這些有是做什麼?”
“問你你答就是,哪來那麼多話!”春寧當即一聲呵斥。
那人許是被人呵斥的久了,下意識的一縮脖子。
莊一念看了春寧一眼:“不得無禮。”
春寧不知莊一念爲何要對此人如此禮遇,但也不敢再多言的退到一旁。
莊一念對那人聞言道:“我是在找一位故人的親人。”
她這話說的也不算假。
“哦?故人……”那王麻六本還想問莊一念的故人是誰,但是想起方纔春寧的呵斥,又覺得自己不該問這麼多。便又將話嚥了回去、
莊一念又問了他一遍:“你說來洛陽城投奔的親人,是誰?”
提起此事,那人又是一聲長嘆,連身板也更加彎了:“說起來真是丟人啊。我來投奔的,正是我的女兒。”
莊一念的心驟然一緊。
越來越接近了。
“女兒?那你的女兒現如今在何處?爲何你好像……並不願提起她?”
“我那不孝的女兒,早就死了。死了好多年了。那個不孝女,提起她就生氣,我大米白飯的養了她十幾年,她說跑就跑了。最後自己偷偷摸摸的嫁進了好人家,一聲不響的還認了別人做爹,你說說,小姐你說說這世上哪有這麼不孝順的女兒啊。真是天殺的!”
莊一念倒吸了一口氣,此人已經有八分接近了。
“你的女兒……爲何會離開,又認旁人做父?她嫁進了那個府裡?”莊一念緩緩問出幾個問題。也是驗證此人真假的關鍵所在。
此人這些年生活的並不如意,見他這般膽小必也是時常受人欺負,如今突然有一位莊一念這般的人物,將他請來,以禮相待,且願意聽他敘述從前的那些往事。他頓時悲從中來,有種終於遇到了願意傾聽之人的激動、
緩緩說出了當年之事。
“我的老家本是緯鄉的一個佃戶,我家世代在緯鄉,手中有些良田薄產,在當地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莊一念見他扯得有些遠,不禁開口提醒:“從前的事情,不提也罷。”
“哦,好好好,我說我那個不孝女。這件事還要從我家的地契房契被騙之後說起。
被騙後,我家裡就落魄了,從鄉里最好的大宅子裡移到了貧戶的小院子裡。生活那是一落千丈。有一段時間我也想過不想活了的。後來村子裡的王媒婆見我落魄至此,就說要給我那個不孝女找一個好人家,好過跟着我在這裡受苦。
我想着如此也是個好辦法,我那女兒雖然長得算不算頂好,但是在我們鄉里來說,也是數一數二的。如果她真的能嫁進好人家,那不但今後能過上好日子,也能暫時爲我解一解燃眉之急啊。我就答應了王媒婆。”
莊一念耐着性子聽着。
那人繼續道:“後來過不多久,王媒婆就給我那女兒找了一戶好人家,也是我們鄉里頂富的一戶人家,看上了我家女兒,說是願意給厚厚的聘禮迎我家女兒過門。我這一聽高興壞了。當時就一口答應了。
不過你猜怎麼着?”
見莊一念看着他不語,他只得有自己把話接了下去:“後來我那個不孝的女兒,竟然跑了啊!”
“那她認旁人做父是怎麼回事?”
莊一念見他久久不說,不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