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量的巡邏警察駐足在各個重要接口,巡邏警察閃來的忽明忽暗的燈光仿若在警示什麼人不要輕舉妄動。
周天明知道他們在這兒做什麼。他們在尋找妮娜.凱爾。不,或者說他們在尋找縱火爆炸的罪犯。既然罪犯會在公共設施處設下炸彈,他總要通過什麼方式,他總要親自前來安下炸彈。而現在,這些警察就是極爲警惕的在尋找街上每一個看上去有嫌疑的人。
說是每一個,其實這街上除了他們警察之外,基本也沒有什麼人。開車的小商場或者是咖啡店這樣的小餐飲店自然是沒有什麼生意。警察牽着警犬四處巡邏。他們的神情大多變爲一種,緊張,並且充滿着警惕。
妮娜已經將這座城市陷入了無盡的恐慌中。周天明這樣想着,每個人看起來都猶如驚弓之鳥。沒有人知道在第三個二十四小時過去之後,會是哪兒發生爆炸。即便警察拼盡全力,即便警方動用了爆破組與特種部隊,但是他們直到現在,在第二個二十四小時過去了八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們仍然沒能判斷出下一次爆炸的地點會在哪兒。他們無從判斷,因爲妮娜看起來完全是即興發揮,即,她想讓哪裡爆炸,哪裡就會爆炸。
至少,在旁人看來,是這麼回事兒。她無所不能。這就是她要讓普通人所感受到的。
周天明巧妙地避過巡邏的警察。這並不可能。經過妮娜的訓練,藉助對於地形以及夜色的掩護,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在暗影中來回穿梭的幽靈。他變成了幽靈,穿過所有人,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往自己的目的地迅速並且堅定地移動着。
就在他轉過第三條街道的時候,相對的寂靜的街邊忽而傳來‘汪汪汪’的狗叫。狗叫聲一聲強過一聲,仿若在焦急的強調什麼似的。
街邊的警察立時警惕過來,警察們通過無線電講機互相傳達着信息。有三名警察牽着吠叫不止的警犬往周天明所在的牆角處小心並且謹慎的移動着。
周天明心中一沉。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比較嚴重的錯誤。他注意到了隱藏自己的身形,但是卻忘記了掩藏自己的氣味。
警犬一定是嗅到了空氣中別樣的氣味,而這樣的氣味一定是來源於自己身上。狗的嗅覺要比普通人靈敏的多,它們能聞見普通人無論如何也聞不到的微小氣味。也許是自己身上的不同於這些警察身上的什麼氣味出賣了自己。但是他無從判斷。
周天明來不及細想,他飛快的從牆角處閃出。身子好像化爲一陣風,一陣肉眼看不見的風。他沿着冰冷的牆壁迅速的移動着,狗的吠叫聲依舊清晰可聞。警察們的腳步聲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正向自己在的方向移動,並且是以極快的速度移動着。
其實就算是被警察發現也並沒有什麼。但是周天明不確定這些警察知不道自己的長相。妮娜在錄像帶中公開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如果他們知道周天明的相貌的話,那麼一旦他們發現自己,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他沒有功夫與這些警察去做糾纏。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擺脫妮娜.凱爾。這一點對於他來說,是現在最爲迫切的。
他挨着身子,仿若要將自己的身子儘可能貼着地面一般迅速移動着。他的身子在街道兩側陰暗的拐角處左進右出,他披着夜色前行,他與黑暗融爲一體。
你與黑暗融爲一體。你分不清現實與幻想的差別。你不知道身後追捕你的是什麼,但是你知道正是那在追捕你的什麼在驅使着你不斷往前。它在驅使着你做出反抗,做出選擇。不,事實上你別無選擇。你被逼入陰暗的一角,如果不走出,你就會腐爛在那兒,你很清楚這一點。
周天明很清楚這一點。妮娜在身後窮追不捨,一如這些警察。如果自己不能甩掉他們,那麼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反擊。
他開始反擊,無論是對警察,或者是對妮娜。
周天明在街邊的一家停下來。他邁着緩慢的步伐走進旁邊的一家快餐店裡。快餐店屬於類似於像以前的肯德基或者麥當勞那樣的規模結構。店裡基本沒什麼人。幾個穿着員工制服的男男女女在櫃檯前有說有笑的閒侃。待看見周天明進來後,臉上的笑容與嘴裡發出的笑聲立時收斂了許多。
“您好,需要些什麼?”周天明走到收銀臺前,一名年輕的女員工對周天明露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她說的是英語,約莫看出了周天明不是本地人,所以用了大部分人都能聽得懂的官方英語。
“嗯…”周天明擡頭望着牆壁上掛着的精美菜單,想了想,而後笑着說道:“一杯中杯可樂就好。加冰”
他從錢包裡掏出整張的鈔票,遞給女員工。過了約莫兩分鐘,女員工將可樂遞給周天明的時候,有三名警察走了進來。
他們的目光充滿警惕性的凝視在周天明身上,周天明背對着他們
,他自然知道他們走了進來,他聽到了腳步聲,他甚至能聽見他們因爲有些緊張而跳動的過分快的心臟聲音。
周天明微笑着接過女員工遞給自己的可樂,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可樂,冰涼的可樂沁入心肺,他極爲享受的閉上眼睛,面上的微笑越來越濃。
女員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這個帥氣的年輕人,似乎通過自己的眼眸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小夥子,轉過身來。”身後的一名中年警察用一種嚴肅的口吻對背對着自己的周天明說道。
周天明依言轉過身,他吸着可樂,臉上的微笑保持不變,“有什麼事情嗎?警官?”
“麻煩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
周天明說的是英語,警察說的同樣是英語。
“噢——”周天明緩緩地放下可樂,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名中年警察,“讓我想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應該是在找一個叫做周天明的人。”
中年警察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他身邊的另外兩名警察以一種戒備的方式凝視着周天明,他們的右手放在腰間,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周天明。周天明很清楚,只要自己有任何動作,他們會立刻從腰間掏出槍來。
理論上來說,他是不願意在這樣的公共場合鬧出什麼事情來的。但這只是理論上來說。
很顯然,現在發生在這座城市裡的事情,無論對於周天明或者是其他人,都不能按照理論上的東西來進行判斷了。
周天明向前走了一步,身後的幾名員工好奇的望着他與這三名警察。他們小聲的議論着什麼,似乎他們也從店裡突然變得緊張的氣氛看出了什麼。
“站在原地不要動。如果你能配合一點兒的話,我們之間的事情會很輕鬆。”中年警察以警告語氣的說道。
“我們之間…”周天明低聲呢喃了一句,他攥緊可樂杯,以爲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三名警察,“的確會很輕鬆…”
“你說什麼?”中年警察疑惑的看了周天明一眼,似乎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周天明微微聳肩,他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猛地將杯中的可樂潑向三名警察。
冰冷的可樂濺向中年警察臉龐的一瞬間,周天明的身子瞬間向前邁出一步,他猛地擡起右腳,一腳將中年警察左邊的一名年輕警察踢翻在地。而後在另一名警察拔槍的瞬間伸出右手,扣住對方手腕,輕輕一扭,對方的手腕應聲而斷。
眨眼間解決掉兩個人後,冰冷的可樂正潑在那名中年警察的臉上。可樂濺了一地,在地上緩慢的散開,仿若要勾勒出某種奇異的圖案。
周天明以漫不經心的步伐走到中年警察的身後,右手的手側在其後頸輕輕一拍,對方立時癱軟在地。
“及時去醫院的話,腕骨應該還是能癒合的。”周天明頭也不回的對那名手腕被自己扭斷,躺在地上的年輕警察如是說道。
店裡的幾名員工目送着他離去的背影,顯得有些彷徨無措,他們甚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眨眼間這三名警察便躺在了地上。
等到其中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所有人變得手忙腳亂起來。他們不清楚是該先報警還是該先叫救護車。
周天明走出快餐店,刺眼的警燈迎面照來。
“舉起手來!”警告性的話語在漆黑的夜色中響起。周天明眯起眼睛,眼前,停着十數輛警車,每輛警車後都藏着三四名警察,他們,正用槍,正用黑漆漆的槍口凝視着自己。
“再說一遍!把手舉起來!”像是收音機重複播放某種新聞似的,略顯清冷的街道上傳來刺耳的聲音。
這種刺耳的聲音仿若在對周天明叫囂着什麼。它侵入他的耳畔,侵入他的心脈,侵入他的大腦。在交織、在糾葛、在旋轉。它就像是將所有周天明所遭受的一切以聲音的形式傳播開來。所有遭受的一切,掙扎、慾望、痛苦,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腦海中猛地爆裂開來。
周天明緩緩合上眼睛,空中有微風拂過面頰,他似乎在感受風的方向似的緩緩仰起頭,他的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身影顯得單調且孤獨。在這個陰霾籠罩的夜晚,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的身影顯得單調的無以復加。他孤獨的亦是無以復加。
這是一種無法言明的單調與孤獨。有時候,你會覺得自己走在這個世界的邊緣。就像走鋼絲。這個世界的邊緣化爲一根鋼絲,一根極細極脆弱的鋼絲。你走在其上,稍一不小心,你便會從鋼絲上跌落。跌落無盡的深淵中去。那兒是這個世界的另一端,那兒是不屬於任何人、任何動物、任何植物、任何物種的另一端。
有什麼東西在驅使着你跌落下去。比起漫無目的膽戰心驚的都在鋼絲上,你有時候更希望自己就這麼跌下去。就這樣跌下
去,那麼,一切都會有所終結。
往下,是萬丈深淵。
“你只是不能等到船到橋頭自然直。因爲,船槳在你手上啊。”黑夜中有什麼聲音在周天明的腦海中迴盪開來。有誰的容顏在悄然顯現,又默然的消散。這樣忽隱忽現的容顏令周天明自從屏蔽人性以來第一次感到了一種莫須有的哀慼。
“是啊…”夜色下,周天明喃喃自語,“我只是不能等到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緩緩地睜開眼來,凝視着前方無數的警車與警察,他們,代表着這個世界,代表着這個世界的光明面。而他,站在他們的對立面。
“周天明!舉起手來!”有什麼警察通過話筒再次對他警告着,“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只要你告訴我們妮娜.凱爾的所在,我們可以予你寬大處理!”
“我說我不知道呢?我不知道妮娜.凱爾在哪裡,或者說,我與那個女人,根本沒有什麼干係。你們何苦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
“我再說一遍,坦白從寬!”
“…”
周天明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其實他知道有時候解釋或者辯護是很蒼白無力的一件事情。因爲無論如何他都已經被捲進來了。主動地也好,被動的也罷,他已經被捲進來了。從他第一次與妮娜見面,從妮娜在夜總會裡救出他的時候,他就被捲進來了。
事情就明明白白的在那兒擺着。現在的警察與所謂的‘太昊’的人,或者不如說整個正常的現實世界現在都不會容下他。不會容下他這麼個吸血怪物的存在。
而妮娜,她只會將他拖入無邊無際的深淵中去。事實上,正是她令自己在無形中走到了這個現實世界的對立面去。並且她還希望再從身後推他一把。
周天明自然不希望她如願。
他睜開眼,好像從長久的沉睡中甦醒一般,他淡藍色的眼眸粗略的掃過場間的一切,他的嘴脣閉着一條線,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在隨着某種不知名的力量而漸漸隱去。
聲音在抽離,這一點兒他很清楚。耳畔只能隱約聽見風的‘呼呼’聲。他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退到快餐店靠拐角的附近,警察們仍然在遠處戒備着他,而他,他的身子,以一種微不可見得速度慢慢隱入暗影中。
有槍響在背後傳來,但是周天明知道那樣根本不具任何實質性意義的槍響絲毫傷害不到他。警察們只是象徵性的開着槍,企圖嚇唬周天明,或者說是保護自己。
周天明在他們的眼前,以極快的速度,以鬼魅般的身姿越過街道,越過警車,越過所有人。他仿若融入了黑暗,不,黑暗化爲他自身的一部分,令他能夠在所有警察肉眼捕捉不到的暗影中逃脫。
他利用逃脫。他來自暗影,而他,也必將回歸暗影。
他放倒了六名警察,利用妮娜交給自己的‘忍術’,披着夜色揚長而去。槍響聲伴隨着犬吠聲交雜而來,周天明知道自己必須儘快甩掉這些警察。即便自己能隱藏身形,也不能在短時間內隱藏自己身上的氣味,警犬會找到自己。而那個時候,接踵而來的便是數不清的警察。
他在夜色交錯的街道上迅速並且看起來有些狼狽的移動着。身後無數的警笛聲與犬吠聲似乎變成一雙雙強而有力的大手,它們在他背後不斷推搡着他,逼迫着他不得不持續向前,向着什麼也沒有的前方前進。
但好在的是儘管前方什麼都沒有,周天明也是有一定的目的性在前進。目的這個東西很重要,人的一生幾乎都在爲着某種虛無縹緲的目的活着,然而一旦離開了這種虛無飄渺的目的,人之爲何而活,將會變得無從回答。
周天明的目的是什麼呢?他活着的目的在哪兒呢?他不知道,並且也無法確切的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他知道他現在的,短暫性的目的。Heaven夜總會,烏塞爾,就是他現在的目的。
如果妮娜.凱爾始終對他步步緊逼,已經將他逼到了邊緣的話,他就必須採取一些行動了。這無關乎自保,他明白妮娜希望的是什麼,而他,只要朝着她與她所希望的相反方向,不斷地反抗她,就好了。
烏塞爾是妮娜在這座城市的目的。那麼現在,他自然也成了周天明的目的。他要比妮娜搶先找到烏塞爾。他要用此來告訴妮娜,他要比妮娜想象的難以控制得多。
他決計不容許也無法再忍受自己的一生再由什麼人去規劃,去控制。不是他意願內的事情,任何人都逼迫不得。顯然,成爲妮娜的同類,並不是他意願內的事情。
他藉着黑暗快速前行,街邊的霓虹燈閃爍出別樣的光芒,但是這樣的光芒無法將掩藏在黑暗中的周天明的身影映襯出來。他的身影處於某個特殊的地段,某個不止是燈光,即便是陽光也無法照耀到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