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最近很難受。
他的腿好了許多。便是不用柺杖,也能支撐自己很久,就算原地蹦躂也不費勁,就是邁步的時候,會很費勁。
所以他就跳來跳去的。蘇若昔說他像只兔子,然後就吧嗒着嘴巴,管她老爹要烤兔子去了。
童旭吃不下。接連被倒掛在繩子上六天,還得練習內功心法,誰也吃不下。
蘇泉看他可憐,便放了他半天假,讓他去山水間吃些酒水,調劑一下。
這不,他便蹦蹦跳跳的來了山水間。
雲心很是意外,連忙吩咐仲康小雨,切了牛肉,備了‘六月’酒,要好好款待童旭。
一頓酒足飯飽,童旭打了個飽嗝,很沒形象的靠着窗戶。
雲心一臉笑意,說道:“看起來,那九品玄黃草和千年茯苓兩味藥果然有效。你出去十天多,便能蹦躂了。”
童旭苦笑着搖頭,道:“你們便不要騙我了。世上沒有千年茯苓,也沒有九品玄黃草。”
雲心愕然,手上的酒壺微微一側,幾滴酒便流了出來。
童旭不着痕跡的將酒壺扶正,而後便一本正經的說道:“謝姑娘騙我的。她讓我來,是爲了學蘇世叔的‘戲海驚龍’腿法,之所以讓我步行前來,就是能練到我腿上的力量,不至於真的成了廢腿。”
語氣稍稍一頓,而後續道:“蘇世叔騙我的。他只是讓我寬心,讓我覺得他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治好我。所以他帶着我爬天都峰,讓我親眼看着他採藥,讓我以爲,我們尋到了九品玄黃草。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堅信謝姑娘的話,說九品玄黃草和千年茯苓能治我的傷。”
雲心雙目一霎不霎,盯着童旭那毫無表情的臉。
童旭說道:“但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那湯藥吃下,並沒有什麼變化。後來,若昔妹子說漏了嘴,她說那不是九品玄黃草,是鐵皮石斛,一種生長在懸崖上的藥,沒什麼特殊的功效。”
雲心嘆了口氣,知道眼前的少年,雖說淳樸和善,卻也聰明的很。
童旭苦笑道:“你當初也說漏嘴了,說沒聽過世上有什麼九品玄黃草。我當時就知道,你們是一起騙我的。”
雲心沉默了一會,這纔開口道:“童少俠,對不住……我們……”
“謝謝……”童旭眼圈紅了,“你我本是不幹的人,但你卻肯和蘇世叔、謝姑娘他們一起安慰我,這份大恩,童旭沒齒難忘。”
雲心愣了一愣,她原以爲童旭傷沒有治好,現在發覺自己一羣人合夥騙他,應當暴怒纔是。可是,眼前的一幕,卻和諧的很。
雲心打量了童旭幾眼,道:“童少俠,可你的腿……”
童旭咬緊了牙根,用力將兩腿擡起,極是放肆的搭在酒桌上,然後說道:“既然藥沒效果,但我的腿卻有好轉,這便說明,蘇世叔傳授我的逆行經脈的內功心法,是有用的。”
雲心點了點頭,道:“這樣一來,倒是可喜可賀。”
童旭卻撇了撇嘴,道:“只是,我不知道,還要多久,這兩條腿才能運轉自如。”說話間,雙手撐着桌子,將雙腿緩緩地落在地面上。
雲心笑道:“你就是個心急的性子。傷筋動骨,還要一百天才落地活動,更不用說你這般重的傷了。我雖不太懂武學,卻也知道逆行經脈乃是極難。你若要求速,只怕會大事不妙。”
童旭心中一驚。這抱怨他沒與蘇泉說過,但心裡卻是着急。可是,若真的急於求成,是不是要走上陳道東那條邪路?
童旭連忙晃了晃腦袋,將雜念拋出腦後,然後衝着雲心拱手一揖,道:“多謝雲姊姊的當頭棒喝,童旭已然是醍醐灌頂。”
雲心笑道:“這兩個成語用的生分些,但也不錯。”說着,微微一頓,道:“童少俠,我還要送你一句話。”
童旭眉頭一皺,問道:“甚麼話?”
“《大學》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雲心朱脣微啓,掉書袋的甩出一句話來。
童旭當即面紅過耳,抓耳撓腮半天也沒弄明白何解,只得尷尬的笑一笑,說道:“還請雲姊姊指點。”
雲心笑道:“樹根之主爲本,樹枝之主爲末,有本方能生末,本壯之後,方能枝繁葉茂,未聞樹木無本而能生長者。爲事亦然,是故‘君子務本’,童少俠謹記。”
童旭雙目微眯,喃喃自語道:“君子務本?”
雲心道:“正是。且將基礎定好,再去逆轉經脈,急於求成,便是大錯!”
童旭頑猴一般的翻了一個跟頭,而後向雲心一揖到地,轉身跳將出去,幾個縱躍間便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