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山很是不甘心,略略遲疑了一下,可是看到韋汝驄怒火十足的眼神,一時不敢多停留,只好悻悻的轉身跑開了。
等李銘山離去之後,韋汝驄再次看向那三個士兵,厲聲問道:“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三個人面面相覷了一眼,他們在心中都很畏懼韋汝驄,其中一人只好回答了道:“我們是第一標第三營的士兵……”
韋汝驄看了一眼面前還未填滿的土坑,土炕旁邊還有三把工兵鍬。他指了指這些東西,又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三個人再次閉上嘴巴,即便他們在畏懼韋汝驄,也不能出賣革命。
韋汝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冷沉的說道:“你們還嘴硬是嗎?許大力!”
在身後的一羣炮兵標士兵當中馬上跑出來一個魁梧的身形,應道:“有。”
韋汝驄用命令的口吻吩咐道:“將他們三個人先給我綁起來,然後把這個坑挖開,看看他們埋的是什麼東西!”
許大力道了一聲:“是!”然後指揮兩個手下就要上前執行。
就在這時,樹林深處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慢着。”
炮兵標士兵齊齊大驚,紛紛握緊了手裡的步槍,其中不乏有人擡起槍口對準了過去。
韋汝驄眯着眼睛盯着森林深處,只見有四個人影正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很快這四個人的模樣就被大家看清楚了,爲首的正是吳紹霆,跟在身後的還有倪端和另外兩個士兵。
炮兵標的士兵有不少人是認識吳紹霆的,這人曾經深更半夜帶着手下在操場上訓練,鬧得西郊各個營區雞犬不寧,後來還用槍脅迫李銘山,這件事早就讓起“聲名遠揚”了。此時吳紹霆出現在這裡,馬上就引起了一番紛紛的議論,大家都懷疑對方是不是又耍什麼花樣了。
不過先前緊張的氣氛倒是緩和了不少,那些舉槍的士兵漸漸的都把槍放下了,畢竟吳紹霆現在是新軍的軍官。
吳紹霆帶着倪端等人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許大力,頓時樂了起來,道:“許馳鵬,還真是巧的很呀。”
許大力也詫異不已,他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怎麼是你呀?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呀?”
吳紹霆剛要開口回答,站在前面的韋汝驄忽然訓斥了一聲:“許大力,你怎麼說話的?你沒見到他的軍銜比你高嗎?”
許大力趕緊立正向吳紹霆敬禮,道:“大人見諒。”
吳紹霆略有愕然的看了一眼許大力,又看了一眼韋汝驄。他起初看到韋汝驄穿着短褂、大褲頭,因此只是一個尋常的士兵,所以並沒有多在意什麼,可是現在看來顯然這位不修邊幅的人是一個大角色了。
他暗暗尋思:剛纔我在埋屍體的時候聽見一位韋大人在呵斥李銘山,看來就是他了!
不過歸根結底他還是不認識韋汝驄,不知道對方的軍銜和軍職,也不知道對方在新軍的地位,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如何向對方打招呼。
這時,站在身後的倪端趕緊上前,小聲的提醒了道:“吳大人,這位是炮兵標總參謀官韋汝驄韋大人,傳聞將軍大人正在擬定韋大人代理二十四鎮統制一職呢!”
吳紹霆這下就明白了過來,總參謀官比自己大兩級,相當於正參領,而“傳聞成爲二十四鎮代理統制”則表明了此人在軍中的地位。當即,他趕緊向韋汝驄行了一個軍禮,鄭重的道:“末將第一標二等參謀官吳紹霆,參見韋大人。”
韋汝驄忽然冷冷的笑了笑,生硬的念道:“吳紹霆,字震之,廣州武備學堂第六期正科班畢業,1904年前往德國留學。好呀好呀,真是好的很,常言道飲水思泉,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你如今學有成、業有就,竟然就將往日的師長置之腦後了。”
吳紹霆怔了怔,這是什麼情況?他趕緊在腦海的記憶深處搜索起來,足足過了兩分鐘才記得了,原來自己當年在廣州武備學堂學習的時候,韋汝驄就是武備學堂的總辦了。難怪韋汝驄會說出剛纔那番話!
不過他覺得自己很冤枉,如今時隔五年,自己遠渡重洋留學異國,又要學習外語又要學習軍事知識,足足數年時間都是忙得不可開交。更重要的是,把授業恩師忘記並非是此時的吳紹霆,而是已經成爲過去形式的舊吳紹霆。他穿越附身之後,所接納的不過是這個身軀的記憶,身軀不記得韋汝驄,自己當然也就不記得了。
只是現在他不可能用這些話來向韋汝驄解釋,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趕緊躬身向韋汝驄道歉:“學生忘記恩師,實在是罪該萬死。學生也沒有任何藉口辯解,恩師若要責備,學生甘願受罰,絕不有任何怨言。”
韋汝驄微微有些詫異,他原本見吳紹霆驚疑沉默之時,以爲對方是在尋思解釋的話語,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心中對其印象稍微好轉了一些,冷笑道:“看來你在德國還是學得了一些東西。”
吳紹霆不敢怠慢,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學生與恩師的關係是十分敏感的,尤其還是軍事學堂的師生關係。在北洋軍閥時期,甚至有不少軍事派系都是以學校爲區分,比如保定系、陸大系、四川速成系等等。也就是說,同一所軍校出身的學員,應該榮辱與共、相互提攜。
可是現在他竟然把當年的校長給忘記了,而當年的校長如今同處在一個部隊之中,還有可能會成爲最高長官,這豈不是白白錯失了攀親附貴的大好機會?更有甚者還會直接開罪其人,弄得自己仕途不利。
“學生愧不敢當,在異國所學不過是其表,若沒有當年國內辛茹教導的基礎所在,學生根本就是一無是處。”他連連的說了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吭不卑又兼有誠懇。
“這件事我姑且容後再處置,你先一五一十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韋汝驄指着地上的鐵鍬和土坑,嚴肅的問了道。
“韋大人見諒,其實這件事與您並無什麼瓜葛,完全是學生一手造成的。還請韋大人相信學生,學生絕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吳紹霆故作爲難的說了道。
“哼,既然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哪你有什麼不好說出來的?吳紹霆我告訴你,你如果還記得我,就應該知道我當年在武備學堂從來都是公事公辦。今天你要是不給一個交代,別怪我不念師生之情。”韋汝驄言辭振振的說道。
吳紹霆從剛纔韋汝驄訓斥許大力就能看出,這位昔日校長是一位刻板嚴厲的人物,縱然自己一開始沒有忘記對方,只怕對方也不會念及師生之情了。
他只好嘆了一口氣,將早就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韋大人,今日學生奉命刑審兩名疑犯,企圖拷問出軍中是否混入革命黨人,結果兩名疑犯死活不肯招供,一時用刑過度,致使兩人死於刑訊之中……”
韋汝驄臉上慍色頓氣,怒道:“也就是說,你從始至終就未拷問出結果?”
吳紹霆趕緊說道:“韋大人,有可能我軍中混入革命黨之事純屬子虛烏有,所以纔沒有拷問出任何結果。”
韋汝驄冷笑起來,道:“好你個吳紹霆,昔日教訓你的知識是讓你保家衛國,你今天反倒成了一個兇手!既然拷問不出結果,你更不應該枉殺無辜之人,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說到這裡,他憤怒的伸出手狠狠的指着吳紹霆。
吳紹霆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韋汝驄不是在責怪自己拷問無功,而是在責怪自己濫殺無辜呀!他漸漸覺得這位韋汝驄是一個正直的人,也具備革命黨的潛質,當然如果韋汝驄真是革命黨,倪端早應該告訴自己了。
周圍其他炮兵標士兵聽到這裡,也紛紛改變了對吳紹霆的印象,他們原本以爲吳紹霆應該屬於韋汝驄韋大人一樣的人才是,公正嚴明、治兵有方、爲人處事都有原則。可是現在看來,這位吳紹霆吳大人竟然是清廷忠實的擁護者。
新軍士兵受革命思想是很濃重,即便他們大部分沒有加入同盟會,但對於滿清政府向來都所持反感,最起碼也是沒有好感。因此,但凡是忠於滿清朝廷的人,在新軍士兵當中往往是得不到人心的。
這些士兵不由自主暗暗鄙夷了起來。
就連一開始還很佩服吳紹霆的許廣,此時也一臉惋惜的向後退了去。
吳紹霆注意到了這些士兵的變化,不過他沒有任何變色,反正事情的真相日後自然會公開,在清王朝還沒有徹底覆滅之前,自己還是需要一定僞裝的。
他再次向韋汝驄欠身行禮,不吭不卑的說道:“韋大人,學生是奉將軍之命進行審訊,學生身爲軍人,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之事。當然,如果韋大人教訓學生刑訊手段過分,致使犯人不明不白而死,學生也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