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婚禮

相鄰的宅院之中,崔衍與常鈺青隔着酒桌相對而坐,也是低着頭沉默良久後才突然問道:“大哥,你說南蠻子的女人是不是都面上一套背後一套?”

常鈺青不知崔衍爲何突然問出這話,心頭卻忽地閃過那人的身影,他愣怔了片刻纔看向崔衍,淡淡問:“怎麼了?”

崔衍猶豫了一下,答道:“徐秀兒偷偷跑了。”

常鈺青微微皺眉,“就是石達春送你的那個婢女?你還將她留在身邊呢?”

崔衍點頭,悶聲說道:“石達春敗露之後,舅舅就叫我把她處理了,我沒狠下心,本想着偷偷把她送到上京去,沒想到她竟自己偷偷跑了。”崔衍擡眼看向常鈺青,問道,“大哥,她真的也是江北軍的細作?”

常鈺青一時被崔衍問住,想了想才淡淡說道:“是與不是又能怎樣?反正已是走了。”

崔衍想想也是如此,忽然覺得自己糾結於這樣的兒女之情太過無聊,便轉了話題問道:“大哥,你剛回來,我卻又要隨着舅舅出征平叛,咱們怕是又要有些日子不得聚。”

常鈺青聽聞周志忍竟然也要出征,心中不覺有些詫異,眼下江北局勢漸穩,何須周志忍這樣的老將出去?常鈺青問道:“周老將軍要去哪裡平叛?”

崔衍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舅舅只和我漏了個話頭,誰知道那陳起又出了什麼幺蛾子!”他頓了一頓,擡眼看着常鈺青,有些神秘地問道,“大哥,你可知唐紹義被姜成翼抓了?”

常鈺青點了點頭,他雖一直在外平叛,可石達春叛逃的事情鬧得動靜那樣大,再加上姜成翼突然平饒兵敗,前後一聯繫自然猜到了陳起原本是打算用石達春做餌來誘使江北軍上鉤的,沒想到最後損失了幾萬大軍卻只得了一個唐紹義回來。

崔衍又說道:“咱們當時只聽着陳起叫姜成翼將人帶回來,誰知姜成翼回來後卻沒見着有什麼動靜,那唐紹義也不知道被押在何處。”

常鈺青聞言輕笑道:“這唐紹義得來得可不容易,陳起自然要寶貝些,再說他留着這唐紹義必然還有後招,且等着看看吧。”

崔衍對此嗤之以鼻,說道:“陳起就是愛玩些虛的繞的,要我說直接把唐紹義斬了祭旗,然後派大軍直壓青州,咱們以傾國之力攻她一個青州,那麥穗就是再狡猾,又能如何?沒聽說誰家雞蛋能硬過石頭的呢!”

常鈺青聞言一怔,想了想卻是失笑,崔衍心思雖然簡單,卻一句話道破了戰爭勝利的關鍵,那本就是決定於戰爭雙方的實力,這不光是雙方軍事力量的較量,更是雙方國力的角力。而陳起、阿麥,哪怕是他自己,卻過多地看重兵法計謀在戰爭中的作用,絞盡腦汁地想着以少勝多、以奇制勝,卻忽略了崔衍說的,沒想過也許那就是最最合適的法子。

這一點,阿麥在豫州盤桓兩天之後,也不禁深有感觸。此時的豫州,已與盛元二年的豫州大不相同。

“只看豫州眼下的兵力,若不是被各地的義軍牽制着,我們怕是早已失了青州。”阿麥穿了件半新的湖色綢緞長衫,與林敏慎坐在街角一家酒樓的二樓臨窗處,用筷子漫不經心地撥弄着骨碟裡的花生米,低聲說道,“歸根結底打仗打的不過是‘國力’二字,而此時我們與他們相比,還差太多。不止我們,就是算上南邊,怕也不是敵手。”

此刻時辰還早,酒樓裡客人很少,二樓上更是隻有阿麥這桌。林敏慎透過窗口的竹簾掃了一眼街外,口中便忍不住說道:“聽你這樣一說,咱們還打什麼打?反正怎樣都是打不過的。”

阿麥說道:“錯!決定戰事勝負的幾個條件:戰場環境、武器裝備、軍隊士氣、後勤補給、戰場情報等等這些,我們卻是還佔着大半,更何況除了實力外,還有一項雖然眼看不到手摸不着,卻誰也不敢就說它不重要,那就是運氣!就如世人所說:失敗雖然是實力使然,但勝利卻是靠上天所賜。”

林敏慎聽了只覺頭大,琢磨半天還是搖頭嘆道:“我果然不是領兵的材料。”

阿麥淡淡地笑了笑。

樓梯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林敏慎與阿麥俱都轉頭看向樓梯口,就見魏鈞與戴着帷帽的息榮娘兩人被小二領着從樓下上來。魏鈞擡眼掃望間看到阿麥,揮了揮手讓小二退下,一旁的息榮娘則已徑自走到阿麥這桌旁坐下,將帷帽摘下隨意地放在桌邊,有些冷淡地說道:“久等了。”

阿麥輕笑着搖了搖頭,“沒事。”

跟在息榮娘身後的魏鈞也坐了下來,張了嘴稍稍一頓,把到了嘴邊的稱呼又改了過來,說道:“韓少俠,咱們路上遇到韃子,耽擱了些時候。”

“可遇到了麻煩?”阿麥問道。

魏鈞搖了搖頭,卻未說什麼。阿麥見他不欲多說,便也不再提這事,只是問道:“你們那裡情況如何?”

息榮娘臉色有些不好,魏鈞卻未說話,只警惕地瞥了一眼樓下。林敏慎見此便笑道:“沒事,此處是自己人開的。”

魏鈞聞言瞭然地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沉重,“城中大牢中並不曾進過唐二當家那樣的人,守衛也同以前一般,未見增多,我昨個兒夜裡還專門去探過了,沒有唐二當家。石將軍的家眷倒是都在牢中,不過卻未看到有四五歲的幼童,我怕驚動守衛打草驚蛇,所以沒敢上前細看。”

林敏慎聽了便也說道:“我也去過了元帥府、城外軍營,俱都不見人。”

息榮娘心中更是焦急,忍不住急道:“這兒也沒有那兒也不見,難不成他們還能把唐大哥給變沒了?”

林敏慎與魏鈞俱都看向阿麥,阿麥卻是微微皺眉,抿脣不語。息榮娘見他三人都不說話,乾脆氣道:“反正韃子公主就要到了,實在找不到唐大哥,咱們乾脆就直接去劫了公主算了,逼着陳起自己把唐大哥交出來!反正事先也是這樣說好的。”

阿麥聞言苦笑,就算是要劫公主以換唐紹義,也須事前知道關押唐紹義的確切之處纔好。再說之前雖預定的是劫持公主,可來豫州之後她才發覺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極難,如果能不動公主而直接救走唐紹義纔是最好!阿麥說道:“韃子公主不比別人,身邊必然會有很多高手護衛,我們沒有內應相助,很難近那公主的身。”

息榮娘聽了瞠目,不信道:“不是說陳起並未給韃子公主建公主府,只在元帥府內成親嗎?那元帥府魏鈞也曾探過,守衛雖然比豫州大牢森嚴了些,卻也不是進不去。到時候咱們這些人分頭行動,韃子顧此失彼,定能讓咱們有機可乘。”

對於息榮娘這種不看形勢只拼着蠻勁的作風,阿麥很是無語,暗道如果這樣,即便挾持了公主,咱們自己人也已是被陳起滅了個七七八八,還拿什麼來救唐紹義?更何況唐紹義被俘,絕不可能還身體健康活蹦亂跳的,萬一換出來的是個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的,誰還有體力將他帶出豫州城?

息榮娘見阿麥久不應聲,只道她是膽怯,很是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出言相激道:“怎的?怕了?”

阿麥平靜地看着息榮娘,淡然地點了點頭,“不錯,怕死,而且還怕就是死了,也救不出你的唐大哥。”

此言一出,息榮娘柳眉一擰,頓時就要發火。一旁的魏鈞忙伸手按住了她,轉頭衝阿麥說道:“您可有什麼別的法子?”

阿麥不語,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息榮娘,目光甚是專注。見她如此,林敏慎與魏鈞兩人不覺心中詫異,息榮娘卻是被她看得又羞又怒,啪地一拍桌子,猛地從桌邊站了起來,罵道:“麥——”

話未出口,坐在息榮娘身側的林敏慎忽然出手拂向她的穴道,手到半路,遇到了對面魏鈞探過來阻攔的手掌,一探一擋,一翻一粘,兩人俱都是用上了極上乘的小擒拿手法。林敏慎的招式迅疾飄忽,而魏鈞卻是沉穩有力,電光石火間兩人便已是過了數招。

息榮娘乍逢突變一時驚得呆住了,也忘了再罵阿麥,只傻愣愣地站在那裡看着他二人過招。倒是阿麥出聲喝止了魏鈞與林敏慎,然後擡眼看向息榮娘,淡然問道:“息大當家,爲了救唐紹義,你可能豁出去性命?”

息榮娘回過神來,眉梢一揚,朗聲答道:“我既然來了這豫州,就沒想過生死之事!”

阿麥默默打量息榮娘片刻,淡淡笑了,說道:“那好,我有一法可劫持韃子公主,換回唐紹義,你可願意聽我的?”

息榮娘與魏鈞交換了一個眼色,狐疑地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阿麥沉聲答道:“咱們四個在陳起成親那天潛入他府中,我與你設法引開韃子公主身邊暗衛的注意,穆白與魏教頭伺機劫持韃子公主。”阿麥說着看向魏鈞,“你寨中的趙四等人,則俱都在城外等待,以作接應,一旦我們救了人,則須立即逃走。”

魏鈞略一遲疑,向阿麥說道:“若只是我和穆白兩人,趁亂潛入元帥府行事反而更方便些,可若是帶上您和息大當家,怕是……”

魏鈞沒把話說完,不過意思也顯而易見,就阿麥和息榮孃的那個身手,帶着是個累贅,一旁的林敏慎也點了點頭。

阿麥尚不覺如何,息榮娘卻俏臉漲得微紅,正又要發狠表決心時,便聽阿麥淡淡問魏鈞道:“若是隻你二人,誰人去引韃子暗衛的注意?”

魏鈞想了想,說道:“不如我帶着趙四他們幾個入元帥府,按照您的交代行事,您與息大當家在城外接應。”

魏鈞有他的考慮,進元帥府劫持公主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阿麥與息榮娘身份不比尋常,又是這些人中武功最差的兩個,不論哪個出事,他們就算救了唐紹義回青州,也無法向衆人交代。

阿麥明白魏鈞的好意,說道:“你們貿然出手只會叫韃子的防備更加嚴密,一旦有刺客出現,韃子保護的重點必然是公主,所以,只有你們,不行。”她輕笑着瞥了息榮娘一眼,接着說道,“而有個女人突然出來鬧事,反而會降低韃子的警戒之心。”

魏鈞等人俱還是不太明白,可阿麥卻不願意說得太透,只說道:“到時我自會告訴息大當家如何行事,一旦穆白挾持到韃子公主,咱們便可以安然無恙地出了豫州。”

息榮娘將信將疑地看着阿麥。

阿麥揚眉問道:“怎麼?怕了?”

息榮娘立刻一擡下巴,傲然道:“咱們清風寨出來的,就不知道那個‘怕’字如何寫!”

阿麥笑了笑,溫聲道:“一個‘豎心’,一個‘白’而已。”

息榮娘杏眼微瞠,尚未反應過來,一旁的林敏慎已是失聲而笑。

二月二十四,北漠寧國長公主千里遠嫁豫州,北漠小皇帝爲表對陳起的恩寵,特意下了旨意,命婚禮一切遵從民間例。

寧國長公主暫住豫州驛館,等待徵南大元帥陳起的迎娶。

三月初二,這個由北漠欽天監選定的黃道吉日,陳起一身嶄新的黑色徵袍,將寧國長公主迎娶到元帥府。北漠的婚嫁習俗與南夏差了許多,婚禮是在天色擦黑時才正式開始,所以待寧國長公主的花轎到了元帥府時,府中內外已是燈火通明。

阿麥與息榮娘躲在偏僻側院的茅廁內,脫掉了外面喬裝用的北漠軍裝,露出內裡的深色錦衣來。阿麥一邊將一把小巧精緻的北漠彎刀掛在腰側,一邊低聲道:“沒想到進來得這樣容易,也虧得他們是以黑爲貴,否則等跑時怕也麻煩。”

她的五官俱已修飾過,眼角眉梢俱都用林敏慎給的膠水拉得稍高,給她原本就有些冷清的神情平添了幾分冷峻。

息榮娘指尖卻有點顫,幾次都沒能將頭上束髮的發笄插好。阿麥伸了手將她頭頂的發冠扶正,輕聲安慰道:“莫怕,不會有事。”

息榮娘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低聲掩飾道:“我是怕弄得太結實了,到時候扯不開。”

阿麥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

息榮娘擡眼看了看阿麥,見阿麥一臉的淡定,心中終也漸漸地鎮定下來。直到此刻,她也不知道阿麥與她說的那些是真還是假,不知那樣做是否就真的能引開衆人的注意……到了眼下,她除了無條件地相信阿麥之外別無選擇。

她二人再從茅廁內出來時,已俱都是北漠貴公子的打扮。阿麥又低聲囑咐道:“且放開了膽,不管見了誰,只管下巴擡高了不理便是。”

息榮娘緩緩地點了點頭。

阿麥挺直了脊背,率先邁着不急不緩的步子向前走去。

元帥府的正院裡恰是熱鬧時候,新娘由人扶着跨過了馬鞍,緩緩往正堂而來。阿麥瞥見常鈺青、常修安等就立在賓客之中,不敢太過湊前,只躲在人後靜靜地看着。陳起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脣角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從容地望向嫋娜走向他的妻子,北漠的寧國長公主。

震耳欲聾的炮竹聲、喧鬧的鑼鼓聲、儐相的禮讚聲,每一聲都是極近的,聽入阿麥的耳中卻是有些虛渺,竟還不如那時常回蕩在她耳邊的那夜的尖叫聲、廝殺聲清晰,還有那年他曾說過的話,他說:“阿麥,你等着我,等着我回來娶你。”

她以爲她都能忘了的,她以爲她早已是不在意,她以爲她已經堅強到無可畏懼……阿麥的眼睛忽有些發熱,她不敢眨眼,唯有將眼睛努力睜得更大,等待着眼中的那陣酸澀過去。

那邊陳起與新娘在香案前站定,四周漸漸靜了下來。一旁儐相朗聲叫道:“一拜天地!”陳起一撩袍角,正欲拜倒時,就聽人羣中突然發出來一聲女子略顯尖厲的喝止聲,“慢着!”

陳起與那新娘的動作一滯,圍觀的衆賓客也都是一愣,齊齊看向聲音傳出來的方向,只見一個玄色人影從觀禮的人羣中衝了出來,邊跑邊扯落自己頭上束髮的華冠,任滿頭青絲傾瀉而下,一眼看去竟是個極年輕的女子!

賓客之中大多爲北漠軍中的將領,見突然有人發難,忙上前阻攔,兩人手臂一伸已將那女子擋在香案之前。那女子此刻已是衝到了大廳正中,卻仍向陳起處掙扎着,嘶聲質問道:“陳起,你怎麼可以娶別人!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爹的嗎?你不是說要娶我,照顧我一生一世嗎?”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皆不禁細細打量那女子的面容,見她雖披頭散髮,卻難掩五官秀美,一雙美目之中更是噙着淚,悲憤至極地望着陳起。衆人心中頓時有些瞭然,要知這八卦之心世人皆有,陳起一個寒門之子,一無出身,二無資歷,卻突然深獲聖寵被任命爲徵南大元帥,並就此成爲一代名將,最終榮娶長公主的事蹟,這在北漠都是已被說書人編了評書來講的,其身世之悲慘、經歷之曲折,精彩程度不下於任何一部傳奇。可誰也料不到大婚這天竟然會冒出個和長公主奪夫的來!怎麼着?這一部英雄傳奇,眼瞅着就要變成陳世美拋妻了?

陳起沉默不語,目光卻有些焦躁地在人羣之中穿梭,似在找着什麼人。他身旁的寧國長公主姿態倒算鎮定,只稍稍挺了挺脊背,由喜娘扶着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

原本立在賓客中觀禮的常鈺青見此不禁心中一動,也順着陳起的視線找了下去,只見對面人羣中一個瘦削身影一閃而沒,竟是熟悉無比。

陳起心腹姜成翼眼見突然鬧了這樣一出,忙出聲喝道:“哪裡來的瘋女!還不拉下去!”攔着那女子的兩個將領便立即扯了她的胳膊向後拖去。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與阿麥同來的息榮娘,她此時並未用上半點武功,只似普通女子般拼命掙扎着,不斷地嘶聲叫道:“陳起!陳起!你今日負我,可對得起天地良心?你四歲便父母皆亡,孤身一人在外乞討爲生;十三歲時得遇我父,是他憐你身世,將你帶回家中悉心教養,足足八年!”

姜成翼聽了大急,慌亂中瞥了一眼陳起,卻見他目光還在直直地落在人羣中一處,神情竟是有些恍惚。姜成翼一時顧不上許多,只得厲聲喝道:“拖下去!拖下去!”

旁邊的幾個侍衛忙一擁而上去拖息榮娘,可息榮娘卻暗中使了巧勁,叫那上前的幾個侍衛一時拿她不住,口中繼續叫道:“足足八年啊,他待你如若親子,將獨女許配與你,沒想到你卻恩將仇報,殺我父母,屠我村人……”

有侍衛上前去堵息榮孃的嘴,息榮娘聲音有些含混,卻越發地淒厲起來,“陳起,你良心何在?良心何在?”

衆人聽得都是目瞪口呆,一時都愣在了原地,陳起確是二十歲之後才突然出現在上京的,只知他出身寒門,早年便成孤兒,而他二十歲之前的經歷,在世人眼中一直是個謎。現如今聽這女子哭喊出來,竟是條條都對上了。

各種目光均落到了陳起身上,陳起的視線已經從人羣中收回,微微垂了頭,靜寂片刻後突然出聲說道:“放開她。”

姜成翼聞言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陳起,只見他面沉如水,目光平淡無波地望過來,緩緩說道:“放開她,叫她把話都說清楚了。”

衆人將息榮娘鬆開,息榮娘踉蹌了幾步纔在庭中站定,心中正暗自焦急林敏慎爲何還沒行動,就聽陳起問道:“請問這位姑娘姓名?”

息榮娘只記住了阿麥教與她的那幾句話,原想着林敏慎趁亂就會挾持了那長公主,未曾想林敏慎那裡卻一直不見行動,更料不到還會有和陳起對質的情形,眼下被陳起這樣一問頓時噎住,又知此話不能隨意胡謅,便擡頭罵道:“陳起,你休要故作姿態,你在我家過了八年,真不知道我姓名?”

陳起聞言輕輕笑了一笑,又問道:“姑娘連姓名也不敢說,陳某也不再問,只是你既然說與陳某有故,那麼請問陳某今年年歲幾何,生辰又是哪日?”

聽陳起這樣問,別說息榮娘有些慌神,就連人羣之中的阿麥也不禁心急如焚,這樣任陳起問下去的話,非但息榮娘身份定要敗露,林敏慎那裡也尋不到機會靠近公主。息榮娘顯然也是想到了此處,乾脆也不理會陳起的問話,轉頭對那公主高聲叫道:“公主娘娘,你貴爲金枝玉葉,難道也是眼瞎了嗎?竟要嫁他這等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之人!”

息榮娘口中叫喊着,身體猛地發力,衝着那公主直衝了過去,她身後的姜成翼等緊隨撲出,頓時和息榮娘鬥作一團。阿麥看得大急,只怕息榮娘出事,可林敏慎與魏鈞卻都沒有動靜,無奈之下只得自己去劫那公主,誰知身形剛剛一動,竟被人從後牢牢地挾持住了。阿麥驚怒地回頭,赫然發現常鈺青就在身後!

常鈺青雙臂一緊,拖着她退了兩步,不露痕跡地躲在人羣之後,將脣湊到阿麥耳邊低聲說道:“若是不想身份敗露,就老老實實待着別動!”

阿麥豈是輕易就範之人,先假意順從地隨着常鈺青後退了兩步,肘部卻突地發力撞向他的肋側,趁着常鈺青手上勁道一鬆的瞬間,從他的鉗制中脫身出來,躍身衝入人羣,大聲喝道:“有刺客!保護長公主!”

此聲一落,原本就有些混亂的人羣更加亂套起來,阿麥口中叫着“保護長公主!”卻趁亂擠向那長公主,幾步躥到那長公主身旁,手中彎刀猛然一揮逼開長公主身前的喜娘,伸手就抓向那長公主的肩頭。阿麥只道那長公主是長在深宮的嬌女,這一抓必然得手,誰知指尖只剛剛碰觸到微涼的嫁衣,忽覺得手下一空,那肩頭竟然像游魚般滑開了,一雙素手從紅衣下迅疾探出,徑直扣向阿麥的脈門。

阿麥心中一驚,立時撒手躲閃,腳下一連向後退了幾大步,轉頭向着息榮娘厲聲喝道:“有詐!快走!”

息榮娘已被衆侍衛團團圍住,打得正是激烈,此刻早已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聽了阿麥的喝聲,她何嘗不想快走,可如今哪裡還走脫得了!

阿麥手中彎刀連連揮出,想衝過去與息榮娘會合,可卻被人纏住走脫不得。正焦急間,卻見人影一閃,陳起已是擋在了她的身前。陳起舉刀壓住阿麥的彎刀,逼近阿麥,低聲喝道:“阿麥,停手,小心傷到!”

阿麥心中冷笑,暗道你費盡心機設下如此圈套不過就是爲了除我,這會兒倒是怕我受傷了!她雖這樣想着,眼中卻是逼出淚光,也是低聲道:“陳起哥哥,你,你當真要殺我?”

陳起聽她聲音悽苦嘶啞,又見她眼中淚光點點,眼前忽地閃現她幼時因事哀求自己模樣,心中只覺一慟,正欲鬆手時,眼角餘光卻瞥見阿麥手中刀光一閃,陳起靈臺頓時清明,將阿麥揮過來的彎刀格開,低聲道:“阿麥,放手,我會護你一世。”

阿麥暗罵陳起無恥,手中招式越發地狠辣起來,口中卻依舊是低聲問道:“你那長公主怎麼辦?”

陳起與阿麥朝夕相處八年之久,如何猜不透她那點心思,見她如此終於死心,避開阿麥刀鋒抽身向後退去,他身後的幾個暗衛很快補上前來,將阿麥齊齊困住。阿麥這幾年雖苦練武功馬術,可也只能勉強算得上個弓馬嫺熟,自是無法和這些從小習武的暗衛相抗衡,很快便落了下風。一個暗衛虛晃一招引開阿麥彎刀,另一個急急探手一把扣向阿麥脈門。阿麥手腕一痛,手中彎刀啪的一聲落地,下一刻,幾把彎刀便同時抵在了阿麥周身各處要害。

到了此時,阿麥心中反而異常地鎮定下來,只擡眼默默地看向陳起。陳起站在人後,呆呆地看着她,目光中神情變幻,終於緩緩地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空中突然爆出一聲長嘯,只見一個黑影從廊檐上俯衝而下,閃電般衝向息榮娘身側,噹噹幾聲將息榮娘四周的侍衛皆都逼退一步,扯了息榮娘跳出戰圈,厲聲喝道:“停手!”

衆人正愣怔間,又聽見頭頂有人朗聲叫道:“寧國長公主在此,誰敢動手?”衆人齊齊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見一個蒙面人提着個華服少女從對面屋頂上一躍而下,落到庭中站定,用劍逼在少女脖頸前,對着陳起笑吟吟地說道:“可別再打了,我這人膽小,手裡一抖再傷了你的長公主,倒是我的罪過了。”

這蒙面人不是別人,正是林敏慎,按計劃他與魏鈞應是趁着息榮娘攪亂婚禮時去劫新娘,虧得林敏慎心細,見這新娘跨馬鞍時動作極爲利落,分明是有功夫在身的。林敏慎略一思量,立刻便改了主意,帶着魏鈞直奔元帥府後院而去,果然在新房之中尋見了這真公主。兩人合夥擊殺了長公主身邊的暗衛,挾持了她直奔前院大廳而來。魏鈞因是獨身一人,所以便比林敏慎快了幾步,正好看到息榮娘被困,一時顧不上許多就先衝了下來。

衆人驚懼不定,看看陳起身後那個蓋頭都不曾掀開的新娘,再轉頭看看這被蒙面人挾持的少女,一時都是糊塗了,怎的連長公主都出來了兩個?

陳起隨意地掃了眼那面色蒼白的華服少女,又看向林敏慎,若無其事地輕笑道:“長公主就在我身後,我們禮還未成,你這人怎麼跑到後院去抓宮女來了?”

林敏慎聽了便笑道:“你休要唬我,咱們這兩個長公主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你心中自然有數。”

陳起說道:“你既不信,我也無法,先不論她的真假,我這裡卻也有一個你們的人,你看看可是真的?”

說着輕輕一揮手,後面暗衛便用刀脅迫着阿麥走上前來。

林敏慎一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心道好嘛,唐紹義還沒換着,江北軍的元帥倒被人抓住了。

陳起問林敏慎道:“怎樣?可是真的?”

林敏慎一時沉默不語,魏鈞已是護着息榮娘退到了他身旁,息榮娘更是忍不住低聲問林敏慎道:“怎麼辦?”

那邊阿麥忽然嘿嘿冷笑了兩聲,說道:“想不到陳大元帥竟然拿我這樣一個皮糙肉厚的粗人和那嬌滴滴的公主相比!”說着肩膀猛地用力向前一擦,旁邊暗衛的彎刀躲閃不及,鋒利的刀口頓時將阿麥的肩頭劃開了一個血口,鮮血頓時涌出,很快便浸溼了肩頭衣裳。阿麥面色不改,對着息榮娘笑道,“榮娘,你也劃那公主一刀,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細皮嫩肉!”

衆人被阿麥的狠厲驚得愣怔,陳起錯愕地看向阿麥,眼底的神色一時複雜難辨。唯有躲在遠處的常鈺青卻是輕輕地彎了脣角,若是比狠連他都自嘆弗如,這世上更是無人是她阿麥的敵手。

林敏慎頓時明白了阿麥的意圖,一旁的息榮娘更是直接二話不說提刀便划向那華服少女的肩頭。

陳起急聲叫道:“且慢!”

息榮娘惱恨陳起此人薄情寡義,手下絲毫不停,只聽得那少女驚呼一聲,雙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息榮娘探身看了看那少女的傷口,故意回頭衝阿麥喊道:“這公主果真是細皮嫩肉!”

一旁阿麥哈哈大笑兩聲,朗聲道:“所以說你們莫要計較,就是一刀換一刀,還是咱們佔了許多便宜,就算齊齊掉了腦袋,咱們的疤也不比這長公主的大!”

“不錯!”林敏慎應道,將已昏迷的華服少女提了起來,衝着陳起叫道,“放人!不然咱們就接着再劃!看看你以後抱着個滿身傷疤的媳婦懊悔不懊悔!”

陳起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殺意頓現,面容卻是更加沉靜下來,說道:“好,我與你換人。”

林敏慎嗤笑一聲,道:“我說與你換了嗎?我說的是叫你放人!”

息榮娘又用刀比在了那少女身上,轉頭一本正經地問陳起道:“可是要咱們再劃一刀試試?我可是捨得出去你手裡的那人的。”那少女原本剛剛悠悠轉醒,聽了她這話身子一軟,嚶嚀一聲竟又昏了過去。

陳起面上淡淡笑了笑,說道:“好,我放人。”說着,負於身後的手卻不露痕跡地比了一個手勢。阿麥只覺右邊小腿上微微一麻,心中不禁一驚,立刻垂了視線去看,卻又絲毫看不出什麼異樣。那幾個暗衛推搡着阿麥向前走了幾步,然後撤回了彎刀,重新退回到陳起身後。

陳起淡淡說道:“我已經放人了。”

阿麥快步回到林敏慎他們身旁,接過息榮娘手中彎刀,回頭盯着陳起,揚臂一揮,衝着那華服少女的腿上便是一刀,冷聲叫道:“把唐紹義交出來!”

魏鈞與息榮娘不知阿麥是遭了陳起暗算所以才劃那少女一刀報復,不禁都皺了皺眉,暗道阿麥身爲江北軍元帥,好歹也是天下聞名的戰將,心胸怎的如此狹窄,對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柔弱女子也這般狠辣。

陳起冷笑道:“我交了唐紹義,你們仍不放人怎麼辦?”

阿麥道:“我們若是能安全出去,自然會把你的長公主還你!”

陳起定定地看着阿麥,良久之後才吩咐姜成翼道:“成翼,去把唐紹義帶出來交給他們!”

姜成翼應聲欲走,阿麥卻又高聲叫道:“且慢!”姜成翼停下了步子,和陳起一同望向阿麥,就見阿麥笑了笑,說道,“我只要一個四肢健全身體康泰的唐紹義,他身上有一處傷,我便在你們這長公主身上刺一個窟窿,他若是斷了什麼腳筋手筋之類的……”阿麥用刀在那少女手臂上輕輕地拍了一拍,不急不緩地說道,“唐紹義斷哪處,我便將她的哪處骨頭拍碎。”

陳起臉色陰沉漠然不語,姜成翼卻是氣得目眥欲裂。林敏慎聽了哭笑不得,心道這阿麥果然不愧是江北軍的元帥,竟然無恥得比魏鈞他們還像土匪。

姜成翼瞥了一眼陳起,見他沒有吩咐,便強壓下了怒火去提唐紹義。也不知這陳起將唐紹義關在了何處,姜成翼去了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帶着幾個人將昏迷不醒的唐紹義架了過來,在陳起身側站定。陳起向阿麥說道:“我們同時放人。”

林敏慎笑着插言道:“你府外皆是弓弩手,咱們手裡若是沒了這長公主,豈不是要被你射成刺蝟?”

阿麥答道:“我們安全出城後,自會放人。”

陳起又道:“長公主身弱,換我來做你們人質如何?”

阿麥冷笑一聲,不答反問道:“你自己覺得呢?”

陳起淺淡地笑了笑,衝着姜成翼揮了揮手,示意他將唐紹義交給阿麥等人。兩個北漠侍衛架着唐紹義上前,魏鈞與息榮娘齊齊衝上前來,將唐紹義扶到阿麥身後。息榮娘見唐紹義雙目緊閉毫無聲息,只焦急地連連喚他道:“唐大哥,唐大哥!”

魏鈞粗略地檢查了一下唐紹義的身體,又伸出兩指搭在唐紹義命脈處切了片刻後,向阿麥說道:“沒有大礙,只是身體虛弱得很。”

阿麥略點了點頭,“那好,我們走。”

魏鈞聞言背起唐紹義,息榮娘握刀護在他的身側,林敏慎一手執劍,一手拎起那已經昏迷的長公主,擋在衆人之前,阿麥則護住他的背心,幾人小心地向外退去。擋在他們面前的人羣水紋一般地盪開,讓出一條道路出來。阿麥肩上的傷口還滴着血,落在地上便成深深淺淺的印記。陳起的視線就一直追隨着這些印記,直到它拐出門外,消失不見。

元帥府外火把通明,早已被北漠士兵及弓弩手圍得水泄不通,阿麥又用手中的長公主做籌碼迫着陳起讓出了幾匹戰馬。林敏慎挾持着昏迷的長公主率先躍上馬背,魏鈞則與唐紹義共乘一匹,幾人紛紛上馬,在北漠騎兵的“護送”之下緩緩退向東城門。

因被劫持的是寧國長公主,關係到一國之顏面,所以不止陳起及其心腹姜成翼,就連常鈺青等北漠戰將也俱都齊齊上馬,跟在阿麥等人身後向東門而來。

豫州東城門已經緊緊關閉,守城士兵舉着槍戈不知在門前攔了幾層。林敏慎衝着一直跟在後面的陳起叫道:“叫他們開城門放行!”

陳起寒聲問道:“我若是這樣放了你們,你們出城之後卻不放長公主怎麼辦?”

林敏慎玩笑道:“咱們又不要娶這長公主做媳婦,等咱們安全了自然就會將長公主還給你。”

陳起搖了搖頭,卻是轉過目光看向阿麥,說道:“我要你應我一件事,待出城之後便將公主好好地放回,否則,我寧可去上京請罪受死,也不會開這城門。”

阿麥輕笑着掃了衆人一眼,笑道:“別,我這人說話向來不算數的,你與其叫我應你,還不如找他們試試。”

林敏慎與魏鈞幾個俱都是樂了,連息榮娘也不禁掩口而笑。姜成翼聽得怒不可遏,勒了繮繩就要上前,卻被陳起止住了,淡淡說道:“我要你以令尊之名起誓。”

阿麥臉上笑容剎那間消散殆盡,眼中似沉了寒冰,默默地看了陳起片刻,冷聲譏誚道:“真難爲你,還能記得我的父親!”

城門守兵沒有得到陳起的命令,只持着槍戈擋在阿麥等人的馬前。阿麥輕輕一哂,對陳起說道:“好,我應你。”說完便沖天舉起手,盯着陳起,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我以我父之名起誓,出城之後必放寧國長公主。”

陳起不語,目光閃爍幾下後終避開了阿麥的視線,只命人開門放行。沉重的城門被緩緩打開,阿麥等人縱馬疾馳而出。城外十幾裡處,一身北漠軍士打扮的趙四與另兩個清風寨高手已等候多時,心中早已是焦躁不安,聽得大道上傳來雜亂急促的馬蹄聲,忙都迎上前去。

魏鈞馱着唐紹義行在最前,見到路上的趙四等人,急急勒停了馬,將還在昏迷的唐紹義遞了過去,叫道:“韃子就跟在後面幾裡,你們帶着唐二當家先走。”

趙四看到魏鈞救出了唐紹義,心中不禁大喜,接過唐紹義放到自己馬前,揚手將一個包袱丟給魏鈞,答道:“軍衣都在這裡,你們趕緊換上。”

說話間,後面的阿麥等人也已趕到,林敏慎將一直昏迷的長公主往道邊一丟,接過息榮娘丟過來的北漠軍衣,一邊胡亂地套着一邊回頭笑道:“你說咱們這一路換着韃子驛站的軍馬回去,陳起追在後面豈不是要氣死?”

阿麥只顧着低頭換裝,沒有理會林敏慎的玩笑話,倒是息榮娘一邊利落地重新將披散的頭髮束起,一邊笑着接口道:“還是元帥計謀好,韃子絕對想不到咱們敢就這樣一路直奔豫州而去。”

說完她與魏鈞兩人率先打馬向東而走。林敏慎與阿麥兩人換過了軍衣,也從後追去。又飛馳了一會兒,阿麥忽覺得右腿一木,整個身體瞬間便失去了平衡,一頭便栽下馬去。稍落後她一個馬身的林敏慎急忙伸手將阿麥從半空中抄了起來,放置到了自己馬前,急聲問道:“怎麼了?”

阿麥只覺得周身俱麻木,口舌已是發不出聲。林敏慎藉着月光看過去,只見阿麥眼睛圓瞪,意識清醒,唯獨四肢軟綿無力如同中了麻藥一般。

後面追擊的陳起等人已在路邊發現了寧國長公主,北漠騎兵心中再無顧忌,只放開了速度向前追擊,常鈺青的照夜白本就神駿異常,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將其餘人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再追片刻,前面便已是隱隱能望到林敏慎模糊的背影。

林敏慎的坐騎奔馳良久已是疲睏,再多載了一個人速度明顯變慢,他狠命地揮動馬鞭催馬疾馳,可還是被後面的常鈺青越追越近。林敏慎低頭看一眼髮髻散亂的阿麥,心中矛盾異常,幾經遲疑後還是將阿麥扯了起來,湊到她耳邊說道:“示弱求活!”說着單手擎高了阿麥,回身衝着常鈺青高聲叫道,“阿麥給你!”然後咬着牙用力一擲,竟將阿麥向常鈺青馬上擲了過去!

事發突然,兩人均是沒有想到林敏慎會做出如此舉動。阿麥腦子一蒙,天旋地轉間已是落到了常鈺青身前,擡眼,與常鈺青難掩錯愕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常鈺青心中幾個念頭火花般閃過,回頭望一眼來路,道路兩旁茂密的林木雖遮掩了視線,可身後騎兵大隊的馬蹄聲卻已是清晰可聞。常鈺青稍一猶豫,提起阿麥轉手向路旁樹叢中扔了出去。

可憐阿麥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地任由自己砸向路邊半人多高的荒草窠裡。道上常鈺青的馬蹄聲已經遠去,緊接着又是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夾雜着騎手不時發出的吆喝聲,也風雷一般地從路上捲了過去。

阿麥仰面躺在草叢之中,瞪着眼睛望着夜空中幾顆孤星發呆半晌,突然間想明白了林敏慎爲何會棄她而走。她若是此次身死,林敏慎不僅可以借陳起之手除了她這個隱患,還可以讓商易之遷怒於唐紹義,當真是一舉兩得的買賣!

須臾,常鈺青復返,一言不發地將阿麥從草窠子裡抱了出來,上馬向豫州方向馳了幾裡,在路邊密林內尋了棵高大茂盛的樹木,帶着阿麥躍上樹去。

阿麥不知常鈺青這是何意,只冷眼看着他的動作。片刻之後,常鈺青便將阿麥在樹杈上捆好,直起身冷冷打量阿麥幾眼,便躍下了樹疾步向路邊而去。不多時,阿麥便聽到那馬蹄聲朝着豫州方向而去。現在雖還只是三月初,可樹上的枝葉已是長得很是茂密,阿麥無聲地躺在樹杈之上,望着黑黝黝的頭頂,暗道:“哈!這下好了,竟然連個星星也沒得看了,且熬着吧!”

就這樣直熬到第二日黃昏時分,常鈺青才又回來。阿麥身體依舊麻痹如同木頭,只一雙眼睛還能轉動,無驚無恐,坦坦蕩蕩地望向常鈺青。常鈺青面色依舊冷峻,脣抿得極緊,將阿麥從樹上解了下來,將她的髮髻打散,用披風連頭帶臉地這麼一裹,直接放到馬上,然後由幾個侍衛簇擁着,大搖大擺地回了豫州城。

回到常鈺青府中已是掌燈時分,常鈺青將阿麥從馬上抱了下來,一路沉默地抱到內院臥房,毫不客氣地把阿麥往牀上一丟,這纔出聲問道:“毒針在哪裡?”他知道寧國長公主身邊有個暗衛善射毒針,針上或淬劇毒或淬麻藥,見阿麥如此情形,早已猜到了身上必然是中了那暗衛的毒針。

阿麥一直沒有答聲,常鈺青猛然間記起阿麥現在根本就無法說話,面上不覺有些尷尬,心中卻是異常惱怒起來,冷冷地瞥了阿麥一眼,徑自轉身走了。

阿麥暗暗叫苦不迭,毒針不取,難不成自己就要這樣一直僵下去?正琢磨着,常鈺青端着盆清水進來,默默地將她肩頭的傷口擦洗乾淨,塗抹上了金創藥包紮好,又換了次水將阿麥臉上膠水和頸間的喉結俱都洗了下去,這纔看着阿麥說道:“毒針不取,你得一直這樣僵上三五日。我現在一處處問你,若是問對了地方,你就眨一下眼睛示意,這樣可行?”

阿麥聽了就眨了眨眼睛。常鈺青面色緩和了些,從上到下不緊不慢地問了起來,直問到阿麥眼睛酸澀,這才問到了腿上。阿麥忙眨眼,常鈺青脣角不由得挑起了些。阿麥不覺有些詫異,待想細看,常鈺青已是低下了頭去。

常鈺青將阿麥的褲腳仔細地捲了上去,果然在她的小腿上找到了一個已經有些紅腫的針眼。那毒針細如牛毛,又因阿麥之前的激烈活動而向穴道內遊走得極深,此刻在外面已全然看不到。常鈺青取了把小巧的彎刀從火上烤了烤刀刃,在針眼上切了個小小的十字刀口,然後擡頭瞥了阿麥一眼,將脣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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