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藍休息的地方正好是兒童區,很多孩子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尖叫聲,吵鬧聲,弄得她頭暈,但又不能離開,害怕陌笙回來找不到她,便枕着雙膝趴下來,緩解一下。
“阿姨,你不舒服嗎?”
一個稚嫩的聲音由頭頂傳來,何蔚藍感覺到有人再拍她,她擡起頭,看到一個大約五歲大的女孩,正睜着一雙水靈
靈的大眼瞅着她看。
“阿姨,你是生病了嗎?”
女孩見她不說話,又問,脆生生得聲音,好聽極了,小女孩伸手去摸何蔚藍的腦袋。
何蔚藍這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連忙笑着點頭,“不,阿姨沒事,只是有點累。”
何蔚藍瞅着小女孩的眉眼,怎麼看怎麼覺着熟悉,尤其是嘴脣輕輕抿起時,真的是太熟悉了。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你父母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我叫凌詩淼,我和媽媽一起來的,我媽媽在那裡。”
小女孩回頭指了指正站在書架前的一個女人,女人身材高挑,骨骼纖細,一頭微卷的烏髮被高高的紮起。
“媽媽,我在這裡。”
小女孩突然喊叫招手,那女人回過頭來,看到女人燦然一笑,略顯清冷的眼梢眉角盡是*溺。
何蔚藍有一瞬間的錯亂,以爲出現了幻覺,那不是魏海寧嗎?
何蔚藍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她幾乎是狼狽的開始胡亂的收拾東西,但是心裡越急,東西掉得越多,沈詩淼不明白
她突然間怎麼回事,只是蹲下來幫她撿東西。
“詩詩,你跑來這裡做什麼?要是媽媽找不到你了,會有多擔心啊!”
魏海寧已經跑了過來,凌詩淼抓住魏海寧,“媽媽,阿姨的東西掉下來了,快幫忙撿起來。”
小小的身子又蹲下去忙活去了。
何蔚藍想轉頭就跑,但是已經不可能,剛纔是因爲有書架隔着,魏海寧纔看不到她,這次,就沒那麼幸運了。
魏海寧看過去,只看見她的背影,好像是在躲她一樣,就是不肯給她個正臉。
“小姐,你……”
魏海寧猛然將她轉了過來,正對上一張熟悉的,以爲今生再也見不到的容顏。
“何,何蔚藍?!”
魏海寧一時間腦袋空白,愣住了,直到女兒推了推她說,“阿姨跑了。”
她纔回過神來,拉着女兒追上了那個驚慌的背影。
“等等,何小姐,我,我們能不能坐下來喝一杯?”
何蔚藍想拒絕的,但是她還是沉默的答應了。
何蔚藍給陌笙打個電話,魏海寧讓司機送小詩詩回家,兩人就來到商場對面的餐飲店。
本就不是很熟,又隔了這麼多年,一時間兩人只是相對無言。
“你女兒很漂亮,也很善良。”
不是恭維,這是實話。
魏海寧笑笑,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淡了,可能是因爲有了孩子,做了母親的緣故,眉眼間總是透着身爲人母的驕傲。
“是啊,這幾年來,我惟一值得高興的是,就是有了這個女兒,我很愛她,總是害怕她會受到傷害。”
何蔚藍一愣,她只提了女兒,沒有提丈夫,難道她和凌昊澤的婚姻並不幸福?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魏海寧突然漫不經心的問。
“兩年多了。”她如實回答。
魏海寧淡淡一笑,那笑裡略略帶着些嘲諷的意味。
“你在‘夜色’呆過?”
“嗯,呆過一段時間。”
她照舊如實回答。
魏海寧沉默了,輕輕的吸着飲料。
“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你和昊澤見過面了?”
終於說出來了,其實,拐那麼多的彎兒,完全沒有必要,像這樣單刀直入多好。
何蔚藍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
“算是,也不算是。因爲我們沒有正面打招呼,而且那個時候,就算他認出我了,我也不記得他了。”
她的回答倒是讓魏海寧一愣,“不記得?什麼意思?”
“我失憶了,是在幾個月前恢復記憶的。”
“之前都在流傳,陸承佑在‘夜色’從祁大少手裡搶走一個女人,當時我聽了,以爲又是誰在無事生非,陸承佑七
年來沒有碰過一個女人,又怎麼可能去搶別的男人的女人呢?”
魏海寧笑着說,隨即盯着何蔚藍不自在移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想如果那個女人是你,就一定是有可
能。”
何蔚藍沒有吭聲,她也沒必要說什麼,她既然都這麼說了,就已經猜到那個女人就是她了。
“不過,”魏海寧停頓一下,何蔚藍也愣住,擡眼看她,“陸承佑這種人,他的愛會讓人窒息,他的恨更會讓人翻不了身。七年前,你一聲不響的離開他,七年後,即使你不記得他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爲你瘋狂,真是令人羨慕啊!”
何蔚藍直覺的聽出她的嘲諷之意,話中有話,心裡一時不平,不明白爲什麼以前她們可以談得甚歡,現在她要如此
刻意的嘲諷挖苦呢?
“魏小姐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先走了。”
何蔚藍站起來就要走,魏海寧也站起來,叫住她。
“其實,在你決定走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應該再回來,你的回來,只會給更多的人帶來傷害。”
“我從來沒想過任何人。”
“你以前也是這麼說的,但是你傷害的人還少嗎?”魏海寧的語氣咄咄逼人。
何蔚藍咬着脣,不再說話,只是眼眶充滿了水汽,眼看就要溢出來,她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
“你變了。”
她說。
她像是聽到魏海寧哧的笑了一聲,然後她聽到她說:“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爲了我的女兒,我不能再沉默下去,我
說過我愛她,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何蔚藍忽然覺得可笑又可悲,難道在她眼中,她何蔚藍就是一個那麼不知廉恥,勾搭別人老公的女人嗎?
“放心吧,我不會成爲你的威脅的,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原本好好的心情,現在被搞得一點心情也沒有了,何蔚藍叫了輛的士,說了地址,便回家了。
剛下車,她甚至還來不及付錢,手就被人扯着拉走,扭頭看到陸承佑一臉陰鬱的表情,活像一頭被惹毛的獅子。
陸承佑扔給司機一張大鈔,“不用找了。”
說完,便扯着她往他的車上走。
何蔚藍心情不好,被他這麼不分由說的扯着,心裡更氣了,手腳並用的開始掙扎。
“放開我,你幹什麼?”
陸承佑將她推進車裡,自己從另一側坐進去,剛坐下,她的拳頭就招呼下來了,他抓住,甚至用身體將她壓在後座
上。
“你*,你綁架我!”
陸承佑看她眼裡有淚,愣了一下,伸手抹去她的眼淚,“噓,別哭,好,好,我放了你,別哭。”
陸承佑起身,又將她摟進懷裡,哄了半天,她纔算穩住。
“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何蔚藍看着他焦急的眉眼,心裡痛得要命,她吸了吸鼻子,輕聲問:“你對我這麼好,是因爲真的愛我,還是單純想要圈住我?”
陸承佑愣了一下,隨即握緊她的肩膀,黑眸緊盯着她,“你不相信我嗎?是不是還要我發血誓,你才……”
一根手指堵在他的脣上,她連連搖頭,眼淚又涌了出來,緊緊的抱着他,身體聲音顫抖得厲害。
“不,不要,我相信你,相信你,你不要再嚇我了。”
那一次的血誓,她一閉上眼幾乎還能感覺那溫熱滾燙的血,豔紅豔紅的,那一刀好像是捅在了她的胸口上,她在也
不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對不起,是我不好,不應該懷疑你,沒事了,沒事了。”
陸承佑輕輕哄着她,直到她穩定下來,才抹乾她的眼淚,輕聲問:“我找了你一下午,爲什麼關機?你知道我多擔
心嗎?”
“手機沒電了,”何蔚藍哽咽着說,大大的眼睛因爲眼淚水亮水亮的,“你有什麼事嗎?”
陸承佑一聽她這麼說,眉角抖了一下,什麼話,難道他沒事就不能找她嗎?
“聽說你找到了工作,這麼好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我,還有,我來是給你這個的。”
他傾身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她。
何蔚藍接過來,拆開,臉色一變。
“地契?!”
陸承佑點點頭,“這是那塊地的地契,以後那塊地就是你的了,當你找到工作,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何蔚藍將地契還給他,臉色很不好看,“我不要,我只是想保住孤兒院而已。”
陸承佑的臉立即就變了,但是他隱忍着沒發作,看着她,淡淡問道:“爲什麼?爲什麼你總是拒絕我給你的東西?
你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我答應了你,並不代表我會接受你爲我安排的一切,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爲了你的錢。而且我現在找到了工作,我有能力去保住那個孤兒院,而且,”她停頓一下,“你之前借給我的錢,我也會一分不少的還給你的。”
“你非得這麼倔嗎?”
陸承佑咬牙切齒的說,雙眸裡怒火四射。
何蔚藍扭過頭不說話。
陸承佑狠狠的掰回她的下巴,冷冷道:“我看你就是巴不得和我牽扯得越少越好吧!”
“隨你怎麼想!”
啪的一樣東西扔在她的身上,陸承佑冷冷的聲音響起。
“這個地契,你想收就收着,不收就扔着,我看着就鬧心。下車!”
車門打開來,何蔚藍的一隻腳跨出去,還沒着地,就被他推了出去,腿上明顯的磕出一處淤青,疼得要命。
她看着急速飛馳的車,憤怒的就像是它的主人,她撿起地上的紙袋。
“霸道,不講道理的男人!幾年來一點都沒有變,就知道使用暴力。”
何蔚藍在被他推下車的那一刻,就已經猜到,他們之間又要冷戰了。
至於要冷戰到什麼時候,不知道,反正她是絕對不會先低頭的,口口聲聲說愛他,還把她推下車,無情,殘忍,沒人性!
“何姐,你不滿意這套設計嗎?我看着就挺好的。”
小王的聲音忽然響起,她一愣,低頭一看,被她用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才設計好的圖差一點就被她揉成了稀巴爛,她
連忙用手鋪平,笑笑:“我不小心的,對不起。”
小王笑笑,看看時間,“何姐,到午飯時間了,一起吧!”
她們是在公司餐廳吃的的飯,餐廳不大,稀稀拉拉的坐着幾個人,一個超大液晶屏的電視正在播報着午間新聞。
“據警方報道,目前有兩個不明幫派的人常常在城東郊區,聚衆鬧事,燒搶掠奪,可謂行徑惡劣,無惡不作,苦於
匪徒狡猾,警方一直無法將其落網。於昨晚十點半,兩幫派因爲利益衝突大動干戈,其中一幫死傷慘重,自稱是傑
哥的老大被一槍斃命……”
何蔚藍已經聽不進去了,眼睛直直的盯着電視畫面裡那個躺在擔架上昏迷不醒的年輕人,正是射殺陸承佑的陽仔。
“何姐,你怎麼了,臉色很蒼白。”
小王見她盯着畫面,一動不動,就看一眼電視,道:“聽說這個死的傑哥後臺很大,哪一個不知名的小幫派竟然把
他殺了,你看着吧,不出一個星期,他們肯定會全部給他陪葬。”
小王說得很篤定,何蔚藍心裡更害怕了,但是這個時候,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自己嚇自己,傑哥生平得罪了那麼多
人,肯定找他尋仇的人很多,再說了,警方不是說了是幫派爭鬥,那就肯定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一定是睡眠不好,導致精神失常,纔會看到點風吹草動就胡思亂想,胡亂猜測。
雖然她反覆的說服的自己,但是心好像不停的思想控制,總是望着不好的方向飄去,她知道打一個電話過去,她就
可以不用這樣糾結,但是她始終沒有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了。
幾天來她都沒有辦法好好工作,吃飯也不好,睡眠也不好,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無力得很。
陌笙是在看不下去了,把電話扔給他。
“多大點事啊,一個電話就搞定的事,你這是折磨他還是折磨你自己?”
何蔚藍看了手機一眼,走到餐桌前,夾起塊三明治小口的吃着。
“如果我這個電話打過去,或許我們的關係會更糟。”
“怎麼說?”
陌笙也跑過去坐下來。
“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我問了,等於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他,以他那種性格,你想他會怎麼對我?再者就算
事情是他做的,那也是因爲我,我無法聽到他說爲了我去殺人。再說,他那樣的人,雖然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但最
會使用的也是權術,你以爲他會因爲我的疑慮,而承認自己是個殺人犯嗎?”
何蔚藍喝了口牛奶,有嘀咕了一句,“他做夢都想着在我面前充當好人呢!”
陌笙眨了眨眼睛,半天,纔出聲。
“你說的也有理,不過,聽你的口氣,好像你認爲他是幕後兇手的可能性大些哦!”
何蔚藍皺皺眉頭,一下子沒了胃口。
“不知道,你別胡說,我也是猜的。我吃飽了。”
何蔚藍站起來,突然腹部一陣絞痛。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陌笙發覺她不對勁,擔心地問,“早上就看到你在廁所待了大半天,沒事吧?”
“沒事……”
何蔚藍臉色發白,虛汗都冒了出來,“早上就有點噁心,可能是吃錯東西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何蔚藍擺了擺手,“不用,我還要上班,下班之後如果還不舒服,我自己會去。放心,我能堅持。”
今天的時間似乎特別的漫長,何蔚藍還是覺得不舒服,一直熬到了下半,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小王過來拍了拍
她的肩膀,“何姐,外面有人找。”
“誰啊?”
小王搖搖頭,眼睛看向接待室,她望過去,只看得見一個女人的背影。
她走進去,是個陌生的女人,年齡大約五十歲左右,一臉的驚慌憂愁。
她禮貌的打招呼。
“我是何蔚藍,您找我?”
夫人點點頭,“何小姐,對不起,這麼冒昧的前來打擾,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夫人說着就要哭出來,何蔚藍趕緊走過去攙着她,讓她坐下。
“夫人,請問您是?”
夫人這纔想起來介紹自己,“我姓蔡,楊尚昆是丈夫,陽仔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