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多了就容易話多。男人有些事不喜歡說出來,喜歡埋在心裡,因爲怕說出來丟面子,所以,即便是明目張膽的表示出一副老子不開心的表情,另一方面卻又要大大咧咧的說着自己沒事。“矯情”兩個字最是一覽無餘。
不過酒是一個極好的媒介。酒後的話可以痛痛快快的說是一句酒後亂言。一些不敢見人的鬼蜮伎倆也能光明正大的公諸於衆。胸中塊壘一吐,溝壑爲之順通,而後便又是一個灑脫的真性情漢子。恨天無把,恨地無環,只想仗手中長刀,江湖間再痛痛快快的走一遭。
這是沒有羈絆的遊俠兒可以幹出來的。童旭覺得自己已經被條條道義綁住了。他也想痛痛快快的出去闖蕩一場,但是謝凌雲會來告訴他,自己的一舉一動會讓別人產生對關河大俠的非議;秦英回來告訴他,別忘了便宜皇帝舅舅對自己的重託;謝凌煙會默默的看着他,一雙清冷的眸子裡面卻盡是關懷。闖蕩江湖是刀頭舔血,哪怕功夫高絕如童旭,也須得小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
搖了搖頭把身外事攆出腦袋,活在當下纔是正經,想什麼凌煙若是死了,自己該怎麼做。要死,自己也該死在凌煙前面纔是。更何況,凌煙與人爲善,是江湖人士敬仰的神醫,誰這般喪心病狂的要致凌煙於死地?
拍拍令狐北的肩頭,咕嘟嘟再灌一口酒,然後才笑着說道:“以前啊,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叫什麼來着,喜歡的不一定合適,合適的不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不一定會長久,長久的本初,可能並不是自己的情願。你覺得柳絮姑娘走了,你對不起她,你很傷心。但是,柳絮姑娘九泉之下若是有知,看到你這般顧影神傷,你覺得她會高興起來麼?”
令狐北擡起了頭,一雙混沌的眸子閃着光,看着童旭道:“說什麼?你這是說什麼?”
童旭嘆了口氣,道:“柳絮姑娘甘願爲你擋箭,這就說明,在她心目中,你活着比她活着,是更有意義的。柳絮姑娘生前定有許多未能完成的心願。如果我是你,我會幫他把心願一一完成,到那時,再去想自己是生是死的事。別讓別人留遺憾,無論生死,那纔是最重要的。”
令狐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一把扯住了童旭的衣角,道:“兄弟,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童旭把酒罈中最後一口酒喝光,而後笑道:“去的去,來的來。該怎麼做,順應自然。打起精神,過好自己的日子,這纔是對逝者最好的哀悼。懺悔謝罪什麼的,永遠沒有做實事來的痛快。”說完話,便拎着空罈子,頭也不回的下了房頂。
令狐北把頭枕在房檐上,努力的望着白雲後的青天,嘴裡卻默默的唸叨着:“打起精神,過好自己的日子,這纔是對逝者最好的哀悼......”
後院裡已經是一片歡樂。看着童旭在給令狐北解心結,秦英知道不好打擾,就只好親自上陣,代替自家兄弟與諸位賓客宴飲。本來衆人都覺得小公爺是高攀不起的,但是眼見秦英爲人極其灑脫,蒸餾過後極其辛辣的三勒釀也都是來者不拒,頓時便一個個的打開了話匣子。
程微涼等一衆女眷都在後院的一處廂房裡。眼見童旭 下了房頂,擔心秦英過飲傷身的程微涼便一馬當先的衝了出來,抱着童旭的胳膊喊了半天的師叔,然後這才把真實目的說了出來。丫頭擔心自己的心上人,這是好事,答應下來,自己馬上就把秦英替下來,請程微涼放心。同時朝着謝凌煙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有分寸,但究竟有沒有分寸,就真的是天知道了。
果不其然,沒過一刻鐘,摸着鼻子的秦英就走了出來,眼睛微微上泛的赤光,說明已經有了三分醉意,看定了程微涼的位置,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跑了過來,大口的哈着酒氣,張嘴就問:“你師叔說你找我,怎麼,有事麼?”
程微涼雙眼瞪得圓圓的,一張俏臉陡然緋紅,嬌嗔一聲“胡說八道”,跺了跺雙腳轉身便走,猶如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的秦英眉頭大皺,完全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求助般的看了謝凌煙幾眼,在諸女的起鬨聲中抱拳一揖,朝着程微涼逃竄的地方就追了過去。過不多時便聽見有程微涼“你來做什麼”的聲音傳來,秦英的支支吾吾教衆人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