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漢民聽到吳紹霆這麼說,臉色露出了幾分欣慰,笑了笑道:“震之兄這麼說,那真是不枉咱們在白金漢號上的巧遇之緣分了。”
吳紹霆正了正神色,說道:“既然如此,那小弟我就不妨直話直說了。展堂兄、王大哥你們今天請小弟吃飯,勢必是有其他原由的,可對?”
衆人不禁愕然,看來這吳紹霆果然非等閒之輩。胡漢民看到吳紹霆這副認真的神色,心中立刻浮起了一絲涼意,對方這麼堂而皇之的切入正題,那接下來的談話只怕就難了!
他遲疑了一陣,決定換個套路出牌,隨即笑着說道:“震之,瞧你說的,你我投緣,難道我就不能請震之兄吃頓飯,拉攏拉攏感情嗎?”
吳紹霆微微笑了笑,從容的說道:“展堂兄,你若這麼說那就是還沒把小弟當自己人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若展堂兄、王大哥真的需要小弟幫忙之處,小弟能幫的,一定在所不辭。做展堂兄現在不說,等下兄弟喝醉了,那可就不好說了。”
胡漢民和王守正面面相覷了一眼,這下子他們倒真是被動了起來。
沉默了片刻,胡漢民緩緩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之後,說道:“震之,既然你已經看出了,那我再隱瞞下去就太不誠意了。說真的,我倒有些歉意,這次請震之你吃飯確實是有一事相求,但我並非因爲有事相求才對你如此熱情,你這個朋友我是打心底願意結交的。”
吳紹霆笑了笑,說道:“有展堂兄這句話就足夠了,小弟與展堂兄一見如故,昔日因爲公務繁忙不曾多親近。今日既然有機會替展堂兄排憂解難,也算是與展堂兄套近關係了。”
胡漢民哈哈笑了起來,拍了拍吳紹霆的肩膀,真摯的說道:“震之兄果然夠義氣。那我就直說了,下個月初三震之你的山字營後哨應該在太平門當值,我有一個朋友在那天會運一批乾貨進城,希望震之你能給個方便,讓其順利通過。”
吳紹霆暗暗好笑,這些人連自己什麼時候去哪裡當值的消息都打聽到了,看來西郊大校場軍營還真是隱藏不少革命黨的眼線了。
他可不是傻子,如果真是一批乾貨的話,這麼丁點的小事情還需要特意來找自己打招呼嗎?哪怕這批貨物是走私的商品、鴉片之類的,其實也都不算什麼大事。因此,他敢肯定胡漢民這個所謂朋友要運進城來的貨物,絕對不會是簡單的乾貨,極有可能是一些糾察甚嚴的違禁品了。
他微微笑了笑,說道:“敢問展堂兄,這都是一些什麼乾貨呀?”
胡漢民呵呵笑了笑,含糊的說道:“哦,沒什麼,不過是一些北方的木耳、香菇之類。”
吳紹霆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展堂兄還是見外了。”
胡漢民怔了怔,與另外一邊的王守正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時,王守正端起了長樂燒將吳紹霆的空酒杯再次斟滿,緩了緩語氣說道:“震之,你既然叫我一聲王大哥,那這個大哥我就受用了。實不相瞞,這批乾貨確實非同一般,如果震之相信愚兄,還請不要多問了。”
吳紹霆看了一眼王守正,又看了一眼胡漢民,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分明還是不完全相信自己。當然,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他現在只擔心這些革命黨要委託自己放行的這批貨物太過嚴重,一旦發生什麼意外,只怕自己會跟着完蛋。
衆人看到吳紹霆一副猶豫的神色,不由的捏了一把冷汗。
不過,吳紹霆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端起了酒杯再次一飲而盡,然後猝不及防的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展堂兄、王大哥,還有競存兄、芸生老弟,你們都是革命黨吧。”
這一席話就像一顆深水炸彈,沉在水中很久突然爆炸,頓時就激起了胡漢民、王守正等人心中的千濤萬浪。
王守正臉色冷了下來,一隻手慢慢意向了自己西服口袋。
吳紹霆看着衆人驚愕的神色,微微笑了笑,說道:“諸位不用緊張,四年前我前往歐洲留學時,在法國停留了一段時間,期間有幸結識了另外一批留法的同胞。在他們的引薦下,我在巴黎參加了一次孫先生的演講活動,可以說孫先生的這次演講讓我驀然覺醒。雖然我對革命沒有深入研究,但是我明白,如果韃虜不除,我們華夏子民遲早就要做亡國奴了。”
他在說“亡國奴”三個字時,重重砸了一下桌子,以表示自己情緒的激動。
胡漢民和王守正再次對視了一眼,衆人的臉色不由舒展了一些。
吳紹霆接着又說道:“後來我抵達德國,在法國結識的朋友寫新告訴我,孫先生離開巴黎之後,就去往了DasK?nigreichBelgien(德語:比利時亡國),並且在哪裡創建同盟會。他們本打算邀請我一同加入,只可惜那個時候我已經進入慕尼黑高等士官學校,不能輕易離開,因此很遺憾錯過了這次機會。”
中國同盟會正式成立是在日本黑龍會的牽引下,由華興會、興中會以及復興會、科學補習所等多個組織共同組成。但二十一世紀的許多史學家認爲,中國同盟會正式成立的時間和地點,應該是1905年孫中山在比利時創建這一團體。
當然,比利時成立的同盟會僅僅只是一個雛形,成員主要都是歐洲留學生,並且沒有具體的會黨系統。但不管怎麼說,比利時成立的同盟會都可以算得上是正式同盟會的前身。
胡漢民、王守正他們都是同盟會的元老,自然是知道這檔子事的。
聽完了吳紹霆的描述之後,胡漢民欣喜不已,連連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說道:“原來震之果然是同道中人呀。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再相瞞了,正如震之所說,我們都是同盟會革命同志,這次請震之幫忙,確實是需要運送一些非同小可的東西進城,還望震之行個方便。”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這等小事自然沒有問題。只是,我必須知道你們運送的是什麼東西。並非是我好奇,因爲只有我知道了東西是什麼,我才能保證你們進城的時候不會出差錯。希望展堂兄能理解。”
胡漢民看了王守正一眼,他們兩個雖然還是有些遲疑,可是既然真實身份都暴露了,不可能不放手一搏。更何況,他們相信像吳紹霆這樣的青年軍官,又是出國留洋見過世面的人,斷然不會戲耍自己。
王守正和胡漢民三十多歲的人了,都是經過風風雨雨的人物,閱歷自然不淺,他們一眼就從吳紹霆身上看到一股正直的氣質。人的氣質就好似人的指紋,這是很難被僞裝出來的。
“這批貨是槍。”王守正壓低了聲音說了道。
“槍!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吳紹霆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不過既然革命黨要把槍偷偷摸摸的運進城來,那十之八九就意味着有起義行動了。
胡漢民正經了神色,他現在已經認定吳紹霆是同志了,自然就不想再有什麼隱瞞,正準備將行動計劃全盤托出。
可就在這個時候,王守正卻先一步說了道:“震之,我們已經說的夠多。並非不相信你,而這次行動非同小可,就連芸生這樣的後輩都是不知道的。所以,還請震之不要多問了。”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王守正又道:“那震之,這件事你到底能否幫忙呢?”
吳紹霆微微一笑,鄭重的說道:“放心吧,我一定盡一切可能保證這批貨的安全。”
王守正、胡漢民、陳炯明和陳芸生四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有震之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來,我們再敬震之一杯。”胡漢民將酒再次滿了起來,招呼衆人向吳紹霆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