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感到有人在拍她的被子,強忍着纔沒有叫出聲來。
門是關着的,房卡也只有她一個人有,那現在這個出現在房間裡的人,或者並不能用“人”來稱呼,她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李胤的背。
李胤儘量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裹在被子下的人一動也不敢動,雙眼緊緊的閉着。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背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李胤在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她還沒緩一口氣,就聽到房間裡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能看得見我吧?你是誰?是靈媒?”
聲音很清晰地傳到李胤的耳朵裡,聽聲音,年齡應該不大,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李胤不敢回話,也不敢睜開眼睛。有人曾經說過,如果有鬼叫你,你應了,那你的人也就被鬼招去了,沒了。
興許是看李胤一直沒有動靜反應,加上李胤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珠子,那個女鬼倒也沒有多加糾纏她。只是在臨走前,說了一句半是託付半是警告的話。
“如果你是靈媒,告訴長生,我一輩子,都會留在他身邊。還有,你別試圖去接近長生,他無論活着還是死了,都是我的!”
那女鬼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了聲音。李胤在心底巴不得她是真的走了,可她不敢。她閉着眼睛,甚至連動也不敢動。從夜晚到白天,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這個夜晚,註定漫長。
而就在這間酒店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家小客棧。上頭掛着的店牌清清楚楚地寫着四個字:“百鬼客棧”。
此時客棧裡頭就只有珈藍跟阿珏兩個人。其餘的鬼到了一個新地方,對這裡新鮮得緊。珈藍嚴令禁止只可以看看不許闖禍,這才放了他們一個個出去。
客棧就只剩下了一人一鬼,着實有些清冷。
珈藍打開電視,手裡拿着一罐啤酒,一邊喝着一邊看電視上放映的狗血肥皂劇。什麼丈夫出軌小三居然是閨蜜啊,什麼姐妹倆同時愛上一個男人啊之類的。這樣的劇情,連阿珏這隻鬼都看不下去了,也虧得珈藍無聊成了這副樣子居然還看得興致勃勃的。
阿珏就坐在沙發的隔壁,看着他哥一把一把往嘴裡塞花生,忍不住還是打斷了他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好興致,問了句:“哥,這件事你不出面,真的好嗎?”
“這人又不是我害死的,這鬼也不是我弄的,又沒什麼老相識來找我幫忙,我出面幹嘛啊?還不是給自己添堵?誒誒誒,別擋着你哥我的電視,正放到兩姐妹開撕呢!快讓開!”
“可是哥,李胤姐現在遇到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跟你有關吧。要一正常人,能看見鬼遇上鬼嗎?她到現在都沒被逼瘋,也算是人類中的佼佼者了。”
“喲,還叫她姐了呢,你之前不是挺不願意叫一個小姑娘叫姐的嗎?這回怎麼就那麼自覺了?”
珈藍說着歪了個頭繼續看電視上的姐妹大戰。阿珏萬分無奈地最後還是給他哥讓了道。他哥頸椎跟脖子都不太好,這樣看電視很容易扭到脖子的。
“你放心吧,你哥我心裡頭都有數,怎麼着也不能讓你未來嫂子出事是不?”
珈藍說完這句話,繼續看着電視。阿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也什麼都沒說。
百鬼客棧,猶如百鬼一般。可以來往穿梭於人世間各種地方,停留在何處都可以,只要掌管客棧的人願意,他們愛去哪就去哪。這也就變相地意味着裡頭的鬼可以環遊世界,但只除了阿珏。他只要不死不滅,就得待在這裡永遠不能踏出一步。這是爲什麼?掌管客棧的珈藍爲什麼對自己的弟弟這麼嚴苛?沒有人知道原因,也沒有鬼知道原因。
夜色籠罩下的長沙停止不了它的喧譁。這麼一座城市,曾經被鮮血染紅過,也曾經埋葬了千萬枯骨。如今,入了夜的它,就像是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隨時可能長大嘴巴吞噬夜間遊蕩在外的行人。
李胤一晚上基本上沒睡着。精神壓力大加上連動都不敢動,一晚上下來,李胤感覺自己都要跟這張牀成爲一體的了。天亮了之後,陽光穿過窗戶直射到她的牀上,她這纔敢把被子掀開,剛動一下,就聽到了肩肘處的幾聲脆響。李胤生怕自己的骨頭會散架,動作也不禁放小了些,一點點將自己的身體舒展活動開來。
這邊手腳開始活動着,李胤另一邊就開始在想昨晚上那個女鬼的事情。聽她的語氣,她肯定是長生的什麼人。會是誰呢?聽那女鬼那霸道的語氣,就像是長生是她一人的所屬品一樣。這樣的女人,該不會是長生以前的舊情人吧?
李胤越想越有可能。
不過一會兒全身也都活動開來了。她換好衣服走動洗手間開始洗漱,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的時候沒有一點點防備被嚇了一跳。鏡子裡頭那個蓬頭垢面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的人真的是她本人嗎?這臉色差得,都可以媲美地上的黑色瓷磚了!
想到今天還要出去辦正事,又不想碰上長生,李胤也沒時間怎麼捯飭自己,簡單洗漱了一下戴了個帽子揹着包就出門了。
晨間的長沙像是褪去了一層浮躁的外衣,李胤先離開酒店,而後走了兩站路,在公交車的站牌邊等人。
等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她要等的人也出現了。是白秀。
“那個流浪漢出事的地方我找到了,就在離這間酒店不遠的一個小巷子裡,哦對了,你要的那樣東西的圖片我已經打印出來了。小心點。”
白秀說着拍了拍李胤的肩膀。桂林那次的事情,讓她們兩個人都心有餘悸。
李胤謝過了白秀。白秀匆匆離開之後,李胤按照她給的那個地址開了導航,按照那導航上所指的方向走去。從這裡到那個流浪漢出事地方的路線七彎八拐的,李胤暗自慶幸自己出門的時候機智地下了個導航。
長沙這個地方無論是因爲公事還是因爲昨天那個女鬼,都不能久待。李胤想到這個,腳步又不免加快了些。但等她到了離那個地點差不多的位置時,卻愣住了。她所看見的,並不只有一兩條巷子那麼簡單。那是一個四通八達的衚衕,李胤還沒進去就開始估摸着,自己進去之後會在幾分鐘之內迷路。
這樣的地方以她這種路癡的級別,真的可以走得出來嗎?!
李胤感到深深的懷疑,是對自己的極爲理性的質疑。可偏偏,地圖上並沒有標明是哪條巷子。她當場就傻眼了。眼看着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太陽也要出來了,現在還不辦點事等人多了之後就更難辦了。
這樣想着,李胤當下也不管什麼了,將手機揣進口袋裡就開始朝那些七彎八拐的衚衕進發。
那個流浪漢委託給他們的東西是一件雕刻着鳳凰的青銅鼎,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墳堆裡頭刨出來的,反正上頭看過了,說是真品,這纔會讓人專程來長沙一趟。
這年頭你倒賣個七八百年的東西已經算是很不要命了,這種不容易被搬走還是青銅鼎的東西更是國家一級文物,這麼大一個東西,一個流浪漢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而這麼大一個東西,還有白鷹這麼一個大活人,又是怎麼樣纔可以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的呢?
李胤一邊思考着事情,一邊找那個流浪漢出事的巷子。可到後來,她放棄了。
準確點來說,是她找了足足一個小時之後,放棄了。
爲什麼這些巷子每條路都看起來一樣啊?生活在這裡的人難道都不覺得回家很累嗎?
李胤有些頹敗,開始在巷子中穿梭準備找人問一問路。她一邊走一邊記着巷子上邊的號碼牌,一邊走一邊記,一邊走一邊記,一邊走……一邊……記……等等!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人……還是……很熟悉的人。
她站在一條巷子的路口,這一條筆直的路上此時正有一個男人在慢吞吞地走着,穿着個白襯衫和花襯衫,一頭的長髮已經紮起來了,一邊走一邊還自言自語些什麼。李胤就在他身後不過三四步路的距離。她看着他一步步走進那巷子,轉眼就要拐彎了。
還好還好,他沒有回頭。
李胤剛鬆了一口氣,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李胤猛地回過頭,是一位大爺,正衝着她咧着嘴笑,門牙上還鑲了兩顆大金牙,被陽光這麼一反射,簡直要亮瞎了她的眼睛。
“姑娘啊!你是不是在找我啊?!我看過你照片的,一個小夥子讓我每天在這巷子裡轉悠等你過來呢!哦對了,他還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大爺有點耳背,說話的聲音那叫一箇中氣十足。
李胤意識到自己要去捂住他嘴巴的時候已經晚了。
果然。
“客人,是你嗎?”
身後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而且在一點點朝李胤走近。
李胤頭大,看着那老大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心裡頭真的是把珈藍從頭罵到了尾。就在珈藍一步步朝李胤走近的時候,原本還在掙扎着要不要跑的李胤忽然大喊了一句:“大爺我謝謝你啊”,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東西拔腿就跑。
珈藍當然不可能就這麼讓她走了。李胤跑,他當然也得在後邊追着。這做戲不得做全套嗎?不然多不敬業啊!
於是乎,敬業的珈藍就開始跟李胤在七彎八拐的巷子裡開始了一場拉鋸戰。
“客人!喂!李小姐!你還欠我十萬塊錢呢你別跑啊你!”
身後是緊追不捨的珈藍氣喘吁吁的呼喊聲。