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兩路人一起前往小禮堂。來到小禮堂之後,朱爾典讓自己的隨員在禮堂後排坐席休息,段祺瑞也讓自己的幕僚留在一邊,他們兩人則在禮堂最前面的座位上落座。
“公使先生,恕我冒昧,先前您說您來見大總統的目的,與我來見大總統的目的有聯繫,這倒讓人有些匪夷所思了。今天早上五點鐘我纔剛下火車,似乎與公使先生沒有任何交叉之處呢。”段祺瑞明知故問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坦白的告訴段大人吧,”朱爾典呵呵的笑了笑,直言不諱的說道,“在下來見大總統,是希望爲大總統出謀劃策,解決廣東戰爭的僵局。相信,這也是段大人您倉促北歸的原因吧。”
他並不在乎自己提前向段祺瑞泄露外交談話的內容,畢竟這件事遲早會讓段祺瑞知道。
“是嗎?我倒是願意聽聽公使先生能爲大總統帶來什麼好消息?”段祺瑞揚了揚眉毛,好奇的問道,他一直看不出洋人在中國內戰上有什麼發言權。
“呵呵,我相信廣東戰爭的影響已經不僅僅侷限於中華民國國內了。去年大總統閣下與五國銀行團簽訂的善後大借款,是爲了穩定中國局勢、恢復和平建設,確保良好的貿易來往而做出的借款依據。可是大總統閣下非但未能兌現當初的承諾,反而讓中央政府在南方戰場上消耗了大量的資金。這不禁讓我們外國使節感到懷疑,大總統閣下這麼高調的進行戰爭,到底有沒有能力還清貸款呢?”朱爾典款款而談道。
“這些公使顯然不用擔心,區區廣東一省的戰事,對我中華大局影響不足爲道。”段祺瑞不耐煩的說道。
“段大人千萬不要誤會,在下的意思並不是拿借款的事情催逼貴國政府,只不過做爲中國的友邦,我們大英帝國十分關心中國未來的走向。發生在廣東的戰爭或多或少已經影響到我們大英帝國在華的一些利益,所以說在這次廣東戰爭上,大英帝國是全力站在中國X政府的立場上。”朱爾典煞有其事的說道。
“公使先生,聽你的意思,大英帝國也希望廣東儘快停戰了?”段祺瑞皺緊了眉頭問道。
“這可並不是我的話,大英帝國是尊重友邦的主權,至於廣東戰爭是和是戰,全憑貴國大總統做出定奪。當然,無論是和是戰,我們大英帝國都會給予全力的支持,用以確保大總統在廣州善後上的主導地位。”朱爾典笑眯眯的說道,這一刻他的心態就像是救世主,專門在中國人困難躊躇之際施以援手,當然援手的背後同樣是需要收取“應得”代價。
段祺瑞剛想詢問朱爾典英國方面究竟會怎麼施以援手,幫助北洋政府在廣東取得主導地位,這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很好的出路。廣東戰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若能經過第三方調解來維護北洋既得利益,真正是一個大希望。
不過他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因爲他忽然發現朱爾典這隻老狐狸是故意虛晃一招。
朱爾典先前說尊重友邦主權,在廣東戰爭上是和是戰不過問。倘使現在要詢問朱爾典有什麼方法幫北洋政府渡過難關,朱爾典勢必會先反問北洋政府是選擇戰還是選擇和。這樣一來,朱爾典就會知道段祺瑞自己在這件事上的立場。
段祺瑞並不是不願意透露自己的立場,他這次北上的目的,最主要還是爲自己保全一條後路,等自己的事情處理妥當了,他再會分析究竟如何應對廣東的局勢。
他不喜歡跟英國人打交道,尤其是像朱爾典這樣的政客,表揚上裝出一副文質彬彬、紳士貴族的樣子,心眼裡可一直是在貪婪和陰謀。
“真想不到公使先生如此關心我國局勢的變化,這份心意我先道一聲謝了。”他不帶感情的說道。朱爾典想要套自己的話,無非是在面見大總統時更有分寸,自己可不會便宜了這傢伙,既然能誇下海口,索性就由得去好了。
朱爾典見段祺瑞沒有接自己的話繼續說下去,心中已經猜出段祺瑞的態度。他淡然一笑,從自己西服內袋裡摸出了精美的金屬煙盒,打開煙盒遞向了段祺瑞,問道:“來一支嗎?”
段祺瑞輕蔑的笑道:“我可不喜歡洋菸。”
朱爾典剛準備解釋這是天津的菸草,可就在這個時候,國政辦公廳侍從處副主任王從文快步從小禮堂外面走了進來,徑直向這邊來了。
王從文先向段祺瑞行禮,這纔對朱爾典說道:“大總統已經到辦公室了,他聽說段大人也在小禮堂,所以會面的地點索性改在大總統辦公室好了。段大人就先在小禮堂小坐一會兒,大總統要先單獨見一見公使先生。”
段祺瑞皺緊了眉宇,臉色很不好看,往常時候袁世凱對他是十分信任,無非是與外國公使見面,現在竟然要讓自己迴避,可見大總統對自己確實是生氣了。不過他也無能爲力,只能暗暗不敢的嘆息,一言不發。
王從文帶着朱爾典離開小禮堂,前往大總統辦公室。
段祺瑞在小禮堂等了大約一個鐘點,差點都打起了瞌睡,直到徐樹錚匆匆的跑進來通知他,朱爾典已經走了,袁大總統正在辦公室裡面等他。段祺瑞重整了一下情緒,慢吞吞的站起身來跟着徐樹錚去了。
來到辦公室,袁世凱已經屏退了這裡的所有人,正一副苦惱的模樣坐在辦公桌後面。
徐樹錚退在門旁邊站定,隨時準備出去。段祺瑞走到辦公桌前面,沉聲對袁世凱說道:“大總統,我回來了。”
袁世凱沒有擡起頭,陰森森的說道:“芝泉,你打的一場好仗!在北京呆得太久,是不是連帶兵都不會了?”
段祺瑞嘆了一口氣,鄭重其事的說道:“大總統,下面的那些混賬連我都瞞住了,我也是聽到北京的動靜才知道廣東原來打成那副德行呀。”
袁世凱哼了一聲,十分氣憤的說道:“要你在安徽坐鎮,就是要你看好手下,不然我讓你去做什麼?喝西北風,看風景嗎?芝泉,我這麼信任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段祺瑞心中有一些不甘心,臉上也寫滿了委屈,袁世凱讓自己坐鎮安徽不就是爲了協調後方補給和前線統籌嗎?再說在人事任命上,他也是一心一意遵照袁世凱的安排,先把李純派下去,又把唐天喜、傅良佐兩人派下去,尤其唐天喜還是袁世凱的心腹。大家都分工協作,謊報軍情的環節出錯,可不能全部都推到自己頭上來。
“大總統,雖然事已至此,可是我們未必拿不下這一仗。如今廣東也是窮途末路,很快就要撐不住了,這個月之內一定能讓吳紹霆一敗塗地,讓粵軍徹底完蛋。”段祺瑞強調的說道,雖然他的語氣顯得很堅決,可是內心卻一點都不靠譜。他並不是沒有政治頭腦的人,自然知道爲什麼廣東戰事被稱爲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