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少女的心意

冀州城守府提前就得了肖翼的信,大門上的匾額早已改成了“江北元帥府”,府內府外也都重新修葺一新,主院內更是連屋中的傢俱擺設也全都換成了新的。肖翼將阿麥迎進了正房,見阿麥打量屋中的擺設,笑道:“也不知元帥的喜好,他們便都給用的花梨木的料,元帥若是不喜,吩咐他們重新換過就好。”

阿麥聞言便轉頭瞥了肖翼一眼,她雖不大懂木料,卻也知道花梨木的傢俱十分名貴,盛都侯府商易之的書房中的傢俱便都是此種材質做成。

阿麥淡淡笑了笑,點頭道:“這樣就很好。”

肖翼是何等機敏之人,只阿麥剛纔那個含義不明的眼神便讓他心思轉了幾轉,聞言面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解釋道:“我是個粗人,不大懂這些,只是記得以前在商老將軍帳下時,聽說過他老人家便是喜歡這花梨木的傢俱,所以就叫人給元帥也備了這樣的。”

阿麥笑道:“肖副帥費心了。”

肖翼聽了卻是有些惱的樣子,直言道:“您這樣說可是見外了,不過是些木頭擺設,又不是什麼精巧玩意兒。不過那打製的木匠倒是說了有些地方專門設置了暗格,給元帥放些私物,元帥改日可叫了那木匠來細問。”

阿麥笑了笑,卻沒有答言。

江北軍新遷,軍中堆了許多事務要處理,阿麥一連忙了兩三天才得空喘口氣,剛坐下來翻幾頁兵書,就聽親兵過來稟報說外面有個姑娘指名要找麥元帥。阿麥聽了不禁意外,旁邊林敏慎已是哈哈笑道:“聽說這兩日冀州城裡正傳着一句話,叫什麼‘一見麥帥誤終身’,許就是你的愛慕者,向你自薦枕蓆來了。”

阿麥眉頭微皺,冷冷地橫了林敏慎一眼,卻轉頭對張士強說道:“你出去看看,問她見我有何事,如果沒有要事就打發走了吧。”

張士強領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回阿麥道:“她說她姓息,是唐將軍叫她過來找大人的。”

阿麥心中更是詫異,唐紹義怎會叫一個女子過來找自己?這女子姓息,那麼說就是和清風寨的老當家息烽有關係了?阿麥暗暗思量,口中卻是吩咐道:“帶她過來。”

張士強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便帶着一個長相秀美的年輕女子從外面進來,見到阿麥後毫不畏縮,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叫道:“清風寨息榮娘見過麥元帥。”

雖是女子裝扮,行的卻是抱拳禮,一雙明亮的杏眼直望阿麥,面容舉止自然大方。阿麥看得暗贊,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安坐在太師椅中,將息榮娘讓在客座上坐下,淡淡問道:“不知息姑娘找麥某有何貴幹?”

那息榮娘沒答話,目光卻在屋中的林敏慎與張士強二人身上轉了一圈。阿麥自然知道她此舉的含義,不過卻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身邊的人屏退,所以故作不察,只平靜地看着息榮娘。

息榮娘見此便笑了笑,說道:“因一時來得匆忙,沒能帶取信之物,不過我說出一件事來,麥帥定會信我是唐大哥派來的了。”

阿麥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此女說話明顯有着漏洞,既然是唐紹義派她過來,怎會不給她取信之物?阿麥心中這樣想着,卻聽息榮娘朗聲說道:“年前唐大哥叫人給麥元帥送了些東西到青州,當時用的信物便是唐大哥的校尉銅牌,那銅牌現在還在元帥這裡吧?”

阿麥眼中神色微變,點頭道:“不錯,那的確是唐將軍的信物。”

息榮娘面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笑道:“既然這樣,麥元帥可是信了我了?”

阿麥笑笑,轉頭吩咐林敏慎與張士強道:“你們二人先退下吧。”

張士強還有些遲疑,林敏慎這次卻是很聽話,暗中給了張士強一個眼色,叫他放心出去。待他二人都出去了,那息榮娘卻沉默不語了,只眨着一雙杏眼細細打量阿麥,視線從阿麥臉上落到阿麥喉間,在阿麥新貼的假喉結處停了停,這才又上移到阿麥的臉上。

阿麥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輕輕地咳了一聲,出聲喚道:“息姑娘?”

息榮娘微微一驚,心神這才從阿麥臉上收了回來,又聽阿麥溫聲問道:“不知清風寨的老當家息烽是息姑娘何人?”

息榮娘聞言面色一黯,答道:“那是先父。”

阿麥微微抿脣,心中頓時明瞭,難怪息烽把清風寨俱都交給了唐紹義,而唐紹義卻只做了個二當家,這樣看來是息烽將這姑娘託孤給唐紹義了。

“息大當家,不知此次因何事來找麥某?”阿麥徑直問道。

息榮娘微垂着頭,似心中頗爲矛盾,沉默片刻後猛地擡起頭來看向阿麥,問道:“麥元帥可有妻室了?”

阿麥被她問得一愣,猛想起林敏慎剛纔的玩笑話來,太陽穴處便突突地跳起來,難不成這姑娘真是來自薦枕蓆的?阿麥被自己這想法駭了一跳,一時間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只問道:“怎,怎麼了?”

息榮娘此時卻已強壓下了心中羞澀,看向阿麥的目光更顯晶亮,直盯着阿麥問道:“不知麥元帥可有妻室或是有中意之人?”

阿麥心中漸漸平定下來,照着前陣子應對肖翼等人的說辭說道:“麥某家中早已有妻室,只是軍旅生涯十分無常,不敢隨軍攜帶家眷。”

誰知那息榮娘聽了非但不顯失望,反而是面帶喜色,止不住追問道:“當真?”

阿麥頗覺無語,卻仍是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

息榮娘眼中的喜悅之色便如水紋般一地盪漾出來,映得一張俏臉頓時生動起來,笑嘻嘻地看了阿麥一眼,卻又似突想起來害羞一般,垂下了眼簾,用手輕揉着衣角沉默不語。

阿麥被她這樣一副羞澀的小兒女模樣搞得頭大,心中更是弄不清這姑娘的心思,只得又問道:“不知唐將軍因何事叫息大當家來尋麥某?”

息榮娘畢竟是匪窩中長大的女子,自是比一般女子豪爽許多,羞澀過後便擡起頭來,鼓起勇氣對阿麥說道:“麥元帥,我喜歡唐大哥。”

阿麥一愣,一是驚訝於此女的膽大直接,二是不解她爲何會向自己說出這些,還專門找到冀州來問自己有沒有妻室,要問不也是應該問唐紹義有無妻室嗎?息榮娘看出阿麥疑惑,用力咬了咬下脣,說道:“麥元帥,您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些話我說了您可別惱,出了我口,入了您耳,這世上便無第三個人知道。”

阿麥點了點頭。

息榮娘又說道:“我知道您不滿老皇帝把咱們江北拱手讓給韃子,所以帶兵反出泰興,千里東進青州,後來又擊潰了常鈺青的幾萬精騎,護我們太行百姓於身後,我們清風寨雖是匪,對您卻也是十分敬佩的。”

阿麥淺笑不語,心中卻道這姑娘原來也是個口舌伶俐的,不管後面要說什麼,事前卻先把自己的馬屁不露不顯地拍了一番。

息榮娘面色微凝,話語一轉接着說道:“可我想您並不清楚唐大哥離開江北軍後的事情。”

阿麥眼底光芒一閃而過,沉靜地看着息榮娘,等着她的下文。

“唐大哥入咱們清風寨的時候,佔山王正在圍剿咱們寨子,我爹受了重傷,寨中的叔伯們雖沒說什麼,可大夥心中卻都覺得這次定是要被佔山王端了山寨了。我爹甚至暗中已經安排了心腹,要私下送我出寨。唐大哥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了咱們寨子的,開始大夥並不信他,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後來終於帶着些兄弟大敗了佔山王,還在陣前斬殺了佔山王的兄弟。”

阿麥說道:“我聽唐將軍說過此事。”

息榮娘眉梢微挑,反問道:“那唐大哥是否和您說過他曾受重傷的事?”

阿麥心中一凜,垂了眼簾遮住眼中神色,緩緩搖頭道:“不曾。”

息榮娘淡淡笑笑,繼續說道:“唐大哥雖是英雄了得,但他卻不是咱們江湖中人,戰場上拼殺的硬功夫不同於咱們江湖手段。那一仗中,唐大哥雖然大敗佔山王,但是自己卻也被佔山王手下的一個高手用暗器所傷,連肋骨都斷了兩根。”

這些事情,唐紹義是從不肯和她說的,更何況是她依仗着兩人的情分用計騙他到了這太行……阿麥心中泛出一絲苦澀愧疚,難怪唐紹義離去時會主動說起那句“我們一定要活着”。

“唐大哥昏迷了四五天,一直是我照看着的,當時咱們大夥都以爲他熬不下去了。他一直高燒不退,到後面竟然連胡話都說起來了。”息榮娘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擡眼看了看阿麥,猶豫着是否要繼續說下去。一些話說出來便不能收回,不知會帶來何種後果,可如果不說,那就只能是埋在唐紹義心底的毒瘤,不如就乾脆給他揭出來,也有個痊癒的機會。

息榮娘下了狠心,直視着阿麥說道:“他總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兩個字,開始時大夥一直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麼,後來一天夜裡我獨自守着他的時候,我叫他‘唐大哥’,他終於清晰地回了我一句,他叫我‘阿麥’!”

息榮娘學着唐紹義當時的語調,她聲音清脆,全不似唐紹義那般的喑啞低沉。可就是這樣一聲,卻叫得阿麥心驚肉跳起來,暗中緊扣了齒關才繼續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擡眼望着息榮娘淺淡地笑了笑,說道:“阿麥是麥某的小名,麥某和唐將軍自漢堡起便同在一軍,率共生死,情如兄弟。”

見阿麥如此輕描淡寫地說過,息榮娘心中便鬆了口氣,可卻不知爲何有些失望,竟覺得替唐紹義不值。息榮娘淡淡說道:“我後來問過唐大哥,他的回答也如元帥一般。”

阿麥不動聲色地看着息榮娘。

息榮娘說道:“後來我爹去世,把清風寨交給了唐大哥,同時也將我託付給了唐大哥。我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唐大哥娶了我,唐大哥英雄蓋世,我早就對他傾心,心中自然也是很歡喜。”

阿麥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息大當家才貌雙全,和唐將軍很是般配。”

息榮娘聽了卻是嘲諷地笑了笑,揚着眉梢問阿麥道:“你果真不知唐大哥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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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避開了息榮孃的眼睛,淡淡答道:“唐將軍一心爲國,只求早日驅除韃虜,光復江北。”

息榮娘嗤笑一聲,說道:“元帥,我這纔看出來,您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您若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定然不會如此回答。”

阿麥擡眼看着息榮娘沉默不語。

息榮娘又說道:“我是山中女子,臉皮子厚得很,我今天也不怕您笑話,就都和您說了吧。唐大哥雖然接了清風寨,卻不肯娶我,只要我來做這個大當家,並說只要我哪日不容他了,他會淨身出寨,絕不帶走寨中的一人一馬。我開始時是以爲唐大哥家中有了妻室或是心愛之人,可問他卻又說沒有。我就想起他受傷時喊的胡話來,問他‘阿麥’是誰,他很是驚愕,不知我從哪裡得了這個名字,開頭只是不肯說,後來挨不住我纏,終告訴我說那是他的一個結義兄弟。”

阿麥淡淡問道:“息大當家想說什麼?”

息榮娘咬了咬脣瓣,迎着阿麥的目光,乾脆答道:“我要說的是唐大哥喜歡你。”

阿麥一怔,隨即便放聲大笑起來,好半晌才停下了,看着息榮娘笑問道:“息大當家,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息榮娘被阿麥剛纔的大笑笑得有些羞惱,微擡了下巴,答道:“我說唐大哥心裡喜歡你,你別覺得好笑,也別瞧唐大哥不起。這世上便有那男子只喜歡男子,我們寨子中就有,更別說,別說你——”

“別說我什麼?”阿麥目光猛地轉利,如劍般看向息榮娘雙眼。

息榮娘被阿麥眼神壓得心頭一驚,卻又不肯在阿麥面前示弱,猶自擡着下巴逞強道:“更別說你長成這個樣子,比美貌女子還要好看幾分,若不是你臉上泛着胡楂,喉間有明顯的喉結,連我都要覺得你是個女子!”

阿麥冷冷地看着息榮娘,寒聲道:“息大當家,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如果不是看在唐將軍面上,今日麥某定不會讓你再出這元帥府!”

阿麥語氣中滲出寒冷的殺氣,迫得息榮娘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這時才猛地記起自己面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男子是已經聞名四國的江北軍元帥,是一戰剿殺韃子幾萬騎兵的鐵血將軍。

息榮娘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阿麥冷哼一聲,說道:“看情形你來冀州唐紹義並不知情,否則他絕不會容你來說這些荒謬之言!看在他的面上,我今天不與你計較,你還是快回你的清風寨吧!”

說完便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拂袖便要叫人送客。息榮娘聞言猛地驚醒過來,上前扯住阿麥衣袖,急道:“元帥!你既然當唐大哥是你兄弟,你果真忍心看他因爲你孤苦一生?”

她手上用了小擒拿手法,阿麥幾次用力竟然是掙脫不掉,又不敢讓她近身,最後只得無奈地回身看着她,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息榮娘臉上露出小女兒的得意之色,口中卻央求道:“元帥,一開始時你是應了我的,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惱我說的話。”

阿麥掙開息榮孃的手,回到太師椅上重新坐定,閉目片刻復又睜開,問道:“你說吧,你要如何?”

息榮娘答道:“你既然有妻室,又不喜歡唐大哥,不如就徑直告訴唐大哥,也好讓他死了這份心思。”

阿麥頗覺無力,用手捏了捏太陽穴,說道:“他從未向我說起過什麼,你就叫我自己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已有妻室,並不喜歡他,叫他死了這份心思,該娶親娶親、該生子生子?你覺得這法子可行嗎?”

息榮娘自己聽了也覺得這法子有些不對,反問阿麥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阿麥默默看向息榮娘,卻也不知能說些什麼。兩人正相顧無言,忽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巨響,直震得窗櫺噗噗落土,連房子也跟着隱隱震動起來。兩人一驚,俱都起身衝向門口,剛出得房門,林敏慎與張士強也一前一後地從院子裡掠了過來。

阿麥問道:“怎麼回事?哪裡出的聲響?”

張士強答道:“像是從府西傳過來的。”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親兵回來稟報,聲響是元帥府西側的一間屋裡發出來的,那邊本是軍需營的倉庫,存放着些軍械之類的,不知怎的突地爆了,連帶着房頂都塌了一半,倒是沒聽見說有人員傷亡。

阿麥聽得皺眉,此時正是秋季,天乾物燥,也虧得是沒有起火,不然還不知會出多大的亂子。阿麥冷着臉吩咐親兵去尋李少朝過來問話。

過不一會兒,李少朝便陰沉着臉來了,身後還帶着一個人。只見那人不但身上燒得破破爛爛滿是黑灰,就連臉上也是黑漆漆一片,頭髮眉毛俱已是燒了個亂七八糟。那人來到阿麥面前剛欲跪下行禮,身後李少朝猛地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罵道:“元帥,就是這小子闖的禍,差點把我那屋子也給炸塌了!”

那人默默從地上爬起,重新跪直了,斂衣向阿麥拜道:“小人鄭嵐,拜見元帥!”

阿麥見此人雖形容狼狽,可神色卻淡定自若,心中暗暗稱奇,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嵐沉聲答道:“小人是軍需處的工匠,今日試驗突火槍的時候不小心引爆了火藥,給炸了。”

阿麥聽了還未說話,旁邊的李少朝卻先急了,罵道:“你小子又不安分,不是說不叫你做那勞什子突火槍了嗎?”

阿麥擡手止住了李少朝,隨意地瞥了地上的鄭嵐一眼,然後轉身看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息榮娘,淡淡說道:“息大當家,我這裡有些軍務要處理,你遠來勞頓,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下,可好?”

息榮娘不是傻子,聽阿麥如此說便知人家這是不願意自己聽到軍中事務,當下便點頭道:“好,全聽元帥安排。”

阿麥略點了點頭,吩咐張士強送息榮娘下去休息,然後便帶了李少朝與那鄭嵐來到書房之中,指了指凳子叫他二人坐下了,這才轉頭問身後的林敏慎道:“他是你從盛都帶回來的工匠?”

林敏慎仔細地看了看鄭嵐那張被煙燎得黑漆漆的臉,不由得笑了,玩笑道:“許是有這麼一個,不過這臉上烏七八黑的,我也拿不準了。”

鄭嵐聞言忙用袖口抹了抹臉,將臉上的黑灰拭去了些,向林敏慎說道:“大人,是我,您不記得了嗎?我是那個主動要求跟您到江北來的!”

林敏慎強忍着笑,向阿麥點了點頭,“是有這麼一個和別人不一樣。”

阿麥淡淡笑了笑,笑問那鄭嵐道:“你爲何要主動跟他到江北來?據我所知你們那些工匠大部分是被他擄來的。”

鄭嵐卻是未笑,一本正經地看着阿麥,鄭重答道:“因爲只有江北纔有韃子。元帥,突火槍可以剋制韃子騎兵!”

阿麥聽得心中一動,凝神看向鄭嵐。

李少朝聽了鄭嵐的話卻覺可笑,嘿嘿笑了兩聲,嘲道:“就你那突火槍?也就是聲音大點,嚇唬人還行,放十槍裡面有八槍不響,好容易放出去的那兩槍還不知道能不能飛到韃子面前,就是飛到了,連人家的鎧甲也射不穿!更別提那些在自己手裡就開花的,白白糟蹋了好竹子,用不幾次就廢了。”

鄭嵐不理會李少朝的唸叨,只目光灼灼地看向阿麥,聲音裡隱隱帶着些激動的戰慄,說道:“元帥!突火槍的槍管可以不用竹製的!”

李少朝奇道:“不用竹子那用什麼?”

鄭嵐一字一頓地答道:“可以用鐵製的!”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雷,直把阿麥都驚得定在椅上沒了反應。李少朝沒覺察到阿麥的異樣,只一聽鄭嵐說還要用鐵便要急了,叫道:“你快省省吧!敗家玩意兒,你竹子糟蹋不夠還要來禍害我那點鐵料!”

鄭嵐好容易能有個在阿麥面前說話的機會,怎肯輕易放過,雖聽李少朝呵斥卻也顧不上害怕,只盯着阿麥說道:“元帥,我來江北的路上已是和那幾個鐵匠聊過了,他們完全可以製出我需要的鐵質突火槍,這樣槍膛輕易不會炸裂,也能經得住更多的火藥,彈丸可以射得更遠!”

阿麥心中已是翻起了驚天駭浪,她自然知道這鐵質的槍膛不像竹製的那樣容易炸裂,她還知道正是將竹筒換作鐵筒才讓火器有了躍進般的發展,知道如何將突火槍的構造設計得更加合理,怎樣嚴格控制藥室的尺寸,保證裝藥量達到相應的標準,既能保證發射威力,又可提高發射時的安全性能。父親筆記內夾的那些圖紙上便有關於這種東西的介紹,甚至還有比這東西威力更大的武器……

一時間,圖紙上那些複雜紛亂的圖形塞滿了阿麥的腦子,阿麥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沉起來。那些父親不曾用她不敢用的東西,如今卻是要自己降生在這個世上了嗎?這就是所謂的天道使然嗎?

又聽鄭嵐說道:“到時候咱們萬槍齊發,定能將韃子打個落花流水。”

阿麥良久沒有反應,只靜靜地看着鄭嵐,直到把鄭嵐看得都手足無措起來,才收回了目光,微垂着眼簾沉默不語。

一旁的林敏慎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可試驗過鐵質突火槍的射程能有多遠?”

鄭嵐聽了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答道:“還沒正式試過,那些鐵匠不敢私下給我鑄造鐵管,我只能先從火藥的改進上着手,今天正試驗火藥用量呢,結果一不小心給弄炸了。”

原來說了半天不過是給大夥畫下的一張餅!這下林敏慎與李少朝聽了俱是大笑不已,只阿麥仍是微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林敏慎察覺到阿麥的異樣,停下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麥。

阿麥終下了決心,毅然擡起頭來,問鄭嵐道:“你可懂機關之學?”

鄭嵐雖不明白阿麥爲何會突然問到此處,不過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說道:“少時倒是學過一些。”

阿麥轉頭吩咐李少朝說道:“你找個隱秘點的地方,把軍中會制突火槍的匠人皆都交與他管,再挑幾個手藝精湛的鐵匠給他,總之一句話,不管他要什麼,你都給他準備好了便是!”

屋中幾人都是怔了,那鄭嵐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阿麥面前,謝道:“多謝元帥對小人的信任!小人定會製成最好的突火槍交與大人!如若不能,小人甘願……”

“你先去吧,”阿麥打斷鄭嵐的話,眼中似有火苗跳躍,語氣卻仍是淡淡的,說道,“我會常去看你的進展,莫讓我失望纔好。”

鄭嵐自是跪伏於地對阿麥感恩戴德,李少朝心中雖有些不情願,不過自從阿麥用牀弩車大敗韃子騎兵之後他便已是徹底服了阿麥,對阿麥是言聽計從。現聽阿麥這樣交代,便想阿麥定是有所打算,所以便極聽話地帶着鄭嵐下去安排。

書房中只剩下阿麥與林敏慎二人,阿麥沉思不語。林敏慎默默打量阿麥一會兒,忍住了那已到嘴邊的話,轉而問道:“那位息家大小姐那兒怎麼處理?”

阿麥這才記起那個麻煩姑娘來,頓時覺得頭大,連忙擺手道:“送走,送走。”

林敏慎不禁笑了。

誰知那息榮娘卻不肯走,並且一聽阿麥要送她走,竟然就要直闖阿麥的住所。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又有些武功在身,叫你硬不得軟不得。林敏慎等知情的念她與唐紹義的關係,不知情的又怕她與元帥有着私情,所以大夥心中都有着各自的小算盤,一時還真是拿她無法了。

阿麥見此,乾脆躲到了徐靜處。徐靜還不知這息榮娘與唐紹義之間的糾葛,只道她真是個來糾纏阿麥的潑辣女子,見阿麥如此窩囊,不禁氣得鬍子直翹,呵斥道:“怎的如此無用!不就是個女子,你向她直說家中已有妻室,不容你在外納妾不就得了!”

阿麥暗道,她是來尋我和她一起治療唐紹義的“斷袖”之症的,就是我家中有老虎怕是也嚇不退她的。那邊徐靜已然氣道:“你不敢去說,老夫去說與她聽!”

徐靜名義上還是阿麥的叔丈,自是最有立場說這些話。

阿麥慌忙拉住了徐靜,小心地掃了一眼四周,這才小聲說道:“她是清風寨名義上的大當家,息烽死前將她託孤給了唐紹義,她這次來尋我是爲了唐紹義。”

徐靜一怔,瞬時就明白了過來,驚愕地瞥向阿麥,問道:“唐紹義已知你的……身份?”

阿麥臉上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無奈,搖頭道:“正是因爲不知道,所以這息榮娘纔要尋來,叫我……唉!”阿麥真不知該如何向徐靜解釋清楚息榮孃的來意,思量了一下用詞,才又說道,“她叫我想法去了唐紹義的‘斷袖’之心!”

徐靜先是愣怔,隨即便失笑出聲,拊掌道:“看來這女子也知三分兵法,知道要先釜底抽薪!”

阿麥被徐靜笑得有些惱,賭氣往椅上坐了,氣道:“先生你還笑!你叫我如何到他面前去說這些?”

徐靜雖強忍住了笑,可嘴角卻仍不由得彎了些弧度,說道:“這話還真沒法主動去說,若是他向你來求歡倒是可以義正詞嚴地拒絕。”

“先生!”阿麥喝止徐靜,饒是她臉皮向來厚實,此刻也有些泛紅,“都什麼時候了,先生還說這樣的玩笑話!”

徐靜笑了笑,過了片刻後問道:“阿麥,你對唐紹義當真無意?”

阿麥臉色一肅,正色答道:“阿麥心中現在只有驅除韃子光復江北,與唐紹義間也只有兄弟之情、好友之義,除此以外絕無男女私情。”

徐靜緩緩點頭,說道:“那息榮娘既然能看出唐紹義對你有意,想必唐紹義對你的情意已是難掩,他現在不知你的女子身份也罷了,日後一旦得知,只怕會……情難自制!”

阿麥聽後,心中突地一跳,默默坐了片刻,擡頭問:“先生,你說爲何生爲女子便會有這許多的事?我若真的是男子,是不是就沒了這許多麻煩?”

徐靜聽了默然,半晌後才輕聲說道:“阿麥,你雖一直扮作男子,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就真的把自己當做男子了。男爲陽,女爲陰;男爲天,女爲地;男爲乾,女爲坤。陰陽、天地、乾坤各司其職才合天道。”

阿麥聞言淡淡地笑了笑。

息榮娘那裡一直糾纏不休,鄭嵐的突火槍卻是進展神速,只不過兩三天工夫,阿麥再去看時,已是鑄成了鐵質的槍管,外形上已能明顯區分出銃膛、藥室和尾銎三個部分……準確地說這已不應該再叫做突火槍,而是火銃。

阿麥聽鄭嵐講解了一番新式突火槍的威力,又沉默地看了片刻,將鄭嵐獨自帶到書房之中。林敏慎與張士強等親衛俱都被阿麥打發到院外等候,書房中進行的談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屋中的談話直進行到晚間時分,鄭嵐從書房中出來,面上難掩激動之色,一雙眼睛更似能放出精光來,只快步向外走,到院門口時差點被門檻絆了跟頭,走過林敏慎與張士強等人身側時更是連停都未停。林敏慎等人看得驚愕,林敏慎愣愣地看着鄭嵐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要跑起來的身影,喃喃問張士強道:“元帥倒是和他談了些什麼?”

張士強沒有回答。

當天夜裡,阿麥屋中燈火又幾乎是一夜未滅。天色微明時分,阿麥叫張士強取了火盆進去,然後就着桌上的燭火將筆記中夾的那幾頁圖紙點燃,扔到了火盆之中。她緊抿着脣坐在椅中,默默地注視着火盆中跳躍的火苗。

“我怕管不住自己,”阿麥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人總是受不了誘惑,慢慢變得貪得無厭,最終將這些怪獸都放了出來,它們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上的東西,能隨了父親去是最好的。”

張士強不明所以地看着阿麥的舉動,嘴脣幾次張合卻是閉上了。

阿麥伸手細細摩挲着那筆記本的封皮。那年在烏蘭山中,她從父親的遺物中只取出了這本筆記及那把匕首,現如今匕首已經遺失在雁山,她身邊只留下了這本筆記。其中的內容她早已是背得滾瓜爛熟,早就該毀了的,可是她卻一直捨不得。

肖翼特意給她定製的藏了暗格的書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從飛龍陘大勝常鈺青之後,大家便已認定了她手中必然有着什麼兵法奇書。阿麥嗤笑一聲,終於將那本筆記放入了火盆之中,紙張很快便被火紅的火焰舔舐捲起,上面的字跡遒勁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現出它的錚錚傲骨,偶爾會有清秀的字跡夾在其中,給那剛強增添了一抹柔意。剛柔相濟,便應是如此吧……

火盆裡的火勢由強轉弱,最終化作了黑色的灰燼。

阿麥的眼睛有些酸澀,只得仰頭閉了目,好半晌才能穩住聲線,淡淡吩咐張士強道:“拿出去吧,找棵樹下埋了。”

張士強輕手輕腳地將火盆端了出去,將裡面燃盡的灰燼攏在一起尋了乾淨的白綾包好了,埋在了阿麥書房後的一棵棗樹下。待再回到阿麥房中,林敏慎也在,正在向阿麥詢問息榮娘那裡怎樣處理。

阿麥稍稍思量了下,說道:“就讓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風寨,通知唐紹義過來領人。”

誰知阿麥剛派了人去沒兩天,唐紹義卻是自己到了。原來跟着息榮娘一同來冀州的還有寨中的一個兄弟,便是那日在息榮娘身旁護衛的漢子,他姓趙,家中排行老四,寨子中的人都叫他趙四。趙四是山寨裡有名的老實人,武功也不弱,所以自小便成了息榮孃的護衛。

那日息榮娘在街上跟着阿麥一直跟到了元帥府,她身爲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閨中女子眼界寬了許多,與那些男子相比卻又是多了一分直覺,在街上遠看阿麥面容姣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懷疑阿麥的性別,打算着要夜探元帥府查個究竟。虧得身邊跟着的趙四攔住了,勸她說元帥府裡守衛森嚴,豈是那麼容易就進的,到時候被人當成刺客或細作給逮住,豈不是要給唐紹義招惹了麻煩。息榮娘這纔打消了夜探元帥府的心,趙四剛鬆了口氣,沒想到一眼沒看住,這息榮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帥府大門口求見麥元帥去了!

趙四無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給唐紹義報信,自己則日夜守在元帥府外,生怕息榮娘有個萬一。

息榮娘來冀州時是告知了唐紹義的,不過當時說的理由卻不是來找阿麥,而是要買些物品。唐紹義只道她是個年輕女子,定是愛美來冀州城買些衣服首飾之類的物品,他是一個大男人,不好問得太細,又想冀州現在已是在江北軍控制之下,所以也沒太上心,只叫息榮娘多帶幾個人出來。

息榮娘卻只挑一個最老實的趙四跟着,然後便奔了冀州而來,沒過幾天,那趙四便叫人給唐紹義捎回去了信,說息大當家獨自闖入了元帥府。

唐紹義帶了人尋來時,趙四還在元帥府門外的街面一角上蹲着呢,已是熬得兩眼通紅,見到唐紹義來激動得差點眼淚都出來了,直迎了過去叫道:“唐二當家!您總算來了!”

唐紹義點了點頭,問趙四道:“可知大當家爲什麼來尋麥元帥?”

趙四搖搖頭,“不知道。”

唐紹義聽了濃眉微皺,又問道:“大當家也沒說過什麼話?”

趙四歪着嘴角費力想了想,答道:“息大當家只說麥元帥長得可真俊!”

此話一出,跟着唐紹義前來的那幾個人面色都不禁有些古怪,不約而同地瞄了唐紹義一眼。唐紹義頓覺哭笑不得,這息榮娘前些日子還逼着自己娶她,吵嚷得滿山寨都知道她鍾情於自己,這回倒好,移情到阿麥身上,改去糾纏阿麥了!

唐紹義先叫人送趙四回客棧休息,自己則去元帥府求見江北軍元帥麥穗。門口的小校恰好是認識唐紹義的,一邊忙叫人跑着去與阿麥送信,一面親自引了唐紹義向府內走。

阿麥正在和肖翼等人商討招募新兵的事情,聽聞唐紹義來並不驚訝,和肖翼簡單說了幾句便叫衆人散了,自己也起身出了院門去迎唐紹義。

沒一會兒,唐紹義的身影便隨着那小校從遠處漸行漸近。帶路的小校遠遠地看到了阿麥,忙疾走幾步上前和阿麥行了個軍禮,見阿麥沒有吩咐便退了下去,只留阿麥與唐紹義兩人站在原地。

阿麥微笑着看向唐紹義,喚道:“大哥。”

唐紹義靜靜地打量着阿麥,一身青衫如勁竹般挺拔瘦削,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唐紹義視線在劃過阿麥下頦時卻微微停滯了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叫道:“麥元帥。”

阿麥沒有應聲,只站在那裡淡淡笑着看向唐紹義,依舊喚道:“大哥。”

唐紹義終彎着脣角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改口道:“阿麥。”

阿麥引着唐紹義向院內走,便走便笑道:“我前兩日剛派人去請大哥,不料大哥竟會這麼快就到了。”

唐紹義只道阿麥是說息榮娘之事,稍一沉默說道:“息大當家自小生活在山中,又是被息烽當做男兒般教養,脾氣難免任性率意些,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阿麥斜睨一眼唐紹義,掀起簾子將他讓進書房,笑了笑說道:“大哥誤會了,我請大哥來不是爲了息大當家的事情。”

唐紹義稍覺意外,隨意地在椅中坐下,問道:“軍中有什麼事?”

阿麥在一旁坐了,答道:“豫州送出來消息,現在陳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虜義軍,不僅將心腹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連從武安而返的常鈺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來鎮壓荊州的民團。”

常鈺青兵敗青州之後奉命調回豫州這件事唐紹義是知道的,常家與陳起不和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他本以爲常家人回到豫州之後便會被陳起閒置起來,不料陳起竟然又用起了常家人。

唐紹義不禁問道:“陳起還要用常鈺青?”

阿麥聞言淡淡地笑了,說道:“想是陳起不願用的,可百年常門哪就這麼容易倒下了,好像是上京中北漠小皇帝的意思,陳起也是沒有辦法吧。他好容易抓住了常鈺青兵敗的機會,本想把他調回豫州架了起來,可軍令剛發出來就收到了上京的軍令,只得再分了三萬兵給常鈺青,叫常鈺青沿途攻佔尚未降北漠的城鎮,結果常鈺青一路從武安打回了豫州,攻下大小城池十餘個,反倒是又增添了不少戰功。”

唐紹義不禁驚愕,愣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沒想到那陳起竟然也會失算,早知如此還不如把常鈺青留在武安守着青州,叫那傅悅一路去立這些戰功,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陳起了,陳起也沒給人家爭些好處。”

阿麥點頭,“不錯,陳起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不過他那人向來好面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會和着血往肚子裡咽的,臉上還偏生帶着笑不露出分毫來。”

唐紹義聽阿麥說得好笑,也不禁失笑,可轉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後,說道:“青、冀兩州日後怕是會更加艱難。”

陳起先棄青、冀兩地於不顧,而是專心向江北各地抗虜義軍發起攻擊,鞏固己方勢力,他日一旦沒了後顧之憂,便是全力進攻青、冀兩州之時。唐紹義既能說出此話,想是已看出了陳起的意圖。

阿麥見唐紹義軍事直覺如此敏銳,心中暗暗讚歎,說道:“頂多到明年秋季,便是陳起全力進撲青州之時。”

唐紹義的面色愈加凝重起來,從現在到明年秋季,其間不過一年時間,倉促之下就算能再召集幾萬新兵又能如何?只練出一個成熟的弓箭手就得兩三年時間,這還不算其中體力臂力等天生條件。沒有弓箭手就無法剋制北漠的騎兵,只依靠長槍兵陣,卻是難以應對騎兵多方向的馳騁突馳。

阿麥自是能猜到唐紹義心中所想,見唐紹義凝神不語,轉而問道:“大哥,聽說你在甸子樑練騎兵?”

唐紹義點頭道:“甸子樑上正好適合練騎兵,我就把山寨裡的人馬挑了些出來,想練一支精銳的騎兵出來,不求多,只求精。”

不是不想求多,是沒有那麼多的戰馬,也沒有這個財力物力,所以才轉而求其精吧。阿麥暗暗想着,遲疑片刻,問唐紹義道:“大哥,你現在手上有多少騎兵?”

若是別人問這個問題,唐紹義自是不會回答,可阿麥問了,唐紹義只想了想便答道:“原來從寨子裡挑出來些,再算上上次從常鈺青那裡繳獲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單人單騎?”阿麥又問道。

唐紹義無奈地點了點頭,南夏本就缺少戰馬,現在江北交通要道已被北漠佔領,再無法從西胡草原購入馬匹,所以根本無法達到北漠騎兵那種一人雙騎甚至三騎的配置。

阿麥抿着脣沉吟片刻,擡眼看向唐紹義,沉聲說道:“大哥,張生手下現在有騎兵近四千,青州之戰又搶了韃子不少戰馬,我俱都交給你,明年秋季之前,你可能替我練出一支精騎?”

唐紹義瞳孔猛地收緊,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麥,見她目光堅定,毫不躲閃地看着自己說道:“你將騎兵帶上甸子樑,錢糧裝備都由我冀州來供應,我明年只要一萬精騎,剩下的都歸大哥!”

剩下的足有數千之衆,而江北軍在烏蘭山最盛之時,唐紹義幾進西胡如入無人之境也不過是依仗着手中那近萬名騎兵。唐紹義脣舌有些發乾,下意識地吞嚥了一口唾液後才說道:“阿麥,你可知這些騎兵俱都到了我手意味着什麼?”

清風寨不同於武安,唐紹義也不同於常鈺青,若是唐紹義將這些騎兵納爲己有,那麼他就如同握住了一把利刃抵在江北軍胸口之上,到時候再以抗擊韃虜的名義召集義軍,以他自身的影響力,就是將阿麥取而代之也不無可能。

阿麥卻從容道:“我信大哥。”

唐紹義默默地注視阿麥片刻,點頭道:“好。”

阿麥望着唐紹義,臉上精緻的五官緩緩舒展開來,笑意直達眼底,又說道:“還有一事需要大哥幫忙。”

唐紹義的目光有些不捨地從阿麥臉上移開,問道:“什麼事?”

阿麥說道:“我想讓大哥幫着在太行山中尋個隱秘之處,把軍中的軍械造辦處搬了過去。”

唐紹義聽了卻是不太認同,說道:“太行山中道路難行交通不便,你將軍械造辦處遷過去,弊大於利。”

阿麥明白唐紹義的意思,解釋道:“我軍中有些新式的兵器要造,不想讓外人知曉,但是冀州人多眼雜,難免有韃子的細作混在其中,所以想尋個隱秘地方。”

唐紹義思量了一下說道:“地方倒是可以找到,你人手材料都可以準備好?”

阿麥點頭,“工匠是現成的,我提前把鐵料都備齊,造成了也不需再送到冀州,直接送往甸子樑就行,明年開春我領着新軍直接去甸子樑。”

“新軍?”唐紹義稍稍訝異。

阿麥眼中現出堅毅之色,說道:“嗯,新軍。我要在冀州訓一支真正的鐵軍出來,到時候帶到甸子樑與大哥的騎兵匯合!”

唐紹義見阿麥已經決定,便也不再勸,點頭道:“好。”

阿麥又與唐紹義說起近日要在冀州招募新兵的事情,兩人正說着,林敏慎未經稟報急匆匆地進來,看到唐紹義也在書房不禁一愣,把已到了嘴邊的話強嚥了下去。

唐紹義見狀便從椅上站了起來,對阿麥說道:“我先去看一下息大當家。”

阿麥不知林敏慎有何急事,見他如此避諱唐紹義想是有極隱秘之事,聞言便也站起身來,說道:“也好,我叫人帶大哥過去。”

阿麥將唐紹義送出院門,叫了張士強過來帶唐紹義去尋息榮娘,自己這才復又回到書房之中,沉聲問林敏慎道:“什麼事這麼沉不住氣?”

林敏慎臉上的神色已經平復了許多,只盯着阿麥說道:“他起事了!”

阿麥聞言心中一凜,當下問道:“什麼時候?”

林敏慎答道:“九月初他與長公主借秋獵之際從盛都走脫,十五日先於雲西正齊渙之名,然後以遵祖訓誅昏君、爲國靖難爲名,誓師出征,宣佈靖難!”

“那雲西叛軍呢?”阿麥不禁問道。

林敏慎答道:“雲西叛軍其實早已暗中歸順,只不過配合着演場戲而已。”

阿麥淡淡笑了一笑,沉吟片刻,說道:“你去請徐先生過來。”

林敏慎應聲而去,沒過一會兒院中傳過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後,林敏慎打起簾子將徐靜讓了進來。阿麥心中已將整件事情都理了一遍,有了打算,擡頭見徐靜進來,輕笑着說道:“南邊終於變天了。”

徐靜一聽精神爲之一振,小小眼睛裡頓時精光四溢,問道:“什麼時候?”

阿麥答道:“九月十五。”

現在剛是九月二十三,商易之起事不過七八天,消息便傳到冀州,應是從雲西直接傳來的。徐靜稍一思量,又問道:“商帥可是在雲西起的事?”

阿麥瞥了林敏慎一眼,點了點頭,將林敏慎得到的消息詳細地與徐靜說了,又說道:“以後卻是不該再稱商帥了,改叫主公纔是。”

徐靜雖早就知道商易之暗中有問鼎天下的野心,卻不知商易之竟然是武帝太子齊顯的遺腹子之事,乍聞之下不免有些愣怔,眼底神色一時複雜莫名。他知阿麥與林敏慎的目光都還在自己身上,忙掩飾地捋了捋鬍子,遮去眼中神色,道:“正是。”

阿麥將徐靜的神色俱都收入眼底,面上淡淡笑了笑,又問徐靜道:“先生,咱們是否該易旗以表支持主公?”

徐靜心神已穩,聞言沉吟片刻,卻轉頭問林敏慎道:“主公雲西起事,江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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