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微亮,滕延康就開始發燒了,他依靠在高高的樹杈上看着太陽慢慢升起,只覺有些心酸。
上次看日出,還是在十年前。
孤兒院的雍校長因着某家報社來做專訪,特意自掏腰包帶着大家到海邊露營。
這個道貌岸然的東西任憑自己的親侄子對孩子們做出那樣的事情,卻還要求大家不要叫他院長,而是稱呼他爲校長,說這樣大家纔會知道受教育的重要性,也擡了他的身價。
哼,什麼教育?性教育嗎?
滕延康覺得現在的感覺有點兒像當年頭上有傷的時候,那時頭上的傷遲遲不好,腦子總是混漿漿的,整個人飄乎乎的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還老是做惡夢。
每每被可怕的夢嚇醒了之後,他都要抱着韓慕辰哭好一會兒才肯罷休。
韓慕辰當年在很早的時候就把他拉到了海邊,他當時根本就沒睡飽,還跟韓慕辰生了氣,可是當他看到橙紅色的太陽從海平面慢慢露頭,之後把海水鍍上了一層波光之後,立刻興奮得忘記了生氣。
‘我媽說,只要在日出的時候許願,就一定能夠實現。我把願望送給你,希望你頭上的傷和心上的傷被這好看的橙紅色抹去。你也對着太陽,替自己許個願望吧。’
滕延康覺得那時的韓慕辰比那絕美的朝陽還要耀眼,於是滿心歡喜的許了願望,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想放開......
滕延康看着日頭,固執的不眨一下眼,直到雙眼再也無法忍耐光線的照射流出淚來,這才從樹上爬了下來。
他纔不是爲了韓慕辰落淚。
絕對不是。
他已經不再值得......
滕延康用力的跺了跺腳,彷彿要用腿上傷口的刺痛來戳破他腦中的幻影,讓他的心不再動搖。
他邊走邊嚼了兩口乾麪包,根本品不出食物的滋味,只吃得滿嘴苦澀,索性將麪包遠遠的拋了出去,心說不過再熬一天一夜就考完了,不吃也罷。
似乎人在不夠飽暖的時候纔會更加的機警,且情緒上也會多了些殘暴嗜殺的念頭,滕延康踩着有些虛浮的腳步,‘殺’到最後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收了多少‘人頭’了。
當冰冷的機械女聲一遍一遍的重複‘大考結束’,滕延康將槍抵在了地面上,藉以支撐他快要癱倒在地的身體。一直攢着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滕延康只覺他可能隨時都會暈過去。
剛纔在滕延康的掃射之下‘陣亡’了的人並沒有走遠,他們在聽到大考結束的通報之後,紛紛走了回來。
楊胖子眼見那個剛剛還滿目赤紅的人如今晃晃悠悠的,好像隨時都會跌倒,第一個衝上前去一把就把滕延康推倒在地。
有了楊胖子的帶頭,幾個就差一會兒就熬到大考結束的人再也憋不住火,紛紛上前對滕延康拳腳相加。
滕延康催動了幾次體內的靈力,都不足以支撐他站起身,就更別說防禦或者是還擊了。
看來在小溪邊挖洞耗費了太多靈力,如今整個人又燒得有些發懵,他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滕延康用雙臂抱住了頭部,只覺頭頂的呵罵聲忽遠忽近,有些聽不真切了......
韓慕辰,爲了見你,我還真是吃盡了苦頭啊。
可是這苦,跟經年的等待比起來,真的不夠看......
*
滕延康是被醫護人員擡出競技場的,席谷咋咋呼呼的恨不得把幾個校醫都拽到滕延康那兒去。楊胖子等人直接被開除了,且三年內沒有申請實習兵種的資格。
這是滕延康醒過來之後,幾個沒有回家且守在他牀畔的人告訴他的,他慢慢撐起上身,想要好好問問自己的成績。眼見幾人又是幫他把牀頭調高,又是給他身後墊枕頭的,心裡已然有了數。
“我是第一。”滕延康眼見吊瓶裡的液體沒剩下多少了,索性直接拔了手背上的針頭,從上面揭下一塊棉花按住了針眼。
滕延康這句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他眼見旁人不顧幾日的勞累,過分熱情的獻着殷勤只覺可笑,於是對着穩坐在凳子上的冷厲開了口,直覺這人該是能好好跟他對話的。
“對,‘擊殺’了二百一十八人,都快達到總人數的一半兒了,簡直像變態一樣。既然你已經醒了,我也就可以回去覆命了,一會兒他們送你回住處,好好歇歇,後天可別忘了過來參加畢業典禮,你要是睡過去了,不定多少人搶你的勳章呢!”冷厲眼見幾人的諂媚嘴臉,只覺自己不願被滕延康也看成是同樣的人,於是說了這樣一番話後便走出了房門。
冷厲被正午的暖陽曬得倦怠橫生,剛是在衆人面前逞能,任誰打了多少個哈欠他都生生給忍住了。如今沒了妨礙,他倒是打不出哈欠了,只是覺得困得有些睜不開眼。
他其實有些惱自己,剛纔強作鎮定的跟滕延康開着玩笑,做出好像自己跟他是同等身份的感覺,真的是太遜了。
聽聞往屆的畢業生前幾名個個都是仕途坦蕩,如今又將有三王子的加持,滕延康日後勢必要站得比自己高得多吧。
他一直以爲自己的能力還蠻不錯的,原來竟是跟人家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這回可是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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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慕辰聽馬斯年說今年的大考非同尋常,而後聽他彙報大考結束後發生了羣毆事件,只覺無趣,心說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乾乾架什麼的太平常了好嗎?
“殿下,您不知道,今年的第一‘擊殺’了二百多人,他是...”
“別說了,明兒我親自去見見。”韓慕辰聞言打斷了馬斯年的話,心說這樣的人才可遇不可求,他說什麼也要收爲己用才行。
馬斯年眼見韓慕辰兩眼泛光,只覺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長得這樣俊美,偏偏除了冷笑就是面無表情,再配上那雙透着點兒蠱惑又充滿了肅殺之氣的斜長鳳眼,真是令人覺得自己都要渺小到塵埃裡去了。
話說這人小時候氣場就十分強大,孤兒院的小夥伴們個個爲他馬首是瞻。只不過小時候如果得罪了他,頂多挨頓揍,可是如果現在得罪了他,那可是小命都難保啊!
馬斯年做夢都沒有想到滕延康能得了個畢業考第一名,眼見自己錯過了給滕延康和韓慕辰搭線的最佳時機,於是便不敢多說了。心說大不了韓慕辰真是怪罪下來,他只說當初就關注成績了,沒怎麼在意人名,大概就能欺瞞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