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箏鼓着腮幫子, 一口氣飛到沙漠之中才停下來。
沙漠裡太陽很大,黃沙滾燙如火。段箏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將自己抱成一團蜷縮起來。
驀然間她發現自己頭上多了一片陰影,擡頭一看, 原來是巫塗站在她身後爲她遮擋太陽。
段箏忽然眼淚汪汪, 彈起來撲到巫塗懷裡, 嗚咽道:“巫塗, 你真是對我太好了。”
彈跳的力道之大, 巫塗險些抱不住。
他摸摸段箏的腦袋,笑道:“乖,沒事了。你是我的小妖怪, 要是我不對你好,你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段箏使勁搖頭:“不跑不跑, 對我這麼好的人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看來你還是很清楚的嘛。”巫塗本想將他的小毛團高高舉起來, 只是一看這太陽, 又將她抱到了懷裡。他道:“以前的一切都過去了,哪怕你的母親再不好, 將你丟在狐族不說,看樣子還完全沒有把你放在心上,那些也全都過去了。你現在成了大妖,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想要什麼也不需要別人的施捨, 憑藉自己就可以拿到, 還在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做什麼?嗯?”
段箏囁嚅:“我知道。大概是因爲我以前一直對我的父母抱有幻想, 我以爲我是他們不小心走失的, 狐族難得大發慈悲將我養了起來。我甚至想過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是狐族不顧我父母的意願,強行將我捉到了狐狸窩。我曾想, 要是我父母是厲害的大妖,那麼一切都會不同吧。可我現在才明白,我此前所生長的環境,已經是我所能夠擁有的最好的環境了。”
段箏的耳朵輕輕垂下來。
若不是狐族,她能夠去哪兒?是早早浪跡天涯被修士剝皮?亦或是跟着她那神奇的母親,成爲她膝下衆多熊孩子之一?
到不如像現在這樣,她雖說經脈被毀,卻也修成了大妖,更可貴的是她幼時在一系列指導繪畫的書中學會了松柏精神蘭竹風骨,平時蠢是蠢了點,也好過徹底長歪。
這麼一想,段箏一時沒了怨氣。她蹭了蹭巫塗的肩頭,輕聲道:“我知道我已經很好了,可是心裡面難免會有些空落落的,像是那裡本來該有什麼東西,而我卻弄丟了。”
巫塗捏捏她的耳朵,道:“若是空空蕩蕩的很難受,不如你把我放在裡面好了。”
段箏傻眼了,他比她大好多,要怎樣才能放進去?
巫塗看出她的困惑,無奈道:“傻糰子。從今往後,我都會和你在一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忽然眯了眯眼睛,舔舔嘴脣道:“我會把我的情意悉數交給你,如此,還怕填不滿你的心嗎?”
段箏睜大眼睛看他,尾巴甩來甩去。忽然間,她抱住他的脖子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要是你反悔了,就,就,提起告訴我一聲我才放你走。”
巫塗心疼了,面上卻是挑眉道:“你倒是跟我說說,我要是走了,又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你這麼傻的小糰子。”
段箏怔怔地望着他,忽然將腦袋埋到他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巫塗慌了:“怎麼哭了?啊?好好好,不說你傻糰子了,我們阿箏聰明着呢,年紀輕輕就做了大妖,修煉的還是天底下最難的道法。怎麼還在哭?哦哦,我錯了,傻的不是小毛團,是我,是我。瞧我都說了些什麼把我們家最最厲害的阿箏惹哭了……”
段箏腫脹着眼睛想,這是在哄小孩呢!她早就過了要人哄的階段了,畢竟以前從來沒有誰會有耐心哄她呀。
可有人哄着的感覺真不賴,彷彿只要他在,她就不會再受到任何委屈一樣。
段箏粘在他的懷裡,怎麼都不肯起來。
她是他的小妖怪。
她也只能是他的小妖怪。
一直哭到天黑,她才停下來。
巫塗捏捏她的耳朵,無奈道:“終於哭夠了?”
“纔沒有呢。”段箏連連搖頭,“我只是哭得太累了。”
巫塗看了她一會兒,嘆氣道:“要不,歇會兒再繼續?”
“不要。”段箏打滾,“哭起來好醜,萬一你不要我了怎麼辦?”
“你不哭也漂亮不到哪裡去。”巫塗毫不留情打擊道,“還不如任性一下,起碼心裡面舒暢。”
段箏眼神微動,爬到他肩上,蹭了蹭他的臉頰:“我累了,要你抱我。”
巫塗斜了她一眼。以她剛剛爬到他肩上那速度來看,他可看不出她哪點累了。
卻仍是順着她的意,將她抱到了懷裡。
段箏眯了眯眼睛,縮成一團,很快睡着了。
巫塗摸了摸她的背,御劍騰空而起。
他要找到一個凡人開的客棧才能放心地給她好好配藥。
然而還沒看到客棧,就見到了此前在沙蛇一族見到過的三隻妖怪。
那三隻妖怪顯然也看到了他。
賊眉鼠眼的腿哆嗦了一下,又見段箏趴在巫塗懷裡一動不動,一時一喜,惡向膽邊生:“兄弟們上啊!能打劫的機會不多,打到一次是一次!”
話音剛落,第二個一馬當先衝了過去。
巫塗落到沙地上持劍而立,離魅劍輕輕一挑,那妖怪便摔到了沙丘上。
剩下兩個妖怪見大事不妙,紛紛變成原形,噴吐着股股熱氣,踢踏着滾滾黃沙衝擊而來。
巫塗神色凝重,身形一閃,就要從兩隻妖的上空翻越而過。
然而兩隻妖畢竟是妖,不會點妖法怎麼行?
那隻碩大的老鼠仰天長嘶一聲,吐出一粒圓滾滾的丸子,剎那間天都暗沉下來,這片區域如同填滿泥沙一樣沉重。
巫塗的動作不可避免地一滯。
他很快反應過來,手中離魅劍一暗,黑芒劃過周圍,破開那一股阻塞之感。
然而,就這麼片刻功夫,另一隻妖怪做好了準備,在他下落的地方張開指甲烏黑的爪子等着他。
巫塗面無表情,手腕卻飛速動了起來,幽暗的劍帶起了陣陣陰冷的風,四下盪開。
妖怪的爪子被劍風波及,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他痛呼一聲,鼻腔裡盈滿鮮血,眼睛徒然暴紅,發了狂一樣朝黑暗中那抹雪白的身影襲去。
而巫塗早已藉着風勢彈開,穩穩落到地上,劍鋒靜靜指着兩隻妖怪。
暴怒的妖怪轉眼就到了近前,嘶吼着撲向巫塗。
巫塗足尖點地,旋身躲開,目光落在熟睡的段箏身上,持劍的手反手一撩,準確地割破了那妖怪的喉嚨,血液狂飆。
巫塗皺眉,劍舞如輪,一滴血都不曾沾染白衣。
剩下的兩隻妖怪不敢輕舉妄動,站在原地戒備地看着他。
巫塗垂眸,深黑如淵的劍依舊直直指着剩下的兩個妖怪。
一時間,沙漠中只剩下嗚嗚的風聲。
兩隻妖怪對視一眼,跪地求饒:“大俠,我們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饒過我們吧。”
巫塗擔心他們把段箏吵醒,皺了皺眉,收了劍轉身就走。
兩隻妖怪長吁口氣,顧不得同伴的屍體,朝與巫塗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一陣大風吹來,將塵沙掀起,掩埋了方纔打鬥的痕跡。
次日清晨,段箏打這哈欠醒來時,她已經在客棧的牀上了。
她懶洋洋地滾了幾圈,本就圓滾滾的身子纏上了碎花被子,變成了一大坨球。
沒有聽到平日聽慣了的聲音,段箏從球裡邊探出頭來,蒙着水霧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周圍。
忽然,她眼睛一亮,盯着窗邊的那一抹玉色身影便撲過去,爪子一動,卻被被子絆倒,滾下牀去摔了個狗啃泥。
段箏眼前一片黑暗,淚水在眼眶你骨碌碌地轉。
被子被掀開,一雙暖洋洋的手將她抱出來,一雙銀亮亮的眼睛關切地看着她:“摔到哪裡沒有?”
段箏連忙搖頭,他來了她就不疼了。
巫塗不放心,又將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見她真的沒事,才搖頭道:“我們家糰子本來就蠢,要是摔得更傻了要怎麼辦纔好?”
段箏甩甩尾巴:“摔傻了也是你的,別想賴賬!”
巫塗揉揉她的腦袋笑道:“好好好,怎麼都是我的,我不賴賬。我們家小毛團這麼可愛,我怎麼捨得賴賬?”
段箏道:“你賴也賴不掉,反正我要定你了。對了,我們這是在哪裡?”
“這是凡人城鎮的客棧。在這裡我才能夠安心地給你配藥。”巫塗說着,將一個瓦罐拿起來道:“你醒過來的時候剛剛配好,現在還沒來得及封好,你等等,封好之後過幾天就可以喝了。”
段箏好奇地捧起來看了看,見裡面有一點溫熱的火光,將其他藥材都照得透亮。她問道:“這個是那個什麼什麼豬嗎?”
巫塗笑着點頭,將哭唧唧的小豬拉過來道:“用了它的一隻腳。”見段箏一臉不忍,又道:“它是天地間的靈火積聚而成的異獸,只要將它放到炎熱的地方,這隻腳很快又會長回來。”
段箏摸了摸小豬,少了一條後腿的豬連忙抱着她不肯撒手。
段箏無措地看着巫塗。
巫塗道:“看樣子它很喜歡你,你願意養豬嗎?”
段箏窘迫:“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妖怪還可以養寵物。”
“妖怪養寵物的不是很多嗎?”巫塗跟她解釋道,“不說歷史上諸位大妖在修爲登峰造極之後就以養小妖怪爲樂趣,就是之前在上一個城鎮,你不都讓我管你叫主子嗎?”
段箏的冷汗唰唰地流,趕緊用被子矇住腦袋。
得罪小心眼巫師了,怎麼辦?以後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養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