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殺手班”的防線

不知在什麼時候,江北軍的那些戰車竟然又從兩翼推回來了,平時放在車轅上的屏風被打開,樹立在一邊車輪之後以代車箱,幾百輛戰車可以並肩銜接,排成了圓陣將北漠騎兵擋在了外面。

車陣內百弩齊發,北漠騎兵又成了箭靶子。

北漠大將軍常鈺青臉色鐵青卻依舊鎮定,車陣雖可抵擋騎兵,卻對步兵無法。常鈺青果斷地命令陣前騎兵下馬,試圖以步兵攻破江北軍的抵禦車陣。同時,派飛騎傳令堵在飛龍陘口的北漠先鋒將傅悅,命他從背後進攻江北軍軍陣。

北漠騎兵變步兵,很快就有人驚喜地發現那車陣屏風最靠邊的兩扇竟然可以前後搖擺,猶如門頁,竟是可以供步兵進出的。可還沒等北漠“步兵”來得及高興,那一直藏在車陣後的江北軍“殺手班”突然從門頁裡衝了出來。原來,人家那門是給自己人留的……

在犧牲了無數的北漠“步兵”之後,北漠隨後趕上的騎兵終衝破了這羣“殺手班”的防線,來到了江北軍步兵陣前。鬱悶得讓人吐血的事情又發生了,那原本整齊的步兵陣竟自動分散起來,組成了不知有多少的小隊,竟分散開迎着北漠騎兵反衝過來。

北漠騎兵心中很是納悶:怎麼又突然變了?又成撒星陣了?

撒星陣,分合不常,聞鼓則聚,聞金則散。騎兵至則聲金,一軍分爲數十簇;騎兵隨而分兵,則又鼓而聚之。說白了就是騎兵衝來時不硬擋,只求儘量避開,而當騎兵轉向或減速時,步兵們便一擁而上,形成敵我混雜之勢。

這其實是一種很無賴的打法,頗有點市井潑皮豁出命的意思,從不和你正面相碰,就是一夥子人蜂擁而上,講究的就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你打吧,反正大家都混雜在一起,說不準哪一刀哪一箭就招呼到了自己人身上,可要不打更糟糕,敵人的刀箭一定會照顧到你。

由於害怕誤傷自己人,騎兵便無法自由馳騁,同時衝擊力也跟着大減,而且這樣一來,騎兵被打敗的話,連跑都不好跑。但是,要用好這撒星陣,難度卻非常大。

首先,做潑皮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這些潑皮,哦,不對,是這些步兵必須不怕死,要不然在左右四方到處都有敵騎的情況下,肯定會被嚇得四處逃竄,步兵只要一逃,那騎兵追擊砍殺起來就如同割麥子一般容易了。

其次,步兵的單兵和小隊戰鬥力一定要明顯強於對方,因爲步兵若放棄了嚴密的協作配合,要是本身戰鬥力還不強的話,那是找死,比如曾用過此陣的北府兵和岳家軍,這都是世所罕見的精兵。

但即使如此,正所謂“陣如撒星,血戰不回”,一旦這種陣法使用出來,必然意味着一場慘烈無比的血戰即將展開。

北漠騎兵並未害怕,身體裡流淌的好戰的熱血讓他們無所畏懼,他們只怕軟弱的南蠻子們不敢應戰。於是,北漠騎兵笑了,手中揮舞着彎刀繼續向前衝去。可惜,他們很快就發現他們又錯了。

江北軍這些分散開來的十餘人的小隊太奇怪了,士兵的武器竟然有長有短,五花八門。前面的盾牌手掩護着隊列的前方,藤牌手匍匐於地,專門砍敵人的馬腿。後面有兩名狼筅手執着一丈多長的狼筅,掩護盾牌手的推進和後面長槍手的進擊。接着是四名手執長槍的長槍手,左右各二人,分別照應前面左右兩邊的盾牌手和狼筅手。再後面,還有使用短刀的短兵手以防敵人迂迴攻擊。

這種陣法,利用小隊內士兵的分工作戰完全彌補了單兵格鬥時的弱點。

最恐怖的還在後面,隨着江北軍戰鼓節奏的變化,這原本十一人的小隊竟然又開始分列了,成爲兩個、三個更小的陣列……

陣雖小,殺傷力卻依舊恐怖!

歷經了千辛萬苦,騎兵的速度及衝力優勢早已消失殆盡,劈下去的彎刀被長盾牌擋住了,馬上的人還未反應過來,盾牌後面又突然伸過一支長槍來,將馬上的騎士一下子挑落下來,緊接着就是不知從哪裡落下來的鋼刀……死亡,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情。

常鈺宗殺得眼中一片血紅,卻仍是阻擋不住潰敗之勢。理應從江北軍軍陣進攻的傅悅部遲遲不見動靜,張生所率兩千騎兵卻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北漠大軍身後出現,北漠兩萬鐵騎,終於開始土崩瓦解。

這一仗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戰場上已一片狼藉。有江北軍的戰車被北漠的火箭射中起了火,濃煙直衝天際。可更多的卻是北漠騎兵的屍體,人和馬的鮮血混在一起,將剛剛返青的地面浸成一片片的深深淺淺的紅。

常鈺青帶着北漠殘軍一直退到青州城南幾十裡外的程家廟處才停下來,傳令整點部衆時卻發現先鋒常鈺宗並未能跟上來。常鈺青身邊的將領有不少是常府的家將出身,俱都與常鈺宗熟識,見此眼圈不禁都有些泛紅,一個個向常鈺青央求道:“大將軍,回去救十一郎吧!”

常鈺青面色冷峻,薄脣抿得不帶絲毫血色,沉默地看了衆人片刻,卻只是冷聲吩咐副將馮義道:“整合殘部,暫作休整,待明日清晨偷襲江北軍大營。”

衆人聽得一愣,當下就有將士追問道:“那十一郎怎麼辦?”

常鈺青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向馮義交代道:“江北軍要打掃戰場,今夜必然無法趕回青州城內,只得在飛龍陘外宿營。他們新勝難免驕傲,營衛不會太嚴。一會兒你帶軍作勢西逃,過翠屏山後挑出一千精銳擇地隱藏,剩餘的仍繼續西逃。這一千精銳等到丑時出兵,繞至江北軍大營東南方向趁夜襲營……”

那副將馮義見常鈺青交代得如此清楚,心中又驚又疑,不禁出聲問道:“大將軍!您這是?”

常鈺青依舊冷着臉,只沉聲問道:“你可聽明白了?”

馮義只得點頭,“末將明白,只是……”

“沒有隻是!”常鈺青冷聲打斷馮義的話,提着長槍跨上一旁的夜照白,又轉身交代他道,“我回去救鈺宗,若是成了便直接往西北而走,替你引開江北軍注意。傅悅一直沒有迴音,怕已是凶多吉少。你若是襲營不成,不用再多做計較,直接帶了大軍退回武安,堅守以待援軍!記住,切莫進青州城!”

常鈺青說完便策馬欲走,馮義忙上前伸開雙臂攔在常鈺青馬前,急聲勸道:“大將軍!您不能去,我去救十一郎,您是一軍之主,無您則軍心不穩,您絕對不能以身涉險!”

常鈺青冷聲道:“我若不去,那麥穗怎會相信我北漠大軍已經潰不成軍向西逃竄?”說完冷喝一聲道,“讓開!”

馮義卻是紋絲不動,常鈺青冷笑一聲,策馬後退幾步後猛然向前,夜照白縱身一躍竟是從馮義頭頂之上飛躍而過,風馳電掣般向北飛奔而去。常鈺青的親衛恐他有失,急忙紛紛上馬跟在後面緊追了上去,一行幾十騎竟又衝向了飛龍陘。

飛龍陘前,戰時銷聲匿跡的江北軍總軍需官李少朝終於又活躍了起來,還倖存的北漠戰馬、鋒利的彎刀……天色漸黑,李少朝眼睛卻似能放出亮光來,揮舞着兩隻胳膊指揮軍需營裡的士兵收撿戰場上的戰利品,直喊得聲嘶力竭、吐沫四濺。

江北軍中有規定,一場仗打完之後,主力騎兵及步兵要迅速收整以防敵兵反撲,戰場的打掃由軍需營裡的士兵專項負責。因今日這場仗贏得漂亮,北漠鐵騎又是北漠大軍中裝備最好的,所以李少朝頓時覺得人手不足起來。

李少朝想了想,拔腳就往戰場西側的步兵營處奔,待尋到了步兵統領王七,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借我一營兵用,咱們把韃子死傷的這些戰馬也都弄回去,我回頭用馬皮給你們做成馬靴穿。”

王七卻不肯借人,只推託道:“馬靴那是風騷的騎兵用的,咱們步兵營用不着這個,你還是找張生借人去吧。”

李少朝不肯死心,眯縫眼眨了幾眨,又遊說道:“你不是還有個斥候隊呢嗎?用得着!”

王七聽了不覺有些心動,想了想便真應了,叫了手下一個營將帶着人執了火把隨李少朝去打掃戰場。阿麥帶着林敏慎、張士強等人從遠處縱馬過來的時候,那營步兵剛剛被李少朝重新帶回到戰場之上。阿麥見仍有主力步兵營的士兵留在戰場上不覺有些詫異,轉頭吩咐身旁親兵去問是怎麼回事,一會兒的工夫卻是李少朝隨着那親兵回來了,到了阿麥馬前笑嘻嘻地說道:“是我從王七那兒借的兵,今兒韃子落下了不少好東西,丟了實在可惜!”

阿麥聽了氣得劍眉倒豎,強自壓了心中怒氣,又命親兵去傳王七。過了片刻,王七騎馬過來,老遠就叫道:“大人,什麼事?”

阿麥陰沉着臉,策馬上前揚手就抽了王七一鞭子。別說王七一時被阿麥打得傻住,就連阿麥身邊的衆人也有些愣了。阿麥雖已是江北軍主將,可對人向來隨和有禮,還從未見她如此發怒過,更別說還是對一個軍中的高級將領動鞭子。

阿麥那裡怒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不着急加強營衛,卻叫人來打掃戰場,你活膩歪了?”

王七垂頭不語,李少朝臉上有些訕訕的,他知道阿麥是因自己曾做過她的隊正,顧及他的臉面,這才把火都撒到了王七身上。李少朝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是末將的錯。”

阿麥冷冷橫了他一眼,接道:“我沒說你對,你只顧惦記着那點東西!命若是都沒了,留着東西有個屁用!”

李少朝連連點頭稱是,王七那裡卻依舊是悶聲不語,顯然心裡有些不服。李少朝見此忙拉了王七對阿麥說道:“我們這就去加固營防。”

阿麥瞥王七一眼,冷聲說道:“叫黑麪以車護營,多派些外探和外輔出去,防備韃子襲營!”

王七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不遠處卻突然傳來營中士兵的驚呼聲。阿麥等人聞聲都望了過去,只見火光映照之下,幾個江北軍士兵正舉槍齊齊對準地上某處,旁邊舉着火把的那個士兵更是回頭衝着王七喊道:“王將軍!這邊有條大魚!”

王七看看阿麥,轉身大步向那邊走了過去,待到近處,纔看清士兵們用槍指着的是個受傷倒地的韃子將領。只見這人身上傷處頗多,鎧甲上滿是血污,一條腿的角度扭曲得有些怪異,像是折了一般。王七從旁邊一個士兵手中接過火把來仔細照了照,見此人不過二十出頭年紀,膚色微黑,原本清朗的眉目此刻因惱怒而顯得有些扭曲,正橫眉怒目地瞪着自己……瞅着卻有點眼熟,竟像是那日在青州城下橫槍立馬的常鈺青的模樣。

王七心中突地一跳,頓時又驚又喜,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大人!咱們這回可真逮了條大魚!”王七轉回身衝着阿麥興奮地喊道,“大人,你快過來看看!是常鈺青,常鈺青!咱們抓住常鈺青了!”

那邊阿麥聽得一愣,這邊那韃子已是猛地向王七啐了一口血水出去,嘶聲罵道:“呸!狂妄小人癡心妄想,我們大將軍怎麼會落入你們這些宵小之手!他早晚要將你們滅個乾淨,把你們都吊到青州城門去!”

一旁的江北軍士兵見此擡起手中長槍就要往下刺去,卻被王七伸手攔住了。王七不慌不忙地撣淨了衣角上的污漬,這才擡眼看向那韃子,猛地擡腳踹向他的傷腿處,嘴中狠聲罵道:“看誰先把誰掛城門,一會兒老子就把你送上去!”

“王七!停下!”阿麥策馬過來喝住了王七,低頭看向地上那人,見他眉眼果然有幾分與常鈺青相似。阿麥又看了眼他身上精鋼所制的鎧甲,說道,“他不是常鈺青,應該是常鈺宗吧。”

“常鈺宗?”王七愣了一愣,掃了地上那人一眼,轉頭又問阿麥道,“就是在白骨峽被咱們滅了三萬精騎的那個常鈺宗?”

阿麥點頭。

王七不禁又笑道:“難怪瞅着眼熟呢,竟然也是老熟人呢。”說着竟在常鈺宗身邊蹲下了,笑着問道,“嘿?你都被咱們滅過一回了,怎麼還不長點記性呢?”

江北軍衆人聽了鬨笑起來,常鈺宗氣得臉色通紅,厲聲叫道:“要殺要剮給個乾脆,別跟娘們兒一樣膩膩歪歪的!”

他這樣一喊江北軍衆人反而笑得更厲害了,就連阿麥嘴角也不禁帶了些笑意,吩咐王七道:“找羅郎中給他看看,小心着點,別弄死了。”

“知道了。”王七爽快地應道,笑嘻嘻地回頭看了阿麥一眼,似已經忘記了剛纔挨鞭子的事情。

有傳令兵過來向阿麥稟報莫海處的戰況。戰前,北漠先鋒將傅悅曾帶了三千騎兵去攔江北軍東退之路,不料阿麥早有防備,命右副將軍莫海帶着人伏在那裡,將傅悅候了個正着。傅悅失了先機,失利之下只得帶兵北逃。莫海帶着人追到了子牙河邊,傅悅渡河後沿着河岸向西而行,莫海一面帶部隊隨着對岸傅悅一同移動,一面派了飛騎回報阿麥。

阿麥略一思量,命那傳令兵先回去告訴莫海密切注意傅悅動靜,自己則是轉身去尋徐靜。阿麥剛策馬行了沒多遠,忽聞遠處傳來示警的擊鼓聲,那急促的鼓聲剛剛響起便斷了聲息,顯然擊鼓示警的人已是被人滅了口。

這個時候,誰還會去而復返?

夜色之中看不甚遠,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所到之處驚呼聲頓起。阿麥尚未反應,一側的林敏慎已是策馬向前幾步擋在了阿麥馬前。伴隨着時而響起的金屬相擊之聲,一匹白色戰馬從暗夜之中脫穎而出,馬上騎士黑衣亮甲,手握長槍,竟是北漠軍大將軍常鈺青!

原來常鈺青見一直找尋不到常鈺宗,乾脆就向着火光處奔了過來,這一路闖來已是不知用槍挑了多少上前阻攔的江北軍士兵,只是放聲喊着:“十一郎!十一郎!”

這邊王七正着人擡了傷重的常鈺宗欲走,見此情景也是一時愣住了。常鈺宗聽見有人喚他,掙扎着坐起身來,衝着常鈺青方向喊道:“七哥!我在這裡!”

常鈺青聞聲望過來,待看清是常鈺宗時心中不禁大喜,直接拍馬衝來。常鈺宗見此也驟然發難,一把推開身旁鉗制着他的江北軍士兵,拖着傷腿向常鈺青方向滾爬過去。一旁愣怔的王七猛地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揮刀砍向常鈺宗,大刀正好砍中常鈺宗後背,常鈺宗嘴中一個“七哥”尚未喊完,身體便向地上直栽了下去。此時常鈺青縱馬已是到了常鈺宗近前,眼看此景雙瞳驟然收緊,身上殺氣暴漲,厲喝一聲,手中長槍游龍般探出,直刺向王七胸口。

阿麥遠遠看到,心中一窒,失聲叫道:“王七!快跑!”

王七下意識地揮刀去擋,可手中長刀還未收到身前,那透着涼意的槍尖已是穿透了他胸前的鎧甲,穿胸而過。王七一時愣了,有些不相信地低頭看向胸口上的長槍,竟然覺不出痛來,這是自己的身體嗎?

常鈺青長槍猛地回抽,王七的身體也跟着那股力向前邁了一步,血液從胸口噴涌而出。

“王七!”阿麥厲聲喊道,不管不顧地縱馬衝了過去。

衆親衛恐她有失,忙打馬從後緊隨而來。林敏慎馬還未至,人已從馬鞍上一衝而起,越過前面的阿麥,手中長劍連變幾個招式刺向常鈺青要害之處。

常鈺青高坐馬上,舞動長槍將那些劍招一一化解,長槍一撥將林敏慎逼退一步,就勢俯身提起地上的常鈺宗,又揮槍擋開四周圍攻的江北軍衆人,縱馬向西北方向突圍而去。

江北軍諸將分出一些人去追擊常鈺青,剩下的則忙下馬去看王七。阿麥早已從馬上滾落下來,將王七從地上攬起,用手死命地摁住他胸口的血窟窿,回頭嘶聲喊道:“去叫羅郎中,快去叫羅郎中!”

旁邊有人應聲而去,林敏慎從一旁過來,提氣運指,連點王七身前幾處大穴。阿麥滿眼期盼地望向林敏慎,林敏慎卻是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常鈺青那一槍是貫胸而過,傷的又是胸口要害之處,這血又如何能止得住?

王七這才覺察出傷口的疼痛來,顫着嗓子問阿麥:“大人,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胡說!”阿麥怒喝道,“死個屁!誰還沒捱過幾刀啊。”

王七環視了一圈四周圍着的衆人,見大夥均是難掩面上悲憤之色,他心裡已是有些明白,擡眼看向阿麥,顫聲說道:“阿麥,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阿麥強壓住喉嚨處的哽咽,罵道:“哪兒那麼多廢話,你老實歇一會兒吧,羅郎中這就過來了,給你止了血就好了。”

林敏慎站起身來,和衆人默默避到了一旁。

王七忍着胸口的疼說道:“阿麥,咱們伍裡的兄弟能有今天,沒少沾你的光。”

阿麥罵道:“胡扯!”

王七不理會阿麥的粗言,只繼續說道:“可大夥也沒給你丟過人,大夥怕被人罵咱們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每次打仗都拼着命地上……大夥……從沒給你丟過人。”

阿麥忍了心中悲痛,強說道:“這些我都知道。”

王七臉色又白了不少,已經隱隱泛出青色。他想深吸口氣攢些力氣,卻引得咳嗽起來,連吐了幾大口血,這才嘶啞着嗓子勉強說出話來:“阿麥,你在伍裡說過,誰要是先死了,他的爹孃就是大夥的爹孃,你還記得不?”

阿麥用力點了點頭,“我記得!”

王七勉強露出些笑容來,呼吸漸弱,強撐着說道:“伍長是武安人,家裡有個老孃,每月一兩銀子就夠……老黃是錦官人,爹孃有兄弟照應着,媳婦帶着個閨女,他說過媳婦若是願意再走一步就由她去……若是願意守……就拉她們娘倆兒一把。”

阿麥喉嚨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個勁兒地用力點頭。

“我是順平王家莊人,家裡就我一個兒子,我爹怕我在外面受欺負,給我起名叫王七,說不知道的,還以爲我上面有很多兄弟,就不敢欺負我了……”聲音停了下來,王七喘了一陣氣,勉強地從胸前掏出那塊標誌將軍身份的銅牌,抖着手交入阿麥手中,才又說道,“我一直不肯改名字,就是怕我爹孃不知道我已經做了將軍,他們只知道兒子叫王七……”

王七的聲音越來越小,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阿麥……”王七轉向阿麥,眼神已經開始渙散,聲音幾不可聞,阿麥得把耳朵湊在他的嘴邊才能模糊聽到,“你……替我告訴他們……王七做到了將軍,王七……”

王七的嘴脣幾次開合,到後來卻只是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出來,終於聲息全無,頭也緩緩地歪倒下來,沉沉地壓在阿麥臂上,很沉,很沉……

這個人,在她初入軍營的時候就和她打過一架,之後和她一起受罰餓肚子,偷偷分吃一個饅頭。

這個人,和她一同在烏蘭山中轉戰千里,明明餓得塌了腰,卻笑嘻嘻地將打來的兔子先扔給了她。

這個人,在軍中總是沒正形地叫她阿麥,損她長得娘氣,上了戰場卻是揮着刀護在她的身旁。

這個人,剛剛還若無其事地捱了她一鞭子……

阿麥胸中涌出一股熱浪,騰地直逼眼眶,似有裝不下的東西從眼中溢出,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滾下。

張士強在一旁不停地用手背擦拭着眼中流出的淚水,嘶啞着嗓子叫阿麥:“伍長,王七……他死了……”

阿麥惡狠狠地回頭瞪他,厲聲呵斥,“哭!哭什麼哭!不就是死了嗎?誰還沒個死?”

張士強怔怔地看着阿麥,說不出話來。軍醫羅郎中急匆匆地跟着親兵跑過來,見到衆人的情形心中也是一驚,蹲下身來探向王七的頸側,那裡早已微涼,毫無聲息。

阿麥動作輕柔地將王七放平在地上,然後從地上站起身來,用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回頭冷聲吩咐張士強,“將王七帶回青州,傳令叫賀言昭暫領步兵營。”

賀言昭,豫州軍出身,隨商易之軍進烏蘭山後曾任江北軍第三營校尉,江北軍步兵偏將,來青州後任步兵營的副統領。

徐靜還在帳中,聽到王七出事的消息很是錯愕了一陣,正一個人默默坐着,帳簾一挑,阿麥從外面進來。徐靜見阿麥眉目冷清,除眼圈微紅外面上並無異色,心中反而更加憂慮起來,不禁叫道:“阿麥……”

“先生,”阿麥打斷徐靜的話,直接說道,“傅悅逃向西北,莫海帶兵追了過去。常鈺青殘部雖是由南轉西,可剛纔常鈺青卻是帶着十幾個親衛向西北而去了,不知是戰前和傅悅就有約定,還是湊巧了去的。”

徐靜略一沉吟,說道:“常鈺青雖然新敗,但卻不能對其掉以輕心,尤其是傅悅部,幾千騎兵雖是敗逃,卻未傷其筋骨,若是趁夜反撲倒是極爲兇險。”

阿麥點頭,“我也是如此想,已叫莫海緊追着傅悅不放。”

正說着話,帶兵追擊常鈺青的張生回來了,說常鈺青已是帶着常鈺宗並幾個親衛逃過子牙河與傅悅騎兵匯合,倒是追上了幾個常鈺青的親衛,但卻都沒能留下活口來。

這些已在徐靜意料之中,倒未覺奇怪,他只是怕阿麥因王七之死而一時失了冷靜,再對常鈺青窮追不捨,反而可能會中了常鈺青之計。誰知阿麥面色卻是平靜,想了一想說道:“叫莫海小心行事,多派斥候沿河向前打探,莫要中了常鈺青的伏兵。”阿麥轉頭又看向徐靜,出聲詢問道,“您說呢?先生。”

徐靜稍一思量,說道:“叫莫海分出一營人馬多執火把假扮大軍繼續向西追擊,餘部找個穩妥之地悄悄停下,多加提防,防備常鈺青趁夜襲營。”

阿麥也覺得此計甚好,便叫了那傳令兵快去與莫海傳信,張生看阿麥與徐靜像是有話說的模樣,連忙找了個藉口避了出去。

阿麥轉回頭看向徐靜,說道:“先生,這一仗對常鈺青我們已是險勝,現在只剩冀州肖翼那裡,以我看不如順勢拿下的比較好。”

徐靜輕輕捋了捋鬍鬚,說道:“你有何打算?”

阿麥只一看徐靜這習慣性的動作便知他已是心中有數,不禁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倒是還沒什麼打算,不過先生怕是胸中已有妙計。”

徐靜聽阿麥如此說也不好再作玄虛,笑了笑說道:“你給我一萬兵,我替你往冀州走一趟。”

阿麥有些疑惑,問道:“先生這是?”

徐靜笑道:“若是論帶兵打仗,老夫可能不如你阿麥,可若是論起這三寸之舌來,老夫還是有自信勝你一籌的。”

對於徐靜的嘴皮子阿麥向來是佩服的,想當初赴青州路上初遇商易之,她不過是換了身衣裳的工夫,再回來時商易之已把徐靜奉爲座上賓。還有在豫州,徐靜只靠一封書信就能讓石達春捨棄個人聲名而投敵做內應……阿麥不禁笑了,問徐靜道:“先生是要對肖翼先禮後兵?一萬兵太少了些,我給先生兩萬吧。”

徐靜捋着鬍子直搖頭道:“非也,非也,冀州不能強奪,只能智取。”

阿麥聽了更感興趣,問道:“先生如何智取?”

徐靜回道:“我要給肖翼送禮去!”

“送禮?”阿麥奇道。

徐靜嘿嘿笑了一笑,答道:“不錯,是送禮,非但要送,還要送份厚禮,只要把這份厚禮掛在了肖翼身上,我就讓他再也沒那力氣騎得牆頭!”

南夏朝中對江北早已是有心無力,肖翼雖是商維老部下,可人心隔肚皮的事情誰也拿不準。商易之現在又是暗中斂權的緊要關頭,若是在此關節與冀州有所表示,一旦肖翼轉身把此事賣給了皇帝,商易之之前所付心血都將會付之東流,他這個人絕不會爲了個蝨子燒了皮襖。

如此一來,冀州肖翼早早地就上了牆頭,只等着瞅江南皇權落入誰手。若是商易之得了,肖翼自然會乖乖聽從商易之的安排;可若是依舊被皇帝緊握在手中,那麼肖翼就將成爲江北軍身後的心腹大患。

這個牆頭,肖翼蹲得穩當、悠然、淡定。

徐靜現在想要做的就是在牆頭這邊拽他一把,他既是騎不穩牆頭,那總得選擇一邊跳下來,有商易之在這頭隱隱墜着,肖翼就沒法跳到牆頭那邊去!

阿麥只稍一思量已是明白了徐靜的意思,當下便說道:“好,那我叫莫海陪先生去送禮。”

徐靜點頭稱好,猶豫片刻後又勸阿麥道:“作爲戰將,死於沙場不過平常事,莫要因此受激而亂了心神。常鈺青少年成名,確有幾分將才,對待此人須急不得怒不得,慌不得亂不得,不急則少冒進,不怒則免激將,不慌則可軍穩,不亂則利陣固。唯有如此,你才能克他制他,贏他勝他。”

阿麥這次沒有打斷徐靜,只垂目靜靜聽着,待徐靜說完後才擡眼看向徐靜,微笑道:“阿麥懂得了,多謝先生教誨。”

阿麥的笑容恬淡溫和,徐靜看着卻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出來,喜怒不形於色也不過如此吧!徐靜想了想終未再勸。

阿麥辭了徐靜出來,林敏慎與張士強還在帳外等着。阿麥知林敏慎武功高強耳聰目靈,自己剛纔和徐靜所說的話必然瞞不過他,索性也不避他,直接問道:“你覺得常鈺青今夜可會襲營?”

林敏慎一怔,答道:“我不知道。”

阿麥卻是笑了笑,說道:“常鈺青此人,必看不上莫海那些兵,就是要襲營也會來襲咱們的中軍大營。”她說着,轉身吩咐張士強道,“你去通知黑麪、張生和賀言昭,叫他幾人速到我帳中來。”

張生與黑麪等人很快便到了阿麥帳中,阿麥正對着桌上的沙盤出神,聽見有人進來頭也未擡,只將他們招到沙盤旁,指着沙盤上的地標說道:“常鈺青主力大敗,現已潰逃過翠屏山,不足爲患。倒是傅悅手中幾千騎兵只遭微創,現沿子牙河西向緩行,反成隱患。現在常鈺青又與傅悅會合,此人本就善夜間奔襲,現在又有了幾千精騎在手,怕是不會消停。”

黑麪應道:“那就將戰車緊着西北方向防護?”

阿麥擡頭看他,微微搖頭,“不夠,只那幾百輛戰車不足擋他。”她又低頭細看沙盤,過了一會兒指着西北方向的兩條路徑說道,“常鈺青若來必然經此兩處,賀言昭,你着兩營人馬分別伏於這兩處,速去。”

暫領步兵營的賀言昭忙抱拳應諾,轉身出了大帳佈置。阿麥又交代張生道:“你騎兵營尚餘多少騎兵?”

“一千七百餘人。”張生答道。

阿麥想了一想,說道:“先將新軍中的騎兵同交與你統領,全都留在營南待命。人不解甲,馬不卸鞍!”

當夜,江北軍大營營防一直在變動。首先是黑麪將戰車先緊着西北方向防禦,然後兩個主力步兵營不聲不響地出了大營往西北方向而去,而張生,則領騎兵在大營西南十里之地嚴陣以待。

江北軍做好了防備常鈺青夜襲的各項準備,唯有在判斷常鈺青偷襲方向上發生了點偏差……

寅時初刻,江北軍大營外突傳來示警的驚鼓之聲。

阿麥一身鎧甲披掛整齊,正靠在牀邊假寐,聞聲立時驚醒過來,側耳傾聽那驚鼓聲,卻發覺竟是從東南方向漸近。阿麥心中一凜,噌的一聲從牀上坐起身來,取了佩刀就向外走。

帳外燈火通明,各營士兵均已有所反應。林敏慎、張士強等人也是剛從自己營帳趕過來,見阿麥出來,林敏慎問道:“聲音是從東南而來,這是怎麼回事?”

阿麥沒理會林敏慎的問話,而是轉頭沉聲吩咐張士強道:“命黑麪依舊加強西北方向營防,以防中常鈺青聲東擊西之計。同時傳令張生,命他帶兵趕往東南察看,確保大營安全。”

張士強領命而去,沒過片刻,徐靜也趕了過來,又有斥候快馬過來,稟報阿麥道:“大營東南發現韃子大隊騎兵,正在與一支步騎摻雜的兵馬交戰,其餘方向並無軍情。”

衆人聽了均是一愣,就連阿麥也不禁奇怪,問那斥候道:“什麼樣的兵馬?”

斥候回答道:“尚不清楚,像是咱們這邊的人,不過卻未着統一的衣裝,兵器也不是軍中制式的。”

阿麥遲疑着問徐靜道:“不會是冀州肖翼的兵馬假扮的吧?”

徐靜緩緩搖頭,“不應該。”

阿麥微微抿脣,腦中卻轉得極快。北漠大隊騎兵從東南而來顯然是要襲營,卻突然冒出一隊兵馬來攔住了他們……這隊兵馬到底是敵是友?這是否又是常鈺青的障眼法,故意吸引開江北軍的注意力?

阿麥轉頭又吩咐那斥候道:“告訴張生,先不要介入戰場,只佔據有利地形場外觀望,切勿中了韃子的誘兵之計!”

那斥候應諾一聲策馬離開。

阿麥無意間掃了衆人一眼,見除了徐靜穿的是身便服,其餘衆人都是一身鎧甲披掛整齊,皆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阿麥不由得淡淡地笑了笑,對徐靜說道:“先生,我們不如先去帳中等着消息,您說可好?”

徐靜笑了笑,隨着阿麥進入中軍大帳。衆人均在帳中等待消息,不時地有斥候回報東南戰場的情況,無非是些“張將軍已擇了有利地形列陣,將江北軍大營俱都掩在身後”、“韃子騎兵已顯敗勢”之類的消息。

衆人又等得片刻,外面天色已是有些矇矇亮,又有斥候進帳回報戰情,說道:“張將軍已帶兵殺入混戰雙方,追擊逃竄的韃子騎兵。”

阿麥眉頭微皺,暗道張生這次卻有些衝動了,若那戰場只是常鈺青設的局,此次張生怕是要吃虧了。阿麥想了想,與徐靜商量道:“先生,您坐鎮軍中,我帶人去看看。”

徐靜捋須點頭說好,阿麥便點了些兵馬隨她出營。只剛出營不遠,對面就有斥候快馬回報說是張生已大獲全勝,正帶兵迴轉。沒等片刻果見張生帶着騎兵營大隊回來,同來的還有那支身份不明的兵馬。

張生與一個穿玄青色衣袍的男人在軍前並轡而行,遠遠望見阿麥,忙打馬迎了過來,大聲笑道:“大人,您看是誰來了!”

阿麥聞言向張生身後望去,一時怔住。

只見那人身姿筆直,面容剛毅,目光明亮,瞧見阿麥看他也不慌張,直走到近前時才衝阿麥微微笑了笑,出聲喚道:“阿麥!”

阿麥回過神來,不知爲何眼圈卻突覺得有些發熱,勉強笑了一笑,叫道:“大哥。”

一旁的張生已是笑着解釋道:“天快放亮的時候才認出是唐將軍來,這才忙上去幫忙,誰知還是去晚了,韃子那些騎兵俱都被唐將軍帶人分割開來圍着打呢,我這裡只跟着湊了個熱鬧。”

唐紹義卻笑道:“多虧了張生,不然定會逃掉一些韃子,以步抗騎,即便勝了也是要吃虧些。”

正說着,後面一騎飛馳而至,馬上是個三十餘歲的青壯漢子,對阿麥與張生等人視而不見,直接向唐紹義稟報道:“唐二當家,韃子人數已經清點完畢,死的活的算全了正好九百八十二個!”

“韃子騎兵千人爲團,這應是一團之數了。”唐紹義點頭說道,又吩咐那漢子,“你將韃子俘兵俱都交給江北軍,然後帶着大夥在江北軍大營外紮營整頓,再着人回去給大當家報聲平安。”

那漢子應了一聲,打馬而去。

張生有心避開,好給阿麥與唐紹義二人留一些說話的空當,下意識地看一眼唐紹義,又看向阿麥,問道:“大人,我過去看看?”

阿麥略一思量,說道:“也好,大家都辛苦一夜了。你看着些,早些將戰後事宜處理完畢,好將騎兵營帶回大營內休整。”

張生應諾,又與唐紹義拱手告辭,撥轉馬頭向後面的騎兵大隊而去。

阿麥輕勒繮繩,陪着唐紹義放馬緩行,路過林敏慎的身旁時,唐紹義見他有些面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目光中的疑惑一閃而過。

阿麥瞧見,吩咐林敏慎道:“穆白,你先回營通知徐先生,說……”

“大人,”林敏慎截斷阿麥的話,似笑非笑地瞥了唐紹義一眼,然後不慌不忙地從袍角撕下塊衣邊來,揉成兩團塞入耳中,這才又說道,“您剛說什麼?今兒風太大,我沒聽清楚。”

阿麥眉梢一揚就要變色,卻被身旁的唐紹義制止了,笑着勸道:“既是聽不到,那就算了吧。”

林敏慎接道:“是啊,是啊,說什麼也聽不到的。”

唐紹義有些哭笑不得,又聽林敏慎正色對阿麥說道:“我既是大人的貼身親衛,自然是要把大人的安全放在首位,保護大人的安全即是保護我的前程,還希望大人體諒。”

阿麥張了張嘴,卻終沒說出什麼來。旁邊的唐紹義不在意地笑了笑,策馬向前行去。阿麥狠狠地瞪了林敏慎一眼,雙腿輕夾馬腹,催馬趕了上去。兩人默默行了片刻,阿麥這才做出隨意的樣子,問唐紹義道:“大哥,你這是在哪裡落了……腳?”

唐紹義看了阿麥一眼,脣角微微彎了彎,笑問道:“是想問我在哪裡落了草吧?”

阿麥聞言就有些不好意思,抿着脣笑了笑。

唐紹義說道:“當時聽你說青州西雲霧山上有幫悍匪,後來離了泰興之後便往東而來,問了許多人也未尋到什麼雲霧山,倒是有座堆雲山,我上去了,也未能找到你說的那些悍匪……”唐紹義停了停,笑着瞥一眼阿麥,又接着說道,“後來問了當地人才知道此地的匪窩都在南太行,乾脆就進了南太行……”

他當時只當是阿麥記差了的,從未想過那所謂的雲霧山不過是阿麥隨口胡謅的山頭。

南太行本就是有名的匪窩,自從韃子攻破靖陽關之後,江北陷入戰亂,民不聊生,南太行的土匪更是多了起來。只名號響亮的匪頭就有一十八個,其中最大的那個手下足有千餘人,乾脆自封爲“佔山王”,還打算把南太行的土匪全都收服了,然後趁着亂世逐鹿中原,也好有一番作爲。

唐紹義進入南太行時,佔山王的征討事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一十八寨已被他攻克了十三個,只剩下息家的清風寨並着身後的幾個小山寨還在苦苦支撐。唐紹義想了想,未去投這個佔山王,而是獨身一人上了清風寨。開始時不過是默默無名,後來佔山王又一次來攻清風寨,唐紹義以奇制勝,只用了幾十個人便擊退了佔山王幾百名匪兵,還斬下佔山王結拜兄弟的首級,拎到了清風寨大當家息烽面前……

唐紹義語調平緩,將一年來的往事慢慢道出,如同在講述別人的事情。阿麥卻從他平淡的話語中聽出了當時的驚心動魄,不到一年時間,從一個剛落草的匪兵到南太行最大的山寨清風寨的二當家,其中的艱辛危險可想而知。

唐紹義說道:“後來倒是把南太行的十幾處山寨都攏到了一起,可息烽早前受了內傷,已是熬得燈盡油枯,臨終前便把山寨託給了我,我也已與他說清我落草只是爲了拉起人馬抗擊韃子。息烽雖是草莽,卻也能擔得起漢子兩字,非但同意我帶着山寨抗擊韃子,還把清風寨多年積攢的銀兩都交給了我以作軍資,我便做了他清風寨的二當家。前些日子聽說韃子大軍進攻青州,便想過來幫你一把,急趕慢趕仍是未能趕上昨日的那場大仗,不料悶頭走着卻撞到了韃子襲營的騎兵隊。”

阿麥一直沉默,心中在想那息烽既然已將清風寨託付了唐紹義,唐紹義卻爲何只做了個二當家?大當家又是何人呢?阿麥微微抿了抿脣,卻並未問其中的曲折。

唐紹義話本就不多,講完了這些便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後面的親衛隊都落後他二人有段距離,只他兩人在前面,這樣突然靜寂下來,氣氛便有些尷尬。前面營門在望,一直低頭沉默的阿麥終擡起頭來看向唐紹義,問道:“大哥,你可會惱我?我……”

阿麥張了嘴卻有些說不下去。

唐紹義沉默片刻,神態平靜地答道:“阿麥,你比我做得好。”

阿麥稍怔,隨即釋然而笑。她驅馬越前幾步,擡起馬鞭指着前面連綿起伏的江北軍大營道:“大哥,你看這就是我手中的江北軍,常鈺青縱有精騎幾萬又能奈我何?”

唐紹義微微笑着,迎着晨曦望向阿麥,她手臂擡得極穩,腰背筆直,眼中透露出驕傲的神色,連話語中都是肆意的飛揚與灑脫,“我前有青州擋韃子鋒芒,後有冀州作爲後盾,何懼韃子?只需幾年時間,我便可將韃子驅出靖陽關,光復江北。”

衆人在營中得到消息,早已等在了營門外,見昔日的驃騎將軍、江北軍左副將軍竟落草爲寇,不免都有些嗟嘆,與唐紹義寒暄了幾句後,簇擁着他與阿麥去往中軍大帳。

帳中,唐紹義恭敬地向徐靜行了個禮,叫道:“徐先生。”

徐靜微笑着上下打量一番唐紹義,說道:“唐將軍,好久不見。”

阿麥簡單地向衆人說了唐紹義帶兵來援湊巧撞到韃子襲營騎兵的事情,大夥聽了也都驚歎好險,誰也想不到西北方向的常鈺青會毫無動靜,韃子騎兵竟會從東南而來。過不一會兒,張生與清風寨的人馬交接完畢回來覆命。李少朝聽說全殲了韃子一個團的騎兵,便有些待不住了,眼睛一個勁兒地往帳門處飄。阿麥怎會看不透他那點小心思,把衆人都一一打發了出去,唯獨按着他在帳中。

李少朝心裡有些着急,可唐紹義就在帳中他也不好明說,只好一個勁兒地用眼神暗示阿麥:若是再晚一步,韃子騎兵的那些裝備就都要落入清風寨的匪兵手中了。

阿麥對李少朝的暗示一直視而不見,到後來李少朝乾脆也就死了心,耷拉着個腦袋聽阿麥與徐靜商量如何給冀州肖翼“送禮”之事。追擊傅悅部騎兵的江北軍右副將軍莫海着人送來消息,說傅悅部騎兵昨夜果然分出兵力暗渡子牙河後偷襲己方,幸得自己大部早已紮營停駐,只前行追擊的那個步兵營被韃子騎兵誤當成江北軍主力,遭到偷襲損失慘重。韃子騎兵一擊即走,今早已快速向西而去,請示阿麥是否要繼續追擊。

阿麥吩咐那傳令兵道:“叫莫海無須理會韃子,整兵回來。”說着轉頭詢問徐靜,“先生,我叫莫海這就陪你同往冀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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