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驅車趕往的是位於當地餘姚的一處莊子。
海盜在海上興風作浪的同時,其中有遠見的、亦或是有退隱江湖,改頭換面的海盜頭子還會在岸上替自己置辦家業。
海上征戰,生死不論,若是僥倖苟且偷安。
可能隨着年歲漸長,這些海盜最終會金盆洗手,亦或是在一次事故之中詐死,改頭換面,成爲另一人回到陸地上。
這是大部分大海盜洗白的橋段。
但很多海盜在陸地上置辦宅子,更多的是爲了遮掩自己的生意,誠然在海上有不少商人專門以收取贓物爲生,他們有完整的銷贓一條龍。
但很多海盜更加的信任的卻是在陸地上的同行。
不過,談到黑市商人則不得不提前其中的佼佼者,嚴雯。
陳閒自濠鏡而來,都隱隱聽聞過嚴雯的大名。
這是一位橫跨於黑白兩道的人物,明面上腰纏萬貫,背地裡卻是與黑道走的極近。
殺人、買兇、銷贓、買春、穿針引線、疏通衙門。
無一不是他精通的行當。
不過,金河卻另有緣由,不必如此。
金河在當地有許多宅邸。
而陳閒所前往的,便是其中較大的一座。
這裡的莊園功能性極多,而且也有人留守看護,說不上牢不可破,但多僱傭有兇猛的護院,這些人畢竟是海上的一方豪強,平日裡便多有仇家,有這些人也不算離奇,陳閒自然知曉,他也沒有硬闖的意思。
他的身份很是特殊,但要在此地成爲座上賓也不算難。
只不過,今日的他倒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與會者,更是攪局的人。
這場大會謀劃已久,陳閒早已在海盜大會戰之後就接到了這個要緊的情報。
只不過,彼時的謀劃者並非當今的這一個,而是另有其人。
有人覺得有利可圖,便見縫插針拿下了這個決議,拖到現在方纔成形。
老鷹海盜團之事,便是其中一個引子。
所有人都在忌憚昌國衛的武力。
但所有人都在思考這支隱藏起來的軍隊到底去了哪裡?
坊間傳聞昌國衛發生了內亂,從而自毀了,這種說法極爲詭異,但衆人均心知肚明的是,在數年之前,昌國衛兩派林立,其中一派在當地作威作福,已經成了當地一霸,滋擾百姓無惡不作,而其首腦之一馬光更是瀆職,海防一再失潰。
而另一派則固守規章,雖是繼續鎮守,但屢屢受到另一派挑釁,最終爆發了極大的混亂。
這件事在象山縣城廣爲流傳,有數個版本之多。
但無一例外,都說明了一件事,昌國衛已經難以繼續鎮守海防了。
昌國衛威名赫赫,在衆多海盜心中積威已久,哪怕他們在傳聞之中,沒有了動靜,但對於大部分的人而言,這更像是一個陷阱。
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的陷阱。
包括對陳閒也不外如是,哪怕他沒有那麼忌憚昌國衛。
既然有一個現成的餌料,那麼將這條隱身在幕後的大魚調離出洞,便是好事。
陳閒領着狴犴和秦瑞下了車,狴犴身有殘疾,經常恥於見人,但陳閒倒是不大講究,儘管將他待在身側。
對他而言,殘疾這東西又有何妨?那時候,他在孤兒院便有許多天生殘疾的同伴,他們並不比尋常人笨,但卻因爲肢體上的殘缺被家人拋棄。
陳閒時常與他們說話,總覺得,上帝給他們關上了一道門,也開啓了另一道門戶。
包括狴犴。
相比於別的府邸,這裡的門口倒是顯得很是粗暴,隻立了兩個猿臂蜂腰的猛人,見得來人,只將雙手一攔,而後說道:“私人莊子,閒人免入。”
陳閒笑了笑,早有狴犴冷着臉遞上了一封書信。
那護院也非是魯莽客,看了兩眼,便行拆了開來,見得裡頭的字眼,點了點頭,開口說道:“聞船長,您來得遲了,裡邊請。”說着說着,便放了行。
陳閒思索再三,沒有用自己的本名,反而讓手頭的人悄悄將一支勢力不大,但仍舊受到邀約的海盜團除了去,而後奪了邀請,再行上門。
海盜之間聯繫均是不多,很多隻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就像是陳閒所冒用的此人身份,乃是叫聞三燕,說是名字不如說是稱號,這海盜團的首腦,世世代代以此爲名。
他手下的海盜團人數不多,有二十餘人,駕有一條小船,手段極爲殘忍。
但誰也不懷疑聞三燕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因爲海盜不少都是少年成名。
這是一個吃青春飯的行業,因爲尚未老成可能就會死於非命。
如今尚且長壽的海盜數目並不多,其中三災的老爺子便是其中之一。
陳閒擡頭看了一眼,見得這間莊子的牌匾竟然是懸掛在府邸之後,上書了三個大字。
“米色莊”
下頭用一行蠅頭小字寫了一句:“紅顏棄軒冕”
陳閒若有所思,仍是回過頭,領着二人拾階而上。
浙江一帶,多丘陵,這處莊子選址特殊,乃是位於一座丘陵之上,故而門牌門戶在山腳下,而後真正的庭落卻在山巔。一路走來,倒是綠草如茵,渾然沒有半點冬日裡的凋敝。
甚至能聽得活水的聲響,叮叮咚咚。
“誰說我海盜裡沒有什麼雅人,也不瞧瞧這地界,這情趣,比那些書生文士強不知道多少!”陳閒聽得身後似乎有人出現,那人說話聲音細細的,腳步比之陳閒三人也快了不少,不多時,已是追到了陳閒身後。
陳閒回過頭去,見得是兩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其中一個身材高挑,生得卻是瘦弱,而另一人他綁了個高馬尾,身上穿了一件皮衣勁裝,鬍子拉茬,依稀看得出幾番逍遙風采。
“我還想這回就我來得晚了些,這兒還有個兄弟呢。”
“嘁,見人就與人說三道四,稱兄道弟,陳大哥知道了定是覺得丟人了。”有人在一旁說着風涼話。
說着,阿屠卻是不以爲意,他哈哈大笑,已經擠上來要扯陳閒的手,陳閒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避讓了一二,說道:“我乃是聞三燕,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那人笑着說道:“我啊?人都叫我阿屠,我是陳大哥的兄弟,我陳大哥在黑鋒,我替他罩着場子,別讓人討了去了。”
陳閒心中一動,已知道他所說的是誰了。
黑鋒之下有好幾個軍團,其中又以陳良的軍團最是精銳,而陳良其人,在遇到陸其邁之前,便是當地的海盜。
後續一部分海盜願意加入黑鋒的便跟着陳良成了黑鋒的一員。
而剩下不樂意的,究竟去向何方,無人知曉。
倒是沒想到居然落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