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敬盯着吳六叔那雙渾濁的雙眸,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滾。”
吳六叔瞪大了眼睛,不甘不願地看了謝敬的身後一眼,最終回過頭,往營地走去,口中還罵罵咧咧地說着不乾不淨的話語,只是謝敬權當了耳邊風,沒怎麼注意。
此時的玉娘總算是鬆了口氣,她像是爛泥一樣癱軟在了地上,曾經差點失身給王寬的恐懼爬上了心頭。
她再是聰慧,再是冰雪聰明,在這個時代的浪潮之中,也不過是個弱女子。
在男女關係之中,她天然處於弱勢的位置。
謝敬也不說話,只盤膝坐在她的不遠處。
玉娘看着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迎風就倒的背影,最終定下了心神。
有什麼好怕的。
畢竟有他在。
他可是把王和一家上下都殺得雞犬不留,尚能全身而退的人物吶。
就算是他對我用強,恐怕我也反抗不了……
那我究竟是反抗呢,還是不反抗呢?
女人由恐懼變得胡思亂想了起來,還不時偷偷張望打量着那個青年。
而也就在這時,謝敬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跟前,她下意識地護住了衣服,閉上了眼睛,而後說道:“你別過來……你溫柔點,我自己脫……”
謝敬皺着眉,而後說道:“趁夜,我帶你回你的村子去,把你的父母親朋接出來。”
“啊?”那女人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居然還有幾分失落。
謝敬只得把話語再次重複了一邊。
女人應了一聲,彷彿爲了自己剛纔的舉動,臉色潮紅,只得低下頭。
謝敬沒有問她情願與否,只走在前頭,他腳程很快,此處離得女人所在的村子又是不遠,他在此駐紮便早已動了這等心思。
似是嫌棄女人腳程很慢,他將玉娘往肩頭一扛,幾個起落,猶如一隻大鳥,就穿出了林子,眼前一片山石嶙峋,往下看去,已是一片村落,此時燈光熄滅,沒有一絲光線,彷彿便是一處鬼蜮。
兩人卻均是見怪不怪,鄉間熄燈極早,到了夜間都是這副模樣。
謝敬不多時,已是到了村子門口,將少女放了下來。
“多有冒犯。”
“沒事沒事。”女人說了兩句,卻覺得怎麼都很是彆扭,只得閉着嘴,走在前頭,沿途聽到各家的犬吠聲。
不過想來是見過玉娘都平息了下來,只發出嗚嗚地響動。
玉娘輕車熟路地走到了一處地界,這裡是村子的邊緣,可此時的景象,卻讓她五味雜陳,不知道如何是好。
家裡的大門已經被打開,可以依稀看到院落之中的景象,原本母親和自己栽種的東西已是被人洗劫了一空,雖然都是不大值錢的貨色,但也是心血所在。
棚戶裡的雞也沒了,只落得一地雞毛。
玉娘捂住了嘴,她不是沒有想過,事發之後,他的家人會面臨怎麼樣的局面,甚至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可看到現在院子裡發生的一切,她卻雙腿一軟。
這是她一生都生活着的地方啊,卻被人如此蹂躪,踐踏。
她有些不敢向前。
反倒是謝敬在她的身後,推了推,示意她不要再多做糾結。
她失魂落魄地往門內走去,謝敬沒有跟從,只是守在門口,之後便是她的家事了,要如何去做,是留是走,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與他謝敬沒有瓜葛。
……
陳閒看着手中的名冊,點了上頭的一個名字。
金烈。
這是個身家堪稱完美的海盜,但卻混得並非風生水起,反倒是有幾分落寞。
他是來自江浙一帶的商販子弟,家中乃是當地的大地主,到了他這一代反而有越發興盛之相。他這一代父輩共有五人,到了他的這一代則增長至了十七人。
金烈是家中的庶出子,金家老三的妾室所生,地位低微。
可以說,他是一個不上不下的存在。
比陳閒的位置還要尷尬不少。
畢竟陳閒好賴是個幺子。
在不少家族和民族的體系下,幺子是作爲守成的人存在的,幺子會繼承大部分的家業,而其餘的兄長四散而去。
而金烈顯然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也許是因爲母親出身低微,年紀輕輕的金烈便是連開蒙都要比其他的子嗣晚上一些,也只是草草識了些字就被趕出了私塾,其中固然有他自己調皮頑劣的原因,但更多的則是家族的不公。
金烈很快就被打發到了海船上。
當時的海禁已經越發嚴重,但海外的利潤也開始逐漸凸顯,作爲江浙一帶的大戶,金家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契機。
他們派出的是金家老三的一脈,而金烈便在其中,反倒是他的兄長們都沒有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來。
他是一個炮灰。
而且,也很不幸地在海上遇到了一波海盜,最終他只能落難荒島,他雖然逃出了海盜的魔爪,但不得不面臨孤立無援的場面,他訓練了一隻猴子替他做事,而後在島上佔山爲王,他時常和一些土人互通有無,換取能夠讓他活下去的資源。
直到白銀團登島,發現了他的存在,而他也自願登上赤馬號成爲其中的一員。
他到了此時,已經在島上待了四年。
陳閒笑了笑,這算是哪門子的事兒,中國版的魯賓遜漂流記嗎?只不過,把星期五換成了一隻通人性的猴子。
金烈上船之後的事情,便簡單清晰了起來,他作爲海員沒什麼突出的貢獻,但也不會沒有存在感,海盜是一個很是惡劣的羣體,大部分人都會爭奪功勞,討好首腦以換取高位,像是金烈這樣不怎麼鑽營的角色,委實不多,同時也是最容易受到打壓的一羣人。
所以哪怕他的表現不賴,到了現在,只是個小嘍囉。
而也就在這時,門外的天吳跑了進來,他低聲說道:“少東家,人已經帶到了。”
陳閒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身邊,天吳自覺地站在他的身後。
而後陳閒輕描淡寫地衝着門外喊道:“進來罷。”
那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而後對着陳閒行了一禮,他笑着說道:“少東家,你好。”
陳閒看了他一眼。
不卑不亢,有些特殊。
男人卻出人意料地說道:“我想與你做一樁買賣,而這樁買賣的貨物,就是我自己,你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