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夫人出殯的那天，很多人前來悼念，馬車一班換了又一班，莫府門前車水馬龍，不知道的還以有了什麼盛事。門前的白綾在子悠叫人特意準備的菊花之中來回飄蕩，哀樂陣陣，已然在遠處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悲傷。
子悠披着孝衣站在靈堂兩旁，感謝着來悼念的來賓，其中不乏官員貴族，多是曾與莫府有過往來的人。在靈堂中站了許久，顧晗墨看着子悠纖弱的樣子，不禁皺着眉走到了子悠的身後，“笑兒，你去休息一會。”
本就疲憊的子悠，此時除了木訥地點頭說，“謝謝”以外，已經僵硬地連偏頭都有些困難了。子悠因爲脖子上傳來的一絲疼痛而抽了口涼氣，等疼痛消散後才道，“笑兒不能走，哥哥有事在忙，笑兒要答謝來賓。”
“那晗墨哥哥替笑兒，你先去休息會再來。”顧晗墨對着子悠死撐的樣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心疼地連眉眼都糾結到了一起，“況且，你還病着，去休息吧。”
“不……”子悠搖了搖頭，倔強地瞥過來頭，目光深遠“晗墨哥哥再等等。”
“你在等什麼？”顧晗墨笑着走到子悠身後，讓她可以靠着自己的身體後站着不用太吃力。子悠仰着頭，淡淡地艱難一笑。
又過去了好多賓客，莫寒也來看過子悠，但並未說什麼，而子悠只是一味地保持着已經僵持了一上午的姿勢。顧晗墨站的筆直，站一會就會幫子悠捏捏肩膀，然後輕輕將她提起一會。
“這是莫府大哥麼，這麼體貼。”有幾個賓客在悼念完後還是會遞來各種各樣的眼神，子悠不語只當沒聽見，倒是顧晗墨笑着頷首，並且還會送上一句“謝謝”。
“晗墨哥哥不解釋麼？”
“當笑兒的哥哥，很好。”顧晗墨總愛這樣清清淡淡地回答，毫不猶豫地給出一個溫暖的答案。
子悠剛想說什麼，結果卻是被一個刺耳的聲音打斷了，雖是如此，但子悠卻是揚起了一個笑，但轉瞬即逝。子悠向靈堂外看去，便見到了幾個小廝家丁竭力攔着有些瘋狂的二姨娘，雖然想要阻攔，但礙於二姨娘莫府夫人的身份又不敢多做阻撓，而二姨娘則是一副想要來殺人的神情，不僅拉扯着靈堂外掛着的白綾，並且還罵罵咧咧地要子悠出去。
子悠笑着離開了顧晗墨的懷抱，走到了靈堂前，許多前來悼念的賓客推推搡搡地擠在了兩旁，都帶着看好戲的心情。斜睨着二姨娘，子悠挑了挑眉，並不多語。
“你憑什麼從這個月開始斷我的銀兩！”二姨娘現在被四個人圍困着，張牙舞爪地想要上前。
子悠咬着脣，帶着幽怨的眼神看去，“二姨娘，那是因爲幫你還了欠下的馬吊錢，這錢必須要從你平時的月前扣除了。”
“你個犢子！”二姨娘也不管周遭的人，只想着要要拿回自己的錢，“你別想要從我這拿走任何的錢！”
“我不過是把賬目算清楚些，二姨娘可別動怒。”說着還看向了攔着二姨娘的哪幾個小廝，“把夫人帶回院子吧。”轉過了身，子悠面帶微笑地衝周遭賓客致歉，未想剛走兩步，身後便傳來了更響亮的漫罵聲。
“你個小妖精，小妖孽，你娘不是個好東西，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子悠停下了腳步，旁邊衆人變幻莫測的表情，一下子又落入了眼中，而生後的聲音依舊響亮，子悠皺着眉回過了頭，“二姨娘爲什麼這麼說？”兩眼微紅，淚水已然在眼眶中流轉，“笑兒只是按理辦事，二姨娘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說着兩行淚水流淌，引來身旁衆多賓客的唏噓，而顧晗墨見這情況也連忙趕到了子悠的身旁。
感受到肩上那溫暖的掌心，子悠擰着眉毛，聲音更是抽噎了起來，“二姨娘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娘，怎麼可以……”躲到了顧晗墨的懷抱之中，子悠更是投去了兩個哀怨的眼神。
“你個妖怪！沒事就只會裝可憐騙人家的同情心！和你娘當初一個賤樣！”二姨太先是一愣，見旁邊的幾個小廝分了神，連忙推開了他們衝了上來。尖銳的指甲扣進了子悠纖弱的肩膀，讓她的眼淚更是淙淙地流了下來，顧晗墨見狀一把將那二姨娘推出了幾尺遠。二姨娘向後倒退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而身旁的人更是指指點點地說了起來，雖然聲音很小，但意圖明顯，二姨娘的臉一會青一會紅，變了一番又一番，最後幾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撒潑起來，“你個妖怪！從小就一副不正常的樣子，沒事還說些亂七八糟的話！連你娘旁邊的巧月都說你不正常！”二姨娘舉手一指，便對上了縮在一旁的巧月。
“巧月？”子悠轉過了頭，而巧月大概是被人推了一把，跌出了人羣。
“小……小姐。”巧月怯怯出聲，本欲轉身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離開，未想身後的二姨娘吵鬧不休。
“巧月，你說啊！你說啊！你可是看着這個妖孽長大的，你說啊！”
“二姨娘……”月巧避無可避，只得轉過了身，對上週遭質疑的眼神，只得喏喏，“當初……當初小姐的確很怪，出生不哭，而且很早就會講話，走路，甚至很多事情都自己做。小姐那時候還很愛往外跑，再後來小姐長大了，就更奇怪了。沒事就會說些很奇怪的話，眼神也很奇怪，就好像……好像被附身了一樣。”
等月巧說完，衆人的目光一下子就積聚到了子悠的身上，子悠輕輕抽泣，低着頭也不再說話。摟着子悠的顧晗墨見此情景不禁皺緊了雙眉，怒視着一旁的月巧，“身爲婢女，還愛在小姐身後說三道四，這樣的奴才說的話有幾分可信！”說完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的人，“作爲笑兒姨娘，品性如此，又有什麼資格去品論笑兒和笑兒的娘！”此話一出，衆人皆不在多語。
整個院子一下子寂靜了下來，子悠輕輕地挪開了那雙護在自己身前的雙手，緩緩地走到了二姨娘的身前，“二姨娘，笑兒以前做了讓二姨娘生氣的事，是笑兒不對。可是笑兒真的不希望姨娘說孃的是妖精，笑兒做錯了事，姨娘罵笑兒就好了。”說着還伸出了纖細的手臂。
二姨娘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中雖有不甘，但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經被她所迷惑，只得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對着那隻舉在半空中的小手更是送去了一個冰涼涼的冷哼。
站在一旁的小廝見狀連忙上前，扶着夫人回了院子。而站在靈堂前的子悠只能苦笑了一下收回了手，轉身衝着衆賓客歉意地笑了笑，“笑兒在這裡和大家道歉，沒想到因爲一些誤會打擾到各位了。”說完還躬身致歉。衆人看着這莫府小女如此謙卑，不禁也淡笑着當做沒事般散了開來。
子悠擡起頭，看着面對着自己的顧晗墨綻放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而顧晗墨的笑容就如春風般迴應着她。那熟悉的纖指靜靜地抹去了子悠眼角的淚水，子悠笑着握住了那雙手，“晗墨哥哥。”
“下次別哭的這麼用心。”顧晗墨笑了起來，“晗墨哥哥看了會心疼。”
鬆開了握住顧晗墨的手，子悠笑着朝靈堂內走去，“晗墨哥哥怎麼知道的？”
“你何曾會因爲這樣的小事而落淚？”顧晗墨的不答反問使得子悠心中再一次劃過了一絲心動，晗墨哥哥總是那樣瞭解她，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是每一個想法，晗墨哥哥都能清楚的知曉。
走進了靈堂，剛纔擁堵的賓客也散了大部分，而莫寒則是站在一旁，神色異常。子悠笑着走了過去，只輕聲地說了一句，“哥哥，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莫寒點了點頭，疾步而出，不再多語。
藍盈的出殯除了發生了那個小小的意外，其他一切都很順利。送葬的隊伍長達一整條街，自莫府到墳地，走過數十里，綿延浩蕩。
子悠看着棺材入土，最後叩拜上花，一切結束已然是黃昏。看着跪在地上，已經哭的乏力的莫寒，子悠輕輕嘆了一口氣，“哥哥，你可原諒了娘？”傾盡一生，只爲得到一絲肯定，怎奈何斯人已去，一切終爲南柯一夢。
莫寒搖了搖頭，“孃的苦，怎是我能體會的，不肯接受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莫寒有些沙啞的聲音，就伴着春末的寒風在夕陽的光輝之下，在那孤立的墳頭之前來回飄蕩，久久不散，就如同莫寒始終不肯在藍盈面前表現出來的嗚咽一般，讓人動容。
子悠負手而立，看着夕陽漸落，顧晗墨就站在她的身旁，靜靜地陪伴。
“晗墨哥哥討厭這樣的笑兒麼？”
“不……這才真正的笑兒，晗墨哥哥喜歡真實的笑兒。”
微風徐徐，寒涼依舊，但那本是孤單的背後，已然有了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