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箏甩甩腦袋, 從那種情緒之中脫離出來，問道：“那你知道我的父母去了哪裡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們經過此地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我此後再也沒見過他們。”
段箏點點頭, 平靜道：“我知道了, 謝謝你。”
蛇妖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還有一事, 或許與大妖有關。”
段箏連忙豎起耳朵：“什麼事？”
“大約是一百一十年前, 我沙蛇一族有位族人曾聲稱見到了大妖的母親從沙海中間穿過, 看樣子似乎很悲傷，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段箏眼神迷離，輕聲道：“我一百一十三歲了。從三歲有記憶起, 我就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
蛇妖沉默下來。
巫塗握住她的小爪子：“阿箏，你還有我。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想知道你母親的下落, 我陪你慢慢找。不管要找多久, 不管要去哪裡, 我都陪着你。”
段箏心裡暖暖的，又很彆扭, 掙開巫塗的手，道：“我纔不要去找她呢。這一百一十年來，她可曾來找過我？難道把我丟在狐丘的不是她嗎？她本來就是狐族的人，怎麼會不知道我在狐丘過着怎樣的生活？不說帶我走，這些年, 她連面都沒有和我見過一次。既然如此, 她又有什麼資格要我去找她？”
“興許大妖的母親有苦衷……”
“我不管。我要把我段箏成爲大妖的消息散佈出去, 她要是有什麼苦衷, 讓她當面來跟我說！”
段箏怒吼着, 吼完之後氣喘吁吁地發着呆，又一轉頭藏到了巫塗懷裡。
巫塗抱緊她, 輕拍她的背。
周圍癱倒的蛇妖漸漸甦醒，戒備地看着跟自家老大對峙着的二人——雖然他們發現局勢好像超出了他們理解的範疇。
巫塗道：“不是要帶我們去拿藥嗎？走吧。”
蛇妖忙不迭點頭，連忙在前面帶路。
衆蛇妖連忙跟上。
段箏從巫塗懷裡擡起頭來，眼裡沒有了往日靈動的神采，顯得空洞而迷茫。
巫塗揉揉她的腦袋，伏在她耳邊柔聲道：“累了就休息吧。有我在，沒事的。”
段箏拽緊他的衣領，就像是溺水的人拽着救命的稻草。她喃喃道：“我只有你了。”
巫塗摸了摸她的腦袋。
沙蛇族的倉庫很快就到了。巫塗抱着段箏站在倉庫邊，等着蛇妖把藥拿出來。
蛇妖們知道這是貴客，不敢讓他站着，連忙搬來椅子讓他坐下。
誰知椅子剛搬過來，便有幾個異族的妖怪過來找麻煩。
其中一個賊眉鼠眼的道：“喲，坐椅子呢。這是沙子裡的爬蟲從哪裡找來的靠山呀？”
另一個嗤笑：“在我們妖盟面前，再大的靠山都不是事兒。別以爲有靠山就可以逼着我們掏錢了。我告訴你們，這次的帳，該賒我們還是要賒！”
最後一個吹了聲口哨：“你們怕不是眼瞎。沒看到那個人身上的劍嗎？這年頭，除了劍修，又有誰會用劍？我看呀，這事通報給上面，治沙蛇族一個背棄妖族尊嚴的罪都夠了。”說着，用肘子碰了碰身邊一個悶悶不樂的妖怪，道：“老米，摹魂閣沒了就沒了，別老沉浸在過去。你好不容易纔從玄天劍門逃出來，就應該給哥兒幾個好好瀟灑瀟灑。來，說兩句。”
被稱爲老米的妖怪看都沒往那邊看，張張嘴，又嘆口氣，搖搖頭。
“嘿，他還是這副脾氣。那好，既然他不說，那咱就把他的份一塊兒說了吧。”吹口哨的妖怪興奮地搓了搓手。
周邊有蛇妖連忙上前道：“各位妖盟的妖族弟兄們，請往那邊做。我沙蛇族周圍環境惡劣，若是有什麼地方招待不週，還請多多包容。”
賊眉鼠眼的妖怪抱起手臂：“我不管，我們就要坐那邊。憑什麼一個揹着劍的劍修都可以坐在最靠近倉庫的位置，而我們堂堂妖盟的成員卻要離倉庫如此遙遠呢？”
“這……”
“難道是怕我們偷嗎？我的天！我大妖盟，還缺你們那點藥材不曾？”
蛇妖在心裡面翻了個白眼，心說還真就是那樣。他們沙蛇一族雖說別的神通沒有，尋找藥材的神通卻是一等一的好。而妖族，誰不知道是個雁過拔毛的德性。沙蛇一族要真敢讓妖盟的人靠近倉庫，那就得做好倉庫被搬空一半的準備。
另一隻蛇妖趕緊過來解圍：“各位客人誤會了。不是我們怕你們靠近倉庫，而是擔心你們被傷到呀。你們不知道呀，今日我們老大在外面遇到了個大妖，被大妖打得半死，迫不得已才答應把大妖帶回來上供藥材的。你們是從妖盟來的貴客，要是有什麼閃失，我們如何向妖盟交代。”
三隻不懷好意的妖怪哈哈大笑，道：“你們這就不用擔心了，天下的大妖都出自我們妖盟。既然遇見了，我們少不得要上去問個安。只是，你們要先告訴我們大妖是哪個？是劍修，還是他懷裡那個連化形都不會的小鬼頭？”
蛇妖道：“大妖就是大妖，豈是你我能夠置喙的？你們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嗎？假若不是大妖，你們再來向我問罪便可。沙蛇一族就在這裡，我跑也跑不到哪裡去。”
三隻妖怪互相對視一眼，覺得可行，便答應了。
吹口哨的順手拉上老米，一起往那邊走。
老米聽到他們剛剛說的內容，此刻再往他們走的方向一看，被嚇了一跳：“你們知道那是誰不？怎麼敢去挑釁他們？”
三隻妖怪好奇：“難不成還真是大妖呀？”
“哎！你們什麼眼神。白頭髮那個，曾經是玄天劍持有者，後來和門派鬧翻了纔將玄天劍還了回去。你們想想，玄天劍可是天下第一仙門的鎮派之寶，能得到玄天劍的認可，他的劍術造詣有多可怕。”
三個妖怪相視一笑：“老米，你還真沒辱沒老鼠精的名頭，膽子這麼小。玄天劍又如何？幾大仙門聯合起來才與我妖盟堪堪持平。只要他不是宗門的長老掌門，又有什麼好怕的。”
老米還欲說話，卻見那三個妖怪已經迎上去了。
仍舊是賊眉鼠眼的開頭：“我們哥仨聽說沙蛇一族來了位大妖，特地來拜會拜會。”
第二個接道：“本來還希望能得到大妖一番指點。”
吹口哨的依舊吹了一聲口哨：“結果一看，這都是什麼東西。”
巫塗皺眉：“你們是什麼人？”
“妖盟的，怎麼樣？怕了吧！”
巫塗本不欲在別人的地盤上跟人起衝突，手捏劍訣，正想送這三人走，卻不料段箏猛地擡起頭來，爪子一揮，風便變成了無形的刀刃，將三隻妖怪割得哇哇亂叫。
三隻妖怪趕緊跑回去，抱住老米不撒手。
賊眉鼠眼的道：“太可怕了，那些刀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我怎麼躲都能割到我。”
第二個道：“太可怕了，我的防禦一點用都沒起，就像是我放的是幻影一樣。”
第三個道：“老米呀，聽說你在摹魂閣混到了管家位置，地位比我們高好多。請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揍一揍那個裝神弄鬼的臭妖怪。”
三隻妖怪哭完，卻見老米直愣愣地盯着他們他們跑來的地方，嘴微微開合：“段，箏。原來你還活着，太好了。”
而在他對面，段箏不好，心情非常不好。她攀着巫塗脖子道：“我好討厭妖盟，現在看見妖盟的人就想要出手。”
巫塗順着她的毛摸：“嗯，你打得好，他們確實欠打。”
“可是我這樣，會不會是壞妖怪？”段箏糾結。
“阿箏很好，阿箏從來都沒有壞過。”巫塗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回答：“你順着你的心意去做就好。有了力量，代表着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不用委屈自己。何況，這世間的標尺千千萬萬，在你眼中覺得正確的事，在別人眼中不一定是對的。可到底誰是對的呢？誰又能夠判斷呢？阿箏，不要擔心太多。”
段箏戳戳他的鼻子：“那你呢？”
“我？我不是打算一直和你在一起嗎？”巫塗道，“我失憶了，很多地方都是一片空白。你覺得你對，那麼我就覺得你對。你覺得你錯了，我就陪你一起承擔，這樣可好？”
段箏點點頭，將爪子搭在巫塗肩上：“你真好。可是要是你恢復了記憶，你還會對我這麼好嗎？”
巫塗勾起嘴角：“那可不一定。”
段箏知道是這樣，可還是忍不住耷拉下耳朵。被揉了揉。
“說不定，我會對你更好呢？”
等到他恢復記憶的那天，他的劫也該度完了。身爲萬靈谷大巫，有什麼是他不能給她的呢？
段箏擡起頭，眸子裡印着他與滿天的星河。她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巫塗笑着點點頭。
遇到他的小毛團，他註定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