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多謝指教!

姜成翼微怔了下,開始思量周志忍要攻泰興具體需要多長時間,還沒等他回答,卻聽常鈺青徑自笑道:“我猜沒有兩三年的工夫,周將軍是拿不下泰興城的。”

見姜成翼面露不解之意,常鈺青嘴角挑了挑,解釋道:“泰興是南夏江北第一大城,城高池深,想必你已經親眼見識過,這些不用再說。只說泰興城南倚宛江這條,怕是周將軍一天練不出水師來截斷泰興的水路,泰興城就一天不會被攻下。”

“水師?”

“不錯,沒有水師,周將軍攻城的時候就要擔心腹背受敵,雖說南夏江南的兵力被吸引在雲西之地,可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抽調出來過宛江而救泰興?”常鈺青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再說泰興的城守萬良,既然能把他放到泰興來,又怎麼會是平庸之輩?攻城不比圍城,只要他不自亂陣腳,泰興城又豈是一時可以攻下的?”

姜成翼被他說得有些愣,這些問題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只不過從沒有像常鈺青考慮得這樣深遠。更何況他們年前只短短几個月時間就攻陷南夏靖陽邊關,不費一兵一卒而收豫州,這北下的步伐實在是太順利了一些,以至於順利到他以爲攻下泰興也不過是個很簡單的事情。

可現在聽常鈺青講來,攻泰興非但不會容易,反而會很麻煩。可惜常鈺青並沒有細說下去的打算,他只笑了笑,說道:“難不成你也跟阿衍一個想法,認爲領兩萬精兵就能撞開泰興城門,十萬鐵騎就能橫掃江北之地?”

姜成翼面上有些赧然,躬身行禮道:“多謝將軍指點,成翼受教了。”

常鈺青輕揚了揚眉梢,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輕笑道:“所以說我們不必着急,剿匪剿匪,慢慢剿就是了。”

姜成翼出了帳,腦子裡還在思考着泰興城的事情,既然泰興城如此穩固,爲何先前東西兩路大軍圍困泰興的時候,南夏朝廷還會如此驚慌失措,以至於要調靖陽邊軍回救泰興,如果不是這樣,靖陽邊關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攻下?南夏朝中那幫人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會下如此瘋狂的軍令?

他正想得糊塗,正好撞到已安排好紮營事務回來的崔衍,崔衍一把拉住他,略帶興奮地指着遠處的山頭說道:“老薑,你看!”

姜成翼順着崔衍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處山峰他認識,在地圖上有過標記,名叫擁翠山。山間有一大片林帶,不知是何原因一年四季皆是長青,乃是名副其實的“擁翠”。

崔衍在旁邊說道:“你仔細看看,那邊林子裡一定藏了人的。”

姜成翼眯了眯眼睛,果然見那邊林子裡似有鳥兒不時被驚起,繞着林子上空盤旋不下。“伏兵?”姜成翼下意識地問道。

崔衍得意地笑了笑,說道:“定是南蠻子在那邊埋伏着呢,沒準兒是想來夜襲咱們,嘿嘿,總算有個玩頭了。等天黑我就帶人偷偷摸過去,逗逗他們。”

姜成翼年紀稍大,要老成一些,說道:“望山跑死馬,看着近,離咱們這裡至少還得有幾個時辰的路程,你別胡亂行動,凡事先問過將軍再說。”

崔衍雖點頭,表情卻有些不以爲然,眼神一直沒離開遠處的擁翠山。

其實崔衍所料不錯,擁翠山中果然是藏了人的。

阿麥用力踹了腳身旁的樹身,擡頭看着原本棲在樹上的鳥兒受驚飛走,然後再轉過身接着去踹另外的樹木。在那邊也領着人踹樹的王七湊過來,嬉皮笑臉地問道:“阿麥大人,咱們這活兒得幹到什麼時候?”

阿麥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罵道:“屁!別叫什麼阿麥大人,要麼阿麥,要麼大人,哪裡來了個阿麥大人!”

王七嘿嘿乾笑了兩聲,小心地瞥了瞥一邊的士兵,湊近了阿麥低聲問道:“阿麥,你說咱們在這兒踹樹有用嗎?韃子會上當嗎?”

阿麥踮了踮腳,翹着頭試圖看得遠一些,可這片林子實在太密了,遮擋住了她的視線,更是遮住了遠處山坡上的北漠軍營。

“誰知道呢!”阿麥低聲答道,“大人既然讓咱們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這事又不費力,總比蹲在山坳裡的那些兄弟們強,引得來韃子,自有他們先接着,引不來韃子……”她看了一眼身邊已經升爲伍長的王七,又用力踹了一下身邊的樹木,低聲笑道,“就當是練了拳腳了。”

王七跟着“嗯”了一聲,轉身笑嘻嘻地練腳法去了。

常鈺青他們進烏蘭山脈後,陸剛帶着第七營就從西澤山上撤了下來,藏入了這茫茫的山林之中。今天,阿麥就是按照他的吩咐帶人過來假裝伏兵。有伏兵,自然得有所表現,《孫子兵法》上都明白地寫着呢:鳥起者,伏也。

阿麥心道這陸剛不愧是行伍出身,兵法背得滾瓜爛熟,只是這樣套用兵法怕是太過生硬。如果這種把戲就能騙了常鈺青,那常鈺青也太菜鳥了。

不過,既然長官吩咐了要這麼做,她自然不好直接反對,想了想反正也沒什麼壞處,大不了就是白費些力氣而已,所以,阿麥接到陸剛的軍令,就很痛快地來了。再加上阿麥本來也想練一練手下的這些兵,多跑點路,練一練腳力,總是好事。

因爲有阿麥的“身先士卒”,江北軍第七營第四隊的戰士們將“踹樹”這一工作幹得熱火朝天。不只隊裡的士兵,就連阿麥的親兵也都參加了進來。因爲升了隊正,阿麥也名正言順地有了親兵,除了李少朝留下的那幾個親兵以外,阿麥只從伍裡帶了張二蛋過來,不過她不喜歡使喚親兵,就算有事也多吩咐張二蛋去做。這樣一來,她的親兵大都沒什麼事做,於是,阿麥乾脆把原本只爲自己服務的親兵隊改成了爲全隊服務的通訊警衛伍,雖然仍是親兵的編制,用途卻大大改變了。

很久以後,當人們提起麥帥的通訊警衛伍時,都不禁聯繫到了靖國公的警衛營和通訊營,均認爲麥帥還只是個小小的隊正時便已經頗有靖國公遺風了。當然,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阿麥又踹了一會兒樹,覺得有些吃力,見小腿上的綁腿鬆了,便乾脆停了下來往地上一坐,拆了綁腿仔細地綁了起來。碩果僅存的親兵張二蛋見阿麥坐下了,連忙跟了過來給阿麥遞上水壺,蹲在一邊瞅着。阿麥接過水壺灌了幾口水,看張二蛋還在旁邊巴巴地看着,故意繃了臉,把水壺遞還給他,問道:“二蛋,你說咱們當兵的什麼最重要?”

張二蛋被問得一愣,認真琢磨了下,拍了拍腰間的大刀,回答道:“大刀!當兵的要沒了刀,那就不叫兵了!”

阿麥咂了下嘴,點了點頭,“說得不算錯,不過卻不是最重要的。”

張二蛋迷惑了,忍不住問道:“那什麼最重要?”

阿麥笑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兩條腿,笑道:“自然是這兩條腿。”

張二蛋的五官往一塊擠了擠,黝黑的臉上滿是困惑,“爲什麼?”

阿麥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道:“勝,我們追韃子跑,追上了才能殺敵;敗,韃子追我們跑,我們只有跑得快才能保命。你說我們這兩條腿是不是最重要的?”

張二蛋被她講得有些暈,只覺得從她嘴裡出來的果然都是道理,看着阿麥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幾分崇拜,忍不住也問了王七那個問題:“大人,你說韃子真會被咱們引過來嗎?”

這一次,阿麥沒有和他說些官話,只是微微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去!”北漠中軍大帳前,常鈺青掃了一眼遠處的擁翠山,轉回頭吩咐崔衍道,“你老老實實地去加強營防,只多派些外探和外輔出去便可,南蠻子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除了負責警戒的部隊,其餘的人都踏踏實實地睡覺。”

“南蠻子夜襲怎麼辦?”崔衍緊接着問道。

“那警戒部隊幹什麼吃的?”常鈺青問道,他輕笑着瞥了崔衍一眼,“不過我猜南蠻子今夜不會來偷襲,他們還不知道在哪裡藏着等我們去夜襲他們呢!”

崔衍還是有些將信將疑,常鈺青沒再多說,轉身回了大帳。

姜成翼正伏在桌案前參照着新制的地形圖對沙盤進行修改校正,看常鈺青從外面進來,不禁擡頭問道:“真的不用派兵去探探嗎?”

常鈺青不語,走到沙盤前站定,看着沙盤上標記着的擁翠山愣神。這沙盤還是南夏靖國公的首創,戰爭中流傳出來,各國的將領一眼便看出了它的妙處,後來便廣爲四國的軍事將領所用了。

“在這裡。”常鈺青修長有力的手指沿着擁翠山山麓而下,在鄰近的一條山谷處停留了下來,說道,“伏兵應該在這裡了。”

姜成翼順着常鈺青指的地方看了眼,又擡頭看向常鈺青,眉梢不自覺地挑了下。

常鈺青笑了,沒有理會姜成翼的驚訝,轉身走到書案便坐下,隨手拿了本書翻看起來。姜成翼正奇怪間,突然聽見常鈺青狀似隨意地問道:“你覺得咱們用不用去給他們來個一網抄盡?”

姜成翼抿着脣思量片刻,說道:“我軍對此處的地形並不熟悉,山間小路已多有改動,夜戰對我們明顯不利。”

常鈺青眼睛沒有離開書本,只輕輕地點了點頭,“所言不錯,那就讓南蠻子先蹲一宿再說吧。”

姜成翼“嗯”了一聲,等了片刻不見常鈺青再有交代,便復又低下頭去修整沙盤。

常鈺青默默地看了會兒書,嘴角處卻突然露出些笑意來,叫親兵喊了崔衍進來,交代道:“你今晚就別跟着巡營了,先好好地睡上一覺,明日寅時到我這裡來。”

崔衍被常鈺青說得有些摸不着頭腦,忍不住撓了撓腦袋,問道:“大哥,什麼事?”

常鈺青卻不肯說破,只是冷着臉說道:“哪兒來這麼多爲什麼,讓你來便來好了。”

崔衍見他面露不悅之色,也不敢再多問,只是用眼角瞟了下姜成翼,見他也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常鈺青,頓時心裡有些平衡了,暗道原來糊塗的不止我一個。

打發走了崔衍,常鈺青又叫人去各營傳令,吩咐明早寅時就造飯,吃過飯後各營整裝待命。姜成翼更是糊塗,不知道他這是做如何打算,既然說了要慢慢剿匪,又不急於出征,何必這麼早就造飯呢?姜成翼有些糊塗了。

糊塗的不只有姜成翼一個,蹲在擁翠山東面山谷中的江北軍第七營的營官陸剛也有些糊塗了,韃子爲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怎麼說也得派些人過來探探吧,怎麼這天都要黑了,卻連個人影都沒見着呢?

黑麪早已蹲得不耐煩了,幾次都要帶兵去夜襲北漠軍營,被陸剛強行壓住了,只好氣呼呼地坐在草地上,瞪着牛眼發悶氣。

這一夜,有人心焦有人急,有人嘴角含笑地算計着什麼,還有人倚着大樹睡得正熟,比如——阿麥。

一直等到第二日,太陽已經半人多高,陸剛等人這才終於死了心,帶着人飢腸轆轆地從山谷裡撤了出來。阿麥已經等在了擁翠山山腳下,見陸剛領着隊伍來了,忙叫人把準備好的吃食都給搬了過來。

陸剛恨恨地咬一口麪餅,剛吞嚥了兩口突然又停下了,瞅着坐在一邊的阿麥問道:“你說韃子這是什麼意思?天矇矇亮的時候探子回報說是韃子營中寅時就開始造飯了,可老子又等了他們一個多時辰還是什麼也沒等到,又不見他們拔營,韃子這是在玩什麼花活?沒事這麼早吃飯幹嗎?”

阿麥略顯秀氣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低聲地重複陸剛的話,“寅時就造飯,卻不見拔營?”

陸剛點了點頭,有些期待地盯着阿麥。

阿麥的眉頭皺得更緊,右手食指無意識地輕叩着膝蓋,突然擡眼問陸剛道:“探子最近一次回報是什麼時候?”

“辰時三刻吧。”陸剛回答道。

阿麥仰着臉看了看樹梢間透過的細碎陽光,大概估算着時間,“現在已過午時,這麼說大人已經快兩個時辰沒有接到探子的回報了。”她面色突然一變,“大人,可還有探子未回?”

陸剛心中也是一驚,忙把不遠處負責此事的副官叫過來細問,一問才知道還有幾組探子沒有回來,按理說應該有探子持續回報北漠軍營的情況的,不知因爲什麼原因,這中間像是突然斷了。陸剛聽了臉色大變,噌的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他雖粗莽,可畢竟領兵多年,深知這個時候要斷了探子的線報,韃子就是摸到了他們身後,也無從知道了。

“大人!”阿麥在他身後低聲叫了一聲,沉聲說道,“山路難走,少不得要多耽擱一些工夫,誤了會兒時辰也是情理之中,大人不必發火。”阿麥說着,眼睛卻輕輕地瞟向四周。陸剛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壓下了心頭的驚慌,復又若無其事地坐到了地上,壓低聲音問阿麥道:“你如何看?”

阿麥想了一下,說道:“韃子明知擁翠山有異樣,不可能毫無反應。”

陸剛點了點頭,“不錯,失了的探子極有可能是被韃子得了,韃子很可能是識穿了我們的計策。”

阿麥心道不是很可能,是一定。就這樣的詐作伏兵,常鈺青怎麼可能就會上當!不過此時不是講這些話的時候,她只是隨着陸剛的話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此地不可久留。”

這句話可是說到了陸剛心坎裡去了,他這就要從地上站起來,卻突然被阿麥一把拉住了,“阿麥覺得大人還是應該先穩軍心,韃子人多,我們本就處於劣勢,萬不可自己先亂了陣腳。”陸剛低頭看了阿麥一眼,點了下頭。

當下,陸剛就去吩咐部下集合隊伍,阿麥也在後面跟了上去。陸剛和幾個營級軍官商議了片刻,便決定把隊伍帶向山南,打算去北漠軍的左翼方尋找機會。阿麥沒再多說,帶着隊裡的士兵跟着部隊一起前行。由於大部分士兵在山谷中蹲守了一個晚上,還來不及休息,這樣一行軍,頓時顯了些疲憊之態,反倒是阿麥的第四隊,由於夜裡休整得不錯,倒是精神得多。

隊伍往南翻過了兩個山頭,剛走到一處地勢略微平緩的地方,陸剛正想下令讓隊伍停下休息,猛然見前面山坡上豎起幾面北漠軍旗,齊腰高的荒草之中齊刷刷地站起成千的北漠軍來,陸剛等人頓時僵住了。

北漠陣列從中往兩邊分開,一員黑袍小將,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手端長刀高坐於戰馬之上,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陣前。

阿麥此時尚在隊伍中間,遠遠看到前面突然冒出盔甲鮮明的北漠軍來,也是一驚,待看清了北漠陣前的那員小將,心中更是一凜,崔衍!那是崔衍!雖然只在豫州城見過幾面,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盔甲在身的崔衍。

崔衍不僅是北漠名將周志忍的外甥,更是北漠輔國公的小公子,只說他的出身,常鈺青就絕對不會讓他輕易犯險。既然他能在此出現,那麼常鈺青定然是已算到了萬無一失的地步。一想到這裡,阿麥心中不禁駭然。

前面的陸剛急忙行兵佈陣,可崔衍哪裡會給他佈陣的時間,手一揮,北漠兵陣便壓了過來。頓時,喊殺聲震天響起,北漠軍衝殺過來,江北軍這邊倉皇應戰,剛一接戰便落入下風。

雙方人馬混戰在一起,刀箭飛舞,血肉橫飛。陸剛揮劍砍倒一個衝到面前來的北漠兵,扯着嗓子吼旁邊的親兵:“他孃的光護在老子周圍幹嗎?老子用不着你們!前三隊擋在這裡,其餘的叫黑麪先往山上撤!”

有個親兵抽出身來去傳令,剩下的親兵依舊護在陸剛的周圍。黑麪哪裡肯撤,揮着大刀擋在前面,獨自和五六個北漠兵纏鬥在一起,雖勇猛,可卻也險象環生。

這樣的場景阿麥看在眼中,竟覺有些熟悉,像是又回到了野狼溝的戰場。阿麥咬着牙帶人衝殺到陣前,把陸剛從北漠兵的包圍中搶了出來。陸剛身邊的親兵已經死傷大半,他自己也已經殺紅了眼,看到阿麥怒聲罵道:“渾蛋玩意兒,你他孃的不是第四隊嗎?讓你們先往山上撤!”

阿麥舉刀擋開面前砍過來的彎刀,順勢一抹砍倒了一個北漠兵,也不理會陸剛的怒罵,只衝着王七喊道:“帶大人走!”

王七點了點頭,揮手招了兩個兵士架起陸剛就走。阿麥等人邊殺邊退,路過第二隊的隊正楊墨身旁時替他擋了身側砍過來的一刀,大聲喊道:“帶着人往山上撤!”

楊墨已是滿頭滿臉的血,血紅着眼睛厲聲罵道:“滾!小白臉怕死就自己滾,老子是第二隊的隊正,大人吩咐要擋在這裡!”

身邊的北漠兵越涌越多,對留下的江北軍士兵漸成包圍之勢,張二蛋本一直跟在阿麥身側,此時卻被北漠兵困在了另一邊,反倒是楊墨和阿麥被七八個北漠兵圍在了一起,逼得兩人不得不背靠背地抵在一起砍殺着四周的敵兵。

“真他媽死心眼!”阿麥忍不住罵道,“後面的人已經撤了!你們也不用留在這裡白白喪命!”

楊墨又砍倒一個敵兵,心中豪情頓生,哈哈大笑道:“小白臉懂個屁,大丈夫能戰死沙場那是榮耀!”

“榮耀個屁!”阿麥怒聲罵道,她的胳膊已經痠痛,揮刀的速度明顯見緩,這樣下去早晚會被韃子困死在這裡,她咬牙把包圍圈劈開一個豁口,衝楊墨叫道,“你要是還想給你那死鬼長官報仇,就跟在我的後頭殺出來,別把命丟在這裡!”說完也不等楊墨回答,招呼了張二蛋一聲,率先向豁口處衝殺了過去。

楊墨一愣,咬了咬牙,跟在阿麥身後向外殺了出去。三人很快便和其他的江北軍匯在一起,再往山上撤的時候就輕鬆了許多,幸好北漠兵追殺得並不兇狠,看樣子只是要把留守的江北軍消滅掉。

阿麥身上已經掛了彩,幸好只是胳膊處有傷,傷口也不深。她一時顧不上包紮,只帶着人去追已經撤到山上的大隊人馬,等翻過了一個山頭,身後的喊殺聲才漸漸沒了。

陸剛已經收攏了殘部等在那裡,隊伍折損了小一半,到現在只剩下了七八百人,這一次遭伏真可謂之慘烈。陸剛見只回來了阿麥等三四十個人,臉色更加陰沉,發泄一般地把佩劍往地上一砸,轉回身用拳死命地捶樹。旁邊的軍官連忙上前勸,無非是說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之類的話,阿麥只站在一邊冷眼看着,到後來竟轉回身看着身後的山頭髮起呆來。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山那邊很安靜,完全想象不到那裡剛剛還進行了一場戰鬥,幾百個人把性命丟在了那裡。阿麥隊裡也有不少死傷,王七走過來,捅了捅正在愣神的阿麥,低聲說伍裡犧牲了一個弟兄。

阿麥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難言的悲傷,不只是爲死去的那個弟兄,更多的是爲第七營中所有的人。只用這一個營的人馬,怎麼可能去和常鈺青的大軍相鬥,那不只是崔衍,那是常鈺青,北漠的軍事奇才,名震四國的“殺將”常鈺青!

沒有指揮,沒有調度,沒有統籌的安排……他們這羣人,是被商易之所拋棄的江北軍,是被徐靜用來作爲誘餌的江北軍。

那邊有軍官建議陸剛往回撤,前面既然有伏兵,那也只能往回撤了。阿麥斂了斂心神,走到陸剛身邊低聲說道:“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陸剛疑惑地看了阿麥一眼,還是跟着她離開人羣往一邊走了幾步。

阿麥低聲問道:“大人想往回撤嗎?”

陸剛點了點頭。

阿麥沉聲說道:“我們回不去!伏兵不追,說明常鈺青還有後招在等着我們,剛纔的那個韃子將軍叫崔衍,身份尊貴,常鈺青既然敢讓他來攔咱們,可能就算到咱們遭到伏擊之後會走回頭路,這裡怕只是虛攔一下,更厲害的還在那邊等着我們。”

陸剛盯着阿麥的眼睛,問道:“你能確定?”

阿麥苦笑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不能,因爲對方是常鈺青,我不能確定。”

陸剛沉默了片刻,問道:“那你說我們下一步該如何?”

阿麥默默地看了陸剛片刻,突然說道:“大人,有些話阿麥只在這裡說一遍,大人若能聽得進去,那就入耳;如果不能,就當阿麥從沒說過此話。”

陸剛說道:“有什麼話你直說便可。”

阿麥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咱們從軍部回來的時候軍師曾給了大人個錦囊妙計,只說兵不厭詐,大人可曾想過軍師給其他營裡的會是什麼?”見陸剛沉默不語,阿麥又接着說道,“我想大人也已經猜到絕不會都和我們的一樣,如若咱們江北軍二十多個營都各自爲戰,那這仗也不用打了,就等着韃子一個個收拾好了,將軍他們絕對不會犯如此錯誤。”

陸剛面色終於變了,阿麥笑了笑,說道:“大人,我們是餌,將軍和軍師拋給韃子的餌,活生生的餌,會掙扎會扭動,因爲自身不知,所以才更加真實,所以才能引着韃子上鉤的餌。往北走,等着我們的必然也是常鈺青的伏兵,所以我們只能繼續往南。崔衍見我們逃走了,必然少了防備,現在又是天黑,只要我們熄了火把,悄無聲息地摸到他的身後,就能給他殺個回馬槍。”

陸剛認可地點了點頭,“不錯。”

阿麥看一眼不遠處有些散亂的隊伍,又轉回頭看陸剛,問道:“可是,大人,然後呢?以我們現在的兵力自然不可能殺光崔衍的人馬,前後都是北漠韃子,轉過那個山坳後我們就只剩下兩個選擇了,一是向東,一是向西,向東是北漠大軍的軍營,看似死地卻是通向生路,只要能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去,我們這些人就能逃出生天;而向西是烏蘭山脈深處……”

阿麥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看着陸剛輕輕地笑了。

陸剛不傻,阿麥的話雖沒說完,他卻也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向西,是烏蘭山脈的深處,也是將軍和軍師想把韃子引向的方向。他轉頭看向遠處或坐或躺的士兵們,眼中緩緩蒙上一層悲壯,一路被追殺下去,這些兒郎還能活下來多少?陸剛轉回頭來看着阿麥,堅定地說道:“我們向西!”

“大人!”阿麥失聲驚呼,再也掩不住面上的驚訝。

陸剛粗獷的臉龐上露出些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道:“阿麥,我們是軍人。”

“可是——”

“沒有可是!”陸剛打斷了阿麥的話,“只要是軍人,就應該隨時做好爲國捐軀的準備,我們江北軍來到這烏蘭山爲的是什麼?我們不是在爲將軍和軍師戰鬥,我們是在爲南夏戰鬥!軍人,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是本分,是榮耀!”

他眼神熠熠生輝,堅毅代替了悲壯,豪情從中瞬間傾瀉。夜色中,他本不高大的身影就這樣屹立在阿麥面前,把她嘴裡所有的“可是”都壓了下去。

陸剛盯着阿麥,壓低的聲音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嚴厲,“阿麥,你很聰明,如果你想走,我不攔你,可你要是敢動搖軍心,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阿麥靜靜地和他對視片刻,抿着脣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阿麥明白,阿麥願意跟隨大人!”

陸剛笑了,轉身大步地往隊伍處走去。阿麥在原地愣了片刻,也緊跟了上去。

剛纔一戰,營中已有一個營副和兩個隊正犧牲,陸剛出人意料地把那兩個隊的士兵歸到阿麥的隊中,然後又做了一番戰前部署,告知士兵已得到探子回報,韃子正在北邊的山谷伏擊他們,所以只有去南邊殺韃子一個回馬槍。

張二蛋給阿麥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胳膊上的傷口,他的神情頗爲自責,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阿麥才讓她受了傷。阿麥笑着開解了他幾句,然後和邊上的士兵一樣,從衣襟上撕下一條布條來勒了口。部隊再一次被集合在一起,火把一個個被熄滅,深沉的夜色中,七百多第七營士兵按照來路悄無聲息向山那頭摸了過去。

一翻過山頭,就看到遠處的火把在山腳處晃動,看樣子是北漠軍剛打掃完了戰場,行進速度有些慢,受傷的士兵都走在了後面,還有一些士兵擡着死去的戰友。崔衍騎着馬行在隊伍的前部,顯然對今天的戰況並不太滿意,常鈺青嚴令他不許追擊,這一條讓他感到有些鬱悶,如果不是這樣,他有把握能把那些南蠻子都消滅掉。

江北軍來得很快,幾乎一點動靜也沒有,從左右兩面同時包抄上來,像夜色中突然出現的山鬼,一下子殺了崔衍一個措手不及。陸剛把勒在嘴上的布條扯開,大聲喊叫着衝殺了上去。一天之間,兩軍士兵第二次混戰在一起。在陸剛等人不要命的拼殺之下,北漠軍不自覺地往後退去,崔衍急了,指揮隊伍把傷兵護在中間,自己帶着先鋒重新衝殺了回來。

阿麥見自己這方的傷亡也很大,拼殺到陸剛身旁提醒道:“大人!該撤了!”

陸剛按照事前的約定,發出號令命江北軍往西撤去,可崔衍吃了虧哪裡肯善罷甘休,命北漠軍緊追上去。陸剛看到馬上的崔衍,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只吩咐阿麥帶着隊伍先走,自己卻領着一些人迎着崔衍就殺了過去。阿麥只覺頭皮一緊,頓時明白了陸剛的打算,急忙回頭大喊道:“大人!殺不得!”

崔衍聞聲一愣,視線順着聲音看過來,夜色中並沒能看清阿麥,只看到陸剛凶神惡煞般向自己這邊拼殺過來。他冷笑一聲,非但不避,反而拍馬迎了上來,揮着長刀從陸剛頭頂一劈而下。陸剛舉劍相架,刀劍相撞火花四濺,陸剛只覺得虎口一麻,手中的佩劍幾乎掉落,這少年的臂力竟然如此強勁,大大出乎陸剛的意料。

第二刀又劈了下來,陸剛連忙再擋,強強擋住了崔衍的長刀。來不及反擊,第三刀又到了,這次不是劈,而是削,陸剛閃身躲避,刀鋒還是在胸前劃開了一道血口,如果不是胸前的鎖子甲,這一刀怕是已經把他削成了兩段。

看着面前男人眼中冒出的驚駭之色,崔衍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他舉起長刀,正想再來一刀結束這人的性命,突然覺得身下一矮,身體竟不由自主地向前栽了過去。他急忙從馬上躍起,一個翻滾落到一邊。

阿麥躲開轟然倒地的戰馬,搶到身邊扶住搖搖欲墜的陸剛,急聲叫張二蛋道:“快,把大人帶走!”說完把陸剛往張二蛋懷裡一推,轉身擋在了他們身前。眼角掃見張二蛋沒有反應,阿麥厲聲喝道:“快走!”

張二蛋狠命地咬緊了牙關,終於架起幾近昏迷的陸剛往後拖去。

崔衍看到阿麥明顯一愣,奇道:“是你?”

阿麥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刀,盯着面前的崔衍,嘶聲說道:“不錯,是我!”她很清楚,她打不過崔衍,可不知道是否被熱血激昏了頭腦,她竟然就這樣握着刀擋在了崔衍的身前,身後是生死不知的陸剛,她不能退,也無處可退。

崔衍先驚後笑,說道:“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捉了你回去,大哥一定高興。”

阿麥冷冷說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崔衍冷哼一聲,長刀一展,衝着阿麥就殺了過來。阿麥強自咬牙迎了上去,兩個人頓時打鬥在一起。論刀法,崔衍自小習刀法,而阿麥卻是半路出家;論臂力,他是男子她是女子,自然無法可比。只兩三個回合過後,阿麥的手就抖得幾乎握不住刀柄了。幸好崔衍存了要生擒阿麥的心,所以並沒有痛下殺手,只是想耗盡了阿麥的氣力活捉了她。

眼看着追上來的北漠兵越來越多,阿麥深知一旦被圍住了就再無逃脫的希望,於是虛晃了一刀,逼開崔衍兩步,轉身便往前跑去。崔衍哪裡肯放,緊追幾步又把阿麥攔了下來。

再說張二蛋,他架了陸剛往前拖了一段,正好遇到回來接應的江北軍士兵,便把陸剛交給了他們,轉身又衝了回來救阿麥,趕到時正好看到崔衍在纏鬥阿麥,阿麥的刀法已經不成章法,崔衍的長刀幾次貼着阿麥的衣角劃過,兇險無比。

張二蛋大叫一聲,揮着刀砍了過來,可他哪裡是崔衍的對手,崔衍不對阿麥下殺手那是想捉活的,可他卻沒想連其他人也要活捉。只見崔衍刀風一轉,凌厲之勢倍增。阿麥的刀再也握不住,哐噹一聲落地,睜大了眼睛看着崔衍的刀向自己劈了過來。崔衍也是一時失手,他本不想要阿麥性命,可這時刀勢已經欲收不能,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阿麥就要死在自己刀下。

張二蛋大叫一聲,從旁邊一躍而起,撲到了阿麥的身前。刀鋒從張二蛋的後背劃過,他的頭猛地後仰,身體弓一樣彎起,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握住阿麥肩膀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她的肉內。沒等阿麥反應過來,張二蛋猛地推開了她,轉身衝着崔衍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也有些驚呆的崔衍,吼道:“大人,快跑!”

阿麥此時的理智已經脫離了大腦,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跑,絕不能丟下張二蛋一個人跑。崔衍推了幾下都無法擺脫張二蛋,氣得乾脆扔了長刀,從腰間拔出彎刀,衝着張二蛋就要捅下。胳膊只擡到一半就被撲上來的阿麥抱住了,三個人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張二蛋還死死地抱着崔衍的腰,阿麥一口咬在了崔衍的胳膊上,一時間三人纏鬥在一起,什麼章法也沒了。

崔衍又急又氣,連要活捉阿麥的念頭都忘了,只想在這種潑皮似的廝打之中脫身出來。他沒把阿麥放在心上,覺得她不過一個女子,能有多大力氣,所以便先專下心來擺脫張二蛋。他剛用手強行掰開張二蛋的胳膊,把他甩到一邊,還來不及坐起身來,卻見阿麥手中握着把形狀古怪的匕首向他揮了過來。崔衍下意識地仰身便躲,可喉間還是感到一涼,他心中一驚,擡腳便把身前的阿麥踹了出去。

阿麥忍住腹部的劇痛,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一眼已衝到跟前的北漠兵,顧不上再去給崔衍補一刀,急忙從地上拉起張二蛋就跑。追上來的那幾個北漠兵卻沒有追阿麥,只是驚慌地圍住了崔衍。

阿麥拉着張二蛋猛跑了一段路,張二蛋腳下一軟,人一下子栽倒了。阿麥低頭看去,見他背後被劃開了一條一尺來長的口子,很深,血肉翻開了,血早已把整個後背都浸透了。

“大人,你……別管我了,快跑吧!”

阿麥也不說話,只咬着牙把張二蛋往背上一放,手撐着地面強行站起來,鉚着勁兒往前跑。張二蛋虛弱地掙扎着,試圖從她背上下來,“我活……不成了,大人……你……放下我。”

阿麥壓住了心裡涌上來的哽咽,喘着粗氣惡狠狠地說:“閉嘴!”

張二蛋已經沒有力氣掙扎,頭無力地搭在阿麥的肩上,斷斷續續地說道:“這樣……我們誰也……跑不了……放下我……去追大夥……”

山路漸漸艱險起來,阿麥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慌忙用手扶了地才勉強穩住身體,她咬着牙把張二蛋的身體往上託了託,半趴伏着往前爬去。

“你再……不放下我……我就……咬舌……”

“你咬吧!”阿麥嘶啞着嗓子說道,“你就是死了我也會把你的屍體揹回去的。”

張二蛋已近昏迷,終於沉默了下來。阿麥的脖頸處有些潮溼,她沒再說話,只死命地咬了脣,一步步往前面走。隊伍就在前面,她知道,她一定可以追上去。

阿麥揹着張二蛋順山路爬了一段,夜色更黑更濃,除了自己的喘息聲,前後都聽不到其他聲音,就連背上的張二蛋都已沉寂了下來。阿麥的頭腦漸漸冷靜,可恐慌卻從心底漫無邊際地瀰漫開來。爬到山勢略微平緩處,阿麥找了塊青石把張二蛋放下,顫着手去觸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的一剎那,她真的很想放聲大哭。

可是,現在不能哭,夜色太黑,她又不敢點火把,看不清張二蛋背上的傷勢,摸索過去觸手的全都是黏溼的血。不能讓血再這樣流下去,阿麥心裡很清楚,可卻怎麼也找不到可以用來包紮的東西。阿麥的心裡更慌了,手忙腳亂間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急急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甲,把原本裹在胸前的布條一圈圈散下來,又摸到張二蛋的傷口處,把兩人身上所有的金創藥都糊在了他的傷口上,一手摁着,一手把布條緊緊地纏過去。

像是感受到了金創藥的刺激,昏迷中的張二蛋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這一聲聽入阿麥耳中卻是種激勵,起碼他還活着。她整理好自己的衣甲,重新把張二蛋背到背上,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去。只爬了沒多遠,突地聽到身後隱約傳來人聲,阿麥心中一驚,生怕是北漠人追上來,急忙揹着張二蛋往一邊的亂石後藏去,慌亂中只覺腳下一滑,她下意識地去抓旁邊的荒草,背上的張二蛋一下子滑落了下來。

阿麥急了,慌忙把張二蛋往一邊拖,可她的力氣早已耗得差不多了,哪裡還拖得動。身後的幾個人已經到了跟前,也聽到了阿麥這處的動靜,拿着刀逼了過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夜色突然不那麼黑了,東邊的天空處隱約灑過些光線來,阿麥逆着光線看過去,見是江北軍的服飾,心裡頓時一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她大喘了一口氣,剛想擡頭說話,可等看清了面前那幾個人的面容,一顆心卻又倏地沉到了底。來的幾人的確是江北軍中的人,可卻是阿麥最不想在落單的時候見到的人——楊墨,她曾經殺了他的長官,那個以前的二隊隊正,今天落單到他手上,怕是凶多吉少。

楊墨看清楚了阿麥,不由得上前走了兩步,見她坐在地上,手上還抓着一個士兵的胳膊。

阿麥苦笑一下,嘶啞着嗓子說道:“既然落到你手裡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吧,不過看在我曾幫你擋過一刀的分上,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人帶着,好歹也算是袍澤兄弟。”

楊墨沒說話,面容冷峻地看了看阿麥,蹲下身把張二蛋翻了過來,粗略地掃了一眼他背上的傷處,然後招手叫過後面的兩個士兵,冷聲吩咐道:“你們兩個輪流揹着,趕快走,韃子還在後面追着呢。”

那兩個士兵把張二蛋從地上拉起來,其中一個背上了,另一個在後面扶着,小跑着往前趕去。原地只剩下了阿麥和楊墨兩人,楊墨拎着刀,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阿麥。

阿麥從來不是一個會主動放棄生命的人,她見面前只剩下了楊墨一人,面上雖不動聲色,可心裡卻在暗暗盤算着如何給他來個出其不意。阿麥看着楊墨,淡淡地說道:“你要爲焦老大報仇理所應當,我不怨你。”阿麥嘴裡慢慢說着,手卻不露痕跡地往靴子處滑去,那裡還藏着父親的匕首。

“走吧!”楊墨突然說道,轉過身去往前走去。

阿麥一愣,想不到他竟然不肯乘人之危。可現在她沒工夫發感慨,她急忙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往前追去。楊墨已經小跑出去一段,見阿麥一直追不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驚愕地看到她幾乎是在手腳並用地往前爬着。

“怎麼回事?”

阿麥見楊墨突然又轉回來了,慌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說道:“沒事,有點累,緩一會兒就好了。”

楊墨卻皺了眉頭,彎下腰扯住阿麥的左小腿看去,只見腳踝間早已腫得老高,紫紅一片。“什麼時候崴的?”楊墨問道。

阿麥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揹着張二蛋的時候太慌亂了,連滾帶爬的,只是覺得疼,可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疼得她真沒注意到。見楊墨還在託着她的腳,阿麥面上有些不自在,連忙把腳收了回來,說道:“沒事,骨頭沒事,快走吧,一會兒韃子該追上來了。”

楊墨鬆開了手,轉身卻在阿麥身前蹲下了,冷聲說道:“上來!”

“啊?”阿麥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楊墨這是做什麼。

楊墨粗聲罵道:“他孃的讓你上來就上來!你替我擋一刀,我揹你一趟,我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有機會我還是會替焦老大報仇!”

“不用!不用!”阿麥慌忙擺手道,“我找個棍子就行!”見楊墨轉回頭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心裡一慌,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步,腳踝一疼,差點又栽倒在地上。

楊墨也不說話,上前一把抓住阿麥的胳膊往前一提,自己同時轉身彎腰,一下子就把她扯到了他的背上。兩具身體相撞後緊貼在一起,兩個人同時都是一僵。

阿麥一直用來裹胸的寬布條已經解下來給張二蛋包紮了傷口,雖然現在仍是初春,身上的衣裝還厚,雖然外面還套了軟甲,雖然她的胸部並不豐滿,雖然……可她畢竟是個女子,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女子,胸前的柔軟怎麼也不可能和男子一樣。

楊墨的身體也僵住了,彷彿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了他的背部,讓那裡的感覺更加敏感。阿麥閉了眼,臉色慘白,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把楊墨殺了滅口,如果不是兩隻手腕都還被楊墨抓在身前,她就去摸靴子裡的匕首了。

楊墨從僵直中反應了過來,沒有說話,只是又把阿麥的身體往上託了下,然後大步向前走去。一時間,聰明如阿麥,都無法摸透身下這個男人的心思了。他發現了嗎?爲什麼像是毫無反應呢?

楊墨腳下健步如飛,一會就追上了前面揹着張二蛋的那兩個士兵,再往前,已能隱約看到前面的大隊。在追上隊伍前,楊墨突然低聲問道:“焦老大是不是因爲這個被殺的?”

阿麥不知該怎麼回答,僵了片刻後澀聲回答:“他想欺辱我。”

楊墨再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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