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師父傳授我混元功的五年,卻是止口不提與方巋之間的事。許多東西,都是零零碎碎的提將一二。是以,我與他相處十年,卻渾然不知,當初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
“師父運功岔了氣,他感覺自己體內氣血翻騰,強行壓制了多年的舊傷,再也壓制不住。陰陽兩氣的崩解,最讓他無計可施。他下定了決心,便將自己的內力,盡數灌輸到了我的體內,而他自己,卻如同散功一般,轉眼之間,已經走入暮年……”
“我爲他守了一年的孝,我按着他的遺囑,走出廬山,來朔州找師兄。但我想我初出江湖,若不闖下個萬兒,豈不是教師兄小看了我。於是,便在大江南北四處遊蕩,轉眼間便過了一個年頭……”
童旭話語中極有層次,不多久,便將自己近年來的所作所爲說了一遍。只聽得張璇搖頭不止,嘆道:“我白瞎這麼個人了。江湖混老三十年,卻不知江湖之下,竟然這般暗濤洶涌。那靈寶閣皁宗,二十五年前已經嚇殺了江湖人的心,如今要捲土重來,又如何是好?”
童旭笑道:“二十五年前,前輩們能讓他們功虧一簣。二十五年之後,我等小輩出世,也不會教他們得逞。江湖材人輩出,不見得,他靈寶閣皁宗便掀得起風浪。”
張璇點了點頭,目光流離之間,口中一句“春秋甲子功”唸叨個不停,過了片刻,猛地臉色一變,道:“師弟,你說當年師父散功之前,眼底可是赤光一片?”
童旭道:“正是這般。師兄,怎麼了?”
張璇眉頭緊皺,道:“那陳道東呢?他與你打鬥之時,臉上的神采,可曾有什麼異常嗎?”
童旭搖了搖頭,道:“這個麼……他與我對陣之時,臉色一直是從容不迫,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不過……令狐北說,在我硬生生接下他全力一掌,並將他震飛之後,他便如同換了一張臉一般,豎眉紅目,宛如厲鬼……”
“天吶!”張璇只感覺自己頭暈目眩,只得伸手扶住牀榻,在坐的穩當,“師弟,你可還記得,我剛纔同你說的,方巋將師父打下懸崖之前,神情如何?”
童旭略一思索,登時便站了起來,道:“甚麼,你是說……”
張璇道:“不錯。我猜,方巋根本沒有把那‘廿經一出霸無邊’的本事練成。他所憑藉的,便是春秋甲子功!”
“這怎麼可能……”童旭道,“春秋甲子功是靈寶閣皁宗的鎮派之寶,向來只有宗主、長老、首席弟子等一小衆有修煉的資格。方巋不是靈寶閣皁宗之人,如何會練就春秋甲子功?”
張璇道:“那爲何他強行運功,臉上氣血翻騰,神情會與陳道東一般無二?你試想一下,若是方巋,可以將六陰六陽,加八脈奇經同時運用,其後不過是受點內傷,師父功力通玄,如何便運不得?能引起師父陰陽二氣不諧,豈止只是衝擊經脈罷了?這般強度,你覺得方巋能受得了麼?”
童旭驚呼道:“正是這般!想來憑師父對混元功的用度,對經脈的熟稔,都不足以壓制功力反噬之傷。方巋何德何能,能受得了?”
張璇道:“是這般。師父走了錯路,所以,只有眼底赤光大盛。而陳道東與方巋,卻是修行的春秋甲子功這煞氣無比的功法,臉上纔會猙獰可怖……”
“他究竟發生了什麼……”童旭臉色慘白,“身爲名家子弟,只爲擊敗自己的師兄,不惜偷師邪功,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這便高明瞭?”
張璇唏噓道:“越是名門正派,他們的器量就越小。方巋說的話,我到如今也是清晰可聞。‘我本是江南世家的少莊主,算來是家門中百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身兼方家與廿經玄功兩大絕學,可即便這樣,也打不過你這麼一個碌碌無爲了十年,一朝得遇良師便如日中天的毛頭小子’。這般怨恨執念,他如何走不上歧途?”
童旭笑道:“我爲他不恥。他的俠名,大半也是假的。說什麼去領教他的‘一氣經’,我看還是算了吧。”
張璇卻突然說道:“師弟,你說,師父是不是知道他修煉了春秋甲子功?”
童旭道:“聽你說的那些話,他應該是知道的。但是,既然如此,他爲何還要嘗試同時運行二十條經脈來搬運內力?卻又爲何不告訴我呢?”
張璇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許,天底下,在沒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