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慢條斯理的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眼下我們不必理會北洋政府的舉措,袁世凱現在玩的是四兩撥千斤的手段,他是不會直接插手這次事情的。你回去後安排回電,表示一下謝意,做做樣子。”
鄧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他覺得來自北洋政府的壓力不容小視,但還是覺得吳紹霆說的很對,經過廣東戰爭之後,袁世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根本沒能力再掀波瀾。
等吳紹霆與鄧鏗的談完了話,這時岑春渲纔開口說道:“督軍,洋人那邊最近一直吵個不停,若是我們再不應對的話,只怕洋人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鬧什麼事?”
“自然是石室聖心大教堂遭到破壞的事,還有法國神父和管風琴師的傷亡情況。”
“法國人真是不分輕重,一定要在這個檔子事上插一腳。”吳紹霆冷冷的哼了一聲。
“不管怎麼說,督軍應該嚴肅對待纔是。但凡涉及到這種可小可大的外交事故,洋人一向都會獅子大開口。如果應付的不好,後果......”
“大人,我看,我們還是把責任都推到日本人身上,不管怎麼樣好歹可以先轉移視線。”鄧鏗建議道。
“關鍵是,法國人會信嗎?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人都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不說,更何況日本人也絕對不會承認。”岑春渲嘆了一口氣,十分不耐煩的說道。
聽着鄧鏗和岑春渲兩個人的對話,吳紹霆略微思考了一下。他現在之所以沒有把日本人的大肆鼓吹,就是擔心會影響自己與革命黨洗清關係的行動。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許他可以把日本人跟革命黨綁在一塊,讓輿論都認爲是革命黨買通了一個日本特務來執行刺殺。就算沒有證據證明,好歹可以轉移法國人的視線,再不行哪怕僞造一些證據出來也可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副大義凌然樣子,說道:“這個時候法國人如果要追究,我們還能怎麼辦?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的去賠償,去道歉?哼,這種事我吳紹霆絕對不會做。要知道這個什麼破教堂,建在咱們中國的土地上,用的是咱們中國的人力物力,憑什麼算是他們法國人的東西?”
岑春渲雖然認爲吳紹霆的話有道理,可這個時候是義氣用事的時候嗎?
沒等岑春渲開口說話,吳紹霆緊接着又說道:“士元,明天派人去見法國總領事,跟他說明白這件事是日本人的責任。如果他們要證據,就直接把話都說明白了,人已經死了,沒辦法證明,但這麼大的事我們不會憑空捏造。”
鄧鏗點了點頭,說道:“如果法國人用點腦子,應該會相信我們不會憑空捏造的。”
岑春渲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洋人就是太有腦子了,柿子撿軟的捏,這個道理他們最明白不過。他們現在不能拿日本人怎麼樣,只會從我們身上撈好處,這麼跟他們說是沒用的。”
吳紹霆鎮定自若的說道:“我沒指望洋人會理解我們,只不過是找個藉口先拖延一陣。所有的事情等我能起身了,一定會一件一件料理清楚。”
岑春渲和鄧鏗對視了一眼,如果是幾天前,他們倒是會覺得很不對勁,很多事情都迫在眉睫了,而吳督軍卻一定要堅持等自己傷勢好轉之後親自料理。可是今天再次聽到這樣的話,他們隱隱約約感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吳督軍再三強調要親自處理,不難想象這即將是一場地動山搖的大舉動。
次日,廣東又接到袁世凱以大總統身份在總統府發佈新聞會,強烈譴責廣州爆炸案的元兇,言辭激烈不亞於是自己遇襲似的。在這次發佈會上,袁世凱還列出了幾項無關痛癢的證據,用推測性口味把罪責都指向了革命黨。他沒有明確指出是陳其美所爲,一句籠統的“革命黨”便把所有人都概括了,居心叵測的意圖昭然若揭。
但是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他們看不出更深層的意思,既然北洋政府是法統政府,袁世凱是合法達總統,這麼莊重的發佈新聞會,揭露的自然是真相。於是就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裡,從北京到天津,在從天津到上海,一時間道聽途說、街評巷論,所有嘴巴都在討論這件事,所有腦子也都相信了這件事。
吳紹霆在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幾乎沒有任何表態,就像上次袁世凱發來慰問信一樣,簡單的應付了過去。當天晚上,他在醫院進行了甦醒過後的第二場大手術,一直到凌晨才結束。醫生對手術的進展感到很滿意,告訴了陪護在病房外面的軍政府官員,三天後再進行一次小手術,督軍大人便可以藉助工具下牀行走。
這是一個好消息,吳紹霆一直在等着這一天。
十月十日,在最後一場小手術的前一天,德國總領事安德烈總算找到機會來到病房探望吳紹霆。早在爆炸發生的當天,安德烈做爲受邀嘉賓同樣是在現場,不過外交人士的位置沒有那麼顯著,發生意外時僅僅受到一些輕傷。而在第二天,他急急忙忙的親自到都督府,要求立刻探望吳紹霆,可惜當時吳紹霆尚在昏迷之中,最終未能如願。
等到吳紹霆甦醒後,不巧法國人又開始大吵大鬧,安德烈在這個時候不方便捲入這件事,畢竟歐洲的局勢已經夠緊張了,任何一個小小的摩擦只怕都會引起極大的後果。一直等到今天,外面的風聲轉向了爆炸案的幕後指使革命黨,他才找了機會跑來見吳紹霆。
吳紹霆今天的氣色很好,大前天的手術結束後讓他看到了快速恢復的希望。聽說安德烈特意跑來看望自己,他反而並沒有任何感動,跟這個時代的外交官當上交心的朋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他還是請安德烈進來一見,畢竟自己很想知道德國人在這個時候有什麼想法。
安德烈走進病房,先是一陣裝出來的熱情,對吳紹霆噓寒問暖了一番。
吳紹霆不動聲色的應付了下來,同時也客客氣氣的對安德烈的探望表示感謝。
“唉,這簡直是大不幸,好在吳將軍你能逢凶化吉,要不然只怕中國又要不太平了。”安德烈唉聲嘆息的說道。
“爵士先生,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雖然吳紹霆知道安德烈這次來見自己,肯定是有事情要交代,但是他故意先發問了道。
安德烈怔了怔,他現在最不想摻和的就是這件事,偏偏吳紹霆一定要針鋒相對的問這個問題。不過既然吳紹霆開了口,他總得要回答纔是,於是說道:
“吳將軍,你遇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北京發生的遇刺案已經讓所有人都感到很驚訝,而這一次顯然要比那一次更加嚴重呢。不過前幾天貴國尊敬的大總統先生不是已經發布了正式聲明,依我看,一定要嚴懲亂黨纔是。”
吳紹霆臉上不帶任何表情,他聽得出來安德烈是故意在迴避,既然如此自然是不可能再從對方口中套出什麼話來,更何況現在自己已經很明白德國人的立場了。
趁着吳紹霆沉默這一會兒,安德烈又開口說道:“吳將軍,這次我前來除了看望您的病情——當然,這是最主要的事情——另外,我還有一些小事情打算趁着這個機會也一起說出來,呵呵,也省得下次再來叨擾吳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