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人心纔是所向

周志忍身爲北漠名將,已經成名二十幾年,現在當着軍中多位將領的面,被陳起這樣一個年輕主帥如此不客氣地詢問,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他這裡還沒回答,卻聽見旁邊一個青年將軍突然嗤笑一聲,笑道:“此事怨不得周老將軍,那商易之詭計多端,傅衝的兩萬騎兵不是都毀在了他的手裡嗎?既然意料不到那廝會在野狼溝搞伏擊,那沒想到他會進烏蘭山也不算什麼了,您說是不是,大帥?”

說話的那人年紀不大,不過二十多歲,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眉梢微揚甚是輕佻,正是殺了南夏十五萬邊軍的“殺將”常鈺青!

常鈺青出身漠西名門,一族之中前後出了三十七名將軍,真可謂是名將之家,在北漠軍系中擁有十分強大的家族勢力。而常鈺青更是常門年輕一輩中最爲突出的一個,十八歲那年他便獨自領兵剿滅了橫行漠北二十幾年的沙匪,一時名震軍中,和同樣出身將門的傅衝並稱將門雙秀。這次攻南夏之戰,他率騎兵千里奔襲,殺南夏十五萬邊軍,詐開靖陽邊口,放北漠大軍入關,居功至偉,終於躋身名將之列。

少年成名的人總是多些傲氣,再加上他的將門出身,從一開始便是有些瞧不起名不見經傳的陳起,更何況陳起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六七的年輕人,既無軍功又無資歷,憑什麼讓他來統帥北漠三軍?後來的軍事行動以及戰績雖然已經證明了陳起的能力,不過卻沒能讓常鈺青服氣。

攻陷靖陽之後,常鈺青本想再次領兵南下,可陳起卻命他鎮守靖陽,自己領兵南下,同時由傅衝領騎兵先行。可沒想到傅衝在野狼溝貪功冒進,竟然讓兩萬騎兵折損大半,連帶着步兵也損失了不少。陳起退回靖陽,常鈺青嘴上雖沒說什麼,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沒少幸災樂禍。

這樣的幾句話說出來,言語上雖沒有什麼冒犯的地方,但口氣聽起來卻不那麼順耳了。場面一時有些僵,主帥陳起看着常鈺青沉默不語,常鈺青卻挑釁地和陳起對視,絲毫不肯避讓。屋中的將領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打破這個僵局,只好求助地把目光投向老將周志忍,在這個場合上,有資格說上話的也就是他了。可沒想到周志忍卻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了。

這個常鈺青實在張狂,可他卻有張狂的資本,他的背後站着整個常家乃至多個傳統將門的勢力,而軍中這些盤根錯節的勢力是他陳起不得不忌憚的。陳起沉默片刻,把心中的火氣壓了下去,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常將軍言之有理,既然商易之已經領兵入山,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趁雪未封山儘早剿滅了他。”

周志忍這時卻出聲說道:“大帥,商易之手中只剩兩萬殘兵難成氣候,而且眼看就要大雪封山,商易之軍中缺衣少糧,恐怕等不到開春死不了一半也得跑了一半。我軍還是集中全力攻下泰興爲好,一旦江北在手,小小的一個商易之又能怎樣?”

陳起眉頭微皺沉默不語,周志忍的觀點恐怕也是軍中絕大部分將領的想法,可是他心中卻隱隱有一個不安的念頭,藏兵于山,這樣的詞語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他思量了片刻,沉聲說道:“攻泰興並不着急,倒是商易之在烏蘭山中有可能成爲心腹之患。與其攻陷南夏一座座城池,還不如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

遠處的烏蘭山脈連綿起伏,西澤山下,一個清越的聲音在山林中響起,“戰爭的根本就在於儘量地保存自己的力量而消滅敵軍的力量。”

張二蛋往火堆上又添了兩根樹枝,用迷惑的眼神看向阿麥,繼續問道:“伍長,咱們進山就叫保存自己了嗎?”

話音剛落,腦袋就被王七拍了一巴掌,問道:“保不保存關你個小兵蛋子屁事啊,你好好地控制火勢,爺爺的,好容易逮只兔子,還被你烤得半邊焦半邊生!”

張二蛋有些委屈地看向阿麥,阿麥笑了笑也不計較,吩咐道:“你倆別光顧着烤兔子,把那兔皮好好給我收拾收拾,我還有用呢。”

王七衝着阿麥嘿嘿笑道:“您就瞧好吧,不過伍長,您要這幾張兔子皮幹嗎?這要想縫個皮襖還差得遠呢,還不如讓兄弟們幫你打只狼,那狼皮才暖和呢!”

其實阿麥也沒想好要這幾張兔皮有什麼用,不過她還是都收好了。自從下山之後,她很有一種當家過日子的感覺,總想起母親以前經常說的那句話: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這幾張兔子皮雖做不了什麼大件,可縫個手套做個帽子還是可以的吧。

阿麥被陸剛打發到山下警戒,倒是多了不少自由。她在山間安排了幾個暗哨,剩下的人便跟着她抓個魚套個兔子什麼的給大家改善伙食。要說吃竟是比在營中吃得還好,只一點就是一到夜裡就冷,又不能燃火堆,只好趁天黑前在火堆裡燒幾塊熱石頭,等夜裡抱在懷裡暖和一下。不過石頭涼得快,只能暖和一會兒工夫,沒等到後半夜就涼透了。

到現在了還沒有發冬衣,阿麥心裡有些擔憂,不知道商易之和徐靜他們是怎麼打算,如果沒有冬衣軍中將會凍死不少人。本來就有不少人對商易之領軍入山有異議,一旦軍中不滿情緒蔓延開來,很容易發生逃兵事件。

在山下待了沒幾天,山上就有別的隊伍過來換崗,阿麥他們很驚奇地發現來的那些人竟然換上了冬衣,而且還是整齊的南夏軍中冬衣式樣。見阿麥等人詫異不已,來人笑道:“別看了,將軍派人給送來的,山上的弟兄都換上了,你們也有,快點回去吧,這天眼瞅着就冷下來了。”

這樣的冬衣,顯然不是從四處湊來的,也不會是臨時趕製的,因爲這些並不是全新的冬衣,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這是在某個軍中調撥的,可放眼整個江北,除了靖陽、泰興、豫州、青州這幾個大城之外,別的城裡存不了這麼多的冬衣。可靖陽早就淪陷,泰興被圍,豫州投敵,青州離這裡還隔着一個豫州,這冬衣會是哪來的呢?

阿麥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看來商易之領軍入烏蘭山是早有準備,根本就不是走投無路。既然商易之早有準備,預料到豫州城會丟,那爲什麼還要帶兵出豫州?爲什麼又會眼看着豫州落入敵手呢?豫州的失陷真的只是石達春失節叛國那麼簡單嗎?所有的疑問一下子都涌入了阿麥腦中,恍惚間阿麥有些失神。

王七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問道:“伍長,你想什麼呢?怎麼連走路都忘了?”

阿麥沒說話,帶着人向山上走去,腦海裡卻仍是思量着自己的疑問。進山來的一些變化,商易之和徐靜對軍隊的一些安排,幾個亮點漸漸在她心中顯露出來,讓她似乎抓住了些什麼。

藏兵于山!對,這不就是所謂的藏兵于山嘛!她曾在父親的筆記中見到過這樣的詞彙,所有的疑點終於在她心裡連成了線!

阿麥現在很有一種衝動,就是回到那棵樹下把父母留在這個世上的東西重新挖出來,再仔細看看父親的那本筆記。不過這也只是阿麥腦中轉瞬即逝的念頭,那埋東西的地方雖然也在這片烏蘭山脈中,可那裡離她這西澤山還有好幾百裡,她不可能不驚動任何人就去取回那個揹包,除非她會飛。

阿麥不禁苦笑了下,晃了晃腦袋把那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出腦外。現在顧不了那麼多,她要做的就是找個機會立威,然後在江北軍中好好地活下去,然後再想法子一步步往上爬,直到站在和陳起同等的高度。

回到山上再見陸剛,阿麥能從他臉上明顯地看出麻煩兩字。趁着四周無人,陸剛撓了撓腦袋,用商量的語氣很是爲難地對阿麥說道:“我說阿麥,你到底是怎麼得罪將軍了?你脾氣倔點沒關係,可衝誰倔也別衝着他倔啊。將軍的出身可不比一般人,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誰不知道當今皇上就是將軍的親舅舅,將軍就是對着宮裡的貴人都不是個服軟的人。你跟他鬧彆扭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嘛,再說了,誰還不喜歡個性格溫順、溫柔體貼的啊。那脾氣野的就算能受寵,也不過是圖新鮮一時的……”

陸剛的話語很是苦口婆心,歸到根由是上面派人送冬衣來的時候,商易之沒什麼表示,可徐靜卻讓人帶話問阿麥這些日子在軍中怎麼樣,這個情況很是讓粗漢子陸剛摸不到頭腦,心道既然軍師這麼問,當然是替將軍問了啊,可將軍自己爲什麼不問?難道是因爲拉不下這個臉來?可他爲什麼拉不下臉來呢?十有就是你阿麥太倔了,從那天想要和黑麪動刀子看,你小子就是一個兇狠好鬥的角色。

阿麥被陸剛的這番話搞得很無奈,嘴角不由自主地要抽搐,她一向口舌伶俐,可遇見陸剛這號人,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陸剛充當了一會阿麥孃家人的角色,最後告訴阿麥說他會盡量在營裡護着她,不過她自己也要小心些,畢竟她殺了人家一個隊正,這結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解開的。至於他陸剛,他會盡量創造機會讓阿麥多往中軍所在地雲繞山上跑幾趟,將軍見得多了也許就會心軟了。

阿麥沒說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她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沉默着從陸剛那裡出來後,也沒多想,便直接去隊正那裡領自己伍裡的冬衣去了。她尋思陸剛也就是這麼說說,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是這麼做的!

徐靜看着跟着陸剛一起到雲繞山開會的阿麥,眯了眯他的小眼睛,笑問:“哎?阿麥,你什麼時候成了陸剛的親兵了?不做伍長了?”

阿麥臉上有些赧然,又不能說破,不好意思地道:“沒有,我沒做親兵,還是伍長。”

徐靜表情更加驚奇了,問道:“那你怎麼也跟着過來了?”

陸剛聽徐靜這樣逗阿麥,更是覺得自己的安排沒錯,也不幫阿麥解圍,只是嘿嘿笑着看熱鬧。阿麥正爲難該怎麼解釋,就聽前面喚“將軍”之聲迭起,擡頭見商易之身穿戎裝外罩大氅,正疾步從外而來,所過之處衆將無不連忙行禮。阿麥見狀連忙閃到陸剛身後,隨着衆人行下禮去。

商易之熱情地把衆人扶起,嘴裡寒暄着,走過陸剛身邊的時候毫無意外地瞥到了躲在後面的阿麥。他的視線很隨意地從阿麥身上掃過,沒做絲毫的停留,只低頭和陸剛笑談了兩句後便又往前走去。

阿麥很慶幸,陸剛很失望。

陸剛轉回身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阿麥,無聲勝有聲。

阿麥強忍着打冷戰的感覺,只是抿了抿脣咧出個微笑來,做“我也很無奈”狀。

徐靜從旁邊過來,拍了拍陸剛的肩膀,說道:“陸校尉,會議就要開始了,趕快進去吧。”

陸剛忙應一聲,跟着徐靜往屋裡走,走了兩步腳下又慢了下來,還是有些不放心阿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阿麥一眼,覺得這小子即便是站在人羣裡還是顯得孤零零的,真是可憐。

徐靜發覺陸剛沒有跟上來,回頭看了一眼,笑了,低聲說道:“陸校尉,等一會兒散了會你先別走,將軍怕是還有事情交代。”

陸剛聞言精神一振,點了點頭,不再琢磨阿麥的事情,凝神進了議事廳。

參會的將領都帶了親兵,所以山上也有專門供他們休息的地方。阿麥只在裡面坐了坐便又出來,尋了個認識的人問了問,一聽說那些不當值的親衛正在後面準備飯食,便和管接待的人打了個招呼,自己獨自一個人往後面去尋他們了。

阿麥正經在商易之的親衛隊裡混過些日子,所以和這些親衛均相熟。衆人見她來也是高興,圍着她問了幾句下面軍營的情況,一夥子人便一邊烤肉一邊閒扯起來。正鬧得熱鬧,親衛隊隊長張生卻來了,衆人便不敢再放肆,都各自低頭做出忙碌的樣子,只剩下阿麥手頭上沒個東西,只好站起身來,訕訕地叫道:“張大哥。”

張生沒有應聲,只是沉着臉說道:“阿麥,你過來。”說完轉身就走。

阿麥掃了一眼衆人,忙跟在後面追了上去。兩人走到山後無人處,張生停下來看着阿麥訓道:“你現在不是將軍的親衛了,怎麼還這樣往這裡扎?你看看跟着諸位大人來的親兵們,有一個自己跑出來尋找故舊的嗎?”

阿麥也知道是自己做事不周,現在被張生訓也沒什麼好反駁的,只是低垂了頭小聲說道:“張大哥,是阿麥錯了。”

張生見她如此模樣,也不忍再訓,心裡又同情阿麥明明是立了功卻被罰去步兵營這事,便轉了話題問道:“那刀法你可有在練?”

阿麥眼中一亮,忙說道:“練!張大哥教的一直在練,要不我練一遍,張大哥再給我指導一下?”

張生點了點頭,看着阿麥把他教的那套刀法練了一遍,又點撥了幾處,說道:“阿麥,你悟性很高,我也只是把這些套路和你說一下,其中的精巧都要你自己體會了。而且我師傅就曾經說過刀法是死的,可刀是活的,萬事不能沒法,可也不能全照法。你上次用一把大刀能殺那麼多韃子,我想你可能已經有所得了,我沒什麼好教你的了。”

阿麥動作微頓,停了片刻後鄭重地向張生行禮下去,張生急忙托住她,急道:“你這是幹嗎?”

阿麥不顧張生的阻攔還是拜了下去,平靜地說道:“阿麥謝張大哥教導,此恩此情,阿麥終身不忘。”

張生笑了,從地上拉起阿麥,捶了她一拳,笑道:“行了,阿麥,我們兄弟還講論這個幹嗎?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

阿麥笑了笑,沒有說話。

張生又說道:“我也就會這套刀法,別的我也教不了你了。我也知道你小子剛纔往那邊湊是爲了什麼,不過邱二的箭法也就是花哨,蒙外行人行,再說他那人心量沒那麼寬,你就是求他,他也不見得能教你。”

阿麥見被他說破了心思,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臉色紅了紅誠懇地說道:“不瞞張大哥,我的確是想多學點東西,你不知道下面的情況,你要是沒有點真本事,沒人能服你,也沒人願意聽你的話。我只跟張大哥學了些刀法,別的一概不會,箭法也就是在初入營的時候學了一點,要是射個死物可能還有那麼點意思,可一旦是動的就一點準頭也沒有了。前段日子我領着人在山下警戒,大夥想弄點葷的吃吃,可我連只兔子都射不到,只好追在後面跑。手下的兄弟當面雖沒說什麼,可背地裡卻說我跑得比細狗還快,連兔子都能追着……”

張生本來不想笑,可聽到“細狗”兩個字,再看到阿麥瘦高的身條時,終於憋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見阿麥面上更窘,忙強忍了笑,伸手安撫地去拍她的肩膀,“沒事,沒事,大夥也不見得有惡意。不過你小子跑得倒是真快,竟然連兔子都能追着,偏偏你還這麼瘦……哈哈哈……難怪……”

張生這一笑便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居然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過了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深吸了好幾口氣對阿麥說道:“我的箭法也是半瓶子醋,你要是真想學好箭法,我給你指派個師傅,不過就怕你求不來。”

“誰?”阿麥連忙問道。

“將軍!”張生說道,“將軍的箭法在京都都是有名的,那真的是百步穿楊,哪次皇家狩獵不是拔得頭籌,那獵場上的英姿不知迷倒了多少名門閨秀呢!”

阿麥的一腔熱情頓時被撲了個滅。如果是別人箭法好,阿麥倒是還會琢磨琢磨怎麼拜師,可一聽是商易之,她這份心是徹底死了。別說商易之那裡不可能教她一個小伍長射箭,就是他肯教,她阿麥也不敢學。

張生也覺得讓將軍教阿麥射箭沒什麼可行性,所以也只是當個笑話說說,見阿麥沉默,咂了一下嘴又說道:“等我再給你打聽打聽吧,不行你就去請教一下你們營官陸校尉,他也是靠着本事一步步升上來的,估計是有真材實料的。”

阿麥點了點頭,不過情緒還是不高,如果是以前相熟的人倒是好辦,可陸剛是她的上司,而且還是隔着好幾級的,就算他箭法好,她也沒法時常去求教。要是唐紹義在就好了,貌似他箭法也不錯,可他卻又被商易之派去了西胡草原,連這次會議都沒有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張生突然又想起件事情來,裝做無意地掃了掃四周,湊近了阿麥低聲說道:“阿麥,前些天我聽徐先生向將軍提起你來了。”

“哦?什麼事情?”阿麥頓時也警覺起來,不知道徐靜會和商易之說什麼。

張生只是想向阿麥示好才故意給她提前透個氣,並沒有打算說具體的事情,因此說道:“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事,只是偶爾聽到了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們親衛是不能過問軍事的。你心裡有個數就行,有什麼事也好做個準備。”

阿麥心中更是疑惑,見張生這樣說也不好再問,只是心裡嘀咕那徐靜好好的提她幹嗎,不知道又要有什麼岔子出來。

旁邊有士兵巡邏過來,張生和阿麥兩人又裝做熱絡地大聲聊了幾句。張生和巡邏兵打了個招呼,便領着阿麥往回走,說會議要結束了,他們得趕緊回去。

會議結束,商易之便開始宴請諸位將領。雖說他們算是兵敗遁入烏蘭山脈,可物資供應倒是充足,有酒有肉,一頓飯吃得很是熱鬧。有些將領喝高了,又衝着商易之表了一會兒決心,然後便扯着多日不見的同僚們侃了起來。男人們喝多了的場面往往很混亂,作爲軍人的男人們喝多了更是慘不忍睹,有兩個將領前一刻還碰着杯子稱兄道弟,下一刻就不知哪句話沒說對味,便跳將起來捋着袖子要單挑。

商易之人雖然長得不夠粗獷,可喝起酒來卻是比那些粗漢子一點也不遜色,不但不制止手下喝酒撒歡,反而端着酒杯笑呵呵地看着部將們鬧成一團。徐靜無奈,只得派人把喝多了的將領都拉下去,讓他們先好好地睡一覺,睡醒後都滾蛋,該幹嗎幹嗎去!

看着一屋子的醉漢們,阿麥不禁想起父親以前說過的話,他說女人是永遠也理解不了男人們在酒桌上的友誼的。此時此刻,阿麥更是有深刻的感觸,哪怕她自己都已經把自己看成了男人,可還是無法理解這種所謂的“友誼”。

陸剛也沒少喝,後來也是被人擡下去的,醒來後見自己睡在一個廂房裡,阿麥守在旁邊,見他醒了便遞過來一條溼毛巾,說道:“大人,您擦把臉,其他大人基本上都已經走了,咱們也儘早走吧,夜裡山路不好走。”

陸剛應了一聲,用毛巾草草地抹了把臉,突然想起徐靜說的話來,便停了下來,說道:“不着急,我們先不走,軍師那裡說將軍還有事情要交代。”

阿麥心中忽地想起張生說的話,心神不禁晃了晃,扶了陸剛起來後,便自然而然地伸手過去幫他整理衣服。

陸剛一愣,隨後便跟被燙着一般往後躲了下,一下子把阿麥的手給打開了,“又不是什麼公子少爺,用不着人伺候,我自己來就行。”陸剛有些不耐地說道,避開阿麥,背過身去整理已經有些散亂的衣襟。

阿麥沉默了下,沒說什麼,走到桌邊給陸剛倒了杯茶端了過來。陸剛趕緊接過來一飲而盡,心裡琢磨着自己剛纔的反應是不是有些過了,雖然阿麥是個以色侍主的男寵,可怎麼說也在戰場上殺了二十幾個韃子,算是個爺們兒。而且看阿麥平常行事作風很是兇狠好鬥,根本不是個娘們兒氣的人,沒準兒這小子自己也不願意以色侍人,誰讓這小子長了這張臉呢!自己剛纔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一定很傷人,想到這,陸剛面上更是有些歉疚,訥訥地解釋道:“阿麥,我不是……我只是……不習慣……”

他正吭哧着,門外有人傳話說將軍讓他過去。陸剛如蒙大赦一般,長鬆了口氣,嘴裡應着就往外走,又回頭對阿麥說道:“你在這兒等着吧。”

人剛出了門就聽來傳話的那個士兵說道:“陸大人,軍師說叫大人身邊的阿麥也一起跟着過去。”

陸剛腳下頓了頓,來不及思量爲什麼要他和阿麥兩個人一起去見將軍,又回頭叫了阿麥一聲,兩人一起去見商易之。議事廳後的小廳裡,商易之和徐靜都已經等在那裡了。守在門外的張生見陸剛帶着阿麥過來,忙替他們打起了門簾,讓他們進去。

“將軍,徐先生。”陸剛行禮道。

商易之忙上前一步托住了陸剛的胳膊,溫和地笑道:“陸校尉不必客氣,這裡沒有外人,不必拘禮。”

徐靜捋着鬍子靜靜笑着,眼光瞥過阿麥時,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陸剛不必行禮了並不代表她阿麥也不用行禮了,所以阿麥便鄭重地行禮道:“阿麥參見將軍、軍師。”

“嗯,起來吧。”商易之平淡地說道。

阿麥應聲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在陸剛身後站定,低頭斂目不再言語。

商易之的視線從阿麥身上移開,轉回到陸剛身上,又帶上了笑意,見他一臉的疑惑,笑道:“今天留陸校尉,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陸校尉商議。”

陸剛頓時一陣激動,忙挺直了脊樑大聲說道:“請將軍儘管吩咐,陸剛萬死不辭。”

“這倒不用,”商易之笑道,“還是讓軍師和你說吧。”

陸剛忙又把急切的目光投到徐靜身上。徐靜清了下喉嚨,開始講事情的根由。原來是江北軍入山也有些日子了,可豫州城內的北漠軍卻一直沒有消息,看樣子是想要進攻泰興。現在眼看就要到年關,他和商易之商量了想派個人潛回到豫州城內,探聽些北漠軍的打算,弄些精確些的消息,也可以讓江北軍早做打算。

“陸校尉,你的西澤山距豫州最近,軍中又有從豫州地區招的士兵,找個機靈的人扮作豫州城外的百姓想法混進城去是最可行的辦法。”徐靜說道,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接着說道,“本來這事也可以讓豫州軍中的人來做,可將軍覺得你是咱們青州軍中的人,比那些豫州過來的人更貼心些,再說此事機密,還是讓自己人來辦放心些。”

陸剛聽將軍把他當做自己人,心中更是激動,拍着胸膛說道:“請將軍和軍師放心,這事就包在陸剛身上了。”

商易之嘴角勾了勾,問道:“陸校尉既然這樣說,那就是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一句話就把陸剛給噎住了。他的營中倒是從豫州招了些新兵,可能活到現在的也沒幾個了,又都是在最底層的小兵,他根本就不怎麼了解,現在就讓他說出個人名來還真是困難。

徐靜見狀,略有些失望地說道:“如果校尉營中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那也只好從豫州軍中找人了。”

“不!不用!”陸剛連忙說道,到了手的立功露臉機會怎麼也不甘心就這麼丟了,只好拖延時間,裝模作樣地回頭問阿麥道,“阿麥,你可知道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阿麥擡眼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徐靜,又看到眉目冷淡的商易之,她穩了穩心神,冷靜地回答道:“有!”

“誰?”徐靜問道。

“張二蛋,”阿麥回道,又補充道,“是我伍裡的一個士兵,就是從豫州入伍的,一口的豫州方言,而且對豫州附近的地形甚是熟悉,絕對不會被問漏了陷。”

商易之盯了阿麥片刻,見她視線毫不躲閃,開口問道:“他可是足夠機靈、心智沉穩?凡事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阿麥搖了搖頭,“不能,他年紀尚輕,倔犟有餘而急智不足,遇見突發情況怕是應付不了。”

商易之冷笑一聲說道:“那還讓他去幹什麼?豫州現在的城防被北漠人管得甚嚴,讓他去送死?”

阿麥沒有反駁,停頓了下又沉聲說道:“可以找個合適的人和他一起去,彌補他的不足。”

“什麼人能和他一起去?”商易之又追問。

阿麥直視着商易之凌厲的眼光,下意識地挺了挺脊樑說道:“我!”

陸剛一愣,驚訝地看向阿麥,又看了一眼商易之和徐靜,卻見那兩人面上一個冷淡一個微笑,倒像是隻有他才感到驚訝一般,連忙又收回了臉上的驚訝之色。

商易之看了阿麥片刻,問:“你可會豫州話?”

阿麥搖頭,見商易之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沉聲說道:“我可以裝成啞巴,所以只要張二蛋一人會豫州話就好。”

商易之沉默下來,注視着阿麥不語。徐靜卻笑了笑,問阿麥道:“如果你和他一起去,那要扮作什麼身份?照你們的年紀只能說是兄弟,可面貌卻絲毫不像,北漠人並不傻,又怎會輕易相信?”

話問到此處,就連阿麥也沉默了下來,思量了片刻終於擡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自有辦法,請將軍和軍師放心。”見商易之和陸剛還是一臉的懷疑,唯有徐靜是笑眯眯的模樣,她咬了咬牙,狠下心對徐靜說道,“先生不用再兜圈子,我明白先生的打算了。不就是想讓我扮女人嗎?我答應就是!只要讓我坐在車上或者轎中掩住身形,靠這張臉應該能矇騙過去。我和張二蛋扮夫妻,我是啞妻,自然不用說話。”阿麥自嘲地笑笑,又說道,“爲了南夏,莫說是扮女人,就是要我阿麥的性命都沒問題,先生不必如此顧忌,再說我阿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被人取笑了,早就習慣了。不就是身女人裝束嗎,沒什麼大不了,好男兒頭頂天腳踏地,坐得直行得正,胸懷可藏山納海,一身女裝又算得了什麼!”

一段話說得衆人都是動容,商易之眼中光芒閃動,注視着阿麥不語。陸剛被她幾句話說得熱血沸騰,不由得攥緊了拳,目光熱烈地看着阿麥。就連徐靜也斂了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當下陸剛就想下去叫人連夜回營中接張二蛋過來,被徐靜制止了,說此事甚是機密,這樣半夜三更地去營裡叫人,且不說夜裡山路危險,就是營裡知道了也會猜測出了什麼事情,還是讓陸剛先下去休息,明天再回營,然後不露痕跡地把張二蛋給派出來。

陸剛一想也是,忙答應了。見商易之和徐靜再無事吩咐,告個辭便退了出來,誰知出來後阿麥竟然也跟着出來了,他不由得瞪了阿麥一眼,低聲道:“你跟着出來幹嗎?”

見阿麥沉默不語,他忽然想起阿麥剛纔說的那幾句關於男人不男人的話,覺得這小子雖然長得模樣是秀氣了些,倒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一會兒又回想起剛纔將軍看阿麥的眼神,雖然只是一瞬間,可透露出的那個黏糊勁兒,像是對這小子似乎也沒完全忘情。心裡這麼想着,陸剛瞥了一眼阿麥,又覺得阿麥還是娘們兒氣一些。

兩種不同的看法在他的腦子裡交替閃現,一會兒就把陸剛的腦子晃得一團亂,乾脆使勁地晃了晃腦袋,低聲罵了一聲娘,心道這小子到底是爺們兒點還是娘們兒點又幹他陸剛何事!

第二天陸剛按計劃回西澤山,阿麥卻在雲繞山留了下來,徐靜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身村婦的衣裙,又從山下尋了個婆子來給阿麥修面。

那婆子仔細地看了看阿麥的五官,笑道:“哎喲,這小軍爺倒是真俊,這肉皮比尋常女子還要細嫩些。只是眉毛太過濃了些,得好好修一修,現在時興的可是遠山眉,這樣濃可不行。”

阿麥強忍着讓婆子的手指在她面上劃過,不耐地說道:“那就全剃了畫上去好了。”

“那可不行!”婆子說,掩着嘴笑道,“那一看就是假的,得用拔的。”說着就把阿麥頭頂上的髮髻放了下來,在阿麥臉邊比了比,讚道,“嗬!別怨我老婆子多嘴,您這相貌還真是好,老婆子給人娶了那麼多的新媳婦,還沒見過比您更出挑的。”

阿麥臉色拉了下來,有種想掐死這個婆子的衝動,婆子卻絲毫不察,猶自說着:“只是鼻樑也有些高,不夠溫婉,這可沒法遮掩。”她不由得咂了下嘴,有些惋惜,一邊唸叨着一邊又用小夾子給阿麥一根根地拔眉毛,把眉形修細修淡,然後又把眉梢挑得斜飛入鬢。

阿麥咧着嘴忍着痛讓她修眉,這種痛雖然比不上刀劍傷,可眼皮卻是一紮一紮地疼,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徐靜挑了門簾從外面進來,笑問:“王婆子,怎麼樣?她可還能扮成個小婦人?”

“那是,您也不看看是誰動手,您就瞧好吧。”王婆子笑道,用手指挑了點胭脂飛快地在阿麥脣上點了點,然後擡起阿麥的臉轉向門口,得意地問,“軍爺您看看,怎麼樣?只把這劍眉一修,稍微再塗點脂粉,俊後生就變美嬌娥了。”

阿麥眼裡的淚還沒下去,頭髮散亂在臉邊,就這麼淚汪汪地看向門口,卻見徐靜還替後面的人挑着門簾,商易之正從外面跨進來,兩人一見阿麥的模樣不禁一愣,動作均是一頓。

商易之目光猛然間亮了亮,隨即便從阿麥臉上閃開,神態自若地邁進屋裡。徐靜也放下了手中的門簾,走近阿麥身邊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笑道:“行!怕是有點太漂亮了,不太像村婦了。”又轉身打發婆子說道,“你先下去領錢吧,等明天再給她梳個頭,就沒你什麼事了。”

婆子忙應了一聲千恩萬謝地下去了,等她出了門,阿麥忙問道:“就這麼放她走嗎?別從她嘴裡走漏了消息!”

徐靜笑道:“放心,這些我自有安排。”他捋着鬍子滿意地打量了一下阿麥,轉頭笑着問商易之,“將軍,你覺得如何?”

商易之笑了笑,目光仔細地在阿麥臉上巡過。阿麥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幾次都想低下頭去躲開他的視線,只是強自鎮定着迎接着他的目光。

商易之突然斂了臉上的笑意,冷聲說道:“膽子太大,你見過幾個小婦人在陌生男子的注視下還能這樣鎮定的?目光也太過銳利,不像是村中的婦人。”

阿麥聞言一愣,想了片刻後,垂了眼簾低聲說道:“我明白了,將軍。你看這樣呢?”說着便微側了頭,擡眼含羞帶怯地瞟了商易之一眼,眼光又趕緊避開了,紅着臉低下了頭。

雖明知道她是在做戲,可商易之還是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臟猛跳了一下。他不語,微皺着眉琢磨着些什麼,卻聽徐靜哈哈笑了起來,“真有你的,阿麥,這一眼還真能勾魂攝魄了。不過這樣也不行,你可別把那守城門的北漠韃子勾得跟着你走,到時候咱們可是什麼都幹不了了。”

阿麥淡淡笑了下,沉聲說道:“我知道了,先生,等會兒我再自己琢磨一下,到時候一定不會讓韃子看出馬腳。”

徐靜笑着點了點頭,對阿麥說道:“阿麥,你必須把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周詳,絕對不能有絲毫的破綻,因爲此次去豫州,並不是昨天說的那樣只是去城中探聽消息。”

阿麥一怔,隨即便已隱約猜到了些他們的目的,不過卻仍佯裝不知,靜靜地等着徐靜下面的話。

徐靜和商易之交換了一下眼神,正色對阿麥說道:“我下面要說的話十分重要,你必須記在心裡,任何一個人也不能告訴,就算是掩護你進城的張二蛋也不能知道,你可記住了?”

“阿麥記住了。”阿麥沉聲說道。

“那好,這次你進豫州城是要去想法和石達春石將軍取得聯繫!”徐靜低聲說道。

“石將軍?”阿麥即便已隱約猜到了些,可聽到這話從徐靜嘴裡說出來還是不禁有些吃驚。

徐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石將軍投敵是我方提前定好的計策,是我們埋入北漠軍中的一枚釘子。北漠佔據豫州之後,我們也曾派出探子試圖聯繫上石將軍,但北漠對石將軍戒心很重,把他身邊的人全都換了,更是多次派人試探石將軍。石將軍怕暴露了身份,所以一直沒有和我們取得聯繫,這次想讓你去,就是因爲石將軍認得你,可以取信於他。”

“阿麥明白了。”阿麥說道。

商易之目光凌厲地看了阿麥一眼,又說道:“石將軍的身份是軍中的絕密,現在除了先生和我就你一人知道,你此去豫州兇險難測,萬一被北漠人識穿了身份,你——”

“阿麥死也不會泄露這個秘密。”阿麥接道,目光堅定地看着商易之,一字一句地說道,“請將軍放心,如果阿麥被北漠人抓住了,那麼這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會有將軍和先生兩人。”

商易之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打量阿麥,說道:“那就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等你回來了我給你慶功。”他停了下,又低聲問道,“你可還有什麼要求?”

阿麥心思轉了轉,大大方方地說道:“如果阿麥能不辱將軍使命,活着回來的話,還請將軍升我的官吧。”

商易之和徐靜都怔了怔,商易之突然哈哈大笑了兩聲,盯着阿麥的眼睛說道:“這個沒有問題,等你回來我立刻向朝廷奏請升你爲校尉!”

阿麥也咧着嘴笑了笑,說道:“校尉就不用了,將軍找機會升我隊正做做就好,升太快了惹人疑心。”

商易之爽快地答應:“那就這麼說定了!”

“好!”阿麥答道。

商易之笑了笑,讓徐靜留下再和阿麥仔細交代一下入城後的細節問題,他自己卻轉身挑了門簾出去了。一出屋門頓覺空氣清新冷冽,商易之深吸了幾口氣,把心中那股莫名的騷動衝開了去,回首又望了眼窗口,這才利落地轉身離開。

張生正在院門口守着,見商易之大步從院中出來,想跟上去,卻被商易之擺擺手制止了,“你在這裡守着吧,別讓閒雜人去打擾徐先生,我一個人在山裡轉轉,走不遠。”商易之說道,往前走了兩步後又轉了回來,站在張生面前盯着他看,直把張生看得心裡發毛,他這才說道,“張生,學女人拋個媚眼看看。”

張生先是一愣,隨即便窘得面色通紅,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將,急得眼睛都要紅了。

商易之笑了,湊近了張生說道:“沒事,我就是看看,快點。”

“我、我……不會。”張生結結巴巴地說道,眼瞅着就要哭了。

商易之指點道:“挺簡單,你先低頭,然後再慢慢擡頭用眼角瞟我一眼,然後再快速地低頭。”

張生只得按照自家將軍的吩咐照做,可那脖子硬得跟木頭似的,看着平時一挺機靈俊俏的小夥,這個動作做出來就成了死不瞑目的殭屍……

商易之被噁心得打了個冷戰,趕緊揮手,“算了,算了,別學了,還不夠瘮人的呢。”

張生這個委屈啊,看着商易之的背影漸遠,心道我一大老爺們兒學這個,能不瘮人嗎?

屋內,徐靜又詳細地給阿麥分析了一下豫州城內的情況,都交代完畢後,徐靜沒走,起身在屋裡踱了兩圈,停下來轉回身又上下打量了下阿麥,語氣陰沉地問道:“阿麥,你可知這次去豫州最兇險的是什麼?”

阿麥想了想,道:“是我的身份,我畢竟在那裡待過,萬一被人認出就是大麻煩。”

徐靜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是人心。”

“人心?”阿麥下意識地問道。

“不錯,就是人心。”徐靜輕輕地捋着鬍子,目光晶亮地看着阿麥說道,“石達春投敵必然會遭南夏千萬百姓唾罵,再加上就連朝中現在也不知實情,必然會對石達春嚴厲責罵,這些一旦到了文人墨客的筆下,那措辭就會更加不堪了。面對這些,石達春必然會頗多委屈,他若能忍辱負重還好,如若不能,你可知會是什麼情況?”

“一邊是辱罵指責,一邊是榮華富貴,定力稍差就會失了氣節。再加上現在我國在江北勢弱,觀朝中現在行徑,只聞雷聲不見雨露,怕世人也多認爲我國將棄江北於不顧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替石達春正名的機會則少之又少了,與其揹負千古罵名還不如干脆實心投敵,反而有機會成爲北漠建功立業的功臣。”

徐靜聽阿麥分析得頭頭是道,眼中露出讚賞之色,點頭道:“最爲關鍵的一點是,他的投敵只起於我的一封書信,並不是朝中的密旨,一旦他對我和將軍失去信心,便會自暴自棄。”

阿麥十分驚愕,“一封書信?”

“不錯!”徐靜說道,“在兵出豫州前我就預料到了北漠周志忍會揮軍北上,一旦我們被圍困在豫州城內,那等着我們的只有死路一條。當時我若想引兵入烏蘭山,不但豫州軍絕對不會同意,怕是將軍的青州軍也難說服,所以我就計出豫州,讓大家不得不來這烏蘭山。”

阿麥顯然是被他這個大膽的謀劃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靜,問道:“你最初把將軍也矇在鼓裡了?”

徐靜臉上是少有的陰狠嚴肅,說道:“不錯,出豫州時我並沒有告訴將軍實情,只是冒充他的名義給石達春留了封密信,上面把我對戰局的分析以及預測一一告訴了他,並請求他一旦周志忍圍城,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舍小義而就大義!”

“難怪豫州城內會適時地升起紙鳶,難怪我們騎兵會埋伏在烏蘭山外,難怪我們倉促入烏蘭山而物資充足……”阿麥不禁喃喃道,心中所有的疑問終於都有了答案,“可是,將軍是什麼時候知道實情的?”

“野狼溝回來的途中。”徐靜答道。

阿麥心中不禁替徐靜有些擔憂,問道:“先生,您這樣私下安排,把將軍和所有的人都矇在鼓裡,難道不怕將軍怪罪嗎?”

第26章:好兄弟第43章:靜觀其變第16章:灰心喪氣了?第16章:灰心喪氣了?第48章:自行解決第30章:別忽悠我!第19章:相見懷念第26章:好兄弟第41章:親事怎麼解決?第44章:風雲變幻第43章:靜觀其變第11章:機遇啊!第46章:我怎能不念着他?第28章:買醉第24章:親征第13章:起事端了第42章:少女的心意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第22章:多謝指教!第2章:爲國殺敵!第1章:麥兜響噹噹!第21章:妙計第6章:鬼子進村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29章:臨危受命第31章:他是個傳說第48章:自行解決第40章:“殺手班”的防線第26章:好兄弟第9章:進屋!第26章:好兄弟第25章:鞭責第42章:少女的心意第4章:元帥有令!第36章:心跡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第10章:我腿軟第36章:心跡第28章:買醉第44章:風雲變幻第14章:簡直就是人才!第30章:別忽悠我!第25章:鞭責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6章:鬼子進村第27章:說什麼就是什麼!第49章:談崩了?第41章:親事怎麼解決?第3章:別管這幫牲口!第13章:起事端了第13章:起事端了第43章:靜觀其變第46章:我怎能不念着他?第24章:親征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22章:多謝指教!第18章:入城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第19章:相見懷念第1章:麥兜響噹噹!第10章:我腿軟第30章:別忽悠我!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29章:臨危受命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39章:什麼法子?第7章:客串貞子第6章:鬼子進村第10章:我腿軟第29章:臨危受命第5章:你懷疑我?第23章:其言也善第10章:我腿軟第4章:元帥有令!第23章:其言也善第25章:鞭責第12章:驚變第4章:元帥有令!第16章:灰心喪氣了?第26章:好兄弟第48章:自行解決第9章:進屋!第43章:靜觀其變第43章:靜觀其變第28章:買醉第47章:死守!第43章:靜觀其變第28章:買醉第43章:靜觀其變第26章:好兄弟第22章:多謝指教!第49章:談崩了?第43章:靜觀其變第49章:談崩了?第15章:噩夢第13章:起事端了第28章:買醉
第26章:好兄弟第43章:靜觀其變第16章:灰心喪氣了?第16章:灰心喪氣了?第48章:自行解決第30章:別忽悠我!第19章:相見懷念第26章:好兄弟第41章:親事怎麼解決?第44章:風雲變幻第43章:靜觀其變第11章:機遇啊!第46章:我怎能不念着他?第28章:買醉第24章:親征第13章:起事端了第42章:少女的心意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第22章:多謝指教!第2章:爲國殺敵!第1章:麥兜響噹噹!第21章:妙計第6章:鬼子進村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29章:臨危受命第31章:他是個傳說第48章:自行解決第40章:“殺手班”的防線第26章:好兄弟第9章:進屋!第26章:好兄弟第25章:鞭責第42章:少女的心意第4章:元帥有令!第36章:心跡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第10章:我腿軟第36章:心跡第28章:買醉第44章:風雲變幻第14章:簡直就是人才!第30章:別忽悠我!第25章:鞭責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6章:鬼子進村第27章:說什麼就是什麼!第49章:談崩了?第41章:親事怎麼解決?第3章:別管這幫牲口!第13章:起事端了第13章:起事端了第43章:靜觀其變第46章:我怎能不念着他?第24章:親征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22章:多謝指教!第18章:入城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第19章:相見懷念第1章:麥兜響噹噹!第10章:我腿軟第30章:別忽悠我!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29章:臨危受命第8章:一塊高粱餅引發的血案第39章:什麼法子?第7章:客串貞子第6章:鬼子進村第10章:我腿軟第29章:臨危受命第5章:你懷疑我?第23章:其言也善第10章:我腿軟第4章:元帥有令!第23章:其言也善第25章:鞭責第12章:驚變第4章:元帥有令!第16章:灰心喪氣了?第26章:好兄弟第48章:自行解決第9章:進屋!第43章:靜觀其變第43章:靜觀其變第28章:買醉第47章:死守!第43章:靜觀其變第28章:買醉第43章:靜觀其變第26章:好兄弟第22章:多謝指教!第49章:談崩了?第43章:靜觀其變第49章:談崩了?第15章:噩夢第13章:起事端了第28章: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