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冷冷的看着秦英,只覺得秦英此時的一身錦袍華服,比之自己的粗衣大衫還生難受。
“這便是王孫貴胄?行事全憑自己善惡,不顧他人死活?哼,成名少俠又如何,也不過是盛名之下,其實不符罷了!可笑我當他一方正派人士,又身兼名士傳人,今日一見,呵呵,那秦府的名聲,也大半不值一提了!”
他本來就因爲公冶瓊之傷殘,是以對江湖人士有幾分憤慨。今日被秦英一頓醪糟洗浴,如何不惱?
他思前想後,越想越惱,連胸口處斷骨的疼痛都拋之腦後了。虎目圓睜,盯着秦英,一陣滿是不屑的桀桀冷笑。
秦英的素白袍子纖塵不染,繼而輕輕巧巧的往前走近一步。看着童旭一身醪糟,也覺得自己有幾分過分,道:“童兄弟,今日之事,就此打住可好?適才秦某過分了些,這就吩咐酒肆裡準備溫湯,給童兄弟沐浴。”
童旭本對他有八分不滿,這一句話入耳,頗覺不是滋味,一時間便是火上澆油,嘿嘿冷笑道:“秦兄何必客氣?秦兄的道兒,姓童的接不下,但憑秦兄發落便是!秦兄又何必在此冷嘲熱諷的擠兌?”
秦英眉頭一皺,道:“童兄弟此話怎講。適才不過是個玩笑,童兄古道熱腸,秦某怎忍心加害?”
童旭道:“今日童旭栽了,又能如何?江湖上有哪個是一輩子沒吃過苦頭的?秦兄今日大恩,童旭記下了,一年後清明時節,我必當再次到訪京城。屆時,再來領教閣下高招!”
秦英有些不解,道:“秦某着實不明白,秦某便是過分了些,也沒有這般生死大的樑子啊?”
須知這江湖上人士,彼此間最勝負最是計較。若是約定來日再戰,那勢必來日定當是以命相搏。而至於秦英,他是例外,他自年少成名後,“且遇一敗而不可得”,哪有半分勝負的念頭?
童旭只是不管他,悄然轉身,隨後說道:“你我內力只在伯仲之間,來年重會,不知鹿死誰手。秦兄,小心了!”說着,便拖着雙腳走遠了。
秦英見他頭上蒸汽騰騰,想來自然是用內力蒸乾衣服了。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等他回過頭來,放眼望去的盡是小二的愕然與酒肆老闆一臉肉疼的表情。可一碰秦英那凶神惡煞一般的目光,又連忙把頭低下。小二擦着光可鑑人的桌面,老闆一撥一撥的打着算盤。
“一鼎醪糟,一文錢一碗,那也是一貫錢啊。一貫錢,在長安城也能買少說三千斤精米了,三千斤精米,又能釀萬斤醪糟啊……糟蹋、糟蹋東西啊……”
秦英臉上顯出幾分尷尬,瞪着阿丁道:“都是你,壞了小爺的興致!”隨即衝着櫃檯便扔了一錠三兩有餘的碎銀子,嘟囔一句“便宜你了”,隨手將銅鼎扶起來,自己盎然闊步往秦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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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旭回驛館已經是遲暮。天曉得他又去何處吃醉了酒,一回館內客房便爛醉如泥。整個客房了,他身上的醪糟酒氣混上嘴裡的酒糟氣,整個客房都沒法聞了。
方雷見童旭屋內亮了燈,便咚咚的去敲門,童旭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進來”,方雷便一膀子撞了進去,接着就被酒腥氣薰得跌跌撞撞倒出五步,掩着鼻子叫喚小二,叫小二準備熱湯,給地字二號房的客人沐浴。
小二扶醉成爛泥的童旭時,不小心碰到了被打傷的肋骨,童旭猛地翻身,一把揪着小二的耳朵,大罵“不知所謂的秦英,仗勢欺人的金剛”……
方雷架着童旭,童旭猛然抱住方雷,把腦袋埋在方雷肩膀上,一口一個“師父”的哭喊,最後,連方雷的白袍子都被他的鼻涕眼淚毀於一旦……
小二的耳朵都差點被扯將下來,哭哭啼啼的在方雷面前告狀,被心煩的方雷扇了一巴掌,後來得了三錢碎銀子的賞錢,歡天喜地的去了……
到童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晌午。清明過後的太陽漸漸毒了,童旭拿眼一對太陽,就馬上閉上了眼,罵罵咧咧的咒着“賊老天也來欺負我”,翻身就要起牀。
胸口沒來由的一陣疼,想起了自己斷了肋骨。昨天離開松鶴居就到處溜達,在柳樹底下搶了一老頭兒的燒酒,咕嘟嘟一陣鯨吸牛飲,被人家蹬了兩腳也毫不在意,結果燒酒後勁大,醉醺醺的回了驛館也沒有去看大夫。
不過,童旭看見自己胸口幫的結結實實的布條和實木棍就愣住了,自己……明明沒有去找過郎中啊,難不成自己醉迷糊的時候自己綁的?看這老道的手法,很明顯不是手穩的老郎中,就是有經驗的江湖俠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