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計破

阿麥冷笑一聲道:“那人便是宛江舟上撞我之人,這次怕也是想要趁機殺我而已,既擊殺了你這名震四國的殺將,又趁機除了我這個心腹之患,一舉兩得的事情何樂不爲?”

常鈺青聽她這樣說,來不及細想,略一思量,拔出彎刀劃斷阿麥手腕縛帶,將其提到身前坐定,叫道:“你來馭馬!”

說完轉回身用槍護住兩人身後,將射過來的羽箭一一掃落。

阿麥也不推辭,扯過繮繩,直接策馬向陣外衝去。後面追擊的有百餘騎,不時地分散聚合對常鈺青兩人進行圍追堵截,箭如雨林兇險萬分,阿麥只得不時地策馬變化方向,不知不覺中竟棄了最初的北向,轉而向東南而走。

那座下的照夜白雖是神駿,但畢竟身上騎了兩人,之前又是隨常鈺青長途奔襲,早已有些疲乏,現如今雖還能勉力支持,卻沒了往日神勇,跑了半日也沒能甩開身後追兵,馬力卻已漸漸耗盡。

前方已近河道,身後追兵稍遠。常鈺青心中略靜,察覺到兩人一馬竟是奔了東南而來,心中忽地一動,疑心頓起,伸手便按向阿麥肩膀,卻撲了個空。此時身前的阿麥早已轉過身形,迅疾地從常鈺青腰間抽出彎刀,刀鋒一反,就勢向他腰腹間抹了過來。常鈺青一時措手不及,手中長槍近身又不得施展,只得猛地向後仰身,就勢翻落馬下,怒道:“麥穗!你又使詐!”

阿麥又策馬向前衝了一段,這才勒繮轉回身來,看着地上的常鈺青輕笑道:“兵不厭詐!”

常鈺青已將怒火壓了下去,只是看向阿麥,冷聲問道:“那張生和你並無舊隙?”

阿麥答道:“他若有,唐大哥又怎麼會要他來追擊?還有什麼不甚明白的,儘管問就是。”

常鈺青目光更冷,又問道:“那日舟上推你之人也不是他了?”

阿麥笑道:“難不成常將軍未曾聽過江北軍騎兵之中有個拼命張郎?張生一直跟在唐大哥手下,怎麼會同在那舟上!常將軍的眼神着實不好。”

常鈺青聽得又羞又惱,竟覺得胸口早已完好的箭傷也跟着隱隱作痛起來,聽得身後又傳來陣陣馬蹄之聲,冷笑一聲道:“我猜你此刻據實相告也沒有存什麼好心思,是爲了拖延時間吧?”

阿麥笑了笑,坦然承認道:“不錯。”

常鈺青看着阿麥嘿嘿冷笑,阿麥正戒備間,卻見常鈺青突然解盔脫甲起來,阿麥轉頭掃一眼旁邊河道,激常鈺青道:“難不成堂堂殺將,竟然要丟盔棄甲遁水而逃嗎?”

常鈺青絲毫不理阿麥的嘲諷,只是快速地將沉重的盔甲通通脫掉,擡頭問阿麥道:“我只問你,可是已放了崔衍他們?”

阿麥點頭道:“一個莽夫崔衍換來殺將常鈺青,自是划算。”

常鈺青忽地笑了一笑,將兩指含入口中打出一個響亮的呼哨。

阿麥心中一驚,身下的照夜白已是向着常鈺青奔去,阿麥連忙勒繮,那照夜白卻不肯受她駕馭,連連尥起蹶子幾乎將她摔下馬來。片刻間,阿麥連人帶馬到了常鈺青身前,慌急之中,阿麥俯身揮刀便砍,卻被常鈺青一把抓住手臂從馬上扯了下來。

常鈺青朗聲笑道:“一起下水吧!”說完竟用雙手緊抱住阿麥腰身,向河岸下滾去。

此河卻不同於河寬水緩的子牙河,因地勢原因,雖不甚寬卻是水流湍急,兩人一入水中便被水流衝出去老遠。常鈺青早非清水河之中的那個旱鴨子,自是無事,可阿麥身上卻還穿着幾十斤重的鐵甲,饒是她水性再好,也被拖得向河底墜去。待後面張生等人趕到河邊,再搭弓瞄準,河面之上早已沒了阿麥與常鈺青兩人的身影。

軍士在岸邊發現了常鈺青的盔甲,叫道:“只是常鈺青的,並無麥將軍的。”

張生聽得心中更沉,冷聲吩咐道:“分出一隊回去稟報左副將軍,剩下的都隨我沿河岸去下游搜尋!”

當下有一隊騎兵掉頭回行,張生帶餘下幾十騎沿河向下遊找去,剛行得不遠,張士強騎馬奔了過來,急聲直問張生道:“伍長呢?”

張生垂着眼簾沉默不語,張士強嘶聲又問道:“我問你,伍長呢!”

張生這才擡眼看向張士強,見他眼圈俱已紅了,瞠目盯着自己,只得答道:“阿麥,被常鈺青扯落河中了。”

張士強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從馬上向張生直撲過去。兩人從馬上滾落地上,張士強將張生壓於身下,用手肘壓住張生脖頸,怒聲質問道:“你不是說會確保伍長沒事嗎?你不是說沒事嗎?”

張生平攤雙手並不掙扎,困難地答道:“阿麥水性極好,落入河中也不會有事的。”

張士強揮拳給了張生臉頰一拳,憤怒道:“你胡扯!她身上還有幾十斤重的盔甲,落入河中怎會無事,啊?怎會無事!怎會無事!”張士強嘶聲喊着,一拳接一拳地向張生打去,眼淚終忍不住滴落下來。

張生不躲不避,任他打着,旁邊的軍士終看不下去了,上前將張士強拉起,又有人去扶張生,問道:“大人,您沒事吧?”張生一把推開身旁那人,坐在地上默默地擦着嘴角的血。前面有軍士騎馬奔回,稟道:“大人,再往前山勢陡峭,無法行馬。”

張生沉聲說道:“下馬!步行!”他轉頭看向被人鉗制住的張士強,道,“放開他!”旁邊軍士猶豫了下才將張士強放開。張生默默看滿面悲憤的張士強片刻,說道,“我定會將你的伍長還你!阿麥若有失,我拿命償你!”說完,用手撐着地站起身來,也不上馬,只跛着一隻腳沿河邊向下遊而去。

張生與張士強領了軍士沿河尋找阿麥暫且不提,只說唐紹義在中軍得到軍士回報說阿麥落入河中生死不明,心中似被重錘猛然捶了一記,只覺悶痛無比,一時竟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耳邊只響着那夜在泰興城外阿麥喚住他說的話:“大哥,不是你一定要活着,也不是我一定要活着,是我們,是我們一定要活着!”

一旁的衛興與林敏慎聽得也是心驚,林敏慎看着那軍士連聲問道:“怎會落入河中?那常鈺青呢?”

軍士答道:“遠遠看着是常鈺青將麥將軍扯落河中,待我們趕到河邊時,岸上只餘下常鈺青的盔甲。”

衛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盔甲,精鋼而制的鎖子甲,正是北漠制式。

林敏慎見常鈺青既然卸甲,必是有所準備地落入河中,只是阿麥全身鎧甲地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他知唐紹義素與阿麥交好,現見唐紹義一直沉默無聲,不禁轉頭向他看去。

唐紹義面上不見悲喜,只緩緩將視線從常鈺青鎧甲上移開,轉身對衛興道:“不管常鈺青是生是死,我們只對外宣稱他已被我軍擒殺,再找與他身形相似之人穿上這套鎧甲,縛於我軍陣前,亂敵軍心,激常鈺宗、崔衍出戰!”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意外,想不到唐紹義竟隻字不提阿麥。

唐紹義未理會衆人的訝異,繼續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休整各營兵馬,趁崔衍殘部收攏不及,常鈺宗又軍心不穩之際,一舉將韃子殲滅。”

衛興點頭稱是,一面着人去辦此事,一面又派人去囑咐張生,沿河搜救阿麥。

唐紹義從衛興處出來,剛行幾步便聽身後有人喚他,林敏慎從後面追了上來,看了看唐紹義神色,關切問道:“唐將軍,你沒事吧?”

唐紹義淡淡一笑,反問道:“我能有何事?”

林敏慎看唐紹義片刻,猶豫一下,才又說道:“麥將軍那裡……”

“林參軍!”唐紹義突然打斷林敏慎,說道,“既是軍人,戰死沙場便是常事,有何好說的?”

林敏慎被他說得無言,唐紹義轉身離去,直走到坐騎旁,擡腳踏入馬鐙,又用雙手抓了馬鞍,竟幾次用力才翻上馬背。林敏慎在後面看得搖頭苦笑,心中竟也騰起一陣悲涼來。

阿麥再睜開眼時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被繁星映得發藍,星光透過頭頂的枝葉灑下來,顯得有些斑駁。阿麥覺察到身下的觸感不太對勁,擡了手剛想動,耳邊突傳來常鈺青冷冷的聲音,“別動!”

阿麥身體下意識地一僵,沒敢動,眼珠卻四下轉着,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躺在地上,而是躺在一棵大樹的樹杈處。只一個枝杈處就能讓她平穩躺了,可見這樹很粗大。過了片刻,阿麥等不到常鈺青的動靜,忍不住微微轉頭向他剛纔發聲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他坐在稍高一些的大樹椏上,正埋頭包紮肩膀處的傷口。

常鈺青擡頭瞥見阿麥看他,淡淡解釋道:“我火摺子在水裡丟了,我看你身上也沒有,夜裡沒法生火,樹上還安全些。”

阿麥輕輕地“哦”了一聲,手抓住樹幹小心地坐起身來。她身上的鎧甲早已沒了,只穿着南夏軍中制式的軍裝,還半溼着,粘在身上讓人感到很不舒服,阿麥微微皺了皺眉頭。她看了看四周,像是片山林,耳邊還能聽到隱隱的水流聲,應該是離河邊不太遠。

常鈺青肩上的刀傷已包紮完畢,也不說話,只冷眼瞧着阿麥,見她對自己身體的狀況絲毫不以爲意,只是默默打量四周的環境,忍不住低低冷笑了兩聲。

阿麥轉臉看向常鈺青,見他仍赤着上身,左肩處用白色布帶纏了個嚴嚴實實,上面還星星點點地透着些深色,像是滲過來的血跡。

常鈺青順着阿麥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頭,再擡臉時嘴角上已是帶了些戲謔,問阿麥:“怎麼?看着有點眼熟?”

阿麥瞥一眼常鈺青,平靜地說道:“君子不乘人之危。”

常鈺青揚眉,挑釁,“誰說我是君子了?”

阿麥不以爲意,淡淡笑了笑,說道:“多謝你救了我性命。”

常鈺青聽了此話眉眼卻是一冷,冷聲說道:“我本來沒想救你,你不是水性好嗎?我就讓你直接沉底死在水裡。”

阿麥輕聲道:“可你還是把我撈上來了,所以,我還是要感謝你。”

常鈺青聞言一怔,忽地笑道:“我救你也沒安什麼好心,只是覺得就這樣淹死你反而太便宜你了。”

阿麥默默看常鈺青片刻,突然嗤笑道:“活着總比死了佔便宜,是不是?”

常鈺青也沉默了片刻,只是看着阿麥,忽地咧嘴笑了一笑,坐直了身子說道:“你這裡總是要記我的救命之恩,我要是再推辭也是不好,既然這樣,我就認下了你欠的這份恩情,只是問問,你要怎麼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呢?”

阿麥卻沒想到他突然這樣問,略微一愣,正色說道:“他日戰場之上,你若落入我手,我必留你一命。”

常鈺青聽了嗤笑道:“你的話,我若再信便是傻子。”

阿麥淡淡道:“信與不信在你,說與不說在我。”

常鈺青不置可否,阿麥也不再說,只用手扶住了樹身往下探頭,見這棵樹既粗又直,樹杈離地甚高,不知常鈺青是如何將她弄上來的。

常鈺青只道阿麥想要下去,出聲說道:“你若是不怕摔,直接跳下去便可。”

阿麥轉頭看常鈺青一眼,手下反而將樹身抓得更緊。常鈺青見她如此反應,不禁想笑,脣角剛勾了一勾卻又收了回來,只抿着脣默默看着阿麥一舉一動。

阿麥那裡雖抓緊了樹幹,卻仍覺得有些眩暈,心中暗覺奇怪,往日站於懸崖之上都不覺如何,今日怎麼只在這樹上便有些畏高了?林中有風,她身上衣服又是半溼,小風一吹只覺得冷,轉頭看常鈺青,見他依舊是赤着臂膀,忍不住問道:“你可覺得冷?”

常鈺青被問得一怔,答道:“還好,你覺得冷?”

阿麥點了點頭。

常鈺青想了想,說道:“許是你溼衣穿在身上的緣故。”他指了指晾掛在樹枝上的衣衫,又調笑道,“本想把你衣服也一起晾上的,可又怕你醒了以後害羞,便也沒脫。你現既覺得冷了,不如像我一樣脫光了晾一晾好了。”

阿麥聽了也不反駁,反而是閉上了眼。常鈺青瞧她奇怪,生怕她再耍詐,心中又提防起來,可等了片刻也不見阿麥動靜,反而見她身體隱隱晃動起來。

“阿麥?”常鈺青出聲叫道,見阿麥依舊沒有迴音,不由得從樹丫處站起身來,戒備地向阿麥處探了探身,嘴中卻說道,“阿麥?你休要使詐,小心白白摔了下去。”

阿麥終有了些反應,緩緩擡頭看向常鈺青方向,喃喃道:“常鈺青,我……”

常鈺青揚眉,“嗯?”

阿麥卻再無下言。常鈺青正奇怪間,突見阿麥身體猛地往後一倒,竟直直地向樹下栽去。常鈺青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伸手便去拽阿麥,誰知非但沒有將阿麥拽住,反而被她帶得也向樹下栽了下去。常鈺青不及思考,急忙將阿麥扯入懷裡抱緊,同時腰腹用力一擰,翻過身來以自己背部着地,又帶着阿麥在地上滾了兩滾,這才卸去了下落的勢道。

肩上剛剛包好的傷口再一次被扯裂,常鈺青這才後悔起來,心中只念:“壞了!又着了這丫頭的道!”

誰知伏在他身上的阿麥卻仍是沒有動靜,只聽得呼吸聲甚是急促,常鈺青心中詫異,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果然觸手燙人,竟是高燒起來。難怪會從樹上栽下,原來不是使詐,而是燒得失去了意識。常鈺青將阿麥從身上移開,俯身看了看她,略一思量便將她從地上扶起,因他一側肩膀受傷,若要將她抱起已是有些吃力,乾脆就將阿麥往另一側肩上一扛,轉身疾步向河邊走去。

離河邊不遠零零散散地住着幾戶人家,常鈺青早在上岸之前便已看到,只是因不想被人發現才帶着昏迷的阿麥進了山林。現如今阿麥燒得如此厲害,再也宿不得林中,他也只能帶着阿麥過去投宿。

山林邊上,常鈺青停了停,先把阿麥身上的軍衣脫了藏好,只留她身上中衣,又將她的髮髻打散放下,這才又重新扛了起來,揀了家最靠山林、房屋也很破舊的莊戶,上前拍門。

直拍了半天,院中的狗也跟着叫了半天,屋中才有動靜,一對老夫婦打着燈籠相攜着出來,走到院門處卻不開門,只問是誰。

常鈺青的瞎話早已編好,只說是一對訪親的夫妻,在船上遭了水賊,非但財物被搶了一空,人也被賊人扔下了船。他還好,只是受了些傷,妻子卻因嗆了水發起高熱來,野外天寒,妻子實是受不起了,只得來求借宿一晚。

那老夫婦聽常鈺青說話溫文有禮,便給他開了門,舉着燈籠一照,見他雖是赤着臂膀,面貌卻是俊逸非常。旁邊託抱着披頭散髮的妻子,頭倚在他的肩上,眼睛緊閉,雙頰赤紅,果然已經燒迷糊了。

那老夫婦連忙將常鈺青讓進門,常鈺青雖說有間柴房便可,可這對老夫婦卻心地甚好,不忍心看阿麥如此模樣再睡柴房,說家中只他們兩人在家,兒子參軍未歸,屋子還空着,他們去兒子屋中睡即可。

常鈺青嘴上稱謝,動作卻不拖拉,將阿麥抱到屋中牀上,又問那老婦能否燒些熱水來給妻子喝。那老婦忙去了,過了一會兒便端了一大碗熱薑湯來,說是先給阿麥喝了發汗,若要尋郎中,只能等天明去鎮上尋了,附近村中並無郎中。

常鈺青應了,將阿麥扶起給她灌下薑湯,又用被子給她蓋嚴實了,這纔回身向那對老夫婦道謝,說因身上錢財都被水賊搶了去,只得等以後再圖報答了。幾句話說得老夫婦很是不好意思,反而直說自家窮困,實在沒什麼好的待客,又替常鈺青罵了那子虛烏有的水賊幾句,這纔回屋睡覺。

常鈺青待他們走了,又側耳聽了一聽,聽那兩人的確是回了主屋睡覺,這纔在阿麥身邊坐下,不時地更換着阿麥額頭上的溼手巾,默默等着天明。

阿麥雖然燒得糊塗,卻也不是一直全無意識,常鈺青和那對老夫婦的對答也是聽進去幾句,只是啞聲叫常鈺青道:“莫要胡亂殺人。”

常鈺青開始並未聽清,待湊近了阿麥嘴旁才聽得清楚,知她是怕自己會殺了這對老夫婦滅口,不禁低聲笑道:“你什麼時候這樣心善了?先別管別人,顧得你自己就好了。”

聽他這樣說,阿麥心中一鬆,不再費力提着精神,頭一偏,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阿麥很少能睡得這樣熟,因一直是假扮男裝,不論是早前流浪時還是後來進入軍中,她總是睡得很警醒,稍有動靜便會驚醒過來,像這樣睡得毫無防備的時候極少,也就是在盛都商易之侯府中有過幾日這樣的時光。

這樣一睡就是兩日多,再醒過來時已是正午,常鈺青仍在牀邊坐着,臉上已有了一層短短的青胡楂。看到阿麥睜開眼,常鈺青咧嘴笑了笑,卻說道:“你說你長年都不見長鬍須,連喉結也沒有,他們怎會看不穿你的身份?”

阿麥久睡乍醒,目光還有些迷離,只安靜地注視着常鈺青,像是並未聽清常鈺青的問話。

常鈺青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灰色短衫,笑問道:“怎麼樣?是不是依舊英姿瀟灑,氣宇軒昂?”

這句話阿麥倒是聽清楚了,不禁莞爾,輕聲道:“還不錯。”

外面有人拍門,那老婦端了一碗黑糊糊的湯藥進來,見到阿麥醒來,臉上也是一片喜色,說道:“小娘子醒了就好,這湯藥可就好喂多了。”

常鈺青笑着道了聲謝,接過藥碗來,又將阿麥從牀上扶起小心地將藥喂下。

那老婦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向阿麥贊常鈺青道:“小娘子好福氣,嫁了這樣一個體貼郎君,真是羨煞老婆子了。”

阿麥聽得哭笑不得,神情頗爲無奈。

常鈺青似笑非笑地瞥一眼阿麥,對老婦笑道:“她卻總是不肯知足,時不時就甩臉子給我瞧。”

老婦也跟着笑起來,說道:“小娘子一準是臉皮子薄,受不得小郎君玩笑。”

阿麥知常鈺青定是向這對農家夫婦隱藏了身份,也不便揭穿他,只面無表情地聽着常鈺青與那老婦說笑。那老婦與常鈺青談笑了幾句,忽地一拍巴掌,叫道:“哎喲喲,你瞧我這老婆子的記性,只顧着說話了,竟然把要緊事給忘了。”

老婦說着,從腰間摸出兩個銀錠來交給常鈺青,交代道:“鎮上只一家石記當鋪,石掌櫃說小郎君的玉確是好玉,偏這兵荒馬亂的年景,實是不願收這些東西的,如果小郎君非要當,也只能給這些了。俺家老頭子和他活說着呢,如果小郎君不滿意,三天之內可拿銀子將玉換了回來。”

常鈺青隨意地掂了掂那兩錠銀子,笑道:“這樣便夠了,多謝您二老了。”

那老婦笑笑,又從懷中掏出張紙來遞給常鈺青,道:“這是沈郎中新開的方子,他說小娘子若是今日能退了高熱醒來便無大礙了,換了這個方子調理便可。只是小娘子受寒已久,須得慢慢調理才行。”

常鈺青將那方子接過,大略地掃了一眼,笑着收入懷中,又將那兩錠銀子分了一錠交給那老婦,說道:“還得煩您去把沈郎中的診金和藥費還了。”

那老婦叫道:“只不過吃了他兩三服藥,哪裡要得了這許多。”

常鈺青笑道:“剩下的是我們夫妻答謝您二老收留照看之恩的。”

老婦聽了很是不好意思,忙推辭道:“救人之急是俺們的本分,哪裡能收您的錢財!”

無奈常鈺青堅持要給,那老婦這才萬般感謝地收了,忙又要出去殺雞給阿麥補身子,常鈺青笑笑便由着她去了。

阿麥一直怕自己的嗓音露馬腳,待那老婦出門,才頗感意外地打量着常鈺青,說道:“看不出你竟如此懂人情世故。”

常鈺青失笑道:“你當我如何?難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個只知嗜殺的莽夫?”

阿麥移開目光,淡淡答道:“看你在漢堡的行事,還以爲你會先殺了他們滅口。”

常鈺青聞言一怔,臉上的笑意緩緩收了起來,冷着臉默默看了阿麥片刻,這才說道:“不錯,我是有殺將之名,可你阿麥也不是手指纖白的閨中弱女,之前的暫且不說,只說你伏殺鈺宗三萬騎兵,又將崔衍幾萬大軍引入死地,你的手上就能比我乾淨多少嗎?”

阿麥轉過頭看向常鈺青,只見他目光銳利。

阿麥鎮定答道:“我早前的營官陸剛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既來從軍,便要有馬革裹屍的準備。軍人戰死沙場是本分,沙場之上,我殺人不悔,被殺不怨,可你卻縱兵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漢堡百姓何辜,要受滅城之災?”

常鈺青冷笑道:“我只道你是個不拘世俗的奇女子,不想也這樣婦人之仁,虧你還爲一軍將領,難道連《孫子兵法》都未讀過?我領軍千里孤入,疾戰則存,反之則亡。再者,戰場上以氣勢爲先,屠城,不但可以激發軍隊士氣,還可以使自己的軍隊沒有後顧之憂。有如此多好處,我爲何要惜敵國之民?”

阿麥應聲接道:“只望他日你北漠百姓被屠,你還能如此看待!”

常鈺青聽得惱怒,眼中殺機一閃而過,阿麥正全神戒備着,卻見他忽又笑了,只說道:“你終究還是個女人而已。”

阿麥並不爭辯,只轉開視線不再看他,常鈺青也是無話,屋中頓時靜寂下來。院中那老婦趕雞抓雞的熱鬧聲音卻是清晰地傳了進來,像是那雞在老婦的追趕之下飛上了牆頭,老婦氣得直喊丈夫上牆去捉,那老漢上得牆去卻將雞轟到了院外,引得那老婦一陣罵。

不知怎的,常鈺青和阿麥均一時聽得有些入神,似是忘了剛纔的爭執。

晚上,那老婦端來的飯菜中果然多了一大碗雞肉。

阿麥雖在病中,胃口卻好,足足吃了大半碗,直把常鈺青看得目瞪口呆,終於忍不住也伸筷夾了一塊嚐了嚐,只覺那滋味實算不上如何,不知阿麥爲何會吃得如此香甜。

阿麥吃飽放下碗筷,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看向常鈺青,問道:“夜裡可是要離開了?”

常鈺青看阿麥一眼,笑問道:“怎麼?還沒住夠?”

阿麥並未答言,過了片刻,突然說道:“若是要我這樣裝扮,你還不如直接在這裡殺了我好。”

她身上的軍裝早已被常鈺青脫下藏在了林中,現在身上穿的是那老婦給找出的一些舊衣裙,這樣一身農婦打扮看起來多少有些彆扭。

常鈺青沉默片刻,出言問道:“只是因爲這身衣裙?”

阿麥道:“我落入河中,軍中必然會派人沿河搜尋,你讓我穿這樣一身衣裙,若是被人看到,我該如何解釋?”

常鈺青卻是笑了笑,說道:“這豈不是正好?你我皆不願遇到江北軍中之人,行起路來便要少許多麻煩。”

阿麥不言,只是把木筷往桌上一放,默默走到牀邊坐下。

常鈺青見此,又問道:“當真不走?”

阿麥堅定答道:“不走,你以此辱我,不如殺我。”

常鈺青耐性將近耗完,冷聲道:“阿麥,你當我真捨不得殺你?”

阿麥揚眉看向常鈺青,挑釁般說道:“那你就殺我。”

常鈺青冷冷看着阿麥,雖未言語,心中卻顯然已經動怒。

阿麥卻是嗤笑一聲,說道:“殺不殺隨你,我卻是死也不肯穿這身衣服出去的!”

說完,竟然一掀被子躺下了。

常鈺青看着阿麥躺在牀上的背影,忍了又忍纔將怒氣壓下去,問阿麥道:“你要怎樣?”

阿麥頭也不回,只是悶聲答道:“我要換回男裝。”

常鈺青指着屋角衣櫃說道:“那裡面便有這家兒子留下的衣衫,你找一身穿上便是!”

阿麥卻使性說道:“不管什麼人穿過的也要我穿!你明日叫那老頭去鎮上給我買身乾淨衣衫,我自會同你走。”

此話說出,身後常鈺青久無動靜,阿麥正等得忐忑,身上被子猛地被撩開,阿麥大驚回身,見常鈺青已立在了牀頭,瞅着她問道:“麥穗,你這是向我撒嬌?”

阿麥尚未及回答,常鈺青已是抓住她身前衣襟一把將她從牀上拎起,冷聲說道:“只可惜你實不擅長這個,難免太過做作了。你這樣的女人,就是扒光了你,你也是敢照常出去的,今天爲何偏偏和一身衣裙較上勁了?嗯?麥穗,你又算計着什麼?”

常鈺青的語調雖輕,眼神卻銳利無比,彷彿能直直看入人的內心去。阿麥努力控制着激烈的心跳,面上只做出平靜神色,淡然問道:“我性命都已在你手裡,還能算計些什麼?”

常鈺青卻是盯着阿麥的眼睛說道:“你這女人的話,最不可信。”

阿麥反問道:“既不可信,那你還問什麼?”

常鈺青默默看阿麥片刻,忽地笑了,說道:“阿麥,你在故意拖延,是不是?”阿麥心中一凜,又聽常鈺青繼續說道,“從一開始你便在拖延,是不是?你只不過燒了一夜,卻足足睡了兩天多,你這樣的體質何至於此!我也是一時疏忽了,只道你是高熱燒得身體虛弱才昏睡不醒,現在想來應是你故意放縱自己沉睡吧?”

常鈺青面上雖笑着,可抓着阿麥衣襟的指節卻力道十足。他微眯眼睛打量着阿麥,“難怪今日你醒來也老實得很,絲毫沒動溜走的心思,我還奇怪你麥穗何時變得這樣乖順了,原來如此……”

阿麥知常鈺青心中怒極,一點不敢動彈,只平靜地看着他。

常鈺青又說道:“你故意拖延,不想讓我歸入軍中,是欲趁我不在激鈺宗出戰?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鈺宗雖無大才,年少老成卻是當得起的,我不回軍中,他只會更加小心守營,唐紹義能奈他何?”

常鈺青緩緩說着,另一隻手卻是撫上了阿麥喉嚨。

“常鈺宗不會受激出戰,崔衍卻會!”阿麥突然出聲說道。

常鈺青手指忽一用力,阿麥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只聽常鈺青寒聲說道:“難怪你會如此輕易地放了崔衍。”

阿麥強自忍下咳嗽,笑道:“我好容易逮得崔衍,自然要將他物盡其用。只一個常鈺宗自是不會輕易出戰,可身邊若是多了一個衝動好戰的崔衍,再加上你久不回營生死難定,那可就要說不準了。”

常鈺青怒極而笑,道:“好你一個麥穗,竟算計了這許多!”常鈺青忽地將阿麥扯近,貼近了她臉龐,嘲道,“麥將軍可真是捨得下本,我那樣口對口與你喂藥,你卻也能忍得過!”

阿麥反脣相譏道:“常將軍也不容易,對一個敵軍將領也能這樣悉心照料,實不符你殺將名號!”

常鈺青臉色一變,掐着阿麥喉嚨的手指漸緊,最終冷靜下來,將阿麥鬆開。他剛一鬆手,阿麥便蜷着身子咳倒在牀上,好半天才平復下來,臉色依舊漲紅着,擡頭看向常鈺青。

常鈺青坦然承認道:“不錯,我是對你有意,那又如何?”

阿麥未想到他會如此坦直,一時有些愣怔。

常鈺青又說道:“阿麥,你是賭我不捨得殺你?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我賭你不能殺我。”阿麥平靜答道,“事已至此,你殺了我又能如何?你雖行事乖張,但卻不是任性放縱之人,與其殺我以泄一時之憤,不如留着我來換更多利益。”

常鈺青嗤笑,反問道:“我不是任性放縱之人?這種說法我倒是頭次聽見。我便是非要殺了你泄一時之憤,你又能怎樣?”

阿麥笑笑,答道:“我又能怎樣?願賭服輸罷了。”

事已至此,常鈺青反而完全冷靜下來,走到一旁坐下,默默地看着阿麥不語。他這樣看着阿麥,反而將阿麥看得心虛起來,不知他心中如何打算。兩人就這樣相對默坐半晌,常鈺青才輕嘆一口氣,開口問道:“說吧,你是如何打算?”

阿麥微微揚眉,常鈺青嘲道:“你心中自然早有打算,不然又怎會如此老實地認賬,不如現在一起都講了出來,你我也好談談條件。”

阿麥心中總算是一鬆,說道:“常鈺宗駐軍北部乃是雁山,他若潰敗必會退向山上,唐紹義爲求穩只會圍山不攻。你若趕回及時,還有機會帶着常鈺宗的殘部突圍出去。”

阿麥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只默默地注視着常鈺青,等待着他的反應。

常鈺青嗤笑,反問道:“你又如何算得這樣肯定,鈺宗即便出戰也不見得一定是敗,再說就算是敗了,就一定會逃上雁山嗎?”

阿麥不語,只是沉默地看着常鈺青,過了片刻,便又聽常鈺青問道:“你的條件呢?”

阿麥答道:“你放我回營,我放你入山。”

常鈺青笑道:“你放我入山?唐紹義便是能將那山圍得鐵桶一般,又如何能擋得住我?”

阿麥盯着常鈺青,淡淡說道:“自是擋不住你,卻可擋得住常鈺宗的殘軍。”

常鈺青眼中精光一閃,沉聲問道:“你敢私放敵軍?”

阿麥笑笑,答道:“平日裡自然是不敢,可現如今性命在人手上,不敢也得敢了。”

常鈺青沉默片刻,忽又問道:“我如何信你?”

“事到如今,你也只能信我。”阿麥答道,她沉吟片刻,又說道,“你身上匕首是我父親遺物,重過我性命,我以它之名起誓,你若放我回營,我放常鈺宗殘軍下山!”

常鈺青自是知道阿麥看重這把匕首,但若說她會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卻是不信的,因此只是笑道:“匕首是要抵在我這裡的,不過,我卻不怕你失信,若你這次再敢毀約,我便讓全軍將士在山上齊聲喊:‘江北軍中麥穗是個娘們兒!’”

阿麥一時氣得無語,只恨恨地瞪着常鈺青。

常鈺青又問道:“你一直拖延時日,原意爲何?若我今日沒有察覺,你還會繼續拖延下去?”

阿麥嘿嘿冷笑兩聲,答道:“那是自然,只要我拖得你一日,你那北漠軍便要消減一分,我何樂而不爲?”

常鈺青卻是不惱,看阿麥片刻,突然問道:“江北軍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如此爲他們賣命?”見到阿麥臉上明顯一怔,又接着說道,“看你身量體形,顯然不像是南夏人,你到底是哪裡人?怎會又成了陳起的舊時故友?”

常鈺青一直盯着阿麥,見她面色雖平靜,眼中情緒卻是幾次變換,最終轉過頭去淡淡說道:“常將軍不憂心軍中將士還能剩下幾人,卻有閒心問起我是哪裡人來了,當真可笑。”

常鈺青笑笑,卻不再問,只從牀邊站起,說道:“那好,咱們就此別過。待我回到軍中以鳴鏑爲信,我佯攻一側,你將另一側守軍調開,放我軍下山。”

阿麥點頭道:“好,一言爲定。”

當下,常鈺青獨自一人離去。阿麥又等了一會兒,才從屋中衣櫃中翻找出一身男子衣衫來,顧不上好壞,只裡裡外外穿戴好了,偷偷出門摸到河邊,沿河逆流而上。

再說沿河搜尋的張生與張士強等人。因河岸陡峭難行,又要在河中仔細搜尋,速度便慢了許多。就這樣直找了三日仍不見阿麥蹤影,衆人臉色愈加沉暗,心中均覺阿麥已是生還無望。只是張生與張士強二人仍不肯放棄,尤其是張士強,只堅持說着伍長不會死。

衆人不敢說什麼,只好繼續搜尋。

誰知到第四日一早,阿麥竟活生生地自己站在了他們面前。

張士強一時又驚又喜,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阿麥笑笑,搡了張士強一把,笑道:“怎麼?才幾日不見就不敢認了?”

不說還好,這樣一說,張士強眼圈竟然刷地紅了起來。阿麥哭笑不得,當着這許多人也不好說些什麼,便轉頭叫張生道:“張大哥,辛苦你了。”

張生也愣愣地看了阿麥片刻,這才輕輕地鬆了口氣,喃喃說道:“總算是有了交代……”

阿麥一時未能聽清張生說些什麼,問道:“什麼?”

張生卻說道:“麥將軍回來便好,大將軍和唐將軍那裡都很擔心將軍,若是麥將軍身體沒有大礙,還請將軍趕緊回營。”

阿麥點頭,問張生道:“大軍現在何處?”

張生答道:“前一日軍中來人通報說是已北上與常鈺宗交戰,現在不知到了何處。”

阿麥看了看四周,見並無馬匹,不禁問道:“馬呢?”

張士強搶先答道:“沿河有處地勢太過陡峭,戰馬過不來,張大人便讓大夥步行翻越過來的。”

因阿麥是墜入河中被水流衝向下游,後來又被水灌暈了過去,全靠常鈺青帶着才上得岸去,她自己並不知道沿河地形,現聽張士強說才明白過來爲何張生等人搜尋了幾個日夜纔不過走到這裡。阿麥知順水過那幾重山不過是一會兒工夫的事情,可若是沿着河岸翻過那幾座山去卻是難了又難了,難怪衆人模樣狼狽至此。思及此,阿麥不禁又看向張生,見他身上滿是泥污,那條傷腿更是被泥水污得看不出顏色來,阿麥心中感動,鄭重向張生行禮謝道:“多謝張大哥救助之恩!”

張生忙閃身躲避,說道:“麥將軍快別這樣,折殺我了。”

阿麥笑笑,不再多言。略一思量後,她吩咐衆人陪張生在後面緩行,自己則帶了張士強翻山向軍中急趕。

虧得張士強的腳力早已跟着阿麥練了出來,又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雖之前已是睏乏至極,卻仍是咬牙緊跟在阿麥身後未曾落下過。兩人這樣疾行了兩個日夜才趕回軍中,唐紹義果然是已經率軍將常鈺宗殘軍圍困在了雁山之上。

阿麥與張士強兩人已累得不成人形,阿麥縱然強悍也是個女子,又是大病初癒,身體累得已近虛脫,全靠身旁張士強架着纔來到唐紹義帳中。唐紹義幾步上前用力握住阿麥雙肩,將她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兩遍,這才啞聲說道:“活着就好。”

雖只短短不過四個字,聽入耳中卻不禁讓人動容。

阿麥咧嘴笑笑,忍下眼底溼意,說道:“大哥忘了?泰興城北我曾與大哥說過的,我們都要活着!”

唐紹義也淺淺笑笑,雙手用力握一握阿麥肩膀,強壓下將阿麥擁入懷裡的衝動,將阿麥扶到一旁坐下,轉頭吩咐親兵去端飯食,又對立於一旁的張士強說道:“不必拘禮,隨意坐下便是。”

張士強卻是不肯,謝過了唐紹義,看向阿麥說道:“將軍,我先出去了。”

阿麥知他在這裡必覺拘束,便點頭道:“你先回營,有事我自會叫你。”

張士強應諾,又向唐紹義行了個禮,這才轉身出帳。

阿麥待他出去,轉頭問唐紹義道:“大哥,我軍與韃子戰況如何?”

唐紹義答道:“崔衍軍潰敗後向北逃竄與常鈺宗殘軍匯合在一起,常鈺宗本不肯出戰,我找人假扮了常鈺青,縛于軍前才引得崔衍出戰,常鈺宗恐崔衍有失,無奈之下只得出戰,被我軍擊敗後便引軍逃上了這雁山,今日已是第三日。”

阿麥又問道:“敵我傷亡如何?”

“北漠損兵過半,我軍傷亡倒是不大,只是崔衍曾闖入中軍,衛興重傷未愈不能迎戰,讓崔衍連殺幾名親衛。虧得林敏慎慌亂之中將大將軍帥旗撞倒,碰巧砸到崔衍頭上擋住了視線,這才讓一名親衛趁機給了崔衍一刀,只可惜未能砍中要害,還是讓他逃了。”

阿麥聽到又是林敏慎無意間撞到的帥旗救了衛興,心中不禁一動,當下問唐紹義道:“大哥,你信那帥旗就這樣湊巧砸到崔衍頭上嗎?”

唐紹義稍一沉吟,說道:“他說是湊巧便是湊巧好了,你我心中有數便好。”

“也是。”阿麥點頭,又問道,“大哥現在將常鈺宗等圍在山上,如何打算?”

唐紹義答道:“我正想要琢磨個法子逼常鈺宗下山。”

阿麥暗道若是隻常鈺宗與崔衍二人,逼他們下山倒是易如反掌,但現如今常鈺青怕是也已到了山上,若要再設計騙他卻是難了,更何況她與他已是有約在先。阿麥想了一想,卻不肯說出和常鈺青相約之事,只是說道:“常鈺宗原來懸北而不動就是要等豫州援軍,現如今逃入山上更是要和我們耗時間了,他耗得起我們卻耗不起,一旦韃子豫州援軍到來,我軍情形將十分兇險。”

唐紹義又怎會看不透常鈺宗意圖,只是就這樣放過常鈺宗與崔衍卻是有些不甘,不禁嘆道:“現如今常鈺宗與崔衍手上不足一萬人馬,還多傷兵敗將,就這樣放了他們,太過可惜了。”

阿麥卻是問道:“大哥是可惜不能吃下那一萬人馬,還是可惜不能除了常鈺宗和崔衍?”

唐紹義稍有不解,看向阿麥問道:“有何區別?”

阿麥笑道:“自然大有區別,放過那一萬人馬確實可惜,但若是因放過了常鈺宗和崔衍,大哥卻應感到高興纔是。常鈺宗並無大才不足爲患,崔衍更只是莽夫一個,放了他比殺了好處更多!”

唐紹義想了想,也是笑了,說道:“你說得也是。只不過若要退兵還得需衛興點頭纔是,他雖重傷在身卻畢竟仍是我江北軍統帥!你身子如何?可緩過些勁來了?”

阿麥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說道:“沒事了,這就去吧。”

唐紹義又看了阿麥兩眼,卻說道:“退兵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吃些東西再去。”

阿麥肚中早已餓透,但她一來先尋唐紹義已是不對,若是再在他這裡吃了飯再去見衛興,怕是更會引衛興猜忌,當下便說道:“沒事,不在乎再餓這一會兒,還是先去衛興那裡更好。”

唐紹義想想也是,點頭道:“也好。”剛出帳門正巧遇到那親兵端着飯食往回跑,唐紹義從他那裡拿了個饅頭塞入阿麥手中,這才帶她一同去尋衛興。

衛興在帳中見到阿麥活着回來也很高興,安撫了幾句,又細問阿麥逃生的經過。阿麥將這幾天的經歷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遍,只說是在水中用匕首將鎧甲的牛皮繫繩俱都割斷了才脫身出來,又被水流衝了很遠才爬上岸來,卻又因體力不支昏死了過去,幸好被一戶農家救了回去,這才得以生還。

恰巧林敏慎正在衛興帳中,聽得連連驚呼,更是驚歎道:“麥將軍好水性,若是換作他人,怕是早已被那鎧甲拖得沉入河底了,麥將軍竟然還能冷靜地割斷繫繩,果真不一般!”

阿麥淡淡說道:“形勢所迫也只能拼死一試,林參軍若是落入河中,怕是也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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