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風雲變幻

“肅陽情況不明,現在只能聽杜再興一人之言,若是貿然領騎兵去救,實在太過冒險。”唐紹義知息榮娘與魏鈞二人均不懂兵法,又細細解釋道,“再說如若真如杜再興所講,石達春現在被困肅陽,他手中尚有些兵馬,又不求殺敵多少,我們只要想法拖住韃子兵馬,助他東逃即可,等到了青州這邊,自會有江北軍接應。韃子有了忌憚,更不會貿然追擊,石達春便可安全到達青州。”

息榮娘面上仍有不解之色,魏鈞卻聽明白了,只是他曾跟着唐紹義參加過青州之戰,見識過韃子鐵騎的厲害,不禁遲疑道:“不動騎兵,只咱們寨中這百十來個人,雖說大夥功夫那都是沒得說,可如何能拖得住韃子成千上萬的騎兵?”

唐紹義面露微笑,答道:“就因爲咱們人少,行事反而更爲便利。我們不需與韃子正面相抗,只想法斷了他的糧草飲水,或者殺了他的主將引他大軍自亂即可。”

息榮娘與魏鈞聽了臉上便都帶出些自得的笑容,若論行軍打仗他們這些江湖中人比不上唐紹義、阿麥等行伍出身的將軍,可若是講到投毒放火、暗殺行刺,卻是比那些只知舞刀弄槍的士兵強多了。息榮娘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說道:“唐大哥,我這就去召集人手,你說吧,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說着竟就要轉身去召集人手,唐紹義一把拉住了她,正色道:“大當家,你聽我把話說完。”

息榮娘回過頭,眉眼飛揚地問唐紹義道:“唐大哥,還有什麼事?”

唐紹義卻先鬆開了手,息榮娘眼底閃過一絲失落。

唐紹義沉聲道:“有些話還應當和大當家講清楚,大當家也該和下面的弟兄們都說明了,此去肅陽,不論成敗都將是十分兇險。石達春只是江北軍中人,雖與我有舊,與寨子裡的兄弟卻並無干係,去與不去全憑大夥自願。”

息榮娘貝齒輕輕地咬着下脣,瞥了唐紹義一眼,輕聲問道:“那唐大哥你去不去救石達春?”

唐紹義眉目一肅,答道:“我定然得去,不說他曾爲國忍辱負重多年,是個德高望重的將軍,只說他曾對我有收留之恩,我就不能見死不救。”

息榮娘說道:“只憑唐大哥說的這些,這人便值得咱們大夥去救他。”

說完,轉身就去召集寨子中的功夫高手。唐紹義也是個雷厲風行之人,見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說,先提筆寫了封信叫人快馬加鞭地給阿麥送去,又讓魏鈞把杜再興的昏睡穴解了,喚醒杜再興問道:“你可能撐得住?如若能撐得住,明日一早便同我一起趕往肅陽。”

杜再興聽了頓時大喜,急聲道:“就是現在走,末將也能行!”

唐紹義壓下他的肩膀,安撫道:“明日吧,明日一早便可出發。”

翌日一早,唐紹義便帶了清風寨的九十二名高手奔肅陽而去。大當家息榮娘本也要跟着同去,卻被唐紹義嚴詞拒絕了,息榮娘雖然百般不情願,可到底不敢違唐紹義之意,只得聽話地留在了清風寨中,極爲不捨地看着唐紹義帶人絕塵而去。

冀州元帥府,阿麥看到唐紹義的書信時已是兩天之後,唐紹義將事情的因果、自己的考慮及決定均寫得清清楚楚,同時在信中讓阿麥命青州軍西行接應他與石達春,當然,前提是杜再興說的一切屬實,而他又能將石達春部衆順利救出的話。

阿麥看信後又驚又急又怒,直氣得把信啪的一聲拍在了桌上,怒道:“胡鬧!”

徐靜訝異地看了看阿麥,取過信看了起來,不及片刻也不禁失聲道:“哎呀,這個唐紹義!”

阿麥臉色更爲難看,徐靜見她如此,只得勸道:“好在他並未帶了騎兵過去,只那些武林中人,即便中計也可脫身。”

阿麥卻沒這樣樂觀,陳起與唐紹義這兩人她都極爲了解,陳起此人心思極深,若是真設下這套引唐紹義前去,必然還會有幾個準備,即便不能稱心地除去江北軍騎兵,怕是也要將唐紹義人除了纔算。偏生這個唐紹義又非講究那套忠孝仁義之道,明知前面可能是坑也要拼着性命去跳一跳,生怕萬一錯了再誤了石達春的性命。

阿麥越想越氣,到後面竟氣得叫道:“他愛逞英雄就叫他一個人逞去!反正也沒帶我的騎兵去!”

徐靜少見阿麥如此情緒失控,心中雖知此事頗爲嚴重,可卻仍忍不住笑了,說道:“你也別急,這事是不是圈套還未定論,再說唐紹義人已經是去了,你現在便是急得上房,又能怎樣?”

徐靜這幾句話說得慢悠悠的,阿麥一腔怒氣頓時散了個乾淨,無力地坐倒在太師椅上,緩緩說道:“的確是,現在着急也截不回來他了。”

徐靜又說道:“咱們先等兩天,若石達春真的叛逃出豫州,豫州定會有消息傳來。”

阿麥沉默不言,心中卻在想這事十有是陳起之計,如果真的是石達春身份敗露,陳起又如何容他輕易逃出豫州,豫州那可是北漠大軍行轅所在之地!不過徐靜說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着急也是無法,唯有冷靜下來思考對策纔是。阿麥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叫了親兵進來,吩咐道:“先叫人去甸子樑叫張生領騎兵直去青州待命,然後再去請三位副帥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那親兵應諾出去,徐靜問阿麥道:“你真要去青州?”

阿麥點頭道:“先按唐紹義安排的行事,命青州做好接應石達春的準備。”

徐靜想了想,說道:“我與你同去青州。”

阿麥知徐靜是怕自己意氣用事纔要跟去,便點頭應下。

一會兒,肖翼和莫海等人俱都到了,阿麥與他們簡略地說了說石達春之事,令他們三人協管冀州軍務,自己則帶兵馬前往青州接應。

肖翼聽了很是震驚,驚愕道:“石達春竟是我江北軍留在豫州的眼線?”

阿麥點頭,“石將軍一身是膽,全心爲國,不計個人得失名聲留在豫州與韃子周旋,現今身份泄露了,我們無論如何也得前去救援,決不能寒了石將軍的心。”

莫海情緒不禁有些激動,他本是豫州將領出身,曾在石達春手下爲將,與石達春的情分自然與他人不同,現聽阿麥這樣說,立刻表態道:“元帥,讓我帶人去接應石將軍吧!”

阿麥卻是搖頭,只說道:“我自己去,你們守好冀州就是。”

肖翼與莫海等人俱是應諾,阿麥送他三人出去,又叫人將黑麪叫了來,囑咐他軍中操練之事。張士強帶着鄭嵐等工匠遷入太行山之後,已是研製了一批火器出來,阿麥親自帶着人去看了,試驗過後很是滿意,那些火銃的射程足有二百大步,已快能追上強弓的射程。

阿麥吩咐黑麪道:“你先從營中挑選出五百兵士出來,秘密帶往張士強處,命他先行試驗,切莫漏了風聲。”

軍中事務俱已安排妥當,第二日一早,阿麥便只帶了徐靜及林敏慎等幾個親衛趕往青州。青冀兩地相距三百多裡,阿麥一路上催馬快奔,每逢驛站便更換馬匹,如此一來竟在當天晚上便進入了青州城。

阿麥雖是女子,可這幾年來東征西戰,體力比尋常男子還強上許多。而林敏慎有內功護體,自是不把這等事情看作辛苦。其餘幾個親衛也俱都是青壯男子,不覺如何,唯獨苦了徐靜一個。他年紀本就比衆人大了不少,平日裡去哪都是乘着輛騾車,何曾遭過這樣的罪!前面幾個驛站換馬時還能獨自上下馬,可等到後面幾個驛站,就得需要他人扶着了。

待到青州城守府門外,阿麥等人都下得馬來,只徐靜一個還高坐在馬上不動。那幾個親衛自是知道怎麼回事,不用阿麥吩咐便齊齊動手去攙徐靜,徐靜卻是坐在馬上高聲叫道:“動不得,動不得,還是擡吧,擡下去!”

城守府門口的守衛看着不禁愕然,林敏慎等人聞聲卻是哭笑不得,阿麥只得吩咐守門的小兵去給尋個小轎來。那小兵連忙跑着去了,一會兒工夫江北軍步兵統領、青州城守賀言昭帶着一頂小轎從府內疾步出來,向阿麥行了軍禮,叫道:“元帥。”

阿麥不欲多說,只衝着他點了點頭,便轉身指揮着那幾個親衛將徐靜小心地從馬上擡下來扶入轎中,進了城守府。

賀言昭跟在阿麥身旁,低聲問道:“元帥,出什麼事了?怎的突然就過來了?”

阿麥未答,待進了屋中才問賀言昭道:“韃子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賀言昭只道是問武安那邊的情況,答道:“傅悅一直陳兵武安,這一陣子倒是老實得很,沒什麼動靜。”

阿麥又問道:“豫州可有消息?”

賀言昭稍覺意外,答道:“沒有。”

阿麥略點了點頭,將唐紹義帶人去援救肅陽的事情與賀言昭簡單說了,又吩咐他派斥候前去肅陽探聽消息,同時立即調劑兵馬,準備明日西出接應唐紹義。賀言昭忙領命去了,阿麥又去探望徐靜。徐靜股間已是磨得稀爛,剛上過了藥正趴在牀上抽着涼氣,全無了往日的淡定,口中正叫罵着:“唐紹義這個莽夫二桿子,待他回來,老夫定不饒他!哎呀——”

阿麥淡淡笑了笑,搬了個凳子在牀邊坐下,說道:“先生,豫州那邊並無消息。”

徐靜聽了轉過頭來,用手捋着鬍鬚沉吟片刻,說道:“先等一等吧,算着日子,若是有信就是這兩日了。”

阿麥卻是沉默不言,半晌後擡頭看向徐靜,說道:“我已命賀言昭下去準備,一旦張生帶騎兵來到,便帶兵西行。”

徐靜聞言一怔,擡眼看向阿麥。

阿麥面色平靜,淡淡說道:“唐紹義那裡容不得我再等了,就算他中了陳起之計,我也不能不救他。”她不能不救唐紹義,就如唐紹義不能不去救石達春一樣,雖然明知道去了就是中了圈套。阿麥不禁苦笑,若是論到計算人心,他們都不是陳起的對手。

徐靜默默地看着阿麥半晌,冷聲說道:“你若就這樣去了,比唐紹義還不如!”

阿麥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訝異之色,沉聲問徐靜道:“先生此話怎講?”

徐靜說道:“唐紹義人雖莽撞尚知不能隨意調動騎兵犯險,你身爲江北軍統帥,在不明敵我的情況下就要引兵前去,我且問你,江北軍可是你阿麥一人的私軍?那些將士的性命與唐紹義相比怎就如此輕賤?”

阿麥被徐靜問得面有愧色,啞口無言。

徐靜面色稍緩,說道:“當今之計,只有多派人西去打聽,以不變應萬變!”

阿麥沉吟片刻,緩緩搖頭道:“先生,此法雖穩妥,卻太過保守,不如圍魏救趙。”

徐靜聽得心中一動,問道:“打武安?”

阿麥面現堅毅之色,沉聲說道:“不是武安,而是繞過肅陽,偷襲其後的平饒,截斷姜成翼的退路!”

徐靜心中迅速盤算着,偷襲平饒雖然冒險,但是總比不知肅陽情形就貿然跳進去的要好。徐靜妥協道:“也好,你叫賀言昭帶少許兵往西相迎,記得多帶旌旗虛張聲勢,暗中將精銳調往平饒,不管唐紹義那裡情況如何,你只一擊即走以保實力,切莫戀戰。”

阿麥俱都點頭應了,說道:“先生就留在青州坐鎮吧,以防武安傅悅再有異動。”

徐靜橫了阿麥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要不你就讓人擡着我隨着你去!”

阿麥不禁笑了,站起身來衝着徐靜一揖到底,“阿麥謝先生。”

翌日,張生帶着騎兵從甸子樑趕至青州,阿麥又從賀言昭青州守軍中抽調了五千精銳出來,親任了主帥帶軍趁夜出了青州。剛繞過了武安,豫州那邊便傳過消息來,石達春因暗通江北軍的事情敗露,確實是帶着家眷部衆逃出了豫州。

張生與賀言昭聽了心中俱是一鬆,如此看來倒不像是韃子設的圈套了。阿麥心中卻仍是有着莫名的不安,分兵時還囑咐賀言昭道:“唐紹義比咱們早了四五日出發,此時怕是已經到了肅陽,不論成敗俱都會有消息傳出。你此去肅陽,一定要多派斥候打探,切莫中了韃子的伏擊,一旦看到形勢不對,無須勉強,也不用顧及石達春及唐紹義等人,先緊着自己跑了即可!”

賀言昭聽得心中感動,行禮道:“元帥放心。”

阿麥點了點頭,帶了林敏慎等親衛同張生四千騎兵轉向西南,想要經南路繞往姜成翼身後,奇襲平饒。因俱都是騎兵,阿麥等人速度極快,又防消息走漏,專派了人截殺韃子的斥候,這樣一來,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姜成翼身後的平饒。

夏初平元年正月二十六日,阿麥率騎兵由南繞道至平饒城西南,擇山後隱藏。前去打探的斥候回報,小城平饒正有韃子騎、步兵混雜的大軍進駐,數量不明,但看樣子應該有數萬之衆。

阿麥得到消息,一直繃緊的嘴角終輕輕地彎了上去,露出不屑的笑意來。這果然是陳起布的一個大局,用石達春引唐紹義前來,然後逼得她江北軍不得不西出……

只是,陳起想不到,今日她便要從這裡破了他這個局!

張生難掩心中的緊張與激動,聲音裡已是隱隱帶着了些顫音,問道:“元帥,咱們要趁夜偷襲嗎?”

阿麥嘴角掛着淡漠的笑意,搖頭道:“不要夜襲,我們要等到明日一早。”

張生微怔,隨即便又明白了阿麥的用意。早晨韃子尚在睡夢中,正處於最疲憊的時候,突然遭遇大規模偷襲,其慌亂可想而知!而自己可以利用早晨天亮明瞭韃子情況,選擇最合適有效的戰術來消滅敵人。

天色已黑,阿麥不想有火光引得韃子注意,所以便只借着月光在地上粗略地畫平饒附近的地形圖給張生幾名將領,邊部署道:“咱們與韃子兵力懸殊,若是硬拼損耗太大,我們遲早要消耗殆盡。不如將韃子驅向南邊,平饒城南便是饒水,河寬水深。今年天氣比往年都要暖得早,我已派人去饒水看過,現在河面的冰層極薄,必經不起大隊人馬的踩踏……”

張生幾名將領聽得眼中似都能放出光芒來,衆人不是沒有參加過大的戰役,可是卻沒有一場能夠和此次相比,用四千騎兵去攻韃子幾萬兵馬,竟還要想着全殲韃子!

這一夜,對於江北軍諸將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而平饒的北漠軍營之中,士兵們睡得很是香甜,可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可能是他們中很多人的最後一眠。

二十七日清晨,天色剛矇矇亮,北漠軍營中尚還是處於一片靜寂之中,江北軍的騎兵突然從西而來,兵分兩路像兩把利刃一般刺入北漠軍大營。一路騎兵由阿麥親率着只追着北漠的中軍大帳而打,另一路則在北漠大營中往回奔馳廝殺,幾次切割之後便將北漠軍中攪了個天翻地覆。

被打蒙了的北漠軍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的組織指揮,像無頭蒼蠅四處亂撞——正中阿麥心計!

阿麥用騎兵驅趕引誘,把北漠軍引向南方饒水,在饒水岸邊江北軍騎兵展開攻擊,殺北漠軍兩萬餘人。北漠軍無奈之下只得撤向饒水南岸,可饒水冰層極薄,人馬上去之後很快便踏破了冰面,無數的士兵落水,溺死在冰冷的饒水之中……

平饒之戰終成了一面倒的局勢,幸得江北軍的騎兵兵力單薄,阿麥不敢戀戰,在饒水邊對北漠軍進行剿殺之後便迅速東撤,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戰報傳回豫州,整個北漠軍高層皆被震驚。平饒一戰,北漠損失人馬達五萬之衆,其中被江北軍擊殺者兩萬餘人,還有三萬人是被自己人擠落饒水凍溺而死。本是爲剿滅江北軍而設的伏兵,竟被江北軍偷襲,損失大半。

陳起看到戰報之後,將自己關在屋中靜坐了整整一日,直到天黑時才從內打開了屋門。周志忍等俱在門外等了半日,見陳起開門均沉默地擡頭看向他,周志忍猶豫了一下,方纔沉聲說道:“元帥,勝敗乃是兵家常事。”

陳起淡淡地笑了笑,清俊的臉龐上難掩倦意,說道:“我知道,只是此事是我大意了,太過小看了……麥穗。”

“麥穗”這兩字他說得極爲艱難,說出後卻不由自主地自嘲地笑了笑,經過了這許多的事情,他怎麼能還以爲她還是那個曾經心思單純的阿麥,他怎麼能忘記了她本就是將門虎女,她有朝一日會展翅沖天。

衆人都不敢接話,靜默了片刻才聽有將領問道:“平饒雖敗,但唐紹義卻落入咱們手中,是殺還是——”

“押回豫州吧,”陳起接道,“此人還有用,暫時殺不得。叫成翼回來吧,江北軍此勝之後必會又龜縮回青州,再留無益。”

陳起猜得不錯,江北軍不僅阿麥帶着騎兵很快地向東撤退,就連賀言昭所帶之軍也因提前得到了清風寨的消息,半路上就轉了回去,連肅陽的邊都沒挨。就這樣,賀言昭反而比阿麥的騎兵還要早到青州。

阿麥帶着騎兵入城,見前來迎接的人羣之中並無唐紹義的身影,心中不禁一沉,果然便聽賀言昭稟報說是在半路上遇到了清風寨的魏鈞,得知唐紹義中計被俘,魏鈞仗着武藝高強從韃子大軍中逃出,奉唐紹義之命來與江北軍報信,肅陽之圍乃是陳起奸計,石達春根本就不在城中!

阿麥面容沉寂,只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了。”

一旁的徐靜看了心中卻有些不安起來,他知道阿麥是個情緒內斂之人,除了作假給人看的外,她很少會在人前透露出心中真實情感,只有上次剛看到唐紹義信時,一時情急之下才會失控地發了頓脾氣。而這次,已經確定唐紹義被俘,生死難料,她卻反而這樣地平靜……

待到衆將散去,徐靜擡眼看了看阿麥,說道:“如今看來,石達春不是叛變便是已遭了殺害。”

阿麥想了想,說道:“應不是叛變,否則杜再興去尋唐紹義時不會隻字不提劉銘的事情,那纔是唐紹義的命門所在。”

徐靜知阿麥所說的劉銘乃是原漢堡城守劉競託孤給唐紹義的孩子,徐靜認同地點了點頭,又問阿麥道:“你要如何?”

阿麥卻是淡淡地笑了笑,答道:“不管如何,先好好睡一覺再說。”

說着便辭了徐靜,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徐靜一時有些傻眼,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竟然連說的機會都沒有!徐靜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又去尋阿麥,阿麥卻不在。問院中的親兵,說是元帥一早便出城去給王七將軍掃墓了。徐靜聞言愣了一愣,又問元帥帶着誰去的,親兵答道:“只帶了穆白一個。”

徐靜沒再說話,只默默轉身往回走,待走到無人處,這才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叫道:“哎呀!這個林敏慎!又要被阿麥忽悠了!”

直到午後,阿麥才帶着林敏慎從城外掃墓回來。徐靜得了信,派人將林敏慎尋了來,見了面開門見山地問道:“她叫你做什麼?”

林敏慎語氣平淡地答道:“去救唐紹義。”

徐靜眨了眨小眼睛,“你答應了?”

林敏慎心道:“我能不答應嗎?她手裡抓着我一把的小辮子,都明白地威脅我了,然後又用江湖人最在意的‘義氣’來給我搭臺階下,我能怎麼辦?”林敏慎無奈地笑笑,答道:“元帥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只能答應。”

徐靜恨鐵不成鋼般地搖着頭,嘆道:“胡鬧,胡鬧!你就是功夫再高,又怎能從千軍萬馬之中救唐紹義出來!”

“沒讓我去救人。”林敏慎說道。

徐靜有些意外,問道:“不去救人?”

林敏慎笑了笑,答道:“元帥說了,陳起既抓了唐紹義不殺,就是還有着別的想頭,看管上也定會十分嚴密,救人是不易救的,不如干脆就去韃子軍中劫一個位高權重的來,將唐紹義換回來好了!”

徐靜拈着鬍鬚沉吟不語,心中只琢磨着林敏慎的話,過了片刻後才又問道:“可說了要去劫誰?”

“傅悅!”屋外突傳來阿麥的聲音,簾子一掀,阿麥從外面進來,看着徐靜說道,“傅悅就在武安,離咱們最近,此是其一。其二,陳起正欲聯合傅家打壓常、崔等將門,傅悅於陳起來說十分重要,他不得不救!”

徐靜盯着阿麥,一對小眼睛中似有精光閃爍,問道:“你是鐵了心要救唐紹義?”

阿麥低頭沉默片刻,說道:“自我進入江北軍,從一名小兵一路到現在的江北軍元帥,身邊的人不知死了多少,伍長、陸剛、楊墨……再後來是張副將、老黃、王七,我身邊能稱得上兄弟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很久以前,我只覺得軍人不過是把刀罷了,殺與不殺皆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恨韃子。那時唐紹義就對我說過,我之所以還不恨韃子,是因爲我從軍時日尚短,我的兄弟們都還在我身邊活蹦亂跳着,自然不覺如何,可當這些人漸漸地離我而去,一個個都死在韃子的手上時,我就不會認爲我們軍人只是把刀了。”

阿麥擡眼迎向徐靜的視線,聲音平緩地說道,“先生,這些年過去,我才真的明白他說的話,我也不過是個平常人,有舍不開,有放不下!我不想到最後只剩下了我一個,坐在他們的墳頭上喝着酒,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醉話。”

徐靜聽了沉默不語,林敏慎更是聽得動容,立刻表態道:“不過就是劫個傅悅過來,容易得很,我去便是!”

徐靜淡淡地瞥了林敏慎一眼,卻是慢悠悠地說道:“劫傅悅來容易,就怕是你把他劫了來也換不回唐紹義。”

阿麥與林敏慎二人均是詫異,阿麥不禁問道:“先生此話怎講?”

徐靜答道:“傅悅雖然重要,卻比不過唐紹義去,比不過青、冀兩州,比不過陳起的野心,所以,你們劫他也無用。陳起必能想出既不得罪傅家,同時又不放唐紹義的法子來!”

這也正是阿麥心中所憂慮的,她看一眼徐靜,見他又習慣性地捋着自己的鬍子,心頭不禁一鬆,笑着衝徐靜一揖到底,說道:“還請先生教我!”

徐靜一見阿麥臉上看似誠懇實則奸詐的笑容,先是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這才又繼續說道:“上京傳來消息,韃子小皇帝要將公主送到豫州與陳起成親,那送親隊伍怕是都已經出了上京了,你們去劫那傅悅,還不如去劫這個公主,陳起舍了誰也不會舍了這個公主!而且,陳起不管是要將唐紹義殺了祭旗,還是剮了泄恨,想也不會是在肅陽,只能是着姜成翼帶回豫州。”

徐靜的眼睛是那種窄而細的形狀,可不知爲何,林敏慎卻突然有種看到了狐狸眼睛的感覺,怔怔地看了徐靜片刻後,才突然擊掌叫好道:“妙!徐先生果然妙計!”

一旁的阿麥卻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北漠寧國長公主要送嫁豫州的事情她已在諜報上看到過,當時她只覺得胸口發悶,並無太多別的感受,畢竟陳起早已不是槐樹下的那個陳起哥哥,而阿麥也不再是那個把嫁給陳起哥哥當做人生第一要事的傻丫頭。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想牽扯到陳起的娶親之事中去,不管陳起娶的是北漠的公主,還是隨便一個別的女人,那都已和她阿麥沒有任何關係。而若是去劫公主,那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再次和陳起面對面……

徐靜與林敏慎見阿麥一直沒什麼表示,不禁都有些詫異,兩人互望了一眼,卻都沒有出聲相問。

阿麥擡眼看向徐靜,說道:“江北局勢一直不穩,韃子小皇帝既然敢將寧國長公主送到豫州來與陳起成親,必然會派大軍相隨護衛,劫她怕是很難。”

徐靜既然能出“劫公主”這個主意,心中已是將這些考慮了周全,聞言說道:“若是在路上劫人,那自是不易,可若是等到了豫州,劫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公主,卻是比劫持那傅悅要方便行事得多了。而且……”徐靜捋着鬍子輕笑了笑,說道,“行他人之不敢想,方能得出人意料之利!”

“先生是說利用陳起婚禮之時的混亂?”阿麥問道。

徐靜笑而不語,只嘴角含笑看着阿麥。阿麥復又垂下了眼簾,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擊着。她這樣的神情林敏慎已是看見過幾次,看似平淡無比,每每卻都是她心中有極難抉擇的事情時纔會如此模樣。林敏慎見此不禁也屏氣凝神起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阿麥,等着她的決定。

“先生,”阿麥終擡起頭來,說道,“若去豫州,我得同去。”

“不行!”徐靜立刻變了臉色,反對道,“你是江北軍的統帥,怎能以身犯險!豫州你決不能去!”

此話一出,林敏慎臉上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徐靜那裡也覺察出這話似乎不能這麼說,忙又解釋道:“你不同於穆白,他武功高強,即便劫人不成也能逃脫,而你連自保也不成,去了反成他的拖累。”

林敏慎臉上似笑非笑的,心中卻道這老狐狸分明是怕阿麥去了危險,就想要舍着我一個去!想到這,林敏慎便笑道:“徐先生所言極是。”

徐靜乾笑了兩聲。

林敏慎又道:“不過元帥心計百出,足智多謀,不是常人所能比,若是元帥能同去豫州,救出唐將軍的勝算便又多了幾成!”

徐靜氣得直衝着林敏慎瞪眼,林敏慎卻故作視而不見,只看着阿麥,等着她的答覆。

阿麥見此不禁彎了彎嘴角,說道:“若是旁人便也算了,但是陳起,你去了就算能劫到那公主,也未必能逃得出豫州來。”

徐靜自然不願阿麥去豫州,聽了正要再勸,外面卻有親兵來稟報說清風寨的息大當家過來了。阿麥微微怔了怔,這才吩咐親兵將息榮娘帶到客廳等候。

息榮娘依舊穿着一身紅衣,卻是勁裝打扮,眉宇微鎖,坐在椅上,見阿麥進來立即站起身來迎向阿麥,說道:“寨中已得可靠消息,韃子正將唐大哥押往豫州,麥元帥何時出兵去救?”

阿麥先坐下了,又伸手示意息榮娘也坐下,這纔開口問道:“不知魏教頭傷勢如何?可嚴重嗎?”魏鈞隨着唐紹義去救人,雖未被北漠抓住,卻也是受了傷回來的。

見阿麥不理會自己的問題,反而問起魏鈞來,息榮娘有些奇怪,不過還是耐着性子答道:“他只是受了些皮肉傷,沒有大礙。”

阿麥略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問道:“息大當家,唐紹義那日帶了寨中多少人去的?回來了多少?”

“去了九十二人,回來了十七個。”息榮娘冷聲答道,停了停,又忍不住追問阿麥道,“麥元帥準備何時出兵?到時我清風寨好一同出兵。”

阿麥依舊是不答,反而又問道:“寨子裡可還有像魏教頭那樣的高手?”

息榮娘答道:“還有兩三個,當時因有事未在寨子裡,唐大哥又走得匆忙,便沒等他們。”

阿麥輕輕地“哦”了一聲,沒等息榮娘開口便又緊接着問道:“那從北漠軍中逃出的十七個中還有幾人可用?”

息榮娘見阿麥總是避重就輕,強忍了心中不耐之情,壓着脾氣答道:“除去重傷的四個,其餘的都可用。”

阿麥又是輕輕點頭,這回卻是半晌不語,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息榮娘等得不耐煩,心中一直壓着的怒火也燒得越發旺了,忍不住從椅上站起身來,憤然道:“你若不想去救唐大哥就直說!咱們自己去救便是!”

阿麥仍不答話,息榮娘一氣之下乾脆也不再說了,轉身便走。人還未走到門口,突聽阿麥從後面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還想去救唐紹義嗎?”

息榮娘步子一頓,停了片刻後才轉回身來,狐疑地看着阿麥,問道:“你什麼意思?”

阿麥答道:“你若還想要去救唐紹義,最好就不要走。”

息榮娘稍一遲疑,終還是忍了脾氣復又轉身返回,看着阿麥問道:“元帥到底要何時出兵?咱們太行一十八寨的人馬都已準備好了,只等着元帥一聲令下便可殺向豫州。”

阿麥卻是笑了笑,說道:“去救唐紹義不能動用大軍。”

息榮娘神色先是一愣,隨即眉梢一揚眼看着又要發火,卻聽阿麥又輕笑着說道:“息大當家先別發火,且聽我把話說完。”

息榮娘深吸一口氣,淡淡說道:“元帥有什麼話就說吧,榮娘洗耳恭聽。”

阿麥正色道:“豫州遠在千里之外,乃是韃子大軍行轅所在,城內城外精兵不下十數萬,就是把整個江北軍都帶了出去也未必是其敵手,更何況韃子還坐擁以逸待勞之利。所以,大軍動不得,唯有派高手潛入豫州,伺機救出唐紹義。”

息榮娘身爲清風寨的大當家,對軍事也大概知道些,明白阿麥講的俱是實情,可心中卻總有些不甘,又疑心阿麥不肯動用大軍是怕損失兵力,因此便也不答話,只斜着眼打量阿麥。

阿麥見狀便直言道:“此去豫州,我會同去。息大當家也回去考慮一下,若是願意與我一同奔赴豫州,三日後便帶着寨中的頂尖高手在城外等我。”

息榮娘一聽阿麥肯同去豫州不覺有些意外,心中的猜疑頓時減了大半,想了想應道:“那好,我也需回去和寨中兄弟商量一下,就此先告辭了。”

阿麥笑了笑,叫了外面的親兵進來送息榮娘出去。

待到第三日一早,息榮娘便叫人送了信來,他們已在青州城外等候。阿麥此時不僅已將軍中事務俱都安排妥當,更是向徐靜與張生、賀言昭幾人言明,若是她不能回來,便由張生來統帥江北軍,賀言昭爲輔。

林敏慎見此,不禁玩笑道:“你這樣跟交代身後事一般,看得我都跟着心慌起來。”

話音未落,張生與賀言昭等人俱都狠狠地橫了他一眼,林敏慎只得連忙又說道:“當我沒說,當我什麼也沒說。”

徐靜淡淡地瞥了林敏慎一眼,對阿麥說道:“我既勸不了你打消主意,也不再多說,你只記住自己還是江北軍元帥,身系一軍安危便是!”

阿麥聞言不覺有些愧疚,避過了徐靜的視線,低頭衝徐靜一揖道:“謝先生教誨。”

徐靜搖頭嘆息一聲,沒再說什麼。

阿麥與林敏慎兩人棄了軍裝,換作了普通江湖人士的打扮,打馬出了青州城。出城沒走多遠,便看到了等在路邊的息榮娘等人。除了身上還帶着傷的魏鈞、一直跟着息榮孃的趙四之外,還另有兩個阿麥從未見到過的面孔。

息榮娘見阿麥只帶了林敏慎一人過來,心中便有些不喜,只衝着阿麥冷淡地叫了一聲“元帥”。倒是那魏鈞想着唐紹義既然看重阿麥必然就有他的道理,便主動開口將另外幾人向阿麥一一介紹了,又恭敬地問阿麥道:“元帥,咱們如何行事?”

阿麥笑了笑,說道:“行事還要見機而論,不過這元帥二字卻是先不能叫了,你們就叫我韓邁吧。”

衆人應諾,又簡單地商量了一下途中安排,便一同趕往豫州。

豫州距青州將近兩千餘里,與泰興和青州之間的距離相仿,只不過一個居南,一個居北。阿麥這一行人日夜兼程,在二月中旬便趕到了豫州。衆人並未急着進城,而是在城外一處農家住了下來,由魏鈞先潛入豫州城打探一下形勢。

第二日直過了晌午魏鈞才從城內出來,向衆人解釋道:“今日本一早就到了城門,偏趕上常鈺青帶着軍隊回來,城門一直等到正午才放行。”

阿麥目光閃爍了一下,卻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魏鈞答道:“姜成翼早在二月初便帶着石將軍等人從肅陽返回,並未提唐二當家的事情。初六那天,韃子將石將軍及其部下當衆斬首,屍首在城門上掛了三天才放下來,被城中的百姓偷偷運出城葬了。”

阿麥聽了,眉宇間便籠上了一層寒霜,沉默了片刻才又啞聲問道:“可有石將軍家眷的消息?”

魏鈞答道:“聽說還都押在大牢之中,說是要送往上京。”

一旁的息榮娘奇道:“不是說石將軍他們並不在肅陽嗎?怎的又會被姜成翼全都抓了回來呢?”

阿麥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機,冷笑道:“當初那些逃出豫州的人馬除了一個杜再興,其餘的怕是都是假的,真的石將軍一直就被押在豫州城內,根本就沒出過豫州城!”

息榮娘愣了一愣,頓時明白那肅陽從頭到尾便只是個圈套而已,忍不住罵道:“韃子真是狡猾狠毒!”

魏鈞又說道:“我那朋友家中是行商的,交際頗廣,我已叫他留心去打聽唐二當家的下落。他還說在城西有個僻靜的小院子可以給咱們住,如果咱們要進城的話,他會想法安排個商隊把咱們幾個捎帶進城內。”

阿麥瞥了林敏慎一眼,見他微垂着眼簾沒什麼表示,便點頭道:“能這樣最好,不過我們這些人湊在一起太過惹人矚目,不如分作兩撥,分別進城。”

魏鈞與息榮娘兩個對望一眼,說道:“也好,那我們幾個便跟着商隊入城,咱們大夥先都混進城再做打算!”

見魏鈞如此靈透,阿麥不禁笑了笑,又與他約定了進城後的聯絡方式,便帶着林敏慎與衆人告辭從農家出來,向豫州城而去。林敏慎跟在她身後,見她沉默着只向城門走,終耐不住了,追了幾步上去,問道:“你打算怎樣進城?”

阿麥高坐馬上,頭也未回,只淡淡答道:“從南門進去。”

林敏慎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我是問如何進城門?”

阿麥答道:“騎馬進去。”

兩人又沿着大道向前行了一段,眼看着城門就在眼前,林敏慎策馬上前攔在阿麥馬前,追問道:“你就這麼肯定我有法子進城?”

阿麥淡然答道:“你們林家與北漠沒少做那些眉來眼去的事情,怎會連個豫州城都進不去?”

林敏慎默默看阿麥半晌,嘆了口氣,伸手從懷中掏了塊令牌來扔給阿麥,無奈道:“這是能通行上京的牌子,你掛在身上吧,過城門時不用說話,只稍稍亮一亮它便可了。”

阿麥接過令牌,輕笑着翻看了一遍,卻未將它掛在身上,只順手揣入了懷中。

豫州城門處守兵極多,對路人的盤查也比以往嚴了許多,可即便如此,阿麥與林敏慎仍是輕鬆地過了城門。待過了城門,剛從大街拐入了小巷,林敏慎便向阿麥伸出手來,說道:“還給我吧。”

阿麥嗤笑一聲,爽快地將那令牌又丟給了林敏慎。林敏慎不覺有些意外,他只道阿麥會扣下那令牌,沒想到就這樣便還了他。

阿麥問道:“住到哪裡?”

林敏慎這纔回過神來,無奈地說道:“我總算明白你爲什麼非要糊弄着我和你一同來了,走吧,我給你找地方去住。”

兩人在豫州城的大街小巷內穿行,大約走了多半個時辰,才轉到一處大宅院的後巷,林敏慎指着巷中的一處不起眼的院門,衝阿麥笑道:“就住這兒吧。”

阿麥隨意地瞥了那院門一眼,轉過頭靜靜地望着對面的宅院出神,看了片刻,忽地輕輕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林敏慎見阿麥突然發笑,忍不住低聲問道:“怎麼了?”

阿麥轉頭看他,目光明亮,道:“這個地方我來過,四年前我就來過。”

那還是盛元二年底,她不過是江北軍中一個小小伍長,被商易之與徐靜派往豫州,沒想到剛一進城便遇到了常鈺青,非但被他識穿了身份,還被他用箭射傷……那時也是前途迷茫生死難料,卻不曾感到害怕。只不過短短几年過去,不但她的身份變了,連心境也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阿麥不禁自嘲地笑笑,此刻的她,竟有些怕了。

林敏慎怔了怔,坦然笑道:“那邊宅子現在住的正是常鈺青,有什麼事翻個牆頭就過去了。不是有句話叫做燈下黑嗎?別看我這宅子不大,當初買的時候可沒少花錢!”

林敏慎一邊說着,一邊下了馬上前去叩院門。

片刻之後,那院門打開,一個老僕從裡面探出頭來,看了眼林敏慎與阿麥,甕聲甕氣地問道:“幹什麼?”

林敏慎也不答話,只笑嘻嘻地看向他,那老僕仔細地打量了林敏慎片刻,這才認出他來,驚喜道:“少爺!”

林敏慎略點了點頭,將兩匹馬俱都交給那老僕,自己則引着阿麥往院中走。這院子從外面看着雖不起眼,裡面卻也是幾進的佈局。林敏慎徑直把阿麥帶往最裡面的院落,邊走邊低聲解釋道:“這宅子還是前兩年鬧着和北漠議和時置的,我獨身一人前來與常家接頭,家父不放心,便叫人在常鈺青府邊上買下了這麼個宅子,以防常家人翻臉我也好有地方藏一藏。”

阿麥不禁想到了盛元三年秋在翠山先遇林敏慎後逢常鈺青的事來。那時商易之似乎並不知道林家和常傢俬下勾結要促使兩國議和。現聽林敏慎又提到此事,阿麥心中一動,轉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故意試探道:“你們兩家膽子可真是不小,咱們江北軍那時正與韃子鬥得你死我活,你們卻暗中如此行事,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哪邊也饒不了你們的。”

林敏慎將阿麥讓進屋內,笑道:“我們不過都是替人辦事的,常家身後不但有韃子太后支持,就連陳起也是默許的,而我們林家也不過是遵從長公主的意思罷了。”

阿麥接道:“可你別忘了你日後的正經主子卻不是那長公主,他若是一直被瞞着倒是罷了,日後一旦知道他辛苦創建的江北軍幾乎毀於你們之手……”阿麥說着輕輕一哂,沒再說下去。

林敏慎聽了一默,當時與常家的聯絡雖是得了長公主授意,可商易之的確是被矇在鼓裡的。阿麥見林敏慎如此神色,心中已是能夠肯定商易之並不知道長公主暗中操縱議和之事,笑了笑,說道:“我送你一句忠告,就算日後你林家出了皇后,也只求富貴莫問權勢。”

林敏慎沉默下來,良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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