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他是個傳說

阿麥思量片刻,答道:“衛興新來,眼下又要大雪封山,年前是不會有動作了,過了年,怕是會有佈置。只不過,唐將軍那裡燒周志忍糧草都不能引韃子西進,還能想什麼法子?”

徐靜笑笑,說道:“你可知衛興脾氣?”

阿麥搖頭道:“不知,只是在船上見過幾次,看着像是有些心機,不過他曾在泰興城外和常鈺青較量箭法,卻是過於爭一時意氣了。”

徐靜笑道:“你既已看出這點,你想他還會甘於伏在烏蘭山等韃子進山嗎?”

阿麥吃驚道:“難不成他還要出烏蘭山?”

徐靜捋着鬍子道:“且等着看吧,不過年後,自會有信了。”

阿麥素知徐靜脾性,見他如此說知道再問也是白搭,乾脆也不再問,只默默地把營中的訓練強度又加強了不少。

營裡那些士兵每日裡累得要死要活,可要抱怨卻也無從抱怨,麥將軍都以身作則地跟着大夥一起操練呢,你一個小兵還能說些什麼?你見過每日裡跟着士兵一起操練的將軍嗎?沒見過吧?那就得了,接着練吧!用第四隊第八伍的某個曾讀過半年私塾的士兵的話來講,那就是“咱們將軍把大夥當狗一樣訓呢,打起仗來像野狗,跑起步來像細狗,等晚上收操入了帳就如同死狗一般了”。

當時第四隊的隊正王七正離着不遠,聽了上去就給了那士兵一腳,罵道:“渾蛋玩意兒,這話你也敢說,也就是咱們將軍脾氣好,換了別人,你屁股都得給打熟了!”

那士兵捂着屁股老老實實地去訓練了,王七卻轉頭對身邊的同僚解釋道:“你不是咱們第四隊的,你不知道,想當初咱家大人還是第四隊的隊正的時候,就和咱們說過當兵的兩條腿最重要。勝,咱們追韃子跑,追上了才能殺敵;敗,韃子追咱們跑,咱們也只有跑得快才能保命。”

那同僚聽得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

王七卻又滿臉疑惑地自言自語道:“他奶奶的,你說他咋知道咱家大人跑起來跟細狗一樣呢?”

這回,同僚沒敢點頭。

阿麥這麼賣命,也讓營裡的其他軍官很不適應,雖然都知道自家大人就是靠拼命拼出來的,可是這都一營主將了,怎麼說也得注重個人形象了吧,犯不着再整天跟着一夥新兵蛋子舞刀弄槍外帶負重越野跑的吧?

看着阿麥在校場之上把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風,王七不無惋惜地嘆道:“唉,真可惜了咱家大人這副儒將的身板了。”

李少朝卻沒把王七的話聽入耳,只是遠遠地看着仍打着赤膊帶着士兵操練的黑麪,自言自語地道:“如若都像他這般不怕凍就好了,得省我多少棉布啊。”

徐靜袖着手站在兩人身後,聽到兩人驢脣不對馬嘴的談話,冷哼一聲道:“兩個小子,不知好好操練,站在這裡閒磨牙!”

王七與李少朝忙回頭,見是徐靜,都咧着嘴笑笑,齊道:“徐先生。”

徐靜倨傲地點了下頭,仍看着遠處校場上的阿麥,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王七與李少朝彼此對望一眼,李少朝油滑,欠身衝徐靜笑笑,頗爲不好意思地道:“我帳中還有筆賬沒算清,我得去核一下,徐先生,我先走了!”

王七張着個大嘴看着李少朝走得急匆匆的背影,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突然從地上躥了起來,叫道:“哎呀!大人交代了要將斥候隊的暗語整理改進一下的,我怎麼忘了,徐先生,我趕緊去了啊!”

王七說完,竟也溜了。

阿麥收操帶着張士強回來時,校場邊上就只剩下了一個依舊袖着手的徐靜還站那兒看着。阿麥練得一頭熱汗,用汗巾胡亂地抹了幾把,隨手丟給身後的張士強,上前問徐靜道:“先生過來尋我?”

徐靜微微頷首,轉身與阿麥一同向營帳處走着,道:“大營裡送來消息,衛興命各營主將於臘月二十二齊聚大營議事。”

“又要去大營?”阿麥腳下一頓,詫異道,“大夥不是才從大營散了嗎?怎麼又要齊聚?咱們近的還好說,可是有的營卻離着大營好幾百裡地呢,大冬天的來回折騰個什麼勁兒啊!這衛興到底想做什麼?”

徐靜淡淡說道:“不管衛興想做什麼,你都得去。”

阿麥自嘲地笑笑,“那是,我一個小小營將豈敢不去。”

徐靜撩着眼皮看一眼阿麥,猶豫片刻囑咐道:“這次你去大營,萬不可私下去尋唐紹義。”

阿麥笑道:“先生過慮了,莫說這次不會尋他,就是我上次去大營時也沒私下去尋他。”

唐紹義正遭衛興忌憚,阿麥又怎會不知,豈能在這個時候去做那落人口實的事情,而且,從張生本已說好了要來尋她喝酒卻未曾來過的事上看,唐紹義怕是心裡也清楚得很。

徐靜捋須不語,過了半晌突然說道:“阿麥,你很好,”他停了一下,又重複道,“很好。”

阿麥微怔,隨即笑道:“多謝先生誇獎了。”

徐靜淡淡笑笑,沒說話。

臘月二十一,阿麥帶張士強從營中出發再次前往江北軍大營。這一天依舊是雪後放晴天,大雪將烏蘭山裝扮得晶瑩剔透,分外妖嬈。山間的道路被大雪蓋了個嚴實,幸好阿麥與張士強兩人都騎着馬,雖不能放馬奔行,但總比用兩條腿翻山的好。

張士強騎馬跟在阿麥身側,看着那被大雪壓住的羣山,不知爲何卻想到了豫州城,去年的今日,也是這樣的大雪,而兩人卻是在去豫州的路上,生死難料。

“大人,你說豫州那邊的雪也這樣大嗎?”張士強突然問道。

阿麥聞言擡頭,面容沉靜地看向遠處重重疊疊的山峰,許久沒有反應。張士強心中正暗暗後悔自己不該胡亂講話,好好的提豫州做什麼,阿麥卻已回頭衝他輕笑道:“山中的雪應比豫州大些吧。”

豫州,也是雪後初霽。

城中的街道尚是一片素白,崔衍府中青石板路上的積雪卻早已打掃乾淨,一個青衣侍女懷抱着一件紫貂皮的披風由遠而近,裙角在青石板上面匆匆掃過,不留半點的痕跡。那青衣侍女一路來到潤園外,只向門口的侍衛微微點了點頭便徑直向園中走去,直到正房門外時才稍稍停頓了下,將懷中抱的大氅換到一隻手上,騰出另一隻手來去掀那厚重的門簾。

房中,崔衍和常鈺青對着一個小小的沙盤正演習着對戰。崔衍聽見門口響動,擡頭見那青衣侍女已抱着大氅從外面進來,啞聲吩咐道:“先放一邊,待我常大哥走時與他換上。”

崔衍嗓音嘶啞得厲害,阿麥的那一刀雖沒能要了他的性命,卻傷到了他的嗓子。後來,喉部的傷雖好了,可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校尉脖頸處卻多了一條黑巾,話也少了許多。

那侍女輕輕地應了聲:“是。”垂着頭退至一旁。

常鈺青的臉色還有些傷後的蒼白,視線從沙盤上擡起,掃了一眼那侍女手上的大氅,漫不經心地問道:“好好的給我換大氅做什麼?”

崔衍簡短地答道:“天冷。”

常鈺青不禁失笑,卻引得肺部絲絲作痛,忍不住輕輕咳了起來。

崔衍見狀忙叫道:“徐秀兒,快些……”

不及他話說完,剛纔那青衣侍女已端了杯溫茶過來,遞給常鈺青,輕聲道:“將軍快些喝兩口茶水壓一壓吧。”

常鈺青卻沒接茶,只擺了擺手讓徐秀兒退下,壓下了咳嗽轉頭對崔衍笑道:“哪至於就這樣冷了,讓我裹着那東西出去,少不得讓人笑話。”

崔衍恨恨說道:“若我遇到衛興,必不讓他好死!”

常鈺青聞言笑笑,說道:“若你遇到衛興,必要小心纔是,此人一身內家功夫不容小覷。”

“那又能如何?”崔衍不服道,“可敵得過我們萬千鐵騎?”

常鈺青嘴角微微挑了挑,低下頭看着沙盤不語。

崔衍又道:“大哥,我年後就要去泰興。元帥已有安排……”

常鈺青突然擡眼看了下崔衍,把崔衍的下半句話堵在了嗓子裡。崔衍轉頭看向徐秀兒,徐秀兒不等他吩咐,微低下頭對着崔衍和常鈺青兩人屈膝行了一禮,便輕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她出去,常鈺青才輕聲問道:“她便是石達春送與你的侍女?”

崔衍點頭道:“正是她。當時我傷重難動,元帥怕那些親兵手腳粗笨誤了事便要給我尋個侍女,石達春就把她送了來,人倒是聰慧靈巧,也懂人心思。”

常鈺青淡淡說道:“再懂人心思也是南夏人,不得不防。”

崔衍點點頭,說道:“我記下了。”他頓了一頓,又忍不住問道,“大哥,衛興真會如元帥所說攻打泰興?”

常鈺青輕笑了笑,說道:“如若是以前的商易之怕是不會,而今換了這新晉的大將軍衛興,十有是會的了。跑馬川糧草被燒,他欺周老將軍無糧,又想在人前露回臉好立足於江北軍,怕是要去做援救泰興的英雄呢。”

崔衍想了想,語氣堅定地說道:“這一次,定要讓江北軍有去無回,一個不留!”

聽他這樣說,常鈺青腦中突然晃過了那個高挑瘦削的身影,眉梢忍不住揚了揚,嗤笑道:“未必!”

崔衍一愣,頗爲不解地看向常鈺青,常鈺青卻不肯說破,只挑着嘴角笑了笑,道:“只記得再遇到那個麥穗莫要大意就是了!”

崔衍默默地看了常鈺青片刻,突然問道:“我若殺了她,大哥可會怪我?”

常鈺青一怔,再看崔衍一臉認真模樣,失笑道:“你不殺了她,難道還想生擒她?”

崔衍聽常鈺青如此說便放了心,也跟着笑道:“我還怕大哥對她有意思,正爲難若在沙場上遇到她,是殺與不殺呢!”

常鈺青緩緩斂了臉上的笑意,正色說道:“阿衍,你要記得,我等是軍人,沙場之上只有國別,沒有私情!”

崔衍看着常鈺青片刻,重重地點下了頭。

常鈺青猜得果然沒錯,衛興趕在年前召集江北軍諸營主將齊聚江北軍大營便是爲了商討來年解救泰興之圍的事情。作爲江北軍新任大將軍,在唐紹義奇襲北漠糧草大營之後,衛興是真的太需要一個顯赫的軍功來證明自己了。

南夏盛元四年二月,衛興不顧唐紹義等人的反對,頒下將令,命江北軍分佈在烏蘭山的各部悄悄向烏蘭山東南聚集。

三月,江北軍各步兵營、弓弩營並唐紹義的騎兵營共計八萬餘人聚集完畢,經柳溪、漢堡一線援救泰興之圍。

泰興城,在被北漠圍困近兩年之後,終於迎來了最大的一支援軍。

泰興城內尚有守軍三萬餘衆,再加上八萬江北軍,已是可達到十一萬之衆,內外夾擊北漠大軍便可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周志忍的八萬北漠大軍,在糧草大營被唐紹義燒了個乾淨之後,已是缺糧近半年,只靠着北漠從佔領的各城調配的糧草勉強維持着,只要斷了他的糧道,那麼,北漠大軍不攻自亂。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似衛興在做一個只賺不賠的買賣,殊不知,前方正有一張巨大的網在等着江北軍撲入,而陳起,織這張網已經織得太久了。

三月十七日,江北軍出烏蘭山至漢堡。盛元二年,北漠殺將常鈺青領軍攻下漢堡之後曾下令屠城,城中南夏軍民死傷殆盡,從那後漢堡便成了一座空城。衛興命大軍臨時駐紮於漢堡城內,同時派出多路斥候打探泰興軍情。

阿麥的第七營擔任了大軍警戒的任務,奉命駐紮於漢堡城北。待營務安排完畢已是日落時分,阿麥獨自牽了坐騎走上城北一處土坡,默默地看着漢堡城出神。從這裡望過去,正好是漢堡城那隻存了半個的北城牆,那一日,她便是站在這低矮的城牆之上,手裡緊緊握着一杆木棍,看着城下黑壓壓的北漠軍陣發抖。閉上眼,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似乎就響在耳邊,還記得那一日明明是豔陽高照,空中卻飄舞着猩紅的雨絲。

張士強半天不見阿麥,從後面尋了來,見阿麥猶自出神也不敢打擾,只默默地在土坡下守着,直到天色全黑了下來,才見阿麥牽着馬從坡上慢慢下來。

阿麥看到張士強在土坡下等着,也不問何事,只淡淡說了一句:“走吧!”

張士強忙牽着馬在後面跟了上去,見阿麥一直沉默也不敢出言,只默默地跟着。直到快到營地時,阿麥纔回頭看了張士強一眼,突然問道:“張士強,你今年多大了?”

張士強一愣,反應了一下才答道:“十八了!”

“十八了……”阿麥低聲重複道,眼神中有片刻的空遠,輕聲道,“還記得在豫州時,你不過才十六,一晃兩年都過去了,我都二十一了。”

二十一歲了,這個年齡的女子應已嫁人生子纔對。張士強突然間心中一酸,只覺得眼圈有些發熱,忙轉過頭強行把眼中的淚水壓了下去。

兩人正默默行着,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阿麥藉着月光看去,卻見是唐紹義獨自一人騎馬過來,直到阿麥馬前才停下,喚道:“阿麥。”

阿麥微微笑了笑,叫道:“大哥。”

張士強在後面恭聲叫了一聲“唐將軍”,唐紹儀仔細看了看他纔將他認出,不禁笑道:“是張士強吧?又壯實了不少,都快認不出了。”

張士強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咧着嘴角對唐紹義憨厚地笑了笑,又轉頭對阿麥道:“大人,我先回營了。”

阿麥點點頭,待張士強打馬走了,才上前問唐紹義道:“大哥過來尋我?”

唐紹義策馬和阿麥並行,過了一會兒才答道:“過來看看你。”

阿麥心思靈透,只一轉念間便已猜到唐紹義爲何深夜過來看自己,不禁問道:“衛興安排大哥去哪裡?”

唐紹義見阿麥如此問,知她心中都已想透,眼中露出既欣慰又驕傲的神色,笑了笑,輕聲說道:“明天繞過山林之後便要領騎兵營北上,截擊韃子的騎兵,絕不可放韃子鐵騎南下。”

阿麥聞言大吃一驚,臉上也不禁露出驚愕之色,唐紹義騎兵營現在不過五千餘人,而北漠屯於豫州的騎兵不下十數萬,泰興與豫州之間又正是江中平原的千里沃野,可以說毫無遮擋之物,藏無可藏躲無可躲,用五千騎兵去截擊北漠的鐵騎南下,豈止是以卵擊石!

“大哥!”阿麥忍不住叫道,“你……”

“阿麥!”唐紹義出聲打斷阿麥的話,淡淡說道,“軍令如山。”

阿麥終將口中的話嚥了下去,默默地看了唐紹義片刻,轉過頭去看着前方不語。唐紹義也不說話,只安靜地在伴在阿麥一旁。兩人沉默地行了一會兒,阿麥突然出聲問唐紹義道:“你心中可有對策?”

唐紹義搖頭道:“還沒有,衛興命我只須擋韃子騎兵十天即可。”

“十天?”阿麥冷笑,憤然道,“他說得輕巧,你拿什麼去擋十天?就你手中的那五千騎兵,騎術箭術再好又能怎樣?能擋得住韃子幾次對衝?”

唐紹義見阿麥如此,反而笑了,說道:“能不能擋十天我不知道,不過我會盡量爲你們爭取時間,早日剿滅周志忍圍城大軍,一旦進入泰興城,韃子前來救援的騎兵便拿你們無法了。”

阿麥想了想,問道:“大哥,爲何不分些步兵營與你同去?”

唐紹義笑了笑,說道:“阿麥,你不曾在騎兵營待過,可能對騎兵還不太瞭解。若在野狼溝,還能利用地形來限制騎兵的進攻方向,讓他們不得不衝擊我軍步兵陣的正面,而在江中這地方根本就無法限制騎兵的速度和靈活性,騎兵聚合很容易,轉換攻擊方向的速度遠快於我軍步兵陣轉換防守方向的速度,一旦韃子騎兵衝入步兵陣,我軍就只剩下了被砍的份兒。”

阿麥聽了皺眉,卻也想不出什麼法子,自古以來步騎對抗中依託城牆、堡壘的防禦,利用弓弩等大量殺傷敵軍纔是最可行的戰術,純步兵野戰戰勝騎兵的戰例少之又少。

唐紹義見阿麥眉頭緊皺,便勸解道:“莫要再擔心我,你自己也要小心,周志忍手中八萬精兵,泰興一戰就算勝了,我們江北軍怕是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阿麥自是知道這些,忍不住問道:“大哥,我真想不明白衛興這是爲何,就算解了泰興之圍又能如何?一旦進入城中,韃子大軍再至,不還是落個被困的下場嗎?”

唐紹義面色凝重起來,想了想答道:“周志忍圍泰興而練水軍,一旦水軍有所成必會進攻江南阜平,到時泰興、阜平齊齊被周志忍拿下,韃子便可順江東下,江南唾手可得。”

“所以,必須解泰興之圍?”阿麥問道。

唐紹義點頭,“不錯,解泰興之圍重在摧毀周志忍的水軍,解除對阜平的威脅。泰興之圍當解,只是……”唐紹義看向阿麥,道,“時機不對,怕是難有所成,衛興太過心急了。”

阿麥認同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他一人心急,卻要我江北軍萬千將士拿命去換!”

唐紹義沉默下來,臉上神色更是沉重。兩人均是無話,又行了片刻見阿麥的營地已然不遠,唐紹義便將馬勒住,轉頭看向阿麥,說道:“你回營吧,我就不過去了。”

阿麥知他是怕被人看到惹自己遭衛興忌憚,當下點頭道:“好,大哥,你多保重!”

唐紹義默默看了阿麥片刻,突然說道:“阿麥,你一定要活着!”說完視線又在阿麥臉上轉了兩圈,這才猛地掉轉馬頭沿來路而回。沒跑出多遠卻又忽聽阿麥在後面喚他“大哥”,唐紹義忙停了馬,轉回頭看向阿麥。

阿麥拍馬追了上來,看着唐紹義一字一句地說道:“大哥,不是你一定要活着,也不是我一定要活着,而是我們,是我們一定要活着!”

唐紹義靜靜地聽着,忽地笑了,黝黑的臉上露出一口極不相稱的白牙,用力點了點頭,道:“好!我們!我們一定要活着!”

三月十八日,江北軍從漢堡奔赴泰興,在繞過漢堡城東那片山林之後,唐紹義領騎兵營由東折向北,阻擊可能由豫州南下的北漠騎兵。

三月十九日,江北軍至泰興城北五十里處,大軍擇地紮營,同時命步兵營第七、八兩營並一個弓弩營暫由第七營營將麥穗統領,繼續向東於泰興城東阻擊北漠東路援軍。

泰興城東側不同於城北,乃是屬於丘陵地帶,多有山嶺和矮山,雖無烏蘭山那樣的險峻,但卻比江中平原一馬平川要好得多了,有很多地形可做伏擊之用。不用去參加正面戰場上的廝殺,而去伏擊那來不來還兩說的援軍,其實這真可算是個美差了。阿麥聽到衛興的這個軍令時很是愣了一愣,心道自己什麼時候也能有如此好的運氣了?待這三營主將齊聚,隨軍參軍林敏慎也跟着過來的時候,阿麥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林敏慎也已穿了一套鎧甲在身,一反平日裡笑嘻嘻的模樣,對着阿麥等三個營將鄭重地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大將軍命林某與三位將軍一同前往阻擊韃子東路援軍,林某初入軍中,諸多不懂之事還請三位將軍多多指教!”

見林敏慎如此正經模樣,阿麥一時頗不習慣,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心道難道他又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商易之不成?誰知另外兩名營將剛剛轉身離去,林敏慎臉上又恢復了笑嘻嘻的神色,湊近了阿麥,涎着臉道:“自年前一別都幾個月了,大將軍不許我去尋你,你爲何也不肯來看我?”

阿麥臉上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道:“林參軍此話說得奇怪,我是一營主將,你是大將軍帳下參軍,各有軍務在身豈能交往過密,這等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

林敏慎聽了不以爲然,笑了笑正欲張口,阿麥卻不等他開口便又冷聲說道:“林參軍,麥某有句話想問。”

林敏慎問道:“什麼話?”

阿麥問道:“戲做得太過了便會無法收場,到時候參軍若是下不了臺,這一臉油彩如何能淨?”

林敏慎一愣,看着阿麥接不上話來。

阿麥輕輕笑了一笑,不再理會林敏慎,轉身去分派營務。待三營開拔,林敏慎才從後面追了上來,只問阿麥道:“你欲在哪裡伏擊韃子,心中可是有數?”

阿麥見他態度改變並不覺意外,只是答道:“大將軍臨時命我領軍東進,我一時哪裡知道何處地形適合伏擊之用。”

林敏慎聽了一怔,問道:“你營中軍師呢?”

阿麥已猜到他所指的軍師便是徐靜了,只是徐靜早已不是軍師身份,所以此次並未隨軍而行,而是留在了烏蘭山中,現聽他如此問,便故意做出驚奇模樣,說道:“參軍又說笑話,我一個小小步兵營,何來軍師一職?”

林敏慎面色微變,果然問道:“那徐先生現在何處?”

阿麥笑道:“哦,參軍說的是家叔啊,家叔不是軍籍,豈能參與我軍的軍事行動,現在自然是在烏蘭山中了。”

林敏慎一時說不出話來,只盯着阿麥看,看了片刻見阿麥神情不似在撒謊,終於接受了徐靜並不在軍中的這個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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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也只是靜靜看着林敏慎,想看他會是如何反應,誰知他在瞅了自己半晌之後倏地笑了,連嘆幾個“妙”,又拊掌笑道:“麥將軍,如此說來這場伏擊就指着我們兩個的了!”

阿麥也跟着淡淡笑道:“好!”

林敏慎臉上的笑容微僵,瞥了阿麥一眼,撥了撥馬頭退至道路一旁,說道:“麥將軍先行吧。”

阿麥也不和他客氣,一抖繮繩向前而去。林敏慎獨自立於後面,待阿麥背影漸漸遠了,這才策馬慢慢地跟了上去。

從泰興城向東,行軍路線起初還都是平原,但漸漸地勢開始起伏,越往東地勢起伏越大,不少地段道路在峽谷中穿行,阿麥等人的行軍速度也減緩下來。就這樣又行了兩日來到一處峽谷,阿麥命大軍於峽谷外停下擇隱秘處紮營,並派出斥候向東打探消息,看樣子似乎已決定要在此地設伏一般。

林敏慎這兩日一直在研究泰興與青州之間的地形圖,見阿麥突然擇了這麼個地方安營紮寨,便尋過來問道:“爲何在這裡伏擊,前方可還有更好的伏擊地點?”

阿麥正和李少朝交代今日要多做足三日的口糧分發下去,聽林敏慎問,隨口應道:“可能有吧。”

林敏慎聽得一愣,頗感不可思議地看着阿麥,重複道:“可能有?”

阿麥沒理會他,只是囑咐李少朝以後幾日均不得開伙,不論是士兵大竈還是軍官的小竈。李少朝聽了點點頭,領命去了。阿麥這纔回過身來看向林敏慎,答道:“從此處向東還有兩千餘里纔到青州,我又沒走過此路,怎能知道前面還有沒有更好的伏擊地點,難不成林參軍知道?”

林敏慎被阿麥問得一噎,差點半天沒喘上氣來,深吸了口氣才說道:“大將軍命我等東阻韃子的援兵,而韃子常家領兵東進青州,距此何止千里!你行軍不過五日,離泰興只二百多裡就設伏,就算韃子援軍現在便已奔泰興而來,你還須得在此候韃子多久?更何況此處並非是設伏的最好地點,如此大意選定此處,林某實在不能苟同,還請麥將軍給林某說個一二。”

阿麥靜靜地聽着,直到林敏慎停了話來,才平靜地問道:“林參軍都說完了?”

林敏慎不語,點了點頭。

阿麥輕笑一聲,說道:“既然林參軍問,我自然要答,不過在這之前我有幾個問題先要問問林參軍。”

聽阿麥如此說,林敏慎雖有些疑惑,卻還是淡淡說道:“麥將軍請問。”

阿麥不急不忙地問道:“林參軍既爲大將軍帳中的參軍,那麼請問我們現在的三個營人數幾何?裝備如何?糧草多少?從此地到青州之間相距多遠,地形如何?道路如何?有多少地點適合伏擊?我軍行到那裡又需幾日?這些時日天氣又會如何?糧草又需多少?軍中士氣如何?韃子可會援救泰興?會來多少人?步兵還是騎兵爲多?誰人帶兵?何時出發?幾時又能到達伏擊地點?”阿麥笑笑,見林敏慎只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嘲弄道,“林參軍,這些兵書中可都有講過?”

林敏慎本就被阿麥問得怔住,又聽她如此譏諷,眼中再也掩不住那一絲惱羞。

阿麥嗤笑一聲,又說道:“韃子小皇帝還在豫州,那裡屯有韃子鐵騎不下十數萬,而豫州離泰興不過八百里,林參軍自己可以算算韃子騎兵幾日可達泰興。再說林參軍既從大將軍帳中出,自然知道大將軍給唐將軍定的時限是多少,十日,不過十日,在此之內,周志忍的大軍破便破了,破不了,咱們大將軍也就只能讓人包了餃子了。林參軍說我們這五千人馬應該再往東走幾日纔可設伏?走遠了,你還走得回來嗎?”

林敏慎被阿麥問得啞口無言,只愣愣地看着阿麥,連目光都有些迷茫起來。

阿麥懶得再與他多說,轉身去吩咐張士強請另外兩名營將前來議事,又向身邊的幾名軍官佈置一些伏擊細節。那林敏慎自己站着無趣,想要走卻又想要聽聽阿麥到底是如何佈置伏兵,只好冷着臉在帳門口默默站了一會兒,等阿麥身邊的人都一一領命走了,這才又蹭上前去,開口問道:“你剛纔說的那些,可都是徐先生講的?”

阿麥被問得怔了一怔,笑了笑答道:“有些是吧。”

林敏慎心中頓時一輕,一時書生氣上來,不禁嘆道:“徐先生果真神人也。”

阿麥看着林敏慎,挑着脣角笑了一笑,說道:“嗯,他是神人,朝中只需養上幾個他那樣的神人,韃子便可自己滾回老家去了,還養什麼兵嘛!”

林敏慎聽出阿麥話中的嘲弄,頗爲不解地看了阿麥一眼,正欲再問,帳簾一掀,另外兩營的主將已跟着張士強過來了。那兩人看到林敏慎也在此,只當他也是阿麥請過來議事的,並未多想,阿麥也未多說,只與他們商量如何在峽谷內設伏。林敏慎一直沉默聽着,直到議事結束也未曾插一句話。

待那兩名營將離去,林敏慎也跟在後面向外走,到帳門口時卻又停下了,回身看向仍在低頭看沙盤的阿麥,出聲道:“麥將軍——”

阿麥聞聲擡頭,看向林敏慎。

林敏慎猶豫一下,才問道:“不知剛纔的那些問題,可否告知林某答案?”

阿麥眉梢一挑,反問道:“什麼問題?”

林敏慎道:“韃子可會援救泰興?會來多少人?步兵還是騎兵爲多?誰人帶兵?何時出發?”

阿麥笑笑,說道:“哦,這些我也不知。”

林敏慎一時無語,只是看着阿麥。

阿麥又笑道:“我又不是韃子皇帝,怎會得知?等來了,自然就知道了。”

林敏慎這才察覺自己又被阿麥耍了,臉上那張好麪皮再也維持不住,冷哼一聲道:“多謝麥將軍如此指教,林敏慎領了!”

林敏慎說完轉身便走。

“回來!”阿麥突然喝道。

林敏慎身影頓了一頓,終轉回身來,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麥,問道:“麥將軍還有何賜教?”

阿麥靜靜看林敏慎片刻,正色道:“三天,我們只能在此等三天,三天後不管是否能伏擊到韃子都必須掉頭回泰興,大將軍就是擊潰周志忍而進泰興,也會被韃子趕去的援軍所圍。韃子騎兵雖然不能攻下泰興城,卻可以截殺我們,若是我們不能趕在他們之前進入泰興,等待我們的只有……全軍覆沒。”

林敏慎心中一凜,默默站了片刻,轉身一挑帳簾出去了。

待第二日一早,阿麥領軍進入峽谷設伏,按計劃將三營人馬分伏於道路兩側山林之中,傳令下去嚴禁士兵隨意出聲走動。阿麥自己則挑了峽谷內視野最佳的一處高地,也不安置營帳,只帶着張士強等幾個親衛默默地坐於樹下,手中拿着根短樹枝在地上隨意地劃拉着。

這樣一伏就是兩日,峽谷內都毫無動靜,只偶爾有斥候騎了快馬從峽谷外趕回,帶來的消息均是未發現韃子軍隊。阿麥聽了卻不急躁,默默啃完了麪餅,將身上的披風裹了一裹,乾脆倚着樹睡了起來。張士強怕她受寒,忙把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也給她蓋上了。

阿麥閉着眼把身前的披風甩回給張士強,嘴裡低聲嘟囔道:“不用守着,你也去和他們倒班睡覺。”

張士強默默將披風繫好,走到一旁坐下,卻未睡覺,只摘下佩劍用衣角慢慢擦拭着。

待到天矇矇亮林敏慎過來尋阿麥時,阿麥還裹着披風在樹下睡着。林敏慎見她睡得沉,遲疑地站了站才輕步上前,不及走到阿麥跟前,突聽得張士強在一旁輕聲喚道:“林參軍。”

林敏慎停下,轉頭見張士強已從一旁站起,對着他行了個軍禮,小聲道:“您過來了。”

林敏慎頷首,再回過頭時見阿麥已是坐直了身體,正擡頭看向自己,眼神中不見一絲惺忪,只是問道:“何事?”

林敏慎走過去在阿麥身前蹲下,默默注視阿麥片刻,緩緩說道:“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阿麥不語,只靜靜地看着林敏慎。

林敏慎又低聲道:“如若今日再等不到韃子,我們真要去泰興?”

阿麥眉頭微皺,眼睛不由得眯了眯,冷聲道:“難不成林參軍認爲我在開玩笑?”

林敏慎看阿麥半晌,嘴角突然彎了一彎,說道:“那好,我就再等你一日!”說完站起身來,卻也未離開,只是走到距離阿麥幾步遠的地方,也倚着棵樹坐下,擡頭默默看天。

見他如此反應,阿麥卻覺有些好笑,一時也不理會他,只倚着樹閉目養神。就這樣又等了少半日,王七突然從下面跑了上來,走近阿麥身側才低聲而急促地說道:“斥候回報,往東四十里有韃子大隊兵馬出現,打的帥旗正是‘常’字!”

阿麥眉梢一揚,尚不及開口,卻見不遠處的林敏慎噌地坐直了身體,目光如炬地看向這邊。阿麥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沉聲交代王七道:“撤回谷外斥候,萬不可讓韃子察覺。”

王七低低應了一聲急忙去了。

阿麥又吩咐身側通訊官道:“傳令下去,從即刻起,各處伏擊人馬絕不可出一點聲響,違令者斬!”

那通訊官走到一旁招了招手,守在外圍的幾個通訊兵便迅速向他湊了過來,通訊官低聲交代幾句,那些士兵便極快地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林敏慎一直關注阿麥處,見她只吩咐了這兩句便又閉上眼倚回了樹上,心中不覺有些焦躁,想要過去細問卻又怕惹阿麥笑話,只得強自按捺住心情,默默地在一旁坐着。誰知就這樣一直等到天黑,也未曾等到韃子進谷的消息,林敏慎終於忍不住了,出聲問阿麥道:“將谷外的斥候都撤回,我們豈不是成了瞎子?如何得知韃子動靜?就連韃子此時在何處都不知了!”

阿麥淡淡瞥他一眼,漫不經心地答道:“韃子沒有入谷,自然是在谷外紮營了,這還用斥候探嗎?”

阿麥話音剛落,一個人影摸黑從下面上來,走得近了纔看出是王七,就聽他低聲說道:“韃子在谷外紮營了,不斷有韃子斥候進谷來探路,咱們也不敢離得太近,遠遠地看不真切,像是人數不少。”

阿麥輕輕點了點頭,轉眼看林敏慎仍注視着自己,嗤笑一聲道:“林參軍還是好好睡上一覺吧,明日一仗下去,得不得睡還難說呢。”

林敏慎明知阿麥是在取笑自己卻也顧不上惱,心中只想着翌日這一仗會是如何情形,韃子不知是否已有提防?是能全殲韃子還是隻是重創而已?想着想着又怨阿麥將谷外斥候全部撤回,也不知韃子有多少兵馬,又思及這一仗阿麥均是與另外兩名營將商議的,自己這個參軍竟然連邊兒都沒傍上,不覺有些惱恨,想幹脆不如明日也衝下峽谷將韃子殺上一殺,落得個“勇”字倒也不錯……

這一夜,林敏慎思緒萬千,而阿麥卻只是閉目養神。

待等到次日天亮,駐紮在谷外的北漠軍終於拔營而動,前鋒騎兵打頭最先進入了谷中,過去後纔是步兵及打了“常”字帥旗的中軍衛隊。林敏慎知阿麥已把兵力分作了三部分,以作側擊、堵擊、尾擊之用,卻見阿麥久久不下進攻命令,不由得心急,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韃子中軍已經入谷了,此時不擊還待何時?”

阿麥沉默地看着谷中韃子行軍的情形,卻是不理。

林敏慎雖然心中急躁卻是無奈,只在原地繞了幾個圈,也跟着看向谷內,待北漠的糧草輜重等也已進入谷中時,他再也忍耐不住,幾步走到阿麥身旁,氣道:“堵頭頭已過,斬腰腰已走,現在連尾巴都要溜了,難不成麥將軍就這樣放韃子出谷?”

阿麥視線一直放在谷中,聽林敏慎如此說,也不與他爭辯,只冷聲吩咐左右道:“把林敏慎給我綁了!”

林敏慎一怔,阿麥旁邊的幾個親兵已是向他撲了過來,林敏慎下意識地沉了沉肩膀,錯開摁向他肩膀的一隻手,手指迅疾地搭上那人的手腕,正欲發力時卻又變了主意,不露痕跡地鬆開了手,象徵性地掙了掙便任由那幾個親兵把他摁倒捆上,嘴上只是低聲怒道:“麥穗!你想做什麼!”

阿麥卻沒回頭,只是低聲喝道:“把嘴也給我堵上!”

親兵又上前隨意找了塊破布將林敏慎的嘴堵了個嚴實,林敏慎只聞得口鼻間滿是惡臭,幾欲薰暈了過去。

阿麥只是專注地注視谷中,直到那些糧草輜重都快出谷也未發出進攻命令。這樣一來,莫說是林敏慎,就連其他人也不由得又驚又疑,暗忖阿麥是否真的要放韃子出谷。可這些韃子不過數千,還不及三營人數,阿麥何至於畏戰如斯?

衆人正疑惑間,忽覺得腳下土地隱隱震動,過不得片刻,這震動不減反增,直大得彷彿連這峽谷都要被撼動了。衆人均是又驚又懼,齊齊看向阿麥。阿麥只靜靜站着,臉色也有些蒼白,連脣色也淡了三分,卻更襯得那雙眸子漆黑幽深。

王七滿面驚色地從東邊跑過來,氣息不穩地說道:“韃,韃子,又有騎兵入谷了!”

其實不用他說,衆人已能看到那北漠鐵騎踏起的遮天黃塵,一時之間,衆人均是愣了。要知大軍行軍均是以前鋒開路,中軍及其衛隊當中,而糧草輜重在後。大家見韃子糧草都已過了,都以爲韃子人數不過如此了,誰知後面竟會又出現如此數量的騎兵!

北漠騎兵即便進入峽谷也保持着作戰隊形,呈縱隊佈置,五騎橫向爲一長,六長成一屯,兩屯而成一輩,就這樣間隔着從谷外而入。

北漠前面通過的糧草輜重雖已是大半出谷,但因谷口狹窄路況不好,行進的速度十分緩慢,等後面進谷的北漠鐵騎的前鋒到達谷口時,那些糧草仍有少半堵在谷口,將後面的大隊騎兵也堵住了。

騎兵越聚越多,作戰隊形也有些散亂,原本屯與屯之間留有百餘步的距離,到此也越壓越小,快擠捱到了一起。

阿麥一直默默看着,這時才轉回身走到林敏慎面前蹲下,平靜地看向他,沉聲道:“韃子騎兵不下三萬,我們打是不打?”

林敏慎嘴裡仍堵着破布發不出聲,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阿麥。

阿麥看似是來問林敏慎的意見卻不肯把他的堵嘴布撤掉,只平靜地和他對視,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敲擊着腿側。片刻之後,阿麥輕輕笑了一笑,站起身來,向張士強伸手道:“鳴鏑!”

張士強將長弓遞給阿麥,復又將一支鳴鏑交到她手中。阿麥深吸一口氣,將鳴鏑搭在弦上,抿着脣用盡全力將弓拉滿。林敏慎雙瞳驟然一緊,不及反應,阿麥手中的鳴鏑已經出手,帶着尖厲的呼嘯之聲衝上雲霄。

頓時,峽谷之內呼嘯之聲驟起,各處均有鳴鏑響應,緊接着,聞得峽谷兩端谷口處轟轟作響,無數的巨石滾木從峽谷兩側傾下,片刻便將峽谷兩端道路堵得死死的。箭雨從天而降,北漠騎兵頓時大亂,想要衝出峽谷,無奈前後左右均是自己的人馬,半寸也動彈不得,幸得那北漠鐵騎紀律鋼鐵一般,逢此鉅變只一會兒工夫便又鎮定下來,一面組織人馬快速清除谷口堵塞,一面令騎士在馬上引弓反擊。

阿麥等人藏於草木之中山石之後,又佔了居高臨下的地勢之利,那些箭矢如何能傷得他們。而谷底的北漠騎兵卻恰恰相反,因騎兵不同於步兵,隨身並未攜帶盾甲等遮擋之物,對於箭雨也只能眼睜睜淋着。

苦捱了一會兒,箭雨非但未停,反而變成了火箭而來。北漠騎兵雖然有鐵一般的紀律,但身下的坐騎再訓練有素也不過是個畜生,是最最怕火的,谷底四處火起,那些坐騎再也不受騎士控制,四下裡橫衝直撞起來,頓時,騎兵陣中處處人仰馬翻,相互踐踏者無數,死傷遠甚於被箭矢射中者……

這樣一戰一直持續到夜間方畢,峽谷出口雖然被北漠軍隊從外面強行打開,可峽谷內的北漠三萬騎兵已死傷了十之,北漠人不敢戀戰,慌忙引着倖存的騎兵出谷,連夜向西奔逃而去。

“真真可惜了!”阿麥用腳尖踢了踢地上尚微微顫動着的戰馬,忍不住嘆道。如若西側再埋有伏兵,又或者她手中有騎兵可以追擊,那麼定可以將這些韃子全部拿下。

跟在後面的李少朝只道阿麥是惋惜這些死傷的戰馬,不由得連連點頭,痛心無比地說道:“這麼多上好的戰馬啊,就是咱們江北軍全加起來也湊不出這些啊!”

衆人聽得無語,默默對望一眼,各自又沉默下來,只恭敬地跟隨在阿麥身後。

林敏慎已被張士強解開了繩索放了過來,一時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只是攔到阿麥面前,壓抑着聲音裡的激動,問阿麥道:“你如何知道韃子輜重後面纔是騎兵主力?”

阿麥淡淡瞥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只是四處隨意地看着。

林敏慎卻不肯罷休,緊跟在阿麥身後追問道:“麥將軍,你是不是早已知道韃子如此安排行軍?”

阿麥依舊是不理。

林敏慎想了一想,猛然間失聲“哎呀”一聲,驚問道:“難不成你早在伏擊之前就知道韃子騎兵會在今日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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