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跟着段箏一同進了房間, 一甩廣袖,手裡面就多了另一張圖紙。
他道:“這纔是九幽之地的地圖。法寶的位置在上面標註得清清楚楚。這是某位大巫給他那妖族的弟子煉製的寶物,威力不凡, 你們千萬小心。”
段箏接過圖紙, 攤開放在桌上, 將她們之前所得的圖紙和連夜總結出來的註釋擺到一邊, 頓時哭笑不得。
他們談論出來的結果地圖上都標得一清二楚, 甚至連一些他們沒有考慮到的細節,地圖上都寫得有。
段箏收好地圖,扭頭問城主:“爲什麼不早點給我們?”
城主道:“我此前還擔心妖盟會有大妖參與進來, 擔心以你們的實力保護不住地圖。既然你是大妖,那我也沒了顧慮。段箏, 九幽之地易入難出, 你們有什麼未了的事, 趕緊去做吧。”
城主一舞衣袖,一陣風颳來, 段箏再次失去他的蹤影。
段箏戳戳巫塗:“你有什麼想要做的事嗎?”
“當然有了。”巫塗抱起段箏,“我想看着你開開心心地生活。小毛團,九幽之地非常危險,左右你不要什麼法寶也很厲害,我們不去了好不好?”
段箏搖頭:“城主說有許多心懷不軌之徒覬覦法寶, 我總不能讓他們得到。一直以來, 我都是一隻小小的、被人輕視的小妖怪。要是能夠搶先拿到法寶, 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如此一來, 也才當得起大妖之名。”
巫塗算是聽明白了,他的小毛團想做英雄。
他摸摸段箏的腦袋, 道:“想做就做吧,我陪你。”
段箏一把抱住巫塗的胳膊:“謝謝你,不過去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
“何事?”
“我想回狐丘一趟,去狐族秘境祭拜我的父親。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但我可以把他想得很慈愛,也當做是,我還有過一個親人吧。”段箏像個沒事人一樣笑嘻嘻地說着。
巫塗抱緊了她,輕聲道:“你還有我。”
段箏捂住耳朵:“不聽不聽,你纔不是親人呢。”
“哦?那小毛團把我當做什麼了?”
段箏回答得一本正經:“你當然是本大妖包養的情人啦!”
巫塗:……
就知道這隻蠢糰子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詞。
次日一早,段箏就帶着巫塗回了狐丘。在她的小心掩飾下,一路上都不曾被狐狸們發覺。
再次重臨秘境,段箏站在小山丘上深吸一口氣,感觸良多。
她回頭對巫塗道:“我在這裡生活過一百年,比起狐丘,這裡才更像是我的家。”
她瞟到巫塗身後的一抹黑影,揮爪爪道:“大怪物,好久不見。”
黑影嚇得落荒而逃。
巫塗挑眉:“看不出來,你這軟綿綿的糰子還是這裡的小霸王。”
段箏委屈:“纔沒有呢。我小的時候,這些怪物都可勁兒欺負我來着。好在我福大命大,都被我逃出來了。”
“誰欺負你了?要不要我幫你打回去?”
段箏跳道巫塗頭頂上,抱起前爪,威風八面:“不用了,你看,他們都嚇跑了。真是的,我還準備抓上幾隻來問問我父親到底葬在什麼地方。”
“你在這裡住了一百年,就沒注意到什麼地方比較特殊?猙族是傳說中神通廣大的妖族之一。埋着這樣一隻大妖的地方,多多少少會與別處不大相同。”
段箏撓撓腦袋:“特殊的地方我倒是記得幾個。我去看看。”
狐丘秘境中的環境本就與外界不同,往往五里之內,黃沙與冰霜共存,高山與深潭同在,更不用說還有深紮在參天大樹之中盤根錯節的藤蔓索道、還有岩石底下深深的洞窟。
段箏帶着巫塗找遍了所有她所記得的特別之處,卻沒有任何發現,喪氣地趴在瀑布邊長滿青苔的巨巖上休息。
巫塗安慰她:“狐丘秘境左右也就那麼大,我們一點一點翻找,遲早能夠找到的。”
段箏無精打采:“我花了一百年都不曾走遍狐丘秘境。我聽說,狐丘秘境下抵九幽,上頂蒼天,與無窮無盡的混沌之所連接在一起。便是大妖,想要徹底走遍狐丘秘境都要秏費一生。我只是想祭拜我的父親。”
段箏嘆氣,在巨巖上翻了個身,卻不料瀑布邊的巨巖分外滑溜,她一不留神就摔進了瀑布裡。
巫塗毫不猶豫跳下去抱住她。
巫塗慌着御劍,劍卻被段箏的後爪抵住,無法拔出。段箏慌着施展道法,被巫塗一抱畫錯了道法軌跡,反倒被下落得更快。
二人隨着飛瀉的瀑布一路向下。
忽然間,巫塗背後一痛,悶哼一聲,重重地撞在橫亙在瀑布中的樹幹上。
瀑布的流水飛逝,轉眼就要將他們沖走。
段箏嚇了一跳,連忙用尾巴裹住樹幹。
水流不止,這一人一妖卻停了下來。
段箏氣未喘勻,忙回頭看了看這根救了他們的樹幹。
這一看不要緊,可把她嚇得不輕。只見一名容顏清俊的男子坐在樹幹上,正低垂着眼眸,玩味地看着他們。他處在水沫飛濺的瀑布之中,衣襟卻是乾的,一頭烏髮甚至在隨風飛揚。
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爲什麼她一點都沒察覺?
那男子見她看過來,笑眯眯道:“我在狐丘的秘境裡呆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二位。不知二位從何而來?”
段箏騰出爪子畫了道法,讓自己和巫塗漂浮在空中,反問道:“你又從何而來?”
那男子道:“這裡三千年前是我家。不過後來被一個叫做段凌的妖怪搶走了,被他拿來做了狐丘秘境歷練後人,我也只好葬身此地囉。”
段箏直覺不對:“你瞎說什麼?這秘境的年紀比段凌還大呢。”
男子無辜地眨眨眼:“我說的不是狐族現在的那個小不點,而是三千年前萬靈谷大巫座下弟子段凌。”
段箏木然地回過頭望着巫塗:“我好像耳朵進水了。”
巫塗:“我也是。”
男子道:“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是從哪兒進來的啊喂。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也該滿足一下我這個老鬼的好奇心纔是。”
段箏如實道:“我們就是從狐丘進來的。”
男子攤手,表示不敢相信狐族會容忍狐丘有如她般神奇的物種。
段箏也不想爭辯,乾脆道:“我們來找一個人。你在這裡這麼久了,應該知道一百多年前發生的事吧?”
男子吊兒郎當地躺在樹幹上,道:“說吧,這片秘境這麼大,你說了我也不一定知道。”
段箏對他已經不抱希望,然而問了總比不問強,她仍然道:“我們在找一位猙族的大妖,聽說一百一十三年前他被狐族殺死埋到了秘境之中,我們想問問你可曾知道他的具體方位?”
“哎呦喂,那你們可算是問對鬼了,我恰好清楚。”男子嘴角上揚,臉上是壓不住的笑意:“不過那個妖怪仇家蠻多的,爲了防止被刨墳,你得給我說說你找他做什麼。”
“實不相瞞,他當初有個腹遺子,現在正在找他的埋骨處,想要祭拜他。”
“那個腹遺子是你對吧?”男子歪着腦袋打量打量段箏,嘖嘖道:“不是我說,你的長相也太考驗鬼的想象力了,要不是你說起這茬,我完全沒往那方面想。”
段箏心情複雜。
算了,她大妖有大量,不跟一個命途多舛的鬼計較。快點找到她父親的埋骨地去祭拜一番纔是重要的。
於是道:“我就是那個腹遺子,你快把他的埋骨地告訴我吧,我答應了人要去九幽辦事,時間不多了。”
男子勾脣一笑,忽然從樹幹上飄起來衝向段箏,又被巫塗一劍擋回樹幹上。
男子唉聲嘆氣:“乖寶貝,好不容易來看看爹,還要帶個凶神惡煞的打手做什麼?爹抱抱你又怎麼了?”
段箏覺得,世上最大的刺激莫過於此,她肉麻得全身絨毛直豎。
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會是在佔我便宜吧?”
完全不符合她腦海裡那個溫柔和藹的想象。
“怎麼能說我在佔你便宜呢?你不信,可以把我的屍體挖出來看看。偌,就在這個樹幹裡面封着,保證是你要找的猙。”男子信誓旦旦。
段箏想了半晌,暫且信了他的話。畢竟她的孃親一言難盡,她也該同樣有個一言難盡的爹才顯得合情合理。
“乖寶貝,叫聲爹,爹把啓動這秘境的訣竅傳授給你。”男子循循善誘,“當初爹跟段凌打,戰敗之後拖着殘軀在這秘境裡躲了足足三千年。要不是遇到了你娘,我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出這秘境了。”
段箏扭捏半天,還是覺得叫不出口。
男子擺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寶貝呀,雖說你一出生爹就死了,都還沒來得及與你相認,但爹也能夠給你添嫁妝不是?你叫一聲爹,就能擁有整個秘境,怎麼看都不虧呀。”
段箏:……
就是因爲你這畫風我才叫不出來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