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藍的身體漸漸復原,可能是因爲大病一場的緣故,醒來的她變了,話多了,也愛笑了,那笑意一點點的滲進了明麗的眸子裡,讓人看不出來她是個剛在生死邊緣走過的人。
因爲住院,何蔚藍的功課落下了很多,原本文琴是想讓她只覺得休學,等身體徹底好了再上學,她不願意,幾番求情下來,文琴讓步了,可以讓她在醫院裡複習功課,但是前提是要保證休息的前提下,何蔚藍高興的答應了。
不過很快文琴就後悔了,因爲除了吃飯睡覺,何蔚藍幾乎把時間都花在看書了,陪她說話聊天的時間都少了。
陸子宵明白妻子的心情,笑道:“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我陪你。”
文琴睨了他一眼,“和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聊的!”話雖是這樣說,眉眼間卻是幸福的。
陸子宵看了眼正看書的何蔚藍,道:“走吧,別讓爸等着急了。”
文琴點點頭,又轉身交代護士幾句,便挽着陸子宵的胳膊離開了。
陸子宵夫婦走後不久,邡昀就過來了,坐到*前,從書包裡掏出一個筆記本。
“這是這個星期的課堂筆記。”
何蔚藍笑着接過來:“謝謝你。”
邡昀靜靜的看着她的笑顏,看不出一絲悲傷和疲憊,甚至連眉眼間籠罩着的一抹輕愁也沒有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還真難相信眼前這個明麗的女孩就是半個月前與死神做鬥爭的女孩。
她是在何蔚藍住院的第三天得到消息的,沒等到放學她便跑了過來,她還記得看到她的情景,她就像是一個沒有生機的陶瓷娃娃安靜的躺在那一片被褥裡,臉色白的嚇人,呼吸微不可聞,要不是監護儀上有顯示,她真懷疑那顆心已經停止了跳動。
此後的幾天,她每天都會去,她無法做什麼,但是就只是看看監護儀上那欺負的頻率,她的心也是好受的。
終於,在衆多人的殷殷期盼下,她醒過來了,卻也和之前的何蔚藍不一樣了。
何蔚藍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臉上,笑道:“我臉上長花了?”
邡昀也笑了,“可就是長花了,要不怎麼這麼好看。”
何蔚藍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束花放在臉前,眨着明亮的眼睛,問:“哪個花好看?”
邡昀看着她的笑,莫名的就覺得心裡難受了,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笑意滿溢的眼睛,問:“藍藍,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何蔚藍想也沒想的點點頭,“你問吧!”
“你笑得這麼快樂,是發自內心的嗎?”
何蔚藍一愣,撫摸着那束嬌嫩的百合花,笑着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是真的高興。我昏迷的那幾天,雖然什麼也感覺不到,但是我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在爲我擔心,甚至哭泣,我不想他們擔心,更不想看到他們哭泣,所以我不停的告訴自己要醒來,一定要醒來。我醒過來了,就不能再讓他們爲我擔心了,而且我是真的高興,從今後,我要快樂的過每一天,把以前缺失的都補過來。”
邡昀聽着她的話,言語真切誠懇,一點也不像是撒謊,而且她說的這個理由充分成立,她瞭解何蔚藍,知道她最難受的事情的便是身邊的人因爲她而擔心傷心。
何蔚藍見邡昀久不說話,以爲她是不相信,便舉起手道:“要不我發誓?”
邡昀笑着握住她的手,“還說不想讓你因爲你哭泣,瞧,你把說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何蔚藍一愣,笑着抱住她。
“邡昀,能遇見你真好!”
相較於白天,何蔚藍更喜歡黑夜,偏偏今日的夜晚了,來了一個她預想不到的人。
祁雨露放下水果籃子,來到她的*邊,細細的看了她一番,道:“沒想到你竟然撐了過來了,”說完,伸出手,“不管怎麼樣,恭喜你!”
何蔚藍看着那雙手,扭頭看向窗外,沉默着沒有理她。
祁雨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怒色,不過很快就被掩飾住了。
“如果你還在生氣我那天說的話,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在道歉,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場考慮一下。”
她一把抓住何蔚藍的手,在*邊坐了下來,一臉急切而擔憂,“我也是太害怕了,害怕你會從我身邊搶走佑,其實我沒有真的想要傷害你,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何蔚藍好一會兒轉過頭來,淡淡一笑:“我沒有生任何人的氣,謝謝你來看我,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請回吧,我要休息了。”
祁雨露看着她微笑的臉,當真看不出絲毫惱色,可是她心裡始終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你真的沒有生氣?”
何蔚藍微笑着點點頭,“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忘了,別人更不會知道,祁小姐請放心!”
祁雨露的心思被猜到,臉上的閃過一絲蘊含着惱怒的尷尬,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希望你早日康復出院。”
祁雨露走了好久,何蔚藍才把視線從門口的方向調回來,怔怔的望着夜色出神,連有人進來了,都沒有發覺。
杜宴楓也沒有打擾她,靜靜的望着她。
自醒來後,她就表現得很快樂,其實,這樣的她的纔是真實的吧?
也不知道愣了過久,何蔚藍感覺到臉上有些涼,下意識的摸了摸,待看清受傷是一片水漬時,猛然驚醒,慌亂的擦了擦臉,看到了門口的杜宴楓,她一愣,想笑,臉卻僵硬得厲害。
“楓哥哥。”
杜宴楓走過去,看着她勉強歡笑的臉,嘆道:“在我面前就不要裝了。”
何蔚藍明知故問道:“裝?裝什麼?”
杜宴楓沒有說話,抽出兩張紙巾,擦掉她臉上的淚。
何蔚藍一愣,連忙轉過身去,解釋道:“風太大了,有東西進眼睛裡了。”
杜宴楓看了眼關閉得嚴實的窗戶,把紙巾扔到垃圾桶裡,輕輕的扳回她肩膀,看着她發紅的眼睛,道:“如果覺得太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會好些了,不要一直忍着。”
何蔚藍本是在笑,然後就變得想笑笑不出來哭也不能哭的模樣,最後嘴一撇低下頭去,咬着脣竭力的忍着,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眼淚如斷線珠子似的噼裡啪啦的落下里,不消一會兒,被褥上就印了一片水漬。
對,她就是在忍着,忍着疼痛,忍着眼淚,可是不忍着她還能做什麼?
你對我而言什麼也不是。
他的答案乾脆而決絕,便是一把鋒銳的匕首生生切斷了她所有的奢望。
奢望是斷了,但是疼痛依舊在,白天被她隱藏着笑容下,每當夜裡便毫無顧忌的紛紛涌出來,肆無忌憚的凌遲着她的身心。
她喜歡夜晚,因爲在夜晚她不要僞裝不要掩飾,她可以放肆的痛,痛快的哭。
杜宴楓見她的淚流得兇狠,無聲的沉嘆一聲,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這個時候勸慰是沒有用的,或許,有些人有些事,必須自己忘掉了,傷痛才能結疤痊癒。
這一日,邡昀是和聞鬱歆一起來的,何蔚藍見到聞鬱歆很是驚訝。
“聞老師,您怎麼來了?”
聞鬱歆把禮物和花放下來,笑道:“邡昀說你生病了,我過來看看你。”
“我已經沒事了,謝謝聞老師。”
“沒事就好,不過瘦了很多。”
“沒關係,以後多吃點就長胖了。”
邡昀的手機響了,她說了一聲便出去了。
聞鬱歆給她削好一個蘋果,見她神色間欲言又止,盯着自己不停的瞧,笑道:“怎麼了?”
何蔚藍接過蘋果輕咬了一口,又看了她一會兒,道:“聞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聞鬱歆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依稀也猜到了她要問什麼,神色一怔,卻還是點頭答應了。
“好啊。”
何蔚藍在心裡深呼吸一口氣,問:“聞老師,你和楓哥哥是什麼關係?”見她面有疑惑,又解釋道:“哦,楓哥哥
就是杜宴楓。”
聞鬱歆微微一笑,抽了一張紙巾給她。
“老同學而已。”
“老同學?”
可是楓哥哥說他們是在*上認識的。
聞鬱歆似是不想再說這些事,在何蔚藍疑惑的時候適時的岔開話題,何蔚藍見狀也不好再問什麼,不過心裡卻是存了大大的疑惑。
杜宴楓用了十多分鐘的時間把何蔚藍不明白的知識點講清楚,也許是低頭時間太長了,頸子有些發麻發疼,他揉了兩下,扭頭看到一束盛放的鬱金香,微微怔了怔,問:“誰買的花?”
“聞老師。”
杜宴楓揉脖子的動作頓了頓,看向她。
何蔚藍以爲她是不知道聞老師是誰,便又清楚的表達了一遍。
“聞鬱歆老師。”
杜宴楓也沒說什麼,又看了一眼鬱金香,道:“花很漂亮。”
何蔚藍始終仔細注意着杜宴楓的臉色,也就是在看向花的時候神情略顯憂思外,也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楓哥哥,我問了聞老師你們是什麼關係。”
杜宴楓原本正在倒水,聽到了她的話,受傷的動作頓住,問:“她怎麼說?”
“她說你們是老同學。”
杜宴楓微微皺眉,“就這麼多?”
何蔚藍輕輕的嗯了一聲,“可是你說你們是在*上認識的。”
杜宴楓仰頭喝下一杯茶,臉上的沉色緩了一些,目光卻始終盯着那束鬱金香,透着一股子凜冽。
“我們是在*上認識的老同學。”
一個星期後,何蔚藍出院回到陸宅。
文琴看着微笑着幫她揉肩的何蔚藍,心裡雖然納悶她的突然轉變,卻始終沒有問出口,這不正是她希望的嗎?希望
她不再感到歉疚,不再小心翼翼,希望她能快樂的在陸家成長。
如果說,是這場病讓她想開了很多,那應該是老天爺覺得她可憐,助她一把,雖然過程有些殘忍,結果卻是他們樂意接受的。
“藍藍,好了好了,琴姨舒服很多了,你也坐下來休息會兒吧!”
何蔚藍微笑着在她身邊坐下來。
文琴握住她纖細的手看了一會兒,然後擡手攏了攏她散落的頭髮,慈祥的目光巡視着她略顯蒼白的面容,笑道:
“藍藍,謝謝你醒過來。”
何蔚藍眼眶一熱,聲音裡帶了幾分哽咽。
“對不起,又讓你們擔心了。”
文琴把她摟在懷裡,嘆聲道:“你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擔心你是應該的。我也知道你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把什麼都放在心底,可是,你這樣我們看着更心疼。”
文琴捧着她的臉,看着她的目光,問:“藍藍,真的是楓說的那樣嗎?”
何蔚藍不知道杜宴楓是怎麼回答他們的,但是她知道杜宴楓說的一定不是事實,只要不是事實,答案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她低着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文琴也沒有再問什麼,只是伸手撫摸着她的頭髮,那一下一下輕柔的撫摸,捋得何蔚藍的眼睛更酸了,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擡頭見時間已過兩點了,起身扶着文琴。
“琴姨,我扶您回房間休息。”
何蔚藍在陸宅待了兩天,便回到了麗璟苑。
杜宴楓擡手看看時間,道:“你想吃什麼?我們出去吃。”
何蔚藍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已經和邡昀約好了。”
杜宴楓到沒有什麼,道:“我送你過去。”
何蔚藍還沒有說話,他的手機就響了,只得先去接電話。
何蔚藍便和李嫂說話,很快杜宴楓就回來了,臉色看上去有些着急。
“藍藍,我有些急事需要去處理,不能送你過去了,你出去的時候自己小心點,有事打電話給我。”
何蔚藍點點頭,“你快去吧!”
李嫂看着風一般離開的杜宴楓,道:“很少見到楓少爺這麼慌亂的樣子!”
何蔚藍擔心的望着他離去的方向,道:“應該是有什麼急事,真希望不要是不好的事情。”
“楓少爺能力強,遇到再壞的事情也能處理好的,小姐不要擔心了。”
何蔚藍來到與邡昀相遇的餐廳。
“是何小姐吧?”一個服務員上來禮貌的問。
何蔚藍點點頭。
“請跟我來!”
何蔚藍跟着她來到二樓的一個包間,“何小姐,你的朋友在裡面。”
何蔚藍朝她笑笑,心裡不禁犯了嘀咕,這個邡昀在做什麼,不就是一起吃個飯嘛,至於這麼隆重嗎?
何蔚藍擡手敲了敲門,沒人回答,便直接推門進去了,待看到裡面的人時,愣住了。
一樣的溫文爾雅,一樣的嘴角含笑,只是溫潤如水的眸子裡,不再清亮如溪,一層薄薄的哀愁似煙似霧在縈繞在他的眼睛裡,使得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多了份蒼涼的憂鬱。
凌昊澤也靜靜的看着她,,心猶如被細小的針頭輕輕的撩撥了一下,震顫由心尖傳至四肢百骸,表面上卻依然鎮定。
她蒼白了很多,也削瘦了不少,一張不施黛粉的素顏上,依然籠罩着一層淺淺淡淡的憂愁。
凌昊澤站起來,笑道:“你來了!”
何蔚藍神識有些恍惚,那聲音很遙遠,遙遠得就像是她心裡塵封的一段記憶,又很近,近得就像是她耳邊的一聲輕嘆,清晰可辨。
良久,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而支吾。
“我、我是來找邡昀的。”
凌昊澤看着她道:“是我讓邡昀約你的。”
何蔚藍剛要張嘴說爲什麼,他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接着道:“因爲我害怕你不會出來見我。”
他脣角帶着一絲笑,語氣也似輕鬆,可是落在何蔚藍的耳朵裡,那份隱含的小心翼翼和漠落卻沉重得讓她承受不住。
那一刻,乍見他的震驚被心痛所代替。
凌昊澤見她沒什麼反應,笑了笑說:“如果你要離開的話,我不會攔你的。”
何蔚藍覺得自己轉身離開是最好的選擇,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凌昊澤,既然斷,那就斷得乾脆些,不帶一絲牽扯!
可是,她最終還是朝房間裡走了過去。
她始終做不到那般的絕情,所以在陸承佑面前,她才輸得那麼慘!
凌昊澤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喜色,然後走到桌對面,紳士的拉開椅子。
何蔚藍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僵硬。
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彼此卻覺得有着千山萬水般的感覺。
她一步步的走向他,灰褐色毛料披肩將她蒼白的臉映得近似透明,燈光隨着她的每一步移動,忽淺忽深的遊移在她的臉頰脖頸,輕抿的脣角漾出一抹溫柔的弧度,輕輕的,淺淺的,亦如她眉峰間輕籠的一抹哀愁,那股他曾經想要抹去,卻無法抹去半分的憂鬱。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到現在,她依然美得令他心動。
“謝謝!”
何蔚藍坐下來,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緩了緩略顯緊繃的身子。
“你想喝什麼?葡萄汁?”
何蔚藍看着他詢問的眼神,恍惚了一會兒,點點頭。
“謝謝。”
凌昊澤爲自己點一瓶紅酒。
“你想吃什麼?”
“哦,隨便。”
凌昊澤在菜單上勾了幾個菜,把菜單遞給服務員。
服務員離開了,偌大的包間裡只剩下他們二人,氣氛卻異常的沉默起來。
凌昊澤見她一直低着頭沉默,心底突地泛起熟悉的疼痛,沉亮的眸子淡暗了下去。
如果不是深沉的疼痛埋在心底看不見的地方,他會以爲他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隔開的只是時間和空間。
只是當他們這樣面對面的坐着時,卻沉默無語時,他發覺那一段時間和空間已經很遠很遠了。
“對不起,利用邡昀騙你出來。”
何蔚藍連忙搖頭,“沒關係。”又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直接約我,我也會出來見你的。”
凌昊澤暗淡的眸子裡掠過一絲喜色,“真的嗎?”
何蔚藍點點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凌昊澤見她神色侷促,眼睛始終不肯擡起來看他一眼,只覺得心裡泛苦。
她說即便是他約她她也會出來見他的,其實她心裡是不願意見到她的吧?
凌昊澤望着水杯中倒映的臉,嘴角帶着一抹苦澀的笑。
服務員端着飲料進來,但是很快,氣氛便又沉默下去了。
“這段時間,你過得怎麼樣?”
何蔚藍喝飲料的動作頓了頓,笑道:“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何蔚藍擡眼看着他,他說很好,她卻從他那微微帶笑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很好的跡象。
難道他所謂的很好,也和她的一個意思,吃得好穿得好嗎?
想到他是因爲自己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何蔚藍就有種胸悶喘不上氣的感覺,握緊水杯,又大口灌了一口。
微微的酸,淡淡的甜滑入她的喉嚨都變成了一腔難言的苦澀。
凌昊澤知道她在撒謊,他知道她不但過得不好,而且就在不久前還在生死邊緣徘徊。
“他對你好嗎?”
凌昊澤問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的盯着他,即便她很快的垂下了眼皮,他還是捕捉到了她眼裡劃過的沉痛。
良久,何蔚藍輕輕的嗯了一聲,“他對我很好。”
凌昊澤握緊了杯子,只用力得指關節都泛白了,微微的顫抖着,脣抿着,看上卻略顯凌厲。
沉默繼續持續着,何蔚藍不知道他信不信自己的話,但是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說些什麼,哪怕只是很隨便的幾句,也比現在這樣尷尬的沉默來得舒服,可是,喉嚨裡就像堵了塊石頭般,連呼吸都有些沉重,更不用說開口說話了。
自踏進房間起,她就在猜測,他爲什麼要和她見面?他會和她說什麼?而她,在面對他時應該怎麼做?怎麼說?可
是直到現在,她的頭腦依然亂麻一團,不知是不是房間封閉得擡眼,空氣不流暢,她只覺得暈陶陶的。
沉默一直持續到飯菜上來,滿桌子都是她愛吃的菜,她只覺得眼眶一熱,到嘴邊的話又哽在喉嚨裡。
凌昊澤也沒有再說話,沉默繼續持續着,眼看着一頓飯就要在沉默中結束,凌昊澤終於再次開口了。
“我今天叫你來,只是想和你道個別。”
何蔚藍的手頓住,擡頭看他,眼睛裡寫滿了疑惑。
“我要出國了,兩天後就走了。”
凌昊澤卻沒有擡頭,依舊撥着蟹殼,話語也是平淡的的直敘,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何蔚藍看了他一會兒,垂下眼睛,輕輕的哦了一聲,“一路順風,還有謝謝你告訴我。”
凌昊澤擡起頭看着她,眉眼間似有淡淡的惱意。
“你沒有別的話對我?”
何蔚藍擡頭看向他,他的目光清澈,帶着些急切,又似在隱隱期盼些什麼,無論他期盼的是什麼,她知道自己都不
能給他,她復又垂下眼睛。
凌昊澤也垂下眼睛,嘴角浮現一抹苦澀而冷嘲的笑。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奢望些什麼?
“對不起。”
就在凌昊澤以爲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一聲極輕極輕的聲音飄出,沉重而滯緩。
他擡頭望過去,她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撥着飯粒,垂下的眼睛盯着已經被撥得七零八落的飯粒,密長的睫毛上沾染的
水露,輕輕顫抖着,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滾滾落下,打在盤子裡,他想,如果不是那些飯粒,他是不是可以聽到淚珠
滴落圓盤的清脆聲。
“我一直都想和你說這句話,也許你會在心裡笑我,說我在傷害之後,竟然還厚臉皮的說對不起。我知道,我的對
不起太輕,輕到根本不可能彌補我對你造成的傷害的千分之一,可是,我還是要說,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想要求的
心裡安慰也好,只要能讓我對你說這三個字。”
何蔚藍輕聲的說着,脣角勾出一抹蒼涼的笑容,卻始終低垂着頭。
“就像你說的,你會記住我,記住我對你的傷害和羞辱,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些,那懇求你就這樣做吧!但是,
請你不要原諒我!”
凌昊澤閉了閉眼睛,握着刀叉的手逐漸收緊,輕抿的脣角也慢慢劃出緊繃的弧度。
對不起?忘掉她?不要原諒她?
他以爲他想要就是這些嗎?
“對不起,昊澤,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又沉默了一會兒,何蔚藍擡頭見他的臉色不怎麼好,愣了愣,,笑道:“看我,就是笨,你要出國了是個好事,應該恭喜你的,我卻說了這麼多煞風景的話。這杯算是賠罪,”何蔚藍倒了一杯紅酒,仰頭喝下,又倒了一杯,“這杯是祝福你的,希望你在以後的日子裡幸福快樂!”
幸福快樂?這就是她所期望的嗎?誰不想要幸福快樂,但是幸福快樂從來不是你想有就會有的
凌昊澤見她又要喝,迅速的奪走她的手裡的酒杯,仰頭灌了下去,然後又拿起自己的杯子,喝完。
何蔚藍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喝酒,又不怕丟了她的面子,才奪過去自己喝下的。
“昊澤。”
凌昊澤放下杯子,低垂的眸子藏着一抹沉暗的痛。
“我接受你的祝福。”
何蔚藍看了眼他緊握酒杯的手,扯了扯嘴角,道:“謝謝。”
他心裡一定是恨她的吧?
恨吧,這樣或許就不會那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