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思宇被綁架事件,轟動整個高原大學。就在思宇得以解救回家的第二天,學校專門派一名副校長隨同院長龍美蘭、班主任以及上官文婧等十名同學,親自到蓮花寨來慰問懷思宇及家長。由於大二期末考試臨近,懷思宇當天依依告別家人,隨老師和同學一起回學校去了。
就如神醫師父先前預測的那樣,懷宸躺在牀上第五天後,就能自己翻身下牀。到第十天,三個女人一起帶他到縣醫院複查,結果七根斷肋骨恢復得完好如初,節頭沒有出現任何損傷痕跡。
這一神奇的治療效果,讓三個女人興奮非常,甚至激動得淌下了幸福的淚水。
當然,懷宸父母以及整個蓮花寨所有的人們,同樣高興,同樣興奮。因爲,懷宸是他們的靈魂支柱。只要懷宸不倒下,他們纔會有強大的精神動力去實現更加美好生活的目標。
但有一個人就是高興不起來,那就是柳江縣醫院的曾院長。他後來還到過蓮花寨幾次,親眼觀看神醫給懷宸敷藥治療,但他就是無法竊取秘方。自己竊取不成,還對夏真有怨言。他說,開始答應讓夏真照顧懷宸三天,後來在蓮花寨住了十天,結果半點秘方都拿不到,如此不用心,下次職稱評定甭想獲得通過。
曾院長的威脅,暴露出他的心胸狹隘和自私,但對於夏真來說,職稱評定是否獲得通過,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要自己敬愛的老師身體得到恢復,就是她最大開心。
這十天,懷宸一粒米飯都不曾下肚,一塊肉片都進不到嘴裡,連喝母親親手熬的雞湯,三個女人和嫂子、弟媳她們精心做的豬腳粥,只要送到脣邊,就是嘔吐不止。早中晚三餐,就只喝半碗溫奶和幾顆蜜棗(平時懷宸最喜歡蜜棗)。而溫奶卻是妻子王子玥揹着他悄悄擠出自己的奶水。這樣一來,懷宸顯然瘦了許多。
造成懷宸不能進食的主要原因,只有參加營救懷宸的子玥、雲雁和廖芳,還有廖東和王子晟知道,家裡其他人,包括堅持在蓮花寨護理老師的夏真,都不知道是什麼緣由。
由於喜悅餐飲公司和校對公司一些業務,離不開子玥親自出面處理,律師事務所有幾宗案件也需要雲雁去應對,因此,兩人決定先回京城,計劃等到懷宸身體完全恢復那一天再回蓮花寨跟鄉親們一起慶賀。但子玥最擔心的是,自己這一離開,沒有奶水,老公吃什麼?牛奶給老公試過,可能是腥味有些重,只要他一喝,照樣吐出來。
三個女人都知道,懷宸之所以一吃就吐,不是身體原因,主要是心理作用造成。
從縣醫院複查回到蓮花寨的當天下午,三個女人扶着懷宸到老木房周邊散步。看看正在生產的服裝廠,查看正在發往京城的稻田魚和大葉韭菜,與正在勞動的職工說話,開開玩笑,最後走進老木房背後那片寬闊的竹林,來到爺爺的墳前,面對不遠處碧綠如玉的月亮湖,遠眺隱約可見的月亮山……
儘量以一切可能讓懷宸開心的方式讓他開心,儘量以一切可能讓懷宸放鬆情緒的方式讓他放鬆,想盡一切辦法減緩他心理壓力,用盡一切外部作用,讓他能夠自我清除那一道慘無人道的心理陰影,再加上神醫師父調配了一劑開胃中草藥,懷宸當晚終於吃下了十天來的第一碗飯。
餐飯後,老木房堂屋中間那十幾張金絲楠木古式板凳上坐滿了人。這些人中,除了三家人外,還有剛從縣城考察回來的王子晟和廖東。
懷母一定要雲雁坐在正中間,因爲今晚她是主角。
雲雁已經跟懷母和兩個妹妹商量過,就在她和子玥暫時離開蓮花寨回京城之前的這一晚上,一定要把自己這三十年來的生活經歷當着所有人的面告訴懷宸。在這之前,她們擔心懷宸承受不起喜悅或者是悲痛。所以一直沒有說出來。同時,她還有更重要的話要對心上人說。因爲,有些話,子玥和廖芳不能說,也不好說。
懷宸和母親分別坐在雲雁的兩側,子玥就坐在懷宸的左邊,雙手捏着老公的左手,就怕他飛走似的,緊緊地握着。廖芳則手挽着懷母的右手臂,緊緊地靠在老人家身邊。
雲雁像當初兩人在一起那樣,捏着懷宸一隻手,把這三十多年來生活的滄桑,生活的痛苦和歡樂,深藏於內心深處那無盡的思念,深情款款道來:
…………
我們從來就不需要誤會,我們也從來不需要去懷疑,因爲如磐石一般堅固的感情,容不得我們去臆測。
我們只有愛,是深藏於靈魂深處的愛。
只因那個特殊年代,出現了像潘墩之類的跳樑小醜,才能把我們分開了幾十年。
那又算得了什麼?還不是挺過來了?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以我看來,就像是上一秒與一秒之間距離而已。最終,是誰都不可能把我們分開。
如果有恨,那只是一場短暫的恨。再說,我們也恨不起。畢竟那是意識形態的東西。
就算是上蒼故意用這種方式來折磨着我們,或者說是考驗我對你的真情吧。不管命運如何折磨和考驗,畢竟我愛你的初心沒有變,從來就沒有改變。自從在師範第一眼見到你的三十年來,我只認定你是我一生一世的男人。
每一人都有自己的愛情觀。而我的愛情觀是,當自己選對了心中的男人,即使他將來要背叛自己,我也不會改變對他的初見。我依然用我的真情告訴他,他是我唯一的男人。
那年我之所以突然來到水東小學看你,是因爲我從父親的一個電話和一封信中知道,我爺爺是一定要我們一家人搬回上海。如果不搬,他就以死來威脅。
雖然父母沒有明確告訴我什麼時候搬走,但我已經預感到不會超過一個月。他們要給我倆完婚的計劃肯定是不會實現了。所以我就選擇了最佳的受孕時間來到了水東小學。
在短暫的七天中,我只想享受屬於我們甜蜜的愛情,有些事情我不能完全告訴你,只希望肚子裡有我們愛情的結晶。我之所以不能說實話,我怕你擔心,我更怕這邊的父母爲我而整日憂慮。
結果幸福真的降臨到了我的頭上。不到兩個月,在上海家裡,身體出現了強烈的妊娠反應。我有喜了。
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後,我就乾脆不去上班,最後決定辭職,下決心好好地培養這個孩子,要讓孩子出生後像他父親一樣聰明、善良、健壯、陽光。同時,更希望你早日來到上海跟我完婚。
後來,我連續寫了三十八封信到水東小學,告訴你我懷孕的事和在上海生活的情況,可一直就沒有得到你的迴音。開始我還以爲,你可能爲我的突然離去而生氣。但細想,我的懷宸兄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不可能收到信而不回。
當時,我確定,你一定沒有收到我所寫的信。因爲那個時候,這個地方畢竟很落後。交通閉塞,信息不通暢,丟失信件是很正常的事。我也幾次想回來看你,但肚子裡的孩子一天天在長大,行動又不方便,父母也爲我而擔心。他們一天到晚一邊工作,一邊輪番地安慰我,讓我好好休息,不要動了胎氣,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把孩子生下來纔是大事。你知道,那邊父母對你的感情,他們把你同樣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孩子果然得以順利生產,而且有八年多重,還是個男孩子。這才讓我父母一直憂慮的臉上煥發了榮光。
從此,孩子的吃喝拉撒,都由他們輪番上陣,整日忙個不停。
孩子滿月後,在父親的鼓勵下,我報名參加了全國律師資格考試。成績下來,我很幸運地成爲一名執業律師。
實習一年後,我在上海接的案子越來越多,收入也有了保障。
由於父親是作家協會會員,他又屬於揭發那個年代作家的代表,他在全國到處採風,一個月最多在家五六天,所以孩子的成長全靠我母親來承擔。
爲了讓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我給他起名叫做懷雲宇。懷雲指的就是懷雲兩家的血脈,也有胸懷大志和凌壯志之意。宇字,不僅是器宇軒昂,更意味着命主的運勢平穩,吉祥安泰。同時,宇跟宸,兩字意思接近。所以我就給他起了這麼一個不能讓他忘本的名字。
之所以起復姓,就是兌現你當年在我奶奶遺像面前作出的諾言,更是尊重我倆愛情的成果。
懷雲宇果然不負衆望,他五歲讀小學,從小學到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學區前茅,最後考上他最理想的復旦大學經濟學院,不久被公派到美國哈佛商學院學習,去年取得博士學位後回國,目前就在北京一家重要單位工作。
懷雲宇像他父親一樣,穩重、智慧、果敢、善良,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方式。尤其值得慶幸的是,他被列入國家重點培養的經濟管理人才之一。
我早就想帶孩子來看你,回蓮花寨來看這邊的父母,但就十多年前,我父親在參加一次寫作採風會上,偶爾聽柳絮飛說你已經結了婚,並且還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千金。
聽到這個消息,我雖然失望和痛苦了一段時間,但以一名律師特有的冷靜和理智告訴我,這其中一定存在什麼誤會,或者是什麼原因,才導致你匆忙去結婚。
後來我從側面瞭解到,你跟吳婷關係並不怎麼好,而且,她還經常打罵孩子。這個消息告訴我,你生活得並不幸福,你心中依舊有我這位好同學,好朋友,好知己。但是,我並不知道,你於四年前被吳婷和潘安誣陷遭受牢獄之災的事。
追求我的男子也不乏其數,父母也曾多次動員我結婚,但我對你的心,從未改變。即使爲你守活寡一輩子,我都心甘情願。因爲我知道,一個女人最可貴之處,就是不能改變初心。沈從文與張兆和,巴金與蕭珊,林徽因與樑思成,錢鍾書與楊絳,等等。正因爲他們的這顆純樸的心,愛情纔有價值,才體現出一個女人人生的意義所在,纔會有人間美好的愛情傳說。
當然,我不指望,我對你的愛會給人留下什麼動聽美好的故事。但是,在我的心底深處,你永遠是我一生的唯一。我不容許自己改變對你的忠誠。我已經有了一個男人,我不需要再有第二個男人。我已經有了幸福,就讓那幸福永遠留存於心底,不想讓其它的感情,來纏綿我的美好。
我不停地工作,努力地工作,從工作中找到樂趣。我以律師特殊身份,以幫助別人降低痛苦爲己任。
我在家最顯眼的地方擺放着我和你合照的相片,目的就是讓孩子時刻都要記住你的形象。
我常常給孩子講我和你的故事,經常用你如何勤奮學習到取得優異成績,如何從一個體弱多病的難產兒到長成一身健壯的體魄,是如何從一個貧窮落偏遠的山村,考進了全省著名師範學校,以此來鼓勵鞭策孩子。
我還經常用善意的謊言對他說,因爲他的學習成績不夠理想,不夠聽話,不注意鍛鍊身體,所以他的父親目的還不能前來看望他。
我就是這樣從小一直哄着他,到讀高中的時候,他還在相信我的謊言。
孩子讀大學寫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母親的謊言》在一家雜誌上發表。這是一篇感情至深的文章,是一篇充滿着對父母的理解和愛的文章。孩子的文章很具有你的個性和特色。文筆不追求華麗,而是講真誠,說現實。從真誠和現實中讓人感悟出一種美,一種人生道理的美……
蘭雁說着說着,已經是滿臉淚水,懷宸更是泣不成聲,在場所有的人,都是淚眼朦朧。
而今天所有人的淚,不是因憂傷和惆悵流下,而是因激動和幸福,任意讓淚水傾瀉而出。
雲雁擦乾滿臉的淚水,繼續說:
去年我隨團到國外考察學習一段時間,回來後,工作員把一份申訴材料交到我手上,看完材料後,我當場淚奔。
當然,我不是爲你遭受別人誣陷而悲傷,而是得到你最新的消息而激動。
我隨即按你留下的電話打過去,可是已經停機。
我還到你曾經工作的保潔公司找過你,但他們都說你一去不復返。
不過,我相信,既然找到我的律師事務所,你遲早會出現。
可你的出現,卻是因這次慘無人道的災難……
說一句真心話,沒有你的日子,我最擔心的,是你沒有勇氣和膽量去愛另外一個女人。
爲什麼這樣說?
因爲,在我看來,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一旦身邊沒有了女人,男人會變得萎靡不振,失去鬥志,沒有向上的衝勁。
在你苦苦等我十年之後,吳婷闖進了你的生活,按道理應該值得慶幸,可你遇到的卻是一個惡毒的女子。
還好,命運把你折磨二十年後,上帝把一位氣質高雅,知書達禮的王子玥送給你,這是你上輩積來的福氣。
也許你自己想不到,還有一個人,也像我和子玥一樣,一眼看到你,這一輩子就不會再想把那顆真愛的心,花費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上。即使你不接受,她也願意死心塌地在遠處默默地凝視着你一輩子。她就是廖芳妹妹。
今晚我不只是說過去的自己,還要說我們這個家,尤其是我三姐妹與你的關係。
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去做對不起子玥的事,更不會輕易去背叛她。即使子玥背叛你,你也會像我一樣堅守對子玥的那一份真情。因爲,子玥不僅是你的精神支柱,她更是你命中貴人。如果沒有子玥,就不會有你今天的事業。當然,我相信子玥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由於我的出現,我相信,你矛盾過,痛苦過。你心中有我,但你不會讓子玥難過。
子玥就看出了你這一內心的糾結,所以提出跟你離婚,讓我跟你結婚,成全我倆那一份堅如磐石的感情。但子玥說過,她永遠不會離開你,終生願意做我的好妹妹。最後你沒有同意,還對子玥生氣。
這就是男女之間最能以解開的心結。這一心結,一旦無法解開,就容易出問題。
不過,你放心,這個結,就在子玥和廖芳前幾天到我辦公室,希望從法律角度,求我出面,把你救出於危難時,我們三姐妹已經坦誠爲你解開。
那就是,你不用,更不能跟子玥離婚,我對你的感情依然如故,子玥也會讓你大膽地像以前那樣愛我。
至於廖芳,你可不能低估她對你的真情,更不可忽視我們一家人對你真心的祝福。包括廖芳的哥哥,還有子玥的哥哥,都是持着同樣的態度。
你可要知道,我是你的靈魂伴侶,子玥除了是你的靈魂伴侶外,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廖芳除了是你靈魂伴侶外,她還是你命中註定離不開的好女人。
現在不妨告訴你實情,在柳江醫院,你已經跟閻王爺見過一次面,正當閻王爺把你拽走的那一刻,也就是你的學生醫生夏真宣佈你心臟已經停止跳動的那一刻,子玥被嚇得當場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而我只知道撲在你身上嚎啕大哭,在場的醫生和護士只知道措手不及。
就在這一關鍵時刻,是廖芳冷靜地給你做人工呼吸。雖然不久,你得以甦醒過來,但並不等於你已經完全脫離危險,隨時都要撒手人寰的可能。
爲什麼?因爲你失血過多,必須馬上要輸血。可整個柳江醫院,包括州醫院都沒有你身上那特殊的血漿。
省醫倒是有,但從柳江到林城,最快也要兩個小時的速度才能到達,可你的生命已經不能堅持一個小時。因爲你是AB型RH(-),屬於罕見血型。
正當所有的人都在失望和悲哀之時,廖芳拿出自己的血型證明卡,結果一對,與你的血型完全一致,都是罕見的熊貓血。
如果沒有廖芳,我三姐妹現在可能因你的離開,正撲在你的墳頭上,痛不欲生。你留給我們留下的痛苦,就是守活寡一輩子。
最後,雲雁抓緊懷宸的手,以最誠懇的語氣道:“如果要你不愛我,你做不到,我雲雁更是做不到。要子玥跟你離婚,你一萬個不願意,其實子玥這輩子,更是離不開你。廖芳對你重不重要,我無需再說。我三姐妹已經商量好,我和廖芳不要什麼名份,願意跟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子玥一道,陪伴你一生。絕不後悔!”
雲雁一番真心實意而坦誠的話語,打動了家裡所有的人。
大家都把善意的目光投懷宸,希望他說一句讓人心暖的話,或者表個態。
可懷宸一句話都不說。
他默默地站起,離開座位站在堂屋中央,擡起頭來把全家人掃視一眼,然後走下樓梯,繞到後門,藉着上弦月的光亮,走過兩塊菜,穿過那片茂密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