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181.泰拉(四十,狼與狼,7k)
洛肯曾經看過很多書,有些來自他們這個時代,有些則來自更早以前,來自人類尚未邁出星海,甚至仍處於多個國家對立的時間點。
他也曾放空思緒,試圖想象出古代的先哲是如何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寫出恢弘鉅著,其中文字甚至能在數萬年後仍然給讀者以震驚,其靈魂在文字中唱響不朽
比如莎士比亞的劇作,又比如一些詩篇。喜劇、悲劇、父子相殘,兄弟鬩牆。最後的結果無外乎刀兵相向,現在回想起來,命運似乎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預示了某些事,只是他當時根本看不出。
加維爾·洛肯看着艾澤凱爾·阿巴頓,遙遙凝望。
他的兄弟——他曾經的兄弟——正站在荷魯斯之子的精銳最前方,荷魯斯之眼的旗幟在他身後高高飄揚。
他們的戰甲上沒有灰燼,他們的靴子未曾染上混雜着碎肉的泥濘。他們沒有傷口,沒有遭受精神創傷,甚至沒有半點動搖。他們站在這裡,站在曾經宣誓保護的地方,站在人類帝國燃燒的殘骸之上。
甚至滿懷驕傲。
甚至,滿懷,驕傲。
洛肯看見阿巴頓正在微笑。
他鬆開手,扔下了那個被他勒死的懷言者。他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劍,然後奔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敵人。
從外觀上來看,那大概是一個近乎於惡魔和阿斯塔特之間的生物,你很難去界定它到底站在哪一邊,肉質的盔甲和瘋瘋癲癲的行爲模式無法將曾經身爲阿斯塔特的這一事實從這個生物身上抹去,但它身上仍然具備強有力的墮落特徵。
它正在和哈倫科森戰鬥,而戰犬的連長沒有讓它佔到半點便宜。這很好,他爲洛肯創造出了偷襲的空間。
影月蒼狼奔向它,從它身後揮出迅猛的一劍,分解力場將血肉抹消,上萬條肌肉纖維在瞬間消失,豁口處迸射出難聞的黑色血液。
它痛吼一聲,狂怒地轉過身來,已經和武器異化成爲一體的雙手閃着寒光,扭曲的兩把刀刃朝着洛肯刺來,而戰犬則抓住這個機會將它斬首。
有時候,想要獲勝,你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機會。
“他們來了!”洛肯衝着哈倫科森怒吼。“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哈倫連長,我們必須如此!”
戰犬冷靜地收回他的斬首巨劍,他那半張被仿生學部件替換的臉上已經滿是鮮血:“他們有多少人?”
洛肯側過頭,揮拳打碎此處窺視窗,糊在其上的鮮血與泥土一同飄揚。他看了看那一片黑壓壓的地平線,給出了一個相當具備可信度的結論。
“至少四個連隊。”影月蒼狼說。“至少四個,哈倫連長。”
“大連?”
“大連。”
戰犬點點頭:“看樣子我們只能撤退了。”
他是這樣說的,但他的行動卻昭示出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念頭。洛肯追上他,同時仍然不忘用爆彈槍朝着另一羣衝鋒而來的邪教徒開火。
他已經有點惱火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情緒,但是,對於如今有些感情匱乏的他來說,惱怒或許是最能表達他情緒的詞語了。
“你不打算召集部隊嗎?”洛肯喊道。
爆彈的響聲沒能遮蔽他的聲音,邪教徒的咆哮反倒顯得刺耳,一個帝國之拳衝鋒而過,用突擊盾將這些雜種統統撞成了碎塊。
“我認爲。”戰犬的連長轉過頭,看了看洛肯。“不,這麼說吧,影月蒼狼——一個戰士最好的歸宿應當是力戰而亡,伱同意嗎?”
洛肯用沉默給出了他的回答,一陣悲哀從他心底升起。
“我們的確可以撤退,洛肯。”哈倫科森說,幾乎是在冷笑。“但我們會在撤退的路上就被他們追上,並一一殺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四個大連的荷魯斯之子意味着什麼,不是嗎?”
“他們很顯然是有備而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挑我們負責的陣地下手,但是.”
戰犬滿不在乎地將劍扛起,閉上嘴,默不作聲地做了個手勢,就這樣走到戰壕的另一邊去了。洛肯看着他離去,舉目四望,入目所及的每一個忠誠者都正在拼死作戰
那陣悲哀逐漸轉爲了一種極端的憤慨。
洛肯把分解力場關閉,歸劍入鞘,又將爆彈槍的彈匣拔下,看了看備彈。做完這件事,他一面將槍掛回右腿的武裝套,一面跳上了戰壕頂部。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在做什麼,他們都有事要做,就像他一樣。
洛肯開始奔跑。
他用兩分半鐘跨越了上千米的距離,對於阿斯塔特來說,這個速度實在是慢的出奇。但他需要時間來思考,而且,戰場上的各處險惡環境也增添了移動的難度。
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移動靶,千米之遙的那羣人絕對早已發現了他,但他們沒有開火。洛肯不知道原因,他也不想知道原因,他只是跑。
在此過程中,他將所有可能導致情緒爆發的因素全都拋之腦後最後,他以全然的冷靜站在了艾澤凱爾·阿巴頓的面前。
“你是來做什麼的,加維爾?”阿巴頓提着劍問他。
他們的重逢並不戲劇化,沒有鋪墊,亦沒有想象中的酷烈。只是兩個人面對着面,而其中一人問詢的口吻稀鬆平常,彷彿這不過只是另一次對練後的小小交談。
儘管一人身後只有燃燒的殘骸與廢墟,另一人身後卻是威風凜凜,神氣好似已經獲得勝利的精銳將士。
洛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抽出劍。
他的兩顆心臟在此過程中開始加速跳動,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被開槍射殺。他了解這些人,他明白他們會給他做這件事的時間。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因爲留在戰壕裡的那些人並不如這些人一樣瞭解他。
真是諷刺的對比。
但他無計可施,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哈倫科森的敏銳觀察力了,他希望這位連長能早點發現他的離開,以及他的去向.然後,意識到他爲他們爭取的時間。
這真是個愚蠢的解決辦法啊,實在愚蠢,太蠢了,就像艾澤凱爾·阿巴頓一樣蠢。
洛肯握着劍,盯着阿巴頓。
“你想打一場?”阿巴頓問。
他的語氣似乎並不如何在乎這件事。
“或許吧。”洛肯握着劍說。“但不是打,不僅僅只是打那麼簡單而已,艾澤凱爾,我更想做的事情是殺了你。”
此言非虛,從洛肯的眼睛裡,阿巴頓能看出這句話的分量。那雙眼睛曾經熱情洋溢,曾經滿溢兄弟之間親密無間的默契,而現在卻只有一片虛無的平靜。
“是嗎?真遺憾。”阿巴頓說。“我還以爲你是來重歸戰帥麾下的。”
洛肯不動聲色地換上一口空氣,他需要這滿是焦糊氣味的可怕空氣來安撫他此刻的情緒。
艾澤凱爾·阿巴頓正在嘗試激怒他,他甚至不需要思考這件事就能得出結論。正如阿巴頓明白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才能讓加維爾·洛肯失控一樣,他們太瞭解彼此了。
數十年並肩兄弟情誼,怎能輕易抹去?儘管雙方都有此意,但此事絕無可能輕易達成。
唯有以血,還血。還他們曾經爲彼此流過的血。
“舉劍。”洛肯低吼。“把你的劍舉起來。”
阿巴頓真的舉起手中長劍,那把劍曾經屬於荷魯斯·艾希曼德,名爲鬼見愁。
小荷魯斯曾經說過,他將自己的劍扔在了阿巴頓面前。洛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可是現在,眼見阿巴頓舉着鬼見愁時的毫無表情,洛肯卻不知爲何感到一陣刺痛,這種痛苦迫使他率先發起了進攻。
他們就此開始戰鬥。
四個大連的狼神子嗣沉默地凝望着這一幕,不是沒人想要干擾這場決鬥,但它已經搶在他們開火以前被開啓了。
可是,難道這場決鬥不荒誕嗎?
身穿影月蒼狼時代白色盔甲塗裝的加維爾·洛肯,在泰拉燃燒的廢墟上與身穿荷魯斯之子時代黑色盔甲塗裝的艾澤凱爾·阿巴頓戰鬥
沒有鋪墊,沒有長篇大論,只有幾句簡短的交談,其中充斥着在極端的默契下才能誕生出的心意相通。
加維爾·洛肯是來送死的,是執意前來犧牲,以此來爲那些註定死去的僞帝走狗博得另外幾個小時的無意義生命。
艾澤凱爾·阿巴頓明明知道這件事,卻沒有下令讓他們把他抓起來,或是把他處決,而是以身犯險,和他決鬥,滿足他的最後願望。
有不少荷魯斯之子感到了不安,他們不喜歡這幅場景,哪怕這場決鬥到目前爲止沒有流出一滴鮮血,然而,它對他們來說,也已經太過殘酷。
“你可曾有想到今日?”洛肯低吼着問。
劍刃撞上艾希曼德的‘鬼見愁’,分解力場的電弧跳動着開始互相纏繞,一陣接着一陣地在劍刃的碰撞與摩擦之間迸發出新的光輝,照得兩人臉色煞白,彷彿兩個早已死去的鬼魂。
阿巴頓閉口不答,只是突然揮劍猛攻。
鬼見愁不同於多數動力劍,它是一把用雙手巨劍來形容都顯得有些詞窮的劍。曾幾何時,洛肯以爲只有艾希曼德可以將它自如揮舞。而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其實阿巴頓也可以。
但阿巴頓此前從未顯露過。
這給他造成了麻煩。
洛肯開始後退,鋼靴深陷於泥濘之中。阿巴頓乘勝追擊,他沒有留手,他的意圖非常明顯——即抓住這個機會,將洛肯徹底斬殺。
想要獲勝,就必須抓住每一個可以讓結果成爲‘勝利’的機會,哪怕它再微不足道,也必須緊緊握在手中。
荷魯斯·盧佩卡爾曾經的教導被此刻的艾澤凱爾·阿巴頓忠誠地踐行。
他追上洛肯,一連打出三次斬擊的同時甚至完美地進行了格擋,沒有給洛肯進行反擊的機會。
他的攻擊是如此迅捷,以至於鬼見愁在空氣中蔓延出了閃電般的顏色與軌跡,縈繞漆黑的戰甲身側。
追隨着戰帥的新盔甲而一同改變了塗裝的荷魯斯之子們忽然從這兩個高速移動的對立色塊中意識到了誰將獲得勝利。
有些人爲此感到欣喜,因爲這樣,他們就不必再觀看這場令人不安的決鬥了。而另外一些人卻感到不寒而慄,終於意識到了某些東西.
遺憾的是,爲時已晚。
爲時已晚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無奈的詞。
洛肯橫劍格擋,巧妙地預測到了阿巴頓的劍路,並將其一一封死。對於阿斯塔特而言,所有的劍戰都免不了這個過程。若是持劍二者水平接近,戰鬥便必將被拉長到某種程度。 洛肯只用了一秒便扭轉了自己的局面,他的努力讓原本的死局再次迸發出了生機。阿巴頓的嘴角卻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彷彿欣賞。
他忽然後退,劍刃深陷泥土之中,切過乾涸的血與破碎的盔甲,並藉助那短短半秒不到的停留揚起了塵土。
洛肯的視線沒有被封鎖,但鬼見愁被封鎖了。這把巨大的劍在漫天的泥土中忽然消失,變成了一把不可視的劍。
與此同時,洛肯耳邊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轟鳴,不像是劍刃即將斬落的聲響,反倒像是炮彈即將落地。
在這個瞬間,他的腦海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句話,來自塔裡克·託嘉頓。
“你揮劍時總是太注重要怎麼殺傷對手了,親愛的艾澤凱爾。”託嘉頓循循善誘道。“不妨放低你對取勝的速度要求,先達成一定的靈活性吧。”
看來他沒聽進去,塔裡克。
耀白色的流光咆哮着切碎空氣,抵達了洛肯的面門。沒有任何遲疑,影月蒼狼仰頭躲閃。劍刃追着他緊隨其後,彷彿一頭飢腸轆轆,不知退讓爲何物的惡狼。
洛肯反手再次擋住這一劍,也抓住了阿巴頓因急功近利而暴露出的小小空擋,他猛撲上去,開始用劍尖鑿擊阿巴頓厚實的裝甲。
首先要打擊的地方自然是腹部,然後是腋下與脖頸處的一小塊連接。艾澤凱爾·阿巴頓沒有佩戴頭盔,正如此刻的加維爾·洛肯。
兩人都能自然地看見對方的臉,而洛肯發現,阿巴頓的表情變得有些陰沉。
他忽然有些笑意。他沒有隱藏這份笑意,而阿巴頓大概也發現了這件事。
數秒後,伴隨着砰的一聲悶響,他們彼此分開。
阿巴頓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被拳頭砸擊後留下的凹陷小坑,鮮血潺潺流出,劃過整張臉,將他染得鮮血淋漓。
洛肯看上去卻毫髮無傷,不過,若是細看,便會發現他的盔甲上多了一道深刻的劍痕,位於右肩處。
他終究做不到完全的無傷,就像阿巴頓一樣,他們彼此曾經對練過太多次,這種深刻的瞭解跨越了時間,影響着這場戰鬥。
看客們感到疑惑,不明白阿巴頓的優勢是如何在瞬間被逆轉,只有他們二人心裡清楚,這場戰鬥註定還要進行很長時間。
他們開始緩緩踱步,巧妙地移動,雙眼始終緊盯對方,劍刃高舉或低垂,微風吹拂而過,帶來毀滅的訊息。混沌之力高聲吠叫,在黑暗中帶來黯淡的光線與超越理性的恐怖折磨。
戰壕內的聲音被傳遞至他們耳邊,跨越上千米,卻清晰如身臨其境。
阿巴頓的臉上泛起一抹厭惡,洛肯捕捉到了它。
“看來你很清楚你們正在和什麼東西爲伍。”影月蒼狼出言嘲諷。“你很清楚它的貪婪本性,以及它對我們的血肉和靈魂有着怎樣的渴求,阿巴頓,但你仍然執意要自欺欺人。”
“叛徒。”阿巴頓冷冷地吐出一個詞。“自欺欺人的是你,加維爾。你重投僞帝麾下,卻看不清他到底是個多麼虛僞的騙子。難道你感受不到泰拉如今的異樣?需要我提醒你嗎,偉大的月狼?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換上從前的塗裝.”
他冷笑起來,用鬼見愁在地面上劃出一個圓圈。洛肯回以嘲諷的一笑:“重投?我從未真正離開過他,我的忠誠從一開始就無可動搖。”
“那荷魯斯呢?!”阿巴頓低吼起來,那咆哮聽上去竟然和不久以前的洛肯極其相似。“你背棄了他!”
“他不是荷魯斯。”洛肯輕輕地說。“荷魯斯·盧佩卡爾不會將凡人折磨致死,掛滿整艘復仇之魂,也不會在這個時刻消失不見.他去哪了,阿巴頓?你清楚嗎?”
“他在爲我們取勝。”阿巴頓低沉地回答,面容顯得有些猙獰。“而你——加維爾,你爲何還能如此平靜?”
“你真的不知道理由嗎?”影月蒼狼如是回問。
他們彼此凝望,半秒過後,兩人開始面對着面衝鋒,劍刃再次互相碰撞。
這本該是宣告另一場近身戰開始的號角,卻有一發呼嘯而來的子彈徑直射向了毫無準備的艾澤凱爾·阿巴頓——就連洛肯,也未曾發現這顆子彈到底來源何方。
但它沒能擊中目標,天時地利人和,它全都佔盡,其背後的狙擊手必定是精心算計之下才扣動扳機,可它仍然未能擊中目標。
它在距離阿巴頓的頭顱僅有九釐米的地方忽然破碎,被涌動着的混沌之力輕而易舉地碾碎成渣。
阿巴頓瞳孔猛縮,一面揮劍,一面連連後退,直到退到安全距離。他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陰沉地看向洛肯。
“卑鄙——!”他咒罵。“你在玷污我們的榮耀!”
洛肯笑了,他不知道是誰在干擾這場決鬥,但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他甚至索性點了點頭,將這份罪責按在了自己頭上。
“你真的以爲你我還有什麼榮耀可言?”
阿巴頓狂吼一聲,不再言語,而反應過來槍聲的荷魯斯之子們也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了洛肯。
阿巴頓頭也不回地繼續咆哮:“放下槍,讓我來——”
他的話沒能說完,另一枚子彈繼續呼嘯而來,精準地打斷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
燃燒着的、充滿血色的天空忽然在此刻被烏雲所遮蔽,厚重的迷霧自荷魯斯之子們身後涌動而來,其中影影綽綽,午夜之刃的發難毫無半點徵兆,卻極有效果。
狼神的精銳戰士立刻被拖入了泥潭之中,一者在銀河間久負盛名,強大到無需過多解釋。另一者卻只有陰森可怖的名聲,就算相關書籍已經火熱多年,也無法掩蓋他們身爲殺手的這一可怕事實。
然而,就是這樣的兩軍相撞,洛肯所看見的結果卻是僵持不下。
“你真的變了,加維爾·洛肯。”站在他對面,阿巴頓誠心實意地說道。
“閉嘴吧,叛徒。”洛肯輕蔑地說,並舉劍朝他衝去。
在迷霧和槍火的咆哮中,他們再次開始戰鬥,這一次,要比從前的每一次都激烈數百倍。
因爲已經沒有任何原因和理由擋在他們用充滿恨意的方式對待彼此了,只有仇恨,只有殺死對方的意願。其他一切都被拋下,甚至包括原本的戰術目的。
洛肯不再關心哈倫科森連長能否帶着戰壕內剩下的人逃出生天了,就像阿巴頓不關心他帶來的四個大連正在和夜刃們進行一場血腥異常的拉鋸戰。
他們非常專注、非常迫切地希望致對方於死地,這纔是當務之急,這纔是他們如今唯一關心的事。
阿巴頓咆哮着揮劍,將洛肯砍倒:“你背叛了我們!”
洛肯迅疾地朝後翻滾,在泥漿中站起身,反手刺出一劍,聲音同樣酷烈:“是嗎?想想艾希曼德和塔裡克吧!別把自己說得好像是被遺棄,艾澤凱爾·阿巴頓!”
劍刃碰撞,腳步旋轉,狼與狼互相凝視對方,眼中憤恨無可比擬。區別只在於二者的表情,一人冷寂如冰,一人狂躁如火。
“你蠱惑了他們!”
洛肯幾乎笑了:“聽聽自己的話,這太可笑了。你不能接受四王議會的成員全都離開,所以纔開始自欺欺人,是嗎?別太荒誕了,叛徒,或許這樣我會給你多一點的尊重。”
“只有我仍然站在他身側!”
“只有你他媽的還蠢到看不清一切!”洛肯驟然怒吼起來。“只有你在經歷了他所做的可怕一切後還真的以爲他是父親,還真的以爲他是荷魯斯·盧佩卡爾!”
“他就是。”阿巴頓執拗地說。“除他以外,無人能領導我們。”
“和帝皇說去吧,叛徒。”洛肯咒罵道。“和你最初的創造者說去。”
“我們只有——”
阿巴頓深吸一口氣,從洛肯密集的攻勢之間找到一個可能的弱點。他抓住它,並將鬼見愁深深貫入其中,成功逼退了短暫佔據上風的洛肯。
“——一個基因之父!”
“但如果他錯了呢?”洛肯後退幾步,站在原地,輕聲詢問。“如果他錯了怎麼辦,阿巴頓?四王議會成立的初衷是什麼?更何況他根本不是他!荷魯斯·艾希曼德親眼所見他的死亡,親耳聽見他的遺言!”
阿巴頓不再回答,只是咆哮着再次衝上前來。他不敢再問下去了。
然而,一把斬首巨劍卻在此刻用呼嘯而來的破空聲奏響了另一場戰鬥來臨的奏鳴曲,戰爭獵犬的哈倫科森連長一劍砍入阿巴頓的裝甲之內,甚至餘勢未減地將他擊飛。
終結者甲的精金框架救了他一命,若非如此,他當場就要被那把斬首巨劍徹底斬開。
這本該是乘勝追擊的時刻,洛肯卻短暫地愣神了一剎那,他太專注於這場決鬥了,在戰犬重新出現以前,他甚至忘記了其他所有事
而此刻,那些被他忘卻的責任從心底的角落轟然而起,深深撞入他的思緒,將一切全都扯碎。
我爲何會——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影月蒼狼憤而舉劍,朝着阿巴頓大步奔行而去。戰犬的連長卻單手攔住了他,力道驚人,左拳甚至在洛肯的胸口上碰撞着製造出了駭人的沉悶聲響。
下一秒,就在他們對面,艾澤凱爾·阿巴頓那看似空無一物的身前的泥土陡然爆發,數條長而粗壯的深紫色觸鬚撞碎了地面,顯露外在,簡直像是在保護他。
“這就是你爲決鬥所做的準備嗎,叛徒?!”洛肯咆哮着問詢。“多麼高尚的四王議會成員啊,偉大的一連長艾澤凱爾·阿巴頓!”
阿巴頓沒有回答,他已不能回答。他的臉上只剩下難以置信的羞愧與憤怒,他的雙手在泥漿中顫抖無比,但混沌之力卻並不理會他的掙扎。
黑暗從天而降,將他與狼神之子一同包裹,夜刃們緊隨其後,追蹤而去,迷霧散盡,黑暗褪去,地面上只留下一地的屍體,以及一隊刻意留下來的午夜之刃,爲首之人的雙手裝備着閃電爪,渾身鮮血,戰果斐然。
“還好,還有它們。”哈倫科森獰笑起來,斬首巨劍指向那條觸手,以及那羣正在從地下不斷涌出的淫邪怪物。“握緊你的劍,影月蒼狼,我們還有另一場仗要打。”
是啊,還有另一場仗要打。
洛肯如他所言,握緊劍刃。
永遠有另一場仗要打。
本章7k,稍後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