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早已荒棄的小島,連名都沒有,將不會有人再來。小島離航線三百公里,自然也無人可以出得去。
直升機越洋過海,最後在龍潭落下。
縱是春天,萬物復甦的好時光,陽光普照,可龍潭卻是一片頹敗景象。
焦黑的別墅建築擺了二十餘天,雨水把那些灰燼陸陸續續衝入大海,海水渾濁,而岸上縱橫交錯的暗黑污痕更讓人瞅着不舒服。
佇立游泳池間,風皓天看着三樓書房的落地窗,忽然綻開迷人的笑容。命運多桀的小米兒真地非常非常聰明。他在龍潭這麼久,都沒有想到書房窗下是游泳池深水處。
老天果然還是英明的。
面向別墅,風皓天三鞠躬——羅越,此仇已了。但願安息。只是,你爲何那麼傻,爲何要跑進龍潭……
想着,風皓天黑瞳微黯,卻灼亮流光,眸間似有被水分浸潤過的光亮。
風皓天回了風氏別墅。
走進風氏別墅,他優雅的步子讓低頭拼命幹活的園丁露出讚許的笑容。可一擡頭,園丁嚇得撒腿就跑:“鬼,鬼啊……”
風皓天站住了,瞅着跑得像兔子的園丁漾開迷人的笑容。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他“空難”了。
是空難了,但不是他,是她。
這是個好消息,最少不會有任何人——包括火狼幫在內,無人置疑雲可晴的消息,那個女人從此只會在那個荒島上害人,同時被人害。
物理學永遠是物理學,力的作用永遠是相互的。
有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優雅步入大廳,風氏重要人物差不多都在。
也許人多的緣故,大家互相壯膽。幾乎人人看到他的歸來都大驚失色,但還不至於像那個園丁一樣撒腿就跑。只有步雲琴扶着椅子戰戰兢兢站了起來,手指指着他,顫抖着,半天說不上一個字來。
“哥——”只有風玉鈴略帶幾分喜氣,情不自禁喊出來。眸眼清亮,隱隱含笑。
“雲可晴呢?”風長青最沉不住氣,問出來。可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下落不明。”風皓天淡淡地,“或許,永遠留在太平洋了。不是每個空難者都能成爲倖存者。”風皓天停住腳步,無巧不巧,剛好停在步雲琴面前。
有意無意,風皓天銳利黑瞳掃過步雲琴的臉。
當年單純善良的雲可晴變成如今的蛇蠍心腸,步雲琴功不可沒。
當然,不能否認雲可晴的可塑性太強,步雲琴那些黑心觀點雲可晴居然全盤接受。
雲可晴受過高等教育,並不能全怪步雲琴。
步雲琴一臉刷白,雍容華貴不再,顫抖着嘴脣,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皓天別擔心,火狼幫已經有人過來追悼過可晴和皓天,不會再有人爲難劫後餘生的皓天。我會替皓天物色一個名門千金做妻子。”
“哦?”風皓天語氣淡淡,不置可否。
風長存倒還算正常,看着風皓天站在大廳里長籲一口氣。捋着短短的白鬚站起來:“皓天我們去書房,有件重要的事我要和皓天談談。”
“大伯明天吧!”風皓天轉過身來,挺拔的身軀,微涼的話語,加上那一頭給人無限感慨的白髮,一種神秘而氣貫全場的壓迫感暗暗壓向大廳裡的每個人。
風家所有人都沒再說話。
步雲琴倉促坐下,握着杯子的手顫抖着。
風皓天邁開步子,朝樓上走去。今晚,終於可以小休。明天,他得好好計劃計劃,該如何哄那個忘記一切苦難的女人回到身邊。
沒有她,他睡不着。那軟軟的身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坦率的神情,無一不讓她魂牽夢繞。
可是,她已經忘記了他,而他也不想讓她擁有回憶。他這個“大叔”如果能抱回那個可愛的小女人……
經過兩個孩子門口,發現兩間房門都大開着,可裡面沒有人。
風皓天記得今天不是星期日,但今天是勞動節。學校會放假,可兩個孩子呢?
長眉蹙緊,風皓天霍然轉身,回到樓梯口,居高臨下:“雪兒和鴻鴻呢?”
風長存站了起來,微微尷尬:“兩個孩子一大早就不見人,不知跑哪去玩了。”
“該死!”風皓天眸子一凜,霍然轉身。現在已經午餐時分,兩個孩子消失半天居然沒人管。
兩個小傢伙去哪了?
風皓天走進雪兒精緻的粉色小臥室。
整整齊齊的小臥室,雪兒自小嚴於律己,長大後可見能力卓絕。
枕側一張粉紅色小卡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撿起來,被淚珠打溼而變皺的卡片上是雪兒雋秀的字跡:“我和哥哥會很忙很忙。我們要找爸爸,還要找媽咪。爸爸媽媽要聽話,乖乖地讓我和哥哥找到哦……”
小卡片輕輕飄落。
風皓天緊緊一閤眼眸,男兒淚滴落。
一會兒,睜開長眸,臉色微變,闊步回到自己臥室,電話打過去:“趙局長……”
“風先生你果然活着,果然不出我意料之外。怎麼,火狼那邊的情況如何?有沒有重要線索提供給特警隊?”趙奪在電話彼端激動起來。說話都快結巴了。
“這些稍後再談。我不能魯莽行事。”風皓天低沉地聲音似有安定人心的功效。
趙奪果然尷尬一笑:“好的。龍少豪還沒開審,我在等風先生的消息再決定。風先生還有別的事麼?”
風皓天將兩個寶貝的照片傳過去,眯眼:“這兩頑皮的傢伙已消失半天,希望趙局能幫我進行全城搜查……”
“好的,我馬上部署。”趙奪的聲音一落,電話也掛了。
報完警,風皓天起身,大步下樓。
正走在樓梯間,風長存正上樓。風長存站住,瞅着風皓天欲說還休,最後讓開:“皓天什麼時候有時間就到書房來找我。我有相當重要的事情和皓天談談。”
長眸眯緊,風皓天搖頭,黑瞳犀利:“大伯,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雪兒和鴻鴻。”
說完,人已在一樓,轉而進入監察室,打開今天大門口的視頻。
確定雪兒和鴻鴻早在早上七點就已出別墅大門。
這兩膽大包天的孩子!
而整個風家居然沒人出去尋找。
緊抿薄脣,風皓天犀利目光投射在車外兩側。a城這麼大,這兩孩子去哪兒找爸爸媽咪?
他們想爸爸媽咪了……
他也想那個女人。想她的憂鬱,想她的可愛。
不知不覺加快速度。
風皓天第一站是找藍輕舟。勞斯萊斯銀魅直接開進康橋花園。風皓天下車,打量着面前偌大的花園,找準樓層,闊步而行。
當藍輕舟自己推着輪椅打開房門的時候,卻沒有請風皓天進去一聊的意思。
一頭白髮確實惹人矚目。挺拔修長的身軀也不容小窺,而棱角分明的五官間隱隱露出的焦慮,倒讓藍輕舟凝視好幾秒。藍輕舟用輪椅擋住大門,聲音溫和,脣角含笑,有幾分疏遠:“風先生打扮得如此*倜儻,難不成要去哪裡相親?”
“我要見米兒。”聲音清越,神態安詳,風皓天隱隱有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米兒不在家。”藍輕舟雙手交疊在膝頭,心情價似乎還不錯,“傳聞風先生已遇空難,沒想到還活着這麼好,依然這麼的卓爾不凡,俊美非凡。看來風先生身邊真是風波不斷。我不明白風先生既然無法給一個女人安寧的幸福,爲什麼不能學會放手。”
“米兒安寧的幸福只有我風皓天能給。”風皓天不多話,“米兒不在?”
藍輕舟乾脆地回覆:“米兒不在。”
“雪兒和鴻鴻正在找她。孩子們現在不知道在哪兒找米兒。”
“米兒才二十五歲不到,正剛剛談戀愛的年紀,哪有什麼孩子。”藍輕舟淡淡一笑,舒舒服服地倚向輪椅後背,就那麼坦坦蕩蕩地瞄着風皓天,“風先生請記得,米兒與風先生無牽無涉,米兒生命中沒有一個叫風皓天的男人。請風先生以後都別來找米兒。風先生,真正的男人提得起放得下。”
“真正的男人不會逃避。”凝視藍輕舟數秒,風皓天輕輕笑了。
“不,我希望你逃避。”藍輕舟幾許惆悵,“風皓天,小米喊你大叔的時候,你該有覺悟地放手。”
“我風皓天的人生沒有放手兩個字。”風皓天俯身,低低笑了,“藍輕舟,我欣賞你,也對你有愧,會用盡一切辦法助你步行。但不要用你的自以爲是地給我和米兒安排未來。”
“我不想安排你們的未來。”藍輕舟平靜地瞅着面前這個獵豹一般的白髮男人,“我只想米兒過着平淡的幸福生活,有一個足夠保護她健康快樂活上一輩子的男人。風先生,你的人生註定不會平淡。又怎麼可能給米兒單純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難道,米兒一再的逃離還不夠讓風先生明白——風先生不適合小米。”
藍輕舟寥寥數語挑起風皓天的不悅,在三春陽光的反襯下,風皓天黑瞳灼灼,有着幾不可察的憔悴和落寞:“藍輕舟,憑什麼一個不平淡的男人就不能給他的女人幸福?我的小米兒將會擁有最富有尊貴而人人豔羨的愛情。”
“唱高調誰不會。”輪椅退後,藍輕舟將風皓天關在門外,毒舌毒攻,“有本事你讓米兒別喊你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