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塗見他的小毛團橫豎都不肯喜歡他,只得無可奈何將她抱到懷裡。
罷了,所謂桃花劫,本來便是不得善始,不得善終。他原本以爲好景難長,想要將小毛團早點拐到手好好呵護着,日後也不至於太遺憾。誰知小毛團對他半點好感都沒有,那不如順其自然吧。
雖是這麼想,巫塗卻將段箏抱得更緊了些。
一旁的修士看到這兩人親暱的模樣,就知道自己的靈石要泡湯。他一咬牙,乾脆道:“既然前輩的伴侶仁慈,不忍妖怪受苦,那不如我將這些妖怪都贈與前輩,報答前輩的救命之恩可好?”
巫塗看着段箏道:“答不答應?我聽你的。”
段箏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四下張望。
“嗯?”語調微微上翹。
段箏一個激靈,見實在躲不過去才道:“那……好吧。”
說完又緊緊縮成一團。
她好想把自己藏起來,不要面對這麼多難題。
而在巫塗看來,這舉動倒像是她自以爲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懲罰性地捏捏她的耳朵,對修士道:“要報恩隨便給我兩隻意思一下便可,其餘妖怪我願意出錢買。我巫族,從來不做攜恩圖報的事。”
不攜恩圖報,是他在青銅地宮中看到的處世原則。他出自巫族,最終亦會迴歸巫族,理當遵守。
修士差點喜極而泣,既是因爲自己失而復得的靈石,也是因爲遇到一個巫族比遇到一名大妖下場好得太多。
一邊愉快地賣妖怪,一邊敲旁擊側打聽巫族的動向,順便還想把自己家的小孩塞給巫塗培養。
當然,三個目的只達成了一個。
修士嘆了一口氣,頗爲不甘心地往外走。
沒想到走了幾步發現周圍插滿斷成半截的骨頭,布成了一個奇特的陣法,任由修士想盡辦法也不能破陣而出。
修士再轉頭,見到滿地被摧毀殆盡的幡旗和桃樹上半殘的骷髏頭,明白了,對方這是打不過巫師前輩,想要困死他們。
想明白了的修士知道這不是他這個層面能夠應付的,只得走回去幫忙巫塗解開妖怪身上的靈繩。
妖怪們一見他往這邊走,連忙向巫塗告狀:“巫師巫師,他又回來了。”
巫塗波瀾不驚。
倒是段箏警惕地看着他:“你來做什麼?”
“出不去了,我們被那兩個鬼東西做出來的陣法困住了。”
段箏慌了,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辦?我還要去萬靈學宮,我還要去找萬靈谷的大巫。本來就遲了,再耽擱下去,我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巫塗隱約覺得耳熟:“萬靈學宮?萬靈谷?”
旁邊立即有妖怪爭着搶着表功勞:“巫師巫師,萬靈谷是一個很厲害的大巫住的地方。萬靈學宮是萬靈谷的大巫特地給妖怪們修建的學宮,所有適齡且天賦出衆的妖怪都可以進去學習。”
巫塗皺起眉頭,有什麼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而他卻怎麼也抓不住。
他問道:“萬靈谷的大巫有多厲害?”
“他可厲害了,聽說他在神靈身邊長大,是神靈的弟子。聽說他一揮手就是電閃雷鳴天崩地裂,就是在巫族強盛的時候都沒有哪個巫師是他的對手……”
巫塗眉頭越皺越緊,他長嘆口氣,看向段箏道:“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原因?”
衆妖怪:……
老大有這麼強的一個人做競爭對手,好可憐的說。
段箏:“沒,你想到哪裡去了……”
修士一見話題朝着詭異的方向發展,連忙道:“前輩,你看我們該怎麼出去?”
巫塗將最後一隻妖怪身上的靈繩解開,起身走了一圈,仍是兩指併攏,指尖射出一道銀光,口中輕叱:“破。”
剎那間,千萬白骨化爲齏粉,飛飛揚揚散落到深深草木間。
巫塗搖頭:“要是巫族傳承未失,哪裡容得下這些跳樑小醜玩弄如此粗鄙的陣法?”
修士佩服得五體投地:“這難道是巫族的秘術?”
巫塗不語。
衆小妖怪捺不住好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致推着段箏上前問道:“你也是厲害的巫師嗎?”
巫塗輕咳一聲,從脖子紅到了耳根。該怎麼說呢?他能說施法的那一瞬間他都不是自己了嗎?
然而面對段箏臉紅在妖怪們眼中是十分有意義的信號。於是正事也不重要了,有好事的妖怪道:“段箏,親一個,抱走巫師,多有面子。”
段箏沒料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不知所措地站着,忍不住想要縮成一團。
巫塗注意到她的窘態,將她抱起來揉腦袋:“沒事,不想親就不親了。”就算是桃花劫,也不可能強迫小糰子喜歡他。
段箏鬆了一口氣,想要從他懷裡跳出去,一轉頭,地面上全是壞笑着的妖怪,整個毛團頓時就尷尬地懸在半空。
……兩邊她都不想面對,能裝死嗎?
巫塗看着他的小糰子眼裡淚光閃閃,前爪拘謹地半縮着,大尾巴緊緊纏在自己的脖子上,軟綿綿的毛微微直立,渾身上下每個角落都寫着“不安”二字。
他的,膽小的,毛團子,讓人不由自主燃起保護欲,想要把她好好護在懷裡。而她,無論再害怕都要伸出小爪子將想要保護她的人推開,獨自懷着畏懼勉強着自己去面對她所不敢面對的一切。
又是何必呢?
就不能相信一個人,讓自己有個依靠嗎?
她的生活到底是怎麼樣的?
巫塗擡起手,又揉了揉段箏的腦袋,低頭對着她的耳朵道:“害怕的話,我把你收到葫蘆裡。你可以在裡面好好休息。”
也不給段箏拒絕的時間,巫塗拿起葫蘆將她收了進去。
妖怪們見沒了戲看,噓聲一片。
巫塗道:“都散了吧,我暫時寄居在玄天劍門,沒有辦法帶着你們。諸位自謀生路,日後有緣再見。”
妖怪們紛紛上前跟他行禮,行完禮便各顯神通離開了。
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妖怪留在原地。
巫塗問道:“你爲什麼不走?”
那妖怪道:“回巫師,我本來居住在這附近,奈何自十年前起就被一羣骷髏佔了地盤。如今,我已是無處可去了。”
“骷髏?”
“不錯,就是骷髏。一開始只有幾具,後來不知怎的,村民的墳地都被挖開,每到晚上一具具骷髏會自己從墳地裡爬出來。那場面,嚇死妖了。”妖怪說起這件事還心有餘悸,“後來這件事漸漸傳開,綠衣劍派以爲是我們妖族乾的,每天都派人過來清理妖怪。誒,每天躲躲藏藏的,實在是憋屈。”
“骷髏都做些什麼?”
“以前除了隔三差五去村莊裡偷點雞呀狗呀吸血,現在晚上偶爾也獵殺修士。我看,還不都是綠衣劍派逼的。人啊,就是這麼討厭,只要不被他們劃分成同類的,都要被他們苛待。我們妖族啊骷髏啊就不說了,就是你們巫族也是如此,爲人做了那麼多,結果怎麼着?”
巫塗淡淡道:“我們巫族行事,唯求無愧於心。遭受再多的磨難,都是天道賜予我們的修行。”
妖怪覺得他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都沒有辦法正常交流了。
巫塗問道:“村莊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妖怪指明瞭方向,焉巴巴不願意過去。巫塗便將段箏從葫蘆裡放出來,牽着她的小爪子一道往那邊走。
段箏抽出爪爪,戒備道:“去哪兒?”
巫塗毫不隱瞞,全盤托出,莫了道:“我對那些骷髏的來歷十分好奇,想要去看看。”
段箏抓緊了泥巴不願意走:“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纔不想去呢。”
巫塗垂下眼瞼,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我失去了我以前的記憶,一個人走在路上很害怕,你陪陪我好不好?”
他遇到她之前,都不知害怕爲何物。遇到她之後,唯一害怕的就是她,害怕她無所歸依。
之所以拿害怕當藉口,完全是因爲他不想讓她去見那個所謂的萬靈谷大巫。
他不知自己的反感從何而來。好像在她說她要去見萬靈谷的大巫,他心裡面就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又道:“你跟我去看看,我一路護送你到萬靈學宮,如何?”
段箏掙扎片刻,鼓起勇氣問道:“你能御劍帶我去嗎?我遲到好久了。”
他的毛團團跟他提條件了!巫塗欣喜:“自然可以。小妖怪,還不快到我懷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