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拿着一落文件推開1808房間門前,剛想敲門卻發現門本就是開着的,她推門而入,而屋內也是空無一人,浴室的門也打開着,看來牧宇森是真的不在。
秦暖扁扁嘴,心想不在就不在吧,晚上一起吃飯的事情擱置再議。她走進裡間的書房裡,平常牧宇森就是坐在這裡批閱一些關於金灣酒店的文件。秦暖嘴角噙着笑,走近辦公桌旁,將手中的文件放下,低眸間看見桌子上牧宇森的錢包是敞開着的,秦暖並沒有偷窺別人意思的習慣,可還是正愣着將錢包拿起鈮。
“這……”秦暖驚恐,瞪大了一雙水眸,拿錢包裡夾着的僅有的一張小相片,像是從什麼地方剪下來的,可是那張溫婉笑着的人竟是……“這是……”秦暖搖着頭,似是受到莫大的刺激一般,“啪”地一下便將那錢包扔回在桌子上,轉身就跑梵。
秦暖跑回自己的辦公室,捂着胸口喘着粗氣,依舊是驚魂未定,顫抖着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企圖按捺下心中那強烈的不安與恐懼,卻沒想到一口水剛到嗓子眼便被嗆到:“咳咳咳……”她在裡面一陣猛咳,憋得臉通紅,半晌之後方纔緩和過來,靠在椅子裡,卻又是不知所措。
那張相片裡的人秦暖是認識的,只因她們有着相似的眉眼,更何況那女子本就有着讓人見過一眼就一生難忘的美麗。所以,只消一眼,秦暖便認出那女子確實是她無疑。可是秦暖又感到實在難以置信,自己小姨的相片居然會夾在牧宇森的錢包裡。
多年前,秦暖的母親去世,得知消息的孃家人紛紛趕往秦家。秦家是大戶人家,那時候秦守成的事業也算是蒸蒸日上,家資殷實,那寬敞的大房子足以另孃家人豔羨和讚歎,當所有人都對秦守成讚不絕口的時候,只有那個眉眼淡落的女子,注意到了在房間裡靜靜發呆的秦暖。
“暖暖!”女子推開=房門,對着秦暖笑的溫和,猶若春陽,“你認識我嗎,我是小姨啊。”
已經多時沒有見到過母親的秦暖再見到眼前的女孩的時候突然笑了,直撲進女子的懷裡,仰頭笑着甜甜地叫了一聲“小姨。”
母親的名字喚作周凌薇,小姨的名字則喚作周凌初,人如其名,都是冷清而淡漠的人,而母親之所以叫秦暖爲秦暖,則是希望秦暖要想陽光一樣心存溫暖的活着,並且也能給別人溫暖。
凌初說,“暖暖,你知道嗎,我姐姐,也就是你媽媽她這輩子都太冷清,那一刻毫不在乎的心冰冷了太多人。”
只因爲太冰冷,以至於離開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不諳世事的秦暖以及一個對她始終不離不棄的男人。
“她是太孤單了,所以才和一個不愛的男人在一起。”秦暖聽着凌初的喃喃自語,她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和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在她心裡母親一直都是溫和的,對自己好,對父親也好,看不出她不愛誰。
“那小姨有愛的人了嗎?”秦暖一邊擺弄着洋娃娃一邊問道,眼皮也不擡,似乎只是吾心而問。
凌初嘴角一揚,“其實小姨還不到可以說愛的年紀,和你一樣,在別人眼裡都還只是孩子。”
那一年,凌初年僅十八歲,纔是如花似錦的芳華,那時的她永遠都不會想到,這一生都還沒有將愛說出口,就與這個紛擾的世界說了再見,做了別離。
凌初有一雙纖長的一手,靈動唯美,可以演奏出世界上最動聽的曲子,秦暖依舊記着在那個梧桐花亂舞的午後,小姨牽着自己的手訴說她懷揣多年的夢想,就是在萬衆矚目之下,在昏黃的光束中演奏,在璀璨的光芒中謝幕,然後有人爲她鼓掌、吶喊、喝彩。
當年凌薇活着的時候,曾見着自己的女兒生來一雙纖長的手,所以鼓動秦守成花高價買來一架鋼琴,最後卻成了房間裡一處最豪華的擺設。在秦暖眼裡那不過是一個造型奇特的桌子的東西,在凌薇眼裡卻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寶貝,那纖長的手指撫摸過鋼琴的每一處,她都是無比欣喜和豔羨的。
“姐夫,我可以彈一下這架鋼琴嗎?”凌薇看着身後的男人,帶着微微地祈求。
因爲是愛人的妹妹,所以他也當她是自己的妹妹,給了凌薇足夠的自由。
凌薇忘情演奏,那一副優雅的陶醉神情,深深刻印在秦暖的腦海裡,她那是相信,除了母親,小姨便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和母親一樣,凌初是一個外柔內剛的人,不願意接受姐夫的救濟,執意離開秦家,隻身在外討生活,那時凌初是懷着一腔熱血走的,那是一個爲了夢想甘願奔走的女子,只是她只有高中肄業的學歷,唯一的專長就是彈鋼琴,無錢無背景,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出入大城市的女子,最終還是選擇了去一家富人家做起了保姆。
秦暖對小姨的記憶只有這麼多,關於凌初最終的結局她也不知,只是她一直以爲那個溫和冷清的女子應該是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夢想的,雲遊世界,在大大小小的舞臺上盡情的演奏,忘我的陶醉。
而如今再見到自己的小姨,竟是一張年代久遠的小照片,而且還是在牧宇森的錢包裡,縱然是想破腦袋她也不知如何才能將這兩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聯繫在一起。
……
牧宇森回到房間,坐在辦公桌旁,猛然間卻是陰鬱了眼睛,那已經送過來的文件,那敞開着的錢包……證明她已經來過,並已經看見過……
牧宇森伸手拿過自己的錢包,那裡面夾着的那張小相片是昔年如花的歲月裡,他偷偷=拍下來的,而後剪成合適的大小,一直放在自己的錢包裡。那一年牧宇森離家出走,他沒有從牧家帶走任何東西,而只帶走了這一張小相片,揣在自己的胸口,那最貼近自己心臟的地方。
拇指肚溫柔的摸索過相片上人的臉,嘴角噙着溫柔的淡笑,眼底卻氤氳一片,“琳琅,你在那邊過的還好嗎?”
琳琅便是凌初,凌初便是琳琅,只因當時凌初剛到牧家時,那孩子知道她會彈鋼琴,就問起凌初有沒有藝名。
但是凌初一愣,她那裡有什麼藝名,卻又不好那滿臉期待的孩子失望,於是她放眼四顧,發現這鋼琴房的書架上放着的是琳琅滿目的古董器物,於是她隨口謅了句:“琳琅,我的藝名叫琳琅。”
少年燦然一笑,“琳琅,好名字,琳琅滿目,就像這滿目琳琅的瑰寶,你也是個無價之寶。”
凌初淡笑不語,擡手又是一曲,音色動聽,那都是凌初自己即興演奏的,絲毫不必那些樂譜上的曲子彈出來難聽。
凌初的突然離去,對牧宇森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打擊,他已經經歷過一次摯愛之人死在自己眼前,而凌初的命名死亡,讓他崩潰到極點,他不明白,爲什麼那些曾給過他溫暖的,那些真心愛他的,那些他熱切愛着的人,偏偏總是過早的離自己而去。
生無可戀,倒不如死了算了的好,說不定奈何橋上還能在見上一面,也說不定來世再相見他們還能再相見然後長長久久的守在一起。
那天,他從牧家出來,所有人都以爲他只是像往常一樣出去散步,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牧宇森那天竟是越走越遠,直走到江邊才停下來。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相片,再次看了一眼,而後便微微笑着縱身而入。
那時,他一度認爲自己是站在上帝眼角的可憐蟲,上帝看不到他,素以不會在乎他的悲喜,甚至無視他的生死。牧宇森再次醒來時,他只是苦笑,自己想死都死不成,還真是一點都不被上帝眷顧。環顧四周,卻看見一個女人坐在輪椅裡背對着他。
“啊!”牧宇森想要說話,嗓子卻沙啞的發不出聲音來。
“啪”地一聲,是書落地的聲音,那人連帶輪椅一起轉過來,眼含淚水的看着牧宇森。
“孩子,你終於醒了。”女人無視落在地上的聖經,匆忙滑到牧宇森的牀邊,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好了,高燒退了,沒事了。”
牧家人再也沒見到二少爺回來,老爺子急的三天三夜沒閤眼,最終暈倒過去被擡進了醫院,而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牧裕隆,“阿森呢?”
牧裕隆那是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商界的鐵腕殺手級的人物,卻面對老爺子的質問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無聲的低下頭。
活不見人,死未見屍,老爺子堅持要繼續搜尋牧宇森的下落,卻整整五年都沒有他的消息,後來與下屬報告說,在德國街頭見到過一個酷似二少爺的年輕人。
……
一直以來牧宇森都對凌初念念不忘,尤其是那雙靈動美麗的雙手,直到有一天他在朋友的朋友的生日宴會上看到那個會彈鋼琴的女子,仿若天外飛仙,靜落疏離,在昏黃的燈光下彈奏,在璀璨的燈光下謝幕,周圍的人爲她鼓掌、吶喊,他有一種錯覺——琳琅還活着,琳琅近在眼前。
當落夕最開始和牧宇森在一起的時候,身邊的朋友總是不住的勸落夕,不要將自己的幸福交給一個窮酸的留學生。也有人說,牧宇森和落夕在一起就是圖褚家的家產。也有人說,牧宇森和落夕在一起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看上了落夕無雙的美貌。
然而,年輕的女子相信一見鍾情,她不管別人的想法,不管別人的眼光,執意要和牧宇森在一起,然而牧宇森也是不負衆望,短短時間之內便用二百萬美金創造了自己的商業帝國,成爲至高無上的令人豔羨的皇。
只是,當所有人都以爲王子和公主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接受她不過就是因爲那一雙會彈鋼琴的手讓他時常想起一個爲夢想奔波,又因夢想而隕落的周凌初。
餐廳裡,流光溢彩。
落夕一身琉璃白,衝着那妖嬈女子打招呼。
“夢蝶。”落夕笑着坐在褚夢蝶的對面,“今天怎麼想起出來一起吃飯?”
褚夢蝶笑笑,打趣的說:“你可以瀟灑地把我這個妹妹拋之腦後,但是我不能不把你當我姐姐,出來吃頓飯只增進增進感情總是好的。”
落夕淡淡一笑,低下眼皮,“我是怕爺爺還生我的氣,知道你出來見我,那樣會連類你的。”
褚夢蝶搖頭,“老爺子也不是心腸,他是心疼你還來不及呢,前幾日他還問起我你着。”
落夕一怔,繼而微微地嘆了口氣,“是我太倔強了。”
褚夢蝶不置可否,“嗯,你這女子真是剛烈。”
落夕不語,卻覺得褚夢蝶說話的語氣哪裡有些不對,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褚夢蝶已經笑作一團。
落夕有些懊惱,口不擇言竟說了句:“你才肛裂,你全家都肛裂!”此話一出,褚夢蝶仙兒微微一怔,而後便是更放肆的笑。
落夕自己也是又笑又氣,無奈地直搖頭,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暗恨自己居然說出那麼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姐,你什麼時候回家?”褚夢蝶問道。
落夕搖搖頭,“那個家不想回了。”
褚夢蝶震驚,瞪大了眼睛問道,“爲什麼,你就那麼討厭那個家嗎,爲什麼一定要在外面。”
“夢蝶你知道我這幾天在外面的感受是什麼嗎?”落夕說道,眼睛裡熠熠生輝,像是幾欲要與褚夢蝶分享她心中的喜悅。
“什麼感受?”褚夢蝶紅脣一扯,笑着說道,“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還是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呵呵……”落夕聽後笑笑,“那個家我不是不喜歡,那是我的避風港,對我來數那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歸宿。”
“那你爲什麼還堅持要在外面,回家對你來說就那麼難嗎?”褚夢蝶說道:“其實,我知道一直都惦記着你呢,這麼多天他每次看見我的時候總是欲言又止,我想他是想要問我關於你的事情,有拉不下那張臉。”
“可是,我在外面很自由。”落夕說道,“以前我在家裡很多事情都不可以做,爺爺致力於把你我打造成規規矩矩的大小姐,管的非常嚴,那時候我只當是爺爺爲了我們好,所以我從來不去反駁,久而久之卻也習慣了。可是,等我自己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心裡渴望的不是做一個花架子大小姐,我是想要做我自己,可以躺在牀上看出,可以看自己喜歡的電影,可以再任何自己喜歡的時間出門……”
“姐姐,你那只是一時間的新鮮感而已,如果沒有家作依託,你的那些快樂都只是空泛蒼白的。”褚夢蝶說道,“我留學在那時,你知道我每天有多……”褚夢蝶嘆了口氣,“算了,我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
“所以,夢蝶,再給我一段時間,我想在多一些時間在外面,把我這麼多年錯過的東西彌補回來,或許到時候我也覺得煩了,無聊了,我再回家。”落夕說道牽着夢蝶的手,有點央求的意味。
“算了,各有各命,你若是執意如此,我就也沒法,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希望你的話是經過一番思慮之後說出來的,就像爺爺說的,你在外面多一段時間也好褚夢蝶說道。
“嗯,謝謝你能理解。”落夕笑着說道,忽而感覺褚夢蝶的臉色有些難看,“夢蝶,你是不是病了,怎麼臉色這麼的難看?”
“哦,呵呵……”褚夢蝶不自覺的摸着自己的臉,“沒有吧,我沒覺得自己難受呀。我臉色一直都是發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我還以爲你生病了呢。”落夕猶疑的說道,“那你以後自己要多多注意身體啊,有什麼事情千萬要和我和爺爺說,別自己一個人硬撐着。”
夢蝶溫和一笑,眼睛裡閃爍着凜冽的外表不相稱的光芒,“知道了,你還不知道我啊,可是褚家的麻煩精,總是三天兩頭請爺爺幫我擺平事情的,爲此我都跪了多少次祠堂了。”
“呵呵呵,那你就以後少惹些事情,別老讓爺爺操心。”落夕笑着說道。
……
秦暖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上發呆,她心裡很亂,有很多東西她都捋不清楚。
這時候一個小男孩過來她這邊,也是一個人,就那麼靜靜地,眼睛看着遠方,不言不語,秦暖有些好奇,偏頭看了看身旁的男孩,約莫五六歲大小的模樣,珠圓玉潤的,可愛的緊。
“嘿嘿……”小男孩也偏頭看秦暖,寵她憨憨一笑,秦暖卻一驚,那孩子眼裡的光芒可不是一般孩童的純真,而是帶有情緒的,有些微的邪氣。
“美女,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男孩突然開口問道,眼巴巴地看着秦暖,眉開眼笑。
“嗯?”秦暖更是感到不可思議,最近怎麼老是有小朋友說他們見過,可是她都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在哪裡?”
“在我家啊!”小男孩笑着說道,“我這麼風流倜儻,難道你忘了嗎?”
秦暖有點無語,還風流倜儻,我看你是風流鼻涕淌吧,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