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升,雲浮二十三鎮司令處統制指揮所裡還透着燈光。
不過指揮所沒有多少人,除了兩個參謀官之外,侍從官全部撤走。龍濟光坐在大軍案後面,兩隻手交叉在一起,撐着自己的下顎,眉宇間凝聚成一個明顯的“川”字,沉思與愁雲一同籠罩着他。
大廳裡沒有聲音,兩個參謀官與他們的主官一樣,神色不見得好看,一言不發。
龍濟光在思慮的事情,自然是今天下午剛剛接到的廣州革命政府軍事部那份通電,吳紹霆要召開全省的軍事協商會議,這還真是一件突如其來的事!他首先聯想到的就是幾天前自己安排人炮轟廣州城的事件,軍事協商會議十之**與此次事件有關!
前兩天廣州的報紙還在大肆宣傳廣州城遭到山匪炮轟,他原以爲再過幾天就會出現抨擊吳紹霆維安不利的消息,可是今天所有報紙一改頭版,全是報道軍事協商會議!
其中是不是有政治干涉呢?他在想。
這個問題對於他來說很重要,如果吳紹霆沒有勒令各大報紙停止報道炮擊事件,各大報紙是自己調換了主題,那就說明這次軍事協商會議確有其事。反之,那顯然這次軍事協商會議是故意營造出來的假象,幕後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這時,大門外走進了一個人,正是顏啓漢。
“大人,有消息了,佛山的宗正耀,中山的徐圖之,肇慶的李耀漢,東莞的王和順都已經確認後天動身前往廣州了。”顏啓漢來到龍濟光面前,彙報的說道。
“是嗎?這麼說廣東省的軍閥們都打算去了。”龍濟光怪笑了起來。
“不過,您的兄長龍靚光還沒有確認,他可在等您的消息。汕頭、江門那邊也還沒有確認。照我看,這次吳紹霆這麼突然的召開軍事協商會議,其中肯定有隱情。這肯定跟炮擊廣州城的事情有關。”顏啓漢壓低了聲音說道
龍濟光冷冷的笑了笑,說道:“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你以爲其他人不知道嗎?宗正耀是跟馮子材的老將,他混官場的時候吳紹霆還在玩泥巴呢。徐圖之是庸人,但是他精得很。他們肯定是知道這次大會有內幕的。”
顏啓漢不安的問道:“這些人都是小勢力,又各自爲戰不能擰成一股繩,他們當然沒辦法。可是,大人,我們到底要不要參加這次會議。”
龍濟光摸了一下下巴上的鬍渣子,喃喃的說道:“現在讓我猶豫不決的,究竟吳紹霆是打算重新劃分廣東勢力,還是真想統一全省呢?”
顏啓漢更加疑惑了起來,龍大人答非所問就算了,怎麼還能想到這麼偏遠的事情呢?
“不過沒關係………”龍濟光不等顏啓漢有什麼反應,隨即又得意洋洋的笑着說了道,“既然有兩種可能,那我們就做兩手準備好了。”
“大人,您真打算去?”顏啓漢問道。
“爲什麼不去?大家都去湊熱鬧,我也巴不得混一個正式頭銜呢!靠廣東周邊這幾個窮縣,早晚是餓死的命!”龍濟光煞有其事的說道。
顏啓漢也不知道該怎麼決議這件事,他只是感到這次軍事協商會議肯定不是那麼簡單,至於是好是壞還拿不準。既然現在龍大人做出了決定,他當然就得按照這個方向來辦,有方向總好過沒方向,以二十三鎮的實力,諒吳紹霆也不敢亂來。
他遲疑了一下,隨即問道:“大人,那您有什麼安排。”
龍濟光搖頭晃腦的說道:“似乎吳紹霆的革命粵軍第一師沒有任何調動的跡象,清遠、韶關兩個團都不見動靜。”
顏啓漢有些汗顏,龍大人跳開話題的速度還真快,他說道:“是的,各路探報都打聽過了,吳紹霆沒有調兵進入廣州城的跡象。”
龍濟光腦海中快速掠過了一絲靈光,然後說道:“給新安發一份電報,讓龍靚光安排廣州城內的安全事宜,還要提醒他多帶一些人進城。”
顏啓漢點了點頭。
龍濟光又道:“另外,我動身去廣州的時候,你帶着警衛營跟我一起去。讓李文範帶着他的步兵標和炮兵營一起進駐開平,如果吳紹霆在廣州搞什麼陰謀詭計,就讓他們直接給我打進廣州。我跟龍靚光以及其他縣的將領,在城內裡應外合,一定要吳紹霆好看。”
“可是大人,咱們帶一個營進城,吳紹霆他肯嗎?”顏啓漢有些擔憂。 wωw .тt kan .co
“他又沒說不住帶一個營?帶一個營是客氣,我還打算直接帶全軍進城呢。如果他不讓我們的警衛進城,那就說明他肯定有鬼,到時候我們打道回府,然後聯合其他縣聲討吳紹霆的陰謀,看他怎麼應對。”龍濟光冷冷的笑了笑。
“大人果然足智多謀呀!”顏啓漢深以爲然的奉承了道,看來這個策略足夠周全了。
四月十五日和十六日這兩天,廣東省各縣軍事代表陸續抵達廣州。
一些稍微有實力的代表帶着數十名護衛隨同,不過負責迎接的軍事部官員沒有任何阻攔,將他們全部迎接到了東校場安置下來。龍濟光是十五日下午從肇慶換乘汽船前往廣州,十六日晌午到達越秀碼頭,他的人一共包了三艘汽船,下船後就堂而皇之的在碼頭上列隊集合,排場十分高調。
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見到這副場景,還以爲是孫中山來了,平日裡胡漢民都督和廖仲愷總理出行也不見得這麼隆重,縱然是吳紹霆外出最多也只帶二十多人罷了。二十三鎮警衛營士兵清理了碼頭之後,龍濟光才從船上走下來,雖然一身皺巴巴的泛舊軍服,可依然顯得神氣十足。軍事部派來迎接的官員見此情景,都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龍濟光看着這些人的模樣,臉上的得意和嘲笑更加明顯。
可是龍濟光不知道,吳紹霆此次派遣來迎接各縣軍事代表的侍從官,全部手~機看是從黃埔軍校錄取但還未開始上課的學生中抽調出來的。給這些學生髮了一套新軍官服,然後指派了這項任務,美其名還說是學前歷練,這些愣頭青就這麼來了。
吳紹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給所有軍事代表製造一種假象罷了。
龍濟光帶着他的警衛營從碼頭出裡,卻不想直接去東校場,一定要先去政府會館見一見胡漢民。軍事部侍從官不知如何應付,雖然一再要求先到東校場安置之後在去不遲,不過龍濟光看出這些小青年好欺負,就是要故意刁難一番。
隨後,龍濟光帶着他的警衛營大搖大擺的從廣州大街上招搖而過,直接來到了政府會館。
胡漢民聽說龍濟光帶着幾百號人來拜訪自己,當時顯得很驚愕,一時不敢直接下樓去見龍濟光,而是讓朱執信與政府會館警衛室主任先去試探一下來意。朱執信來到樓下大廳時,只見休息室只有龍濟光和軍事部的幾個官員,二十三鎮一應警衛營都在門外,把整個府前大道都堵死了。
朱執信見龍濟光是獨自一個人進來,總算鬆了一口氣,隨後迎接龍濟光到都督辦公室。
龍濟光與胡漢民在辦公室客套的說了一陣話,聊了一些國內革命形勢,以及各自對未來走向的看法。龍濟光倒沒有與胡漢民商談二十三鎮軍費問題,因爲他知道這個問題只有吳紹霆有決策權,革命政府只不過是維持政府機能的空皮囊罷了。
胡漢民面對龍濟光表現的很自若,但是心裡越來越埋怨這次糟糕的軍事協商會議。可是爲了維護政府統一的形象,他還是向龍濟光承認了此次軍事協商會議的合法性,同時也強調是臨時草案會議,正式會議會在共和民國成立之後召開。這算是勉強挽回了幾分權威形象。
一盞茶之後,龍濟光起身告辭,胡漢民讓秘書官送龍濟光下樓。
傍晚時分,龍濟光抵達東校場,好在東校場以往的舊營房還有許多空餘,直接讓龍濟光的警衛營按駐下來。龍濟光雖然對軍事部沒有阻攔他帶這麼多人前來感到稍稍安心,可是隱隱之中還是有疑問,總覺得一切看上去太順利了。
當晚,吳紹霆在東校場設宴招待各縣軍事代表,不過這只是一次禮節上晚宴,其間沒有談論任何公務。宴席上氣氛還很好,吳紹霆以晚輩自居,給足了這些人物面子,有說有笑喝了不少酒。散席之後,好幾個代表已經喝醉了,直接回到招待所休息,只是龍濟光與其兄龍靚光單獨碰了一面,秘密商談了一些事宜。
吳紹霆知道龍氏兄弟密談的事情,不過卻沒有派人去監聽,因爲只要龍濟光進城了,自己的目的就已經到達,其他一切都是無關緊要的。這次軍事協商會議邀請了這麼多人到場,在他眼裡所有人都只是陪襯,唯一的主角就是龍濟光了——也只有龍濟光一個人是自己的心頭大患!
這一夜吳紹霆沒有閤眼,他與參謀部的衆人全部在師部指揮所,不斷的收發電報,開始執行自己完成全省統一的大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