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兒……”陽光割斷了子悠與顧晗墨之間的一切, 遠遠的，那有些飄渺的聲音似乎經過了千萬年最終飄落進了子悠的耳朵。
“你……”鳳泣梧桐顯然也是沒有料到，在看到顧晗墨手中的碗摔爲碎片之後便扭過了頭, 呆立在了當場。
爲什麼, 會是這樣？爲什麼, 會是這樣！
爲什麼樹蔭下的他, 面容枯槁, 如此憔悴？爲什麼看着自己的他，沒有了平日裡的俊朗，有的只是滄桑？爲什麼此時的他, 眼神黯淡再也沒有了那種如春風般的眼神？爲什麼……此時的他好像已經不再是當初的他，他們之間就好像隔了一條銀河, 雖然能看見彼此, 卻是難以觸摸的到。
到底, 是怎麼了？
“晗墨哥哥。”子悠艱難地抿着脣咧開了笑，“笑兒來了, 你不高興麼？”
那一刻，顧晗墨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揚起了脣角卻是未說什麼。鳳泣梧桐放下了手中切了一半的蘋果，匆匆走進了裡屋。
子悠將腳步放的很緩，很慢, 她試圖想要從顧晗墨的眼眸之中去讀懂些什麼, 但這顯然是徒勞。直到她站在他的面前, 她依舊沒有看清楚任何東西。他的心, 他這個人, 他的話，他的決定……在那一剎那, 子悠的心就好像被撕裂了一半，原來相守相依如此多年，她竟然是從未了解過眼前的人。
再一次陷入柔情的漩渦，不管不顧地信任最終卻發現根本不瞭解他。單純的信任讓她不想去追究太多，因爲她相信她可以等到他將事實告知的那一刻。可是……他到底隱瞞了多少東西？
“晗墨哥哥，不想和笑兒說什麼嗎？”他的笑一如既往，子悠的心卻是涼了半截。就是這樣的笑，從以前到現在永遠是這樣的笑，就是因爲這樣一沉不變的笑容才更加讓自己看不清楚他。無論他是喜，是悲，是愁，是苦，面對自己的時候永遠是這樣的笑，單一純然的笑，他的一切似乎都掩埋在了那樣的笑下面。那一刻子悠有些好奇，他是否在自己面前展現過真實的自己。
逍遙王爺，看破世俗，遊戲人間；清溪樓主，掌控全局，指點生死。
到底哪一個是他，還是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帶着面具的僞裝？
從未有過的彷徨與恐懼，悄然之間瀰漫了子悠整個心房。見顧晗墨依舊但笑不語，子悠最終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咬牙扭頭看向了一邊。她竟然沒有勇氣去質問，她竟然想要逃離，她竟然……冷笑劃過嘴角，她自己都瞧不起現在的自己了。
或許，慢慢地，連自己也不認識自己的。原本果斷的自己竟是便的如此多情，如此懦弱，如此的可笑……
而適逢鳳泣梧桐從屋子裡搬出了一張椅子，子悠垂下了眼眸，“謝謝梧桐姐姐。”
鳳泣梧桐放下了椅子，也沒多說什麼就徑直往外走。
“你去哪？”顧晗墨沉默良久，終於開了口。
“去採些草藥。”鳳泣梧桐走的很快，一眨眼就從院子裡消失了，子悠坐在椅子上，環視了一眼四周。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土方院子，院子裡除了那棵樹以外便是一些晾乾的草藥，而身後的屋舍則是寬敞簡單，很是樸素。
“晗墨哥哥搬到這樣的地方是準備修身養性麼？”見顧晗墨依舊沒有回答自己，子悠再一次嘗試着說道。
凝滯的空氣，在慢慢地沉落，最終堆積在了他們的面前。風止住了，子悠似乎能挺清楚自己的心跳聲一般，然而銀河的那一方卻是依舊沉默，那抹熟悉到在夢中都時常出現的笑容此刻就好像一朵頹靡的花，慢慢地掉落在了眼前。
原來，他是什麼也不想說。
“晗……”
“笑兒生氣了嗎？”當子悠失望着準備將告辭的話說出口的時候，顧晗墨突然慢慢道。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顯然是讓子悠一愣，隨後才道，“沒有，笑兒沒有生氣。”
冰涼的指尖落在了子悠面頰之上，引的子悠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而此時顧晗墨卻是斂去了淺淺的笑容，無力與滄桑一下子覆蓋了過來壓的子悠有些喘不過氣。
時間是一點一滴地在他們相對的腳尖前流淌過，子悠揚起了頭看着那雙曾經如夜般明亮的眼睛，“晗墨哥哥想要和笑兒說什麼嗎？”
“笑兒想知道什麼呢？”似乎有一刻出神的顧晗墨再一次淡淡地笑了起來，而貼着子悠面頰的指也收了回來。
“那晗墨哥哥先告訴笑兒，昨天，昨天天南寺的事。”
顧晗墨顯然是沒有料到子悠會首先問到這樣的事情，猶豫了一會他才慢慢道，“昨天我和鳳……”
“晗墨哥哥只要告訴笑兒昨天的事是不是和你有關便好。”毫不猶豫地打斷了顧晗墨的話，子悠的笑顯的有些模糊。
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沉默了，顧晗墨似乎是喜歡上了這樣沉默的感覺，他就靜靜地坐着，沉默良久的結果換來的便是子悠的似笑非笑。
其實，事實簡單的就如自己所想一般。
“那晗墨哥哥，爲什麼要躲着笑兒？”
“我沒有。”
看着顧晗墨的眼睛，子悠肯定的說道，“你有！”
“笑兒，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躲着你。”顧晗墨似乎顯得有些無奈，“我只是，只是想要靜養一段日子。”
還要騙她，還要騙她是不是！他都能承認他殺了作爲他所謂好友的溪靜哥哥，爲什麼他就是不承認他在躲着自己呢！如果只是單純的靜養，爲什麼不告訴她而只告訴了鳳泣梧桐；如果只是單純的靜養，爲什麼鳳泣梧桐要端湯藥給他；如果只是單純的靜養，爲什麼他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單純的靜養？！他給的謊言還不夠多嗎？
“晗墨哥哥，你說過永遠不會欺騙笑兒的。”
“笑兒……”
“笑兒再也不會相信晗墨哥哥了。”子悠沒等顧晗墨說下去就站了起來，她的笑顯的格外的朦朧。離開的背影有着無法訴說的悲涼，在那一方小院裡，劃下了最爲刻骨銘心的一刻。
策馬而去，很多時候……錯過了就錯過了，沒有機會去解釋，沒有機會去追尋，沒有機會了。
“你就讓她這樣走了？”鳳泣梧桐顯然是沒有像她所說的那樣去採藥，而是一直潛伏在了院子的旁邊。所以等子悠一走便走到了顧晗墨的身邊。
“寧可，讓她一輩子以爲，是我騙了她。”
“而事實，不也正是如此麼？”對於顧晗墨的話，鳳泣梧桐顯然是很不以爲意。“她明明是聽見了你會死掉的事，卻最終沒有問你爲什麼。”淺笑一聲，“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顧晗墨似乎很累一般合上了眼，“現在的她因爲無情蠱的原因已經變的……變的更加感情用事了。”
“那又怎樣？”
“她是怕聽到她不想聽到的答案吧，所以最後寧可負氣而走也沒有問我這個爲什麼。”
“她到底氣什麼？”鳳泣梧桐對這個和衆人皆不同的人充滿了無奈，明明什麼也沒有說，她到底是氣什麼？
“她沒有生氣。”
院子裡的陽光依舊溫暖，就如同平時一樣。顧晗墨躺在椅子裡閉着眼睛小睡着，就如同平時一樣。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空蕩的院子裡多了一把平日裡沒有的椅子，而那把椅子曾經被一個坐過。
當風劃過了面頰，子悠抱着馬脖子，她好像經歷過了什麼劇烈運動一般，整個身體裡的骨頭都開始泛起了痠疼，軟綿綿地趴着，最終停留在了一片草地上。
倒在那柔軟的如同絨毯一般的草坪上，太陽揮灑着那耀眼的光芒讓她難以睜開眼睛。跳的格外激烈的心慢慢地恢復，而子悠則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是不是太決絕了，是不是太狠心了……子悠伸手握緊了拳頭，心中起伏不定。
放鬆了整個身體，當耳朵能挺清楚風的高低起伏的歌聲時，子悠的脣角慢慢地揚起，而眼角則是慢慢地溢出了淚水。
爲什麼，最終選擇這樣的逃避？
明明是那麼想要知道爲什麼他說自己會死，明明那麼地想要知道，其實……一直想知道。可是最終卻是這樣的結果，這樣決絕離開的結果。
她到底在生氣什麼？眯着眼睛的子悠看着格外蔚藍的天空，有些不能確定。還是說，她只是想要去掩蓋什麼，用她無理取鬧的氣氛趨掩蓋自己的怯懦。
如果真的恨他欺騙自己，應該很早以前就開始恨了吧，所以……
天很藍，子悠一把抹去在自己臉上氾濫的淚水，一切到此爲止吧。她和晗墨哥哥的交集，似乎已經到頭了……
駕馬回到了莫府，“哥哥，我明日便走。”
“不等溪靜的葬禮之後嗎？”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