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沒有急着集合後哨的士兵來一次新官上任的見面會,並非僅僅是因爲他沒有穿上官服,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能給自己和麾下士兵有一個緩衝的時間。他今天看到了後哨的基本情況,發現這種舊式部隊的系統已經完全腐化了,不管自己是在德國軍校還是二十一世紀的軍旅生活經驗,都是無從入手的。
這天晚上他在宿舍裡想了很久,下定決心要帶好這支部隊,雖然是舊軍,但是新軍也都是從舊軍當中選拔出來的,只不過訓練的方式和裝備的武器先進一些罷了。
從訓練這一點來說,他有信心做到超過新軍的;至於武器裝備,那就得看高層有沒有這個心思了。
總之,他能做的都會全力以赴。
第二天早上,吳紹霆換上七品武官官服,戴上了紅纓素金頂戴,腰間佩上了官刀,對着鏡子一看,還真有一股威風凜凜的樣子。他一直等到晌午初刻才從宿舍走了出來,來到了大校場東邊後哨的營區。
今天營區的情況要比昨天好多了,最起碼幾個營房附近都有人影竄動,總算感到生氣所在。不過這些人顯然是剛剛起來,有的正在洗澡,有的還在漱口,還有一些人忙着洗衣服。雖然乾的事情各有不同,可是他們卻還是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所有人都沒有穿號服,最多是穿一條軍褲或者軍靴,上身則是很是隨意。
一身正經官服的吳紹霆走進營區時,倒有點像鄉村治安官前來檢查戶籍似的。
有人眼尖,立刻看到了那嶄新的七品官服,扯着嗓子叫了起來:“快睇,系我哋新哨官大人嚟咗!死仆街,你還唔快衫穿上。”
一言既出,全營區都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好奇和緊張,匆匆忙忙的放下了手裡的工作,一溜煙都跑到營房前面的空地上進行集合。洗澡的沒來得及穿好衣服,漱口的嘴巴上還沾着鹽沫子,看上去真像是一支難民隊伍。
更怪異的是,雖然人是集合了,但是卻一點也沒有列隊規矩。士兵們僅僅是隨意的排成了幾個縱隊,連高矮秩序都免了。
不過看到這裡,吳紹霆還是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爲這些舊軍士兵已經懶散到一種境界了,卻沒想到這些人對新任的上司仍然是有畏懼心理的。
他來到空地前面,沿着這支隊伍的第一排士兵面前緩緩走了一趟。
忽然,他看到了周小虎,這少年還光着膀子,瘦弱的身軀沾着水珠。
“體格不錯呀,天氣剛轉暖就敢洗冷水澡了?”他笑着對周小虎說道。
周小虎認出這位新任哨官正是昨天那位吳紹霆,雖然早先還有些緊張,可是看到吳紹霆和善的笑容,頓時又有幾分放心了。他嘿嘿的笑了笑,回答道:“我們一年四季都用井水洗澡呢,廣州可比其他地方暖和多了。”
這時,站在周小虎旁邊一箇中年老漢伸手在周小虎後腦勺上敲了一下,責罵道:“冇大冇小,怎麼跟大人講話嘅?”
老漢說完,又點頭哈腰的向吳紹霆道:“吳大人見諒,這細路仔不懂事,您不要見怪呀。”
吳紹霆哈哈笑了笑,問道:“你知道我姓吳?”
老漢陪着笑道:“上個月營裡的兄弟向陸軍衙門裡幾個當差的大人打聽了一下,知道咱們後哨新到任的哨官姓吳,諱紹霆,字震之呢!呵呵,吳大人果然好名字,真是名如其人,有氣魄呀。”
吳紹霆對這種奉承之話可沒有什麼興趣,他只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沒有理會這老漢,徑自走到隊伍正前方來了。
“兄弟們,不管怎麼說,今天是我與大夥第一次見面,理應還是要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叫吳紹霆,字震之,剛從德意志帝國學成歸來。如今有幸帶你們這個哨,也算是大家的緣分。你們今天給我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因爲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爲你們是一羣扶不上牆的爛泥巴。”他底氣十足的朗聲說道。
衆人聽了這話,都顯得有些驚訝疑惑,這到底是誇獎還是貶低呢?
吳紹霆看着大夥的臉色,微微笑了笑,又說道:“你們不必多想,我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我對你們是希望的。上面派我來接管後哨,其一是考察我的能力,其二是對你們的重視。因爲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過留洋軍官帶舊軍的先例。”
這下所有人聽明白了過來,原來新任的哨官大人是在鼓勵他們。
雖然他們一直都很懶散,而且自從清廷組建新軍之後,舊軍的待遇和重視每況日下,可是做爲一個軍人他們在潛意識當中還是有榮譽的觀念。只不過這種榮譽的觀念長久沒有磨礪,就像是利劍被庸碌的鏽跡掩飾了光澤。
這一點他們這些當局者或許不明白,但吳紹霆卻也很明白。
“兄弟們,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同患難的袍澤,只要你們肯努力,我一定會讓你們成爲消防營最精銳的部隊。我不是一個官僚式的人,今天第一次見面,一些場面上的話就不多說了。現在,你們沒洗完澡的人趕緊去洗澡,洗衣服的也繼續去洗衣服。半個小時後,所有隊官來見我。”吳紹霆很有氣勢的說了道。
士兵們見吳紹霆第一次見面前後只說了三段話,都感到這個新任哨官果然十分有魄力。後哨以前有過幾任哨官,剛上任的時候要麼就是廢話連篇、講一堆不着邊際的話,要麼就是故意大耍威風,非要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樣子。
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這位吳大人還有一種親和力,是一副和善又不失威嚴的面孔。
所有人都在心裡暗暗嘆道:真不愧是留過洋的人,的確不同凡響呀!
吳紹霆在吩咐完畢之後,就下令解散,他並不去理會士兵去做什麼,獨自走到了營區路口的牌坊下面,隨意找了一個土埂便坐了下來。
他雖然給了半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可是僅僅過了十來分鐘之後,幾個經過稍微打理的老兵就小跑過來報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