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搖了幾下鈴鐺,接着話往下喊道:“胡黃白柳灰,五位仙家顯神通,請來灰仙保豐收,再請黃仙明雙眼,主家小兒受災難,叩請白仙醫災病......”
破四舊後,人們對神仙妖魔看的已經不是那麼重了,但傳承幾百年幾千年的東西,還是不由的讓在場感到好奇敬畏,屋裡屋外吵鬧聲戛然而止。
不到一炷香時間只見,牛神婆開始全身抽搐,就如觸電一般,屋中屋外的人看到似乎氣都不敢多喘,都在緊張好奇注視着牛神婆,突然牛神婆睜開了雙眼睛,眼神呆滯,嘴中含糊低喃,旁人根本無法聽清。
小徒弟見狀赤聲問:“老仙出山!不知老仙佔的是哪座山,修的什麼緣?不知神龕上供果吃得慣?”
牛神婆尖着嗓子,聲音和原來完全不一樣,甚至有些刺耳回答道:“出馬請仙叫幫兵,仙到報號你要聽清,本仙兒白家排老三,佔的是黑山,修的是牛家出馬緣,供品還差幾兩燒酒。”
屋中屋外一聽又躁動起來小聲開始嘀咕,黑山在熟悉不過了,就是我家背後的大山,因山高,石頭多遠處看黑壓壓的所以起名黑山,一聽是村子中大山走出來的仙家,大夥興趣被點燃的更旺盛了,我爸聽還差燒酒,急忙從家中櫃子裡拿出一個一瓶酒,小心擺放在神龕排位前。
小徒弟聽仙家報完自己名號,咂咂嘴,敲了敲腰間神鼓:“仙是本家仙,白家三姑炕上坐,炕上放着八仙桌,坐,坐,坐,柳枝仙筷身邊擱,家畜飛禽桌上有,魚兒不鮮再下河摸,一杯小酒暖心窩,得意什麼吃什麼,想吃什麼點什麼,吃好喝足,需盡力,老仙請上坐!”
等小徒弟說完話後,只見神龕前的供香,青煙原本往上直飄,牛神婆上炕坐在桌前,那供香波動一下竟然朝着牛神婆身邊飄去,牛神婆被青煙圍繞,繞過兩圈順着牛神婆鼻子消失了,吃了一頓,小酒三杯下肚了牛神婆才繼續出聲說道:“吃完飯,抽過煙,不知小輩找我何事盤個道。”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我也吃過了上供的肉,喝過了酒,也嚐到了香火的供奉,該辦正事了。
小徒弟搖晃了幾下鈴鐺,看向躺在炕上被包的嚴嚴實實的我,說道:“堂前無事不鳴鼓,佛前無事不撞鐘,事就是狄家小兒因何病?”
我爸我媽都緊張得不得了,我媽不停的掉着淚水依偎在我爸懷裡,我爸死死摟住我媽眼巴巴的看着牛神婆。
牛神婆慢吞吞的轉過身,眼睛滴溜溜的轉動着,呆滯木訥的眼神看向炕上的我,我媽怕看不清楚,掙脫我爸,抱起我往牛神婆眼前送了送。
當牛神婆看到我,更確切的說是看到我胸口的那個紅的妖豔的血手印,好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突然聲音高挑尖銳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啊,快拿走,快拿走,離我遠點!”雙手在空中瞎胡擺動,然後死死捂住自己眼睛,我就像是很刺眼一般,捂住眼還不停倒退,一直推到擺放神龕的牆角,退無可退才停了下來。
屋子屋外的人都被牛神婆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我爸看如此情形也顧不得什麼朝着牛神婆喊了一嗓子:“我家小兒這是咋了,你快說!”
被仙家上了身的牛神婆渾身顫抖,口吐白沫,尖銳的嗓子現在變得虛弱起來,小聲說道:“你們要害我啊,這小兒額頭眉心烏黑,三魂受染,這明明是被一個有着巨大道行的災物盯上了,這是個災星,是個禍害啊!現在不僅他保不住有可能整個村子都要受牽連,本仙先溜了,要不然我的道行要毀啊。”
話剛剛說完,牛神婆身體一陣哆哆嗦嗦,吐出一口黑血,臉上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緩緩睜開眼,嘴脣像是中毒般,烏黑髮紫。
我爸聽後當場臉色就變黑了,甚至有些猙獰,看着牆角虛弱的牛神婆大聲斥問道:“你是幹什麼的,會不會看,剛出生的孩子被你說成災星,趕緊給我滾,不用你們看了。”
牛神婆被小徒弟一把扶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兩隻乾枯的手相互插進襖袖子裡,一臉難堪低喃道“狄家兄弟,你兇我也沒用啊,仙家說的,又不是我說的,不信拉倒,我也沒轍,請仙出馬的錢我也不要了,這就離開。”
我爸是一個挺溫柔和氣的一個人,俗話說關心則亂,誰聽到期盼已久傳宗接代的兒子被人說成災星,心裡肯定不好受,現在看見牛神婆滿臉委屈,我爸心裡更不好受,攔住已經出門的牛神婆塞了一百零錢,又鞠了一躬說了幾句表示歉意的話。
牛神婆捏着零碎的一百元票子,又擡頭看了看我爸,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從袖筒拿出一隻乾枯修長的手最後大長舒一口氣說道:“大兄弟,不滿你說,剛剛請仙的時候看見你家娃娃朝我在笑。”
我爸愣住了,從我出生的時候一直都是不哭不鬧,眼睛嘴脣緊閉,更別提笑了,一時間我爸竟然被牛神婆搞蒙了。
牛神婆滿臉驚恐後怕的說道:“老話說的好,寧瞧鬼哭,不見鬼笑,笑鬼比哭鬼更可怕,你家招惹的東西可不一般,那是可以威脅到仙家的妖物,我要是多管,怕是要交代在這啊!”說完牛神婆搖着頭,小徒弟攙扶着虛弱的牛神婆顫顫巍巍的走出我家大門。
整個狄家屯瞬間都炸鍋了,村子中都是沾親帶故樸實的農民,普遍文化不高的村子也最容易難辨是非,對於神鬼一說都是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我是災星會給村子帶來不祥的事情徹底傳開了。
自從牛神婆從我家離開後,往後幾天村子發生了好幾樁不大不小的事,村子中的狗每當十二點整便集體開始沸騰,幾家養家禽的人家更是醒來發現一窩雞鴨一夜間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圈的毛和滿地的血漬上山採藥的人竟然有三個把腿摔斷了,誰家失火把屋子點燃了,在最後我變成了村民口中的忌諱,誰提到我似乎就要倒黴遭災一樣。
發生了大大小小的事,礙於領裡之間的面子雖然沒有人來家裡鬧事,可我爸媽也承受着不小的壓力,屋中炕上躺着一個如死嬰般的嬰兒,村子中流言蜚語滿天飛,我家門前的路再也沒人走過,都像躲災一般繞起來遠路。
那段時間,明明我爸才三十歲剛剛出頭,可經過幾天時間本來風華正茂的年紀精神正旺,可我父親整天無精打采很是虛弱,一頭黑髮也白了不少,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幾十歲,變成了一個小老頭。
最後一合計,我爸媽打算借點錢拿上爲數不多的錢去縣城裡的大醫院去瞧瞧,七拼八湊了將近三千塊錢準備去醫院,一夜間卻發生一個變故。
第二天一覺醒來,我家裡竟然病倒了大姐二姐晚上全部做着稀奇古怪的噩夢,連炕都爬起不來,渾身滾燙出汗,發着高燒。
我爸給兩個姐姐擰乾熱毛巾,給吃過藥的姐姐們擦着臉,看着炕上我們姐弟三人,堅強的老父親也不經潸然落淚,我爸一隻手摸擦着眼角的淚水,一邊輕輕擦拭,我媽端着一大碗雞蛋羹走了進來,看見我爸愣着原地,眼中滿是驚恐,我媽把飯放到桌子上,搖了搖我爸的肩膀,我爸手中的毛巾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地上灰塵被砸的四起,我媽心裡咯噔一下子,問道:“咋了,這是咋了啊,別嚇我啊!”
“你看,你看她姐妹倆,身......身上也有了兒子身上的血手印。”我爸說完指着大姐二姐耳朵後面一塊地方,耳後連接脖子的地方竟然出奇一致長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淺紅粉色小手印,做父母的對兒女最爲清楚,這個地方肯本不可能是胎記,我媽趕緊打開包裹我的被子,經過一對比,除了大小顏色那印子和我胸口上的一模一樣。
北方冬日外面冷的刺骨,可屋子中被我父親燒的暖烘烘的,屋子雖然暖感受不到寒冷,但是我父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之前我爸媽打死都不會相信我是災星,會連累家人或村子,可此時他們都茫然了,原本好端端健康的女兒突然就生病了,這已經很奇怪了,又確實生長了和我一樣的血手印,這要是說和我沒關係,着實講不通。
我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取出一根旱菸,塌着腰,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沉重無助的心情伴隨着香菸吐了出來,本來絕對不會相信牛神婆說我是災星,會拖累別人,現在事實就在眼前,無法不相信了。
我父母就是普普通通地地道道的農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也絕的我的事醫院根本無法根治,我爸去找了住在祠堂的四太爺,四太爺守祠堂,看護祖宗牌位,從來不出祠堂半步,老頭也着實奇怪,但也是村子裡見多識廣德高望重的老者。
太爺聽我爸說完後,竟然也一時拿不出主意,最後整個狄家屯德高望重的族長們一番商量,從中午一直商量到了夜晚十分,最後拿出最壞的一個注意,那就是將我一把大火燒了!
現在已經證實了白大仙的話,我是個災星,我只會遭災,而且照目前看來,我根本沒有生還的希望,所以只能把我放棄了,按照老一輩的思想觀念,火是世間最純潔乾淨的,可以燒盡世間任何不好的東西,不論是任何髒東西,只要被火燒成了灰,就一了百了,乾淨了。
我爸當然是死活不同意,畢竟我是親生的,雖然不哭不鬧和死嬰一般,但總的還是有口氣在的,把自己日盼夜盼的兒子活活燒死,我爸於心不忍也沒那麼心狠。
“天龍啊,照理說,你叫我一聲太爺,那我也是孩子的祖爺爺,那也是我的孫子輩,我們也於心不忍啊,如果有其他辦法,你說是不是,誰還會用這麼殘忍的辦法啊,現在你的兩個女兒也已經被牽連了,你現在得趕緊下決心或許還有機會,再晚一點,怕不是那兩個女娃娃也要被搭進去去啊,難不成你忍心那兩個孩子也搭進去嗎?”太爺嘴裡叼着一根菸槍,花白的頭髮,滿是皺紋的臉龐被青煙環繞,低頭嘆息道。
太爺苦口一番勸說,要不放棄我,那兩個女兒姐姐怕也是不保,最終我爸還是艱難下定了決心。走出祠堂回家的路上,我爸神情恍惚,一段不遠的路摔了十幾個大跟頭,褲子都摔破了,棉襖上參雜這雪泥,頭上的大軍厚帽子也摔丟了。
回到家我爸別提多狼狽了,等我爸把最後的消息告訴了我媽,我媽聽後將我死死抱入懷中,抽噎的大哭起來。
此時此刻,胸口心臟上的血紅手掌印已經長大到和我媽手掌大小,沒人知道這個手印還能夠長多大,也沒人知道會帶來什麼後果,可我是個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