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懸浮着一隻氫氣球,氣球下吊着一個筐,筐裡站着兩個士兵,手拿望遠鏡,警惕的注視着遠處的地面,在他們身後數百米外的側下方,聳立着幾根高大的煙囪,簇擁着煙囪根的是一排排整齊的平房。
這裡是漢陽兵工廠的北部廠區,緊鄰漢江,與對岸的漢口僅一江之隔,爲了防備對岸清軍的轟擊,氣球就懸浮在廠區上空,靠兩根繩索連接地面,並通過一部野戰電話與地面的炮兵部隊取得聯繫,一旦對岸清軍有異動,便可立即調炮轟擊,先發制人,保衛兵工廠。
漢陽兵工廠是由湖北槍炮廠發展而來,這座工廠興建於1892年,也是張之洞總督湖廣時的政績之一,設備之完備,技術之先進,規模之浩大,堪稱中國軍工之翹楚,發展到今天,已形成一條完備的兵工產業鏈,擁有工人四千餘人,所產槍炮遍銷全國,尤其是“漢陽造”步槍,更是聞名遐邇,年產量高達一萬五千杆。
不過,該廠經費來源完全取決於清廷財政狀況,自從庚子之後,清廷財政日益拮据,新政興起,愈顯捉襟見肘,所以,該廠經費來源也日見短拙,到了現在,該廠步槍年產量已下降到了不足一萬杆,至於其附屬的鋼藥廠更是早已停止鍊鋼,目前只能維持火yao、硫酸、硝酸、乙醇的少量生產。
雖然兵工廠目前的狀況不佳,但它卻是共和軍唯一的可靠武器彈藥來源,所以,在肅清了漢陽周遍的敵人之後,趙北就將總司令部設在了兵工廠裡,誓與兵工廠共存亡,寧可丟掉武昌,也絕不放棄漢陽。
作爲總司令的有力臂膀,共和軍總參謀部也設在兵工廠裡,現在漢陽剛剛光復不久,諸多事務都還未完全理順,總司令在忙碌,參謀們也都是一刻不得閒。
藍天蔚親自坐鎮參謀部,帶着一班年輕的參謀謀劃革命衛隊的進軍事宜。
昨晚戰鬥結束後,對清軍戰俘的審訊工作就展開了,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撬開了不少清軍將領的嘴,這使共和軍得以掌握更多的信息。
自從共和軍進軍武漢以來,湖廣總督陳夔龍爲了固守省垣,不僅從附近的武昌府、漢陽府、黃州府抽調了大批巡防營,而且就連更遠的德安府、安陸府、荊州府、宜昌府也接到增援武漢的憲令,如此一來,這些府縣的防禦力量立刻變得虛弱起來,對於共和軍擴大戰果很有幫助,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那些增援的部隊是否繼續在向武漢方向挺進,但是,至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現在參謀部正在忙碌的就是進軍武漢周遍府縣的事情,無論如何,也必須將革命的影響擴張到儘可能寬廣的地區,讓革命之火燎原。
經過一上午的忙碌,進軍部隊的序列已經確定,考慮到武漢地區的重要性,進軍部隊全部是清一色的革命衛隊,爲了加強戰鬥力,每個大隊中都編入一個小隊的新軍部隊,裝備新式步槍和舊式大炮。
武昌、漢陽光復後,革命衛隊又擴充了不少人,以致於太多的部隊聚集在武漢這一小塊地區無所事事,人吃馬嚼,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糧草,所以,與其把他們留在武漢,倒不如派出去分散就食,既能擴大革命影響,又能節約糧草,一舉兩得,惠而不費。
藍天蔚整理好進軍方案,裝進皮包,叮囑幾句之後,便提着皮包走出參謀部,向不遠處的總司令部走去。
等到了司令部,向衛兵一打聽,才得知總司令剛剛離開,帶着兵工廠技術人員視察工廠去了,由於不知道總司令到底在哪個廠區,藍天蔚只好在司令部會客室耐心等待。
當藍參謀長在司令部裡品茶的時候,共和軍總司令趙北已結束了對漢陽兵工廠的視察,正在一間簽押房裡與兩位兵工廠負責人親切交談。
兵工廠總辦蔡琦在戰鬥中不知去向,目前的兵工廠基本處於羣龍無首的狀況,趙北只能讓兵工廠提調劉慶恩和翻譯委員沈鳳銘共同負責廠務,這兩人也與其他原清廷官員不同,對於革命事業非常熱心,趙北也放心讓他們去幹。
由於在昨天的戰鬥中一些廠房被炮火摧毀,機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所以現在首要的任務是重建廠房和維修機器,以及將躲避戰火的工人召集起來,在最短時間裡恢復槍彈生產。
“木樣廠捱了兩顆炮彈,所儲木材焚燒盡淨,廠房完全倒塌,廠房短時間裡修復不了,但木料可以使用鸚鵡洲竹木市場的存料;打鐵廠也捱了兩顆炮彈,所幸都是臭彈,沒有爆炸,可以立即恢復生產;翻沙廠雖然沒挨炮彈,但工人逃避一空,有的人都跑到了鄉下,一時也難以立即恢復生產;銅殼廠和熔銅廠已經在開爐升火,但原料不足,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就要停產;火炮廠和炮彈廠在兩年前就停工了,機器已鏽跡斑斑,目前也不能製造任何炮彈……”劉慶恩面無表情的向趙北彙報兵工廠現在的狀況,作爲一個做着實業救國夢的人,對於這種狀況他也非常痛心。
趙北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靜靜的聽着劉慶恩的敘述,他確實沒有料到,現在的兵工廠竟落到了這步田地,原來他還打算靠着這座工廠迅速擴充自己的嫡系部隊的,但現在看起來,這個願望短期內是無法實現的,就靠那些繳獲的軍火,確實無法保證人手一槍。
“照本廠最高年產量來計算,若想恢復到那個產量,每年需向工廠撥付庫平銀六十萬兩,若想恢復大炮和炮彈的製造,還需再加二十萬兩銀子,炮廠停工後,本廠已開始研製新式陸路速射炮,但經費無着,迄今尚無一絲眉目。總司令若想北伐中原,光復漢室,離不開軍隊,而軍隊又離不開槍炮,鄙人以爲,目下當務之急,乃是儘快恢復兵工廠生產,趕造槍炮。”劉慶恩說完,看了趙北一眼,對於這位年輕的革命軍總司令,他沒有任何輕視,能夠率領一支裝備着大量冷兵器的軍隊一路殺到這裡,這本身已是對總司令能力的肯定。
“鋼藥廠怎麼樣?現在還能鍊鋼麼?”趙北擡起頭問道。
劉慶恩看了眼身邊的沈鳳銘,說道:“鋼藥廠的事,儀亭最清楚,他在那裡幹過,不如由他來講。”
沈鳳銘說道:“鋼藥廠本有一座罐子鋼爐,每日可煉粗鋼兩噸,但質量低劣,而且缺少拉鋼機器,不能拉制槍管和炮管,兵工廠製造槍炮所用粗坯除了從漢陽鐵廠購來之外,大部由英國、瑞典等國進口。前兩年經費無着,加之鋼坯不合用,鍊鋼爐已停了爐,鋼藥廠實際只能製造火yao和zha藥,而且還離不開洋匠的指導,現在德國洋匠柯爾夫和郝塞爾兩人均躲在漢口租界,工廠無人指導,工人四散,一時恐怕也不能恢復火yao製造。”
這就是所謂的“洋務運動”?趙北不由苦笑,心中頗爲無奈,這個時代的中國,實在是太落後了,洋務派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麼一點家底,到了現在,基本上已被那幫旗人敗家子敗得差不多了。
創業難,守業更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