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開啓後,一個時辰,膠着的戰事沒有進行轉折,雙方的攻堅仍在繼續。
陳閒麾下的葉隱黑艇也沒有收到實質上的收益,只是將整個戰事的渾水攪渾,以至於,整個海上的局勢除卻陳閒之外,再無一人看清。
只是即便是陳閒能夠摸清來龍去脈,和各方動向,也難以及時下達指令。
這畢竟不是有完備通信網絡的現代,哪怕是陳閒早已在積極開發戰時的通訊手段,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尤其是海上,這種手段仍是不切實際。
陳閒已經把所有處理的方式都已經告知了領隊,現在所有可以期望的是這些人隨機應變的能力,已經他們確實有足夠的魄力去做一些決定。
人與數據最大的不同在於。
人很難如此冷靜,並且冷血的處理一切突發狀況,以達到完美無以復加的狀態。
那人也將不是人。
而是更好層次上的東西。
人理應還是要有殘缺的。
陳閒看着衆人在海上掙扎不由得想。
……
於航是一個小人物。
包括在小的時候,到現在他都是一個小人物。
只不過,在若干個月前,平凡的他,做了一個很是平凡的決定,他到了一處攤位吃飯,這是一家鎮上新開的小店。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這樣的小店很稀奇,賣得都是當地亦或是別的特產,價格也很是公道,便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老闆是個實在人,價格收的不貴。
於航每天收了攤,都會來這裡光顧,偶爾老闆還會賣點酒,說是自家釀的,他們便分着喝,味道很是嗆人,便如這歲月一般。
於航每天會聽這個老闆說些故事。
老闆看上去年歲不大,也就四十來歲,面上飽經風霜。
有一天,他笑着看着遠方,而後說道:“說起來你們恐怕不信,我從前,是一個海員。”
衆人笑了起來。
其實這麼說,他們反倒是信的。
在福建一帶,出海的海民很多,其中替走私船辦事的更是數不勝數。
只不過這些身份都見不得光。
畢竟朝廷這些年可都禁止人出海而去了,便沒有人敢於鋌而走險了。
老闆會說這世道不大好,便只能出海求生,只是賺來的錢,倒是夠他在當地看一家鋪子。
只不過,最後卻發現知交零落,從前的親人也都死了,沒有什麼辦法。
說着便也感慨了起來。
於航聽他說完,倒也是沒有往心裡去。
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他只是一個當地市集裡賣力氣的主兒,出海這事兒對他而言,過於遙遠,可以說,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也不算什麼有門檻的事兒。
老闆說道:“只不過,男兒總歸志在四方,平平凡凡過上一輩子,實在是有點不合自己的意思,雖然有可惜,但至少沒有遺憾了。”
衆人沉默了一會兒,老闆卻又決口不提,只把酒言歡了起來。
彷彿對於他的那些崢嶸歲月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實於航並不好奇。
但那句遺憾,卻叫他感同身受。
畢竟,他的心中也有自己的遺憾。
他一輩子蹉跎庸碌,其實什麼事情都不曾成就,家裡的人有很多孩子,包括他在內,三女四男,各個都是常人,過着幾乎一樣的生活。
父母會根據兄長們的方法照顧他們幾個,也會用照顧他的方式去培育弟弟妹妹,因爲在他們看來,他們沒有區別。
他們只是父母生命的延續。
甚至說,他們只是爲了這個家,而誕生下來。
個人的意義實際上是淡化的。
但他在成長的過程之中,遇到過很多人。
他暗戀過村口的姑娘,只不過,他家裡沒有什麼錢財,很快那個姑娘便出嫁了,再沒有見過他回到村子裡。
據說是嫁給了一個地主老財,當了填房,日子還算滋潤,那種惡劣的事蹟並未有發生。畢竟現實裡,總歸忍氣吞聲,亦或是和和美美諸多。
女子畢竟在這個時代,諸多逆來順受。
他也沒有什麼可惜,只是有幾分遺憾。
他七八歲的時候,已經替家裡做一些農活,到了十二三歲,聽說城中熱鬧,賺的錢也多,便跟着村裡的大哥進了城。
城裡確實是花花世界。
熱鬧的樣子着實讓他眼花繚亂,一時之間,他甚至迷失了方向。
只是跟着的大哥,走到的是一處倉庫,這裡雖是比村子好些,但實際上也沒有好上多少,他開始在這裡辦事,第一天扛的東西,差點壓得他第二日下不了牀,直不起腰。
但這裡的薪資確實是比在村中多了許多。
若是辛苦些,便可以在這裡賺上一些錢,回村子裡蓋房子,說不好還能找一個婆娘。
只是又如何呢?
他聽着老闆的話語,不由得也嘆了口氣,但看着周圍更多的人,只是沉默,並不知道有什麼反應,彷彿對他們而言,這並不代表什麼。
很多人只當是聽了一個故事,說完便忘了。
很多人甚至打斷了老闆的話語,只把這些事情當做是茶餘飯後的消遣,有的人乾脆會說老闆是癡人說夢。
可留下來的,和於航一樣的,也有不少。
老闆偶爾會念書給他們聽,老闆說在船上會有人教他們識字寫字,那是一個窮酸的書生,每天只會這些。
在海上一漂泊便是數年,這其中的無聊就只能靠這個打發,很無聊,很無趣,但也無可奈何。
人便是如此,幾乎無法更迭。
他們便都學會了看書,最後那個書生死了,便只留下一些脫了線的書。
他們把書生找了一個島嶼葬了,而後起了一個墓碑,說是有什麼機會,便上島祭拜一二,但路過那座島嶼的時間,寥寥無幾,也不知道上頭的墳草生的有多高了。
說起來,衆人又是取笑。
這種水手和書生哪有什麼友情。
大部分人是這麼覺得,但於航卻說:“當真是可惜了。”
老闆說道:“這輩子總有這樣那樣的可惜,可不是不容易。”衆人聽完沉默的人有,大笑着離去者也有。
彷彿衆生百態,盡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